她必須冷靜,振作一點,這沒什麽大不了。黎之浚那家夥是活該,他對她不曾好過,一次也沒有,他沒有資格喜歡她。


    安撫好就快崩塌的情緒,孟穎臻強迫自己走出書房,但是當她的雙腳踏上階梯時,膝蓋忽然一軟,她雙手抓住手扶梯,狼狽的跌坐下來。


    老天!她喜歡艾德格那個混蛋!


    從她踏進紐約的上流圈子起,那個男人,艾德格,便徹底占領她的世界。


    無論是因討厭而起的在乎,或者不甘心被他瞧低的自尊心作祟,她的世界己經被那個男人占滿。


    想的,念的,記的,全是關於他。


    每當她在各種場合巧遇他,她的胃部總會不自覺抽緊,腎上腺素激升,身體溫度比往常還高。


    她總是繃緊每一條神經,等著他前來挑釁或者下戰書,慢慢地,她的眼裏隻看得見他,能被她全心全意記掛的男人,就隻有他。


    她以為自己是厭惡他的,但其實內心深處,她渴望得到他的認同,渴望解除橫亙在彼此之間的敵意。


    甚至是,渴望能得到他一記深邃的凝視,而不帶一絲鄙夷,就隻是單純的凝視。


    她喜歡他,她是喜歡艾德格的!不管他對她有多麽惡劣,他們之間有過多少不愉快,她都己經深深喜歡上他,隻是不自知罷了。


    所以那時在溫莎小鎮,她才會將黎湛誤認為黎之浚,隻因為潛意識裏烙印著他的身影太深。


    「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的人是艾德格,不是嗎?你會嫁給艾蒙,是因為艾德格的緣故嗎?」艾曼達固執的疑惑聲,此刻在她耳邊諷刺的回響。


    別露出那種無辜的表情勾引男人,你一點也不適合。


    那晚在曼哈頓的書房裏,當黎湛抱著她釋放自己時,黎之浚傲慢的臉龐在她腦中閃現,清晰得讓她從激 - 情中驚醒。


    耳邊回蕩的黎湛的喘息聲,霎時間成了他傲慢的諷刺,清晰得仿佛他人就在她麵前。


    「不……不!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她將額頭抵住手扶梯的雕花鐵架,神情絕望的喃喃自語。


    她才是那個該死的混蛋,她假裝自己分得很清楚,但其實從頭到尾,她的潛意識裏一直將黎湛當成黎之浚。


    他的微笑,他說話的口吻,他挑眉的神情,他奚落她的那份傲慢……全都像極了黎之浚,真正令她動心的部分,全都是屬於黎之浚的個人特質。


    不管她再怎麽努力回想,她想起的都是出現在黎湛身上,那些與黎之浚相仿的感覺。


    那些感覺像魔咒一般騙過她的心,她以為他不是黎之浚,自己便能夠放心喜歡他,結果到頭來,她喜歡上他的原因,卻是因為在他身上看見黎之浚。


    她害怕為黎湛生下孩子,因為潛意識早已看穿她自欺欺人的謊言,她愛的人是黎之浚,不是黎湛,她沒辦法接受自己生下黎湛的孩子!


    內心深處那一塊茫然的區域,終於能撥開漣霧看清,孟穎臻卻掉入絕望的深淵,被黑暗呑沒,看不見一絲光明。


    今晚的氣氛出奇安靜,黎湛一邊切割著盤裏的肋排,一邊抬眼看著長桌尾端的孟穎臻。她低著頭使用刀叉,將肋排上的肉逐一切下來,連配菜的甜蘿卜也沒放過,全被切成細小的丁狀。


    她心事重重,臉色慘白得像病人,一整個晚上不曾主動開口,其至沒發現他一直在觀察她。


    「工作上遇到棘手的狀況嗎?」黎湛放下刀叉時,金屬碰撞著瓷器的尖銳聲響,劃破了寂靜的空氣。


    他看見她的肩膀微微聳起,掩在長睫毛下的眼眸蕩漾著驚悸,她抬起頭回視,慘白的臉色在柔和燈光下並沒有好轉,反而多了一股無助的柔弱感。


    「你還好嗎?」他推開椅子想起身走向她。


    「別過來。」她忽然揚眸喊住他,眼神盈滿了恐慌。


    他微愣,眉頭深駿。她不太對勁,難道是兆雪跟她說了什麽?


