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上眼睛大喊:「快帶我離開這裏,快點!」


    他險些笑出來。原來她也有怕的東西?


    怎麽有這麽奇怪的女孩?麵對整座冒火的山穀毫無懼色,偏偏被這些毫無殺傷力的蟲子嚇得站都不敢站。


    那些照不到太陽的地方,金色的蟲子開始往地底鑽去。


    她惡心得不得了,又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果然,金色蟲子一鑽進土裏,那個部分的火焰就消失,於是整個山穀迅速在「熄火」。


    「我明白了。」她乾脆巴在他的背上,一捶手拿。


    「明白什麽?」亞曆回頭看她一眼。


    「無患穀的地表,鐵離子和鋰離子含量豐富,所以它的山壁看起來偏紅。這種金色的蟲子,我雖然不知道牠們是什麽,可是牠們的生態顯然是隻適合這種類型的土壤。」


    她認真地解說。「夕陽時分,金色的蟲子從地裏鑽出來,由於數量太龐大,帶 動穀底的空氣對流。紅色的地表加上金色的蟲子,再加上熱對流的視覺效應,就造成這種紅色光影閃 動的現象。」


    「嚴格說來,它不是百分之百長得像火焰,隻是看在人們的眼中,閃 動的紅光會直覺和火焰聯想在一起,所以才有天火的傳說,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這些小蟲子。」


    「天火每隔三年才出現一次,應該跟這種蟲子的孵化期有關。另外,我懷疑這些蟲子本身就會釋放出鈉離子或鋰離子,和高濕度的空氣結合之後強化了金紅色的視覺效應。」她對他燦然一笑:「你說有沒有道理?」


    「……」他隻是盯著她。


    「小狼狗,我們解出了天火的秘密!」她興奮地拍打他肩膀。


    他聽不懂她的話,但她閃 動的雙眸太迷人,幾乎讓人看失神。


    最後,他終於搖了搖頭,笑了出來。


    「你真是個滿腦子怪念頭的女孩。」


    這時她才發現她依然掛在他背上。可是地上有蟲子耶!太惡心了,她不要跳下來。


    「喂,我們該回去了,太晚我媽會罵人的。」她拍拍他的肩膀,一副「麻煩你背我一程」的表情。


    他又看了她一會兒,搖搖頭,背著她走向山穀的出口。


    蕗琪的十六歲生日禮物是她父親送她的一柄新彈弓。


    這柄彈弓是用上等的牛筋繃成的,為了它的材料費,波罕多接了兩個木工的工作才搞定。


    她母親送她的是一件新鬥篷。這件新鬥篷也是紅色的,不過不是像上一件那種燦爛的鮮紅,而是一種暗紅的調,像木炭燒紅的顏色。


    瑪蒞說,這種紅是大人的顏色,十六歲的她己經算半成年了。


    不過最讓蕗琪興奮的是外婆送她的禮物,一柄帶有魔法的湯構。


    「外婆,我也可以學魔法嗎?!」她屏息地問著。


    「莫洛裏家的女人,天生都有魔法的血統,你當然也不例外。而且,『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神奇的魔法啊!」外婆笑眼眯眯的跟她說。


    她是在擔心「蕗琪皮、清葒骨」的自己根本沒有魔法,但外婆的解說讓她安心她可以學魔法,真是太神奇了!誰會想像得到一個二十—世紀的藥學專家,即將變成一個中世紀的女巫?


    這一切己經是八個月前的事了。


    這八個月下來,她學會一些基本的魔藥調治,有治皮膚癢的、腳痛的,還有圓形禿。這些配方顛覆她所有的科學知識,卻完全有效。於是她把以前的所學全丟到一邊,一切重新開始。


    她的這柄湯杓可是有來頭的。


    據說所有莫洛裏家的女巫的第一柄湯杓都是它,直到成年的女巫找到屬於自己的湯杓為止,再將它傳給下一代。


    「為什麽你沒有傳給媽媽呢?」她好奇地問外婆。


    「因為她對魔法沒興趣啊!即使屠夫的孩子也不必每個都要當屠夫。」外婆理所當然地回答。


    想不到外婆的教育思想竟然這麽開放,偉哉外婆。


    「蕗琪,這裏。」蘿娜站在一個攤位後對她招手。


    蕗琪鬆了口氣,迅速從人群中擠了過去。


    假日的人真是多到讓人受不了,體味也強到讓人受不了。那些出來逛街的富家仕女即使噴得滿身芳香,混在多種氣味中也沒有好聞到哪裏去。


    蘿娜己經把攤位先架設好,她自己的桌麵都是些吉普賽風格的手作飾品,另一半則是要給蕗琪擺她家的魔法藥和各種乳霜。


    兩個女孩都是即將踏入十七歲的花樣年華,立刻引來幾個年輕人的口哨聲。蘿娜狠狠給他們幾個白眼,蕗琪則無 動於衷。


    她們都很清楚,鎮上的年輕人不介意和吉普賽女孩玩玩,但絕對不會把她們當成可以娶回家的對象。


    蘿娜繼續招呼川流不息的女客。蕗琪將今天帶出來的貨品二擺好,立刻有客人上門。


    「森林婆婆」的魔藥靈符己經賣出了口碑,許多老客戶都會來采購。


    「你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晚?」蘿娜賣出一副手環,邊問她。


    「我昨天睡在我外婆家,今天早上是直接從森林裏下來的。」她嬌豔的臉龐堆滿燦爛的笑,向一位長了滿臉暗瘡的年輕人介紹:「這種草藥可以解決你的煩惱,隻要用水化開來,每天早晚各洗一次,七天就會開始結痂;記得在痂掉落之前千萬不要去擠它——來,這份護發香膏送給你美麗的女友,如果試用滿意的話,歡迎以後再來。」


    年輕情侶開開心心地付錢離開。「這些都是你做的嗎?」蘿娜欣羨地看著她的魔藥。


    「噓。」蕗琪小聲道:「這種初階的魔藥配方我早就會了,大部分是我做的,不過這些客人看的是森林婆婆的招牌。」


    蘿娜偷笑,兩個女孩繼續熱情地招呼客人。


    過了中午,人潮逐漸減少,兩個女孩都決定賣完最後一波客人就回家。


    她和蘿娜各有收獲,她賣到隻剩下四份草藥包和一串護身符,蘿娜還有幾件手鏈。


    「我有點餓了,走吧!我們東西收一收去買麵包。」蕗琪提議道。


    「好啊!」蘿娜爽快地點頭。


    幾騎駿馬從街的另一頭奔馳而來,一開始蕗琪並沒有在意,直到為首的那一騎停在她們的攤子前,大黑馬噴了一大口氣,一顆馬頭親熱地努到她麵前來。


    她知道是誰了。


    「沒規矩。」她拍了下黑馬輕斥。


    亞曆神情愉悅地騎在他的寶貝黑馬上。他的身形己經完全長成,他的體格不是那種虎背熊腰的大塊頭,而是更精瘦、更嬌健、更靈活的線條,就像適合貼身肉搏的。


    他飛揚的發絲與金色的皮膚如一尊閃亮的石雕,許多女孩不由自主地停下來。


    「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對付牙尖嘴利的毛病?」他飛身下馬,翻翻看她還有哪些沒賣完的貨。


    「有。」她燦然回答:「一顆聰明的腦袋。」


    「哈哈——」亞曆仰頭大笑。


    他酵厚的笑聲會讓女人起雞皮疙瘩。


    另外兩騎從他身後慢慢靠近,其中一騎是漂亮的棕色牝馬,上頭坐著一個年紀和她相仿的女孩。


    她的金發、藍眸、白晳無瑕的膚色,讓她精致得有如一尊瓷娃娃,好像一不小心就會碰破了一般。


    她眼中倨傲的神色符合她高貴的外表,看見亞曆似乎和兩個平民女孩很熟悉,她的眼中閃過一抹不悅,但仔細地用教養和禮貌掩蓋過去。


    在她旁邊的那騎是年紀看起來比亞曆大一、兩歲的年輕男人。他和那個少女相似的特徵讓人不會錯認他們的血緣關不過他的神情就比妹妹更開朗親和一些,一發現蕗琪的眼光,立刻對她友善的笑出一口白牙,也跟著下了馬靠過來。