    「我有話對你說。」她的臉色虛弱,卻十分頑強。


    「有什麽話等吃完飯……」


    「我現在就必須說出來。」她反常的態度強硬,眼神含著幾分決絕的打斷他。


    「好,你說。」他沉定的回望她。


    「我想離婚。」她毫不遲疑地脫口。


    他一震,平放在桌麵的雙手握緊成拳,俊顏微微抽緊,嗓音沉了好幾度:「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要離婚。」她無比堅定的再次強調,然而顫抖的手指泄漏了內心的惶恐。


    「為什麽?」他推開椅子站起身,快步走到她麵前,怒意爬滿俊美的臉龐。


    「我沒有辦法繼續這樣下去……」她的眼眶泛起潮潤,嗓子哽咽。「是我的錯,我太慢發現自己對艾德格的感情。」


    他僵住,眼神變焊複雜,怒氣緩緩消除。「你想跟我離婚,是因為艾德格?」


    「我愛他。」孟穎臻抬起淚水滿盈的眸,微微顫抖地說道。「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我是愛他的。抱歉,艾蒙,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但是我終於明白,我之所以會受到你的吸引,全是因為我在你身上看見了艾德格的影子。」


    原以為他會勃然大怒,或者暴跳如雷的發火,然而等了又等,她隻等到一室沉靜。


    她有些詫異,不禁努力睜亮起霧的視線,仔細看清他的神情。


    沒有憤怒,沒有暴躁,沒有惱恨,隻有複雜難測的冷靜。


    「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我愛的人是艾德格,不是你,我沒辦法繼續跟你一起生活。」


    「我聽見了。」他說。「我知道你愛的人是艾德格。」


    「你知道?」她錯愕不己。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麵無表情地說。


    「你瘋了嗎?!那你為什麽還要和我結婚?」她忽然害怕起來,難道他會接近她,甚至與她結婚,背後藏著某些算計與陰謀?


    「我喜歡你,我想要你,所以我才會跟你結婚。」他想安撫她的情緒,伸手按上她緊繃的肩膀,不出幾秒,隨即被她使勁裏開。


    「不,不對,你說謊。」她努力穩住自己,卻無法抑製逐漸失控的情緒。


    「我沒有說謊,我愛你。」隻是他有太多秘密,不能向她吐實。


    當他聽見她說自己愛的人是艾德格,他的情緒是高漲而激動的。然而麵對她,他隻能選擇隱藏,無法直接表現出來。


    「既然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真正愛的人是艾德格,那你就不可能會接受我,我不相信你的包容力有這麽大,你在說謊。」


    「你認為感情可以偽裝嗎?在你看來,我對你說過的那些話,做過的那些承諾,全都是謊言?」


    他臉上終於出現不同於冷靜的情緒,然而距離憤怒依然十分遙遠。


    孟穎臻被這席反問弄胡塗了,思緒像一團糾纏的線,怎麽也理不清。


    「但……如果你真的愛我,你怎麽有辦法忍受我愛著別人?艾蒙,你別再自欺欺人了,你是因為艾德格的關係才會娶我,對不對?」


    「你這是什麽意思?」他眯起雙眸,看似冷靜,眸內卻凝聚著未知的風暴。


    「你看過艾德格的日記,對不對?」她又問。


    他突來的沉默,說明了一切。


    她苦澀地笑著,甜美的嗓音因為哽咽而略顯沙啞:「你知道艾德格也愛著我,你為了完成他的心願,才會勉強自己跟我在一起。又或者,你為了鞭策自己向艾德格看齊,所以你盡你所能的接受他喜愛的一切事物。」


    沒錯,這些天來透過黎兆雪與珍妮姑媽的協助,她私下調查過他跟艾德格,她詢問過曾經在黎家服務近三十年的老管家,將他們兩兄弟的各種特徵與習性,全都钜細靡遺的紀錄下來。


    她將那些紀錄與自己所觀察到的黎湛,徹底做了一番比對,然後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她所認識的這個黎湛,與老管家口中的那個黎湛,完全判若兩人。


    這個黎湛,反而與老管家描述裏的那個黎之浚,近乎同一個人。


    老管家更說,從小到大黎湛一直將能力優異的兄長當作榜樣,然而他性子太過溫和,與黎之浚的果斷冷酷截然相反,兩人可說是強烈的對比。


    「你一直在模仿艾德格,你希望自己成為他嗎?」她目光幽幽的望著他,見他臉色倏然轉為陰沉。


    她猜不透,為何當她說出自己愛的人是艾德格時,他沒有動怒,而此刻當她點出這個事實時,他反而怒氣張揚。


    他在乎的,究竟是什麽?