    在肮髒雜亂的市集,突然出現這三個出類拔萃的人物,許多經過的老百姓不由自主地對他們躬身行禮。


    高雅少女撩起騎馬裙,小心翼翼地跨過地上的一處水漬。


    「亞曆,這種小攤子都在賣些什麽?」她的嗓音嬌軟好聽。


    「這是我們城裏很有名的魔藥攤子,是幻森林裏的吉普賽婆婆調製的,這是她的孫女蕗琪。」亞曆介紹道。


    「蕗琪,這是愛爾公爵的女兒,桑瑪,和她的哥哥斯默。他們是我的朋友,特地從王城過來拜訪我。」


    「小姐們。」斯默用手指點了下額角招呼,桑瑪則是直接無視她們。


    蕗琪不會在這種時代背景下大談什麽「人皆生而平等」的高調,所以桑瑪的態度並不會讓她感到困擾。


    不過她餓了。她沒好氣地看著亞曆。要買什麽就快!


    她一定肚子餓了!亞曆愉快地想,看到她那種表情他就知道。可是不欺負她一下他會渾身不對勁。


    他故意把眼光對準桌上的東西,吃定了她不會在客人麵前翻臉。


    「這是什麽?」他拿起一個草藥包查看。


    「治口臭的。你需要嗎?我送你,效果很好哦!連吃三天就見效。」她甜甜一笑。


    「謝了。」亞曆給她一個白眼,把藥包扔回桌上。


    她今天穿著一件淡藍色的裙子,襯著她的膚光與黑發,更顯得鮮嫩可人,連斯默都忍不住盯著她不放。


    他突然很不喜歡斯默看她的眼光。


    大黑馬又探頭過來。


    每次在森林裏,蕗琪都會給牠紅蘿卜或糖果吃啊!為什麽今天沒有呢?大黑馬非常焦急。


    「哎呀,我今天沒有東西吃。」她再拍馬頭一下。大黑馬噴了一口氣,黯然退開。


    「那是侯爵公子的坐騎,你怎麽隨意拍打?」桑瑪不悅地擰起細眉。


    蕗琪隻是看她一眼。


    那個眼神跟桑瑪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樣。桑瑪倒抽一口氣。


    亞曆突然覺得很好笑。他都忘了她有多擅長用一個眼神就把人氣死。


    真是粗野的鄉下人,連遇到貴族都不知道行禮!桑瑪慍怒地想。


    「亞曆,我們走吧!這種地方也買不到什麽好東西。」她轉身對亞曆說道。


    蕗琪收東西時故意傾向他,用隻有他聽得到的嗓音重複:「對啊,亞曆,快走吧!這種小地方哪裏買得到好東西。」


    他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糟糕!小紅帽發火了!


    雖然他不怕她發火,有時候甚至覺得她發火的樣子很可愛,不過現在有朋友在,沒時間好好欣賞。


    桑瑪撩高自己的裙擺,走回棕馬旁,翻身上去。


    「今天有朋友,改天再來找你。」亞曆從黑馬的鞍塞中翻出一包東西,放到她的桌上。


    「喏,沒見過像你這麽不禁餓的?」


    他輕笑一聲,翻身上馬,和兩個朋友一起離開。


    臨走前,桑瑪回頭看蕗琪一眼。


    她不喜歡他們之間那種若有似無的親昵。


    「他給你什麽?」一直在旁邊當隱形人的蘿挪立刻過來。


    蕗琪打開一看——麵包、起司和乾肉。


    「這是上好的牛肉和皇家起司呢!」籮娜羨慕地驚呼。


    這應該是他帶出來當午餐的。


    活該,誰教他的朋友那麽沒禮貌,罰他餓肚子也好。


    「吃吧!」她抽出一柄小刀,把起司和乾肉切好,與籮娜一人一半,高高興興地吃起來。


    亞曆安靜無聲地穿梭在林木之間,如一隻潛行的獸。


    一段枯枝在他的腳底下發出細微的聲響,他立刻靜止,直到全身的律 動、呼吸