    黎湛的臉部肌肉繃緊,眸光深沉得教人窒息,他的呼吸淩亂,幾度想開口又抽緊下額,始終沒出聲。


    「先前的我,沒弄清楚自己的心,才會陷入誤以為自己愛上你的錯覺,但是現在,我己經無法繼續自欺欺人,所以……」


    「我不會同意的。」他冰冷的打斷她,淩厲的眼神仿佛就要穿透她。


    「為什麽?」她激動的反問,兩頰因為翻騰的氣息而泛紅。


    「不管你怎麽說,我都不可能同意離婚。」


    「即使我不愛你,你也不想放手?」見過太多他冷酷無情的一麵,她不相信他有這麽大的包容力,能夠忍受一個心裏沒有他的女人,繼續留在他身邊。


    他神情複雜的看著她,好片刻才沙啞地說:「你是愛我的,我非常確定這一點。」


    「不……不對!我己經說得夠清楚了,我愛的人是艾德格,你沒聽懂嗎?」她慌亂的重申,不明白他看似清醒理智,為何會將她的話嚴重混淆。


    「潔絲,別逼我,有些話我還不能向你透露。」


    「是什麽?你隱瞞了我什麽?」直覺告訴她,他與艾德格之間恐怕不太尋常,否則他不會總是避談。


    「我說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的目光堅硬冰冷,而且有著她無法理解的濃厚沉鬱。


    「那什麽時候才是適當的時候?」她難掩激動的追問。


    「夠了!我己經說得夠清楚了,我不會離婚,我連一秒鍾的時間都不會考慮這個間題,所以你最好放棄這個念頭。


    撂下狠絕的否定,黎湛陰沉沉的轉過身,快步走上二樓,留下錯愕而不知所措的孟穎臻獨坐卷桌。


    她不懂,他究竟在隱瞞些什麽?當她逼問時,她能清楚看見他眼中一抹深刻的恐懼,他在害怕什麽?


    麵對敵人,他從不心慈手軟,她不曾看過他猶豫或有所顧忌,而她的逼間,卻令他感到害怕?


    這太不合理了。恐怕他隱葳的,是一個巨大而驚駭的秘密。


    這個秘密會是什麽?又攸關著什麽?


    雙手合撐住沉重的額頭,孟穎臻隻覺得一團混亂,而且精疲力盡。如今她能做的,就是想辦法弄清楚,黎湛宄竟在隱藏些什麽,黎之浚那場意外的背後是否藏有什麽陰謀。


    然而,她有這個能耐嗎?孟穎臻閉眼苦笑。


    此時此刻,她好想見黎之浚一麵,再聽聽他的挖苦與嘲諷,甚至是羞辱也好。


    好想見他,真的好想……


    氣溫仿佛降至冰點,整個空間的氛圍寂靜如一座死城。


    孟穎臻與黎湛巳經連續數天沒有交集,她搬離了主臥房,睡在一樓的客房,白天刻意避開與他碰麵的機會,晚上也隻待在客房裏,徹底與他保持距離。


    黎湛很憤怒,非常憤怒。對於她刻意的逃避,不理會他的冷漠反應,他幾乎氣壞了,今天早上他甚至摔壞了一組早餐盤,兩隻咖啡瓷杯,還差點毀了一張椅子。


    「不管你做了什麽,我都不會離婚的,省省力氣吧!」出門之前,他怒不可抑的拋下這句,然後摔上門揚長而去。


    她一點也不怕他,甚至還有心情瞪他。也許潛意識裏她非常清楚,他不可能傷害她,因此她才能如此冷靜的麵對他的怒氣。


    很好,他不願意離婚,那麽就繼續僵持著,反正她是不可能再接受艾德格以外的男人。


    手機驟然嗡嗡作響,終止了孟穎臻想得出神的冥思,她怔了下,迅即接起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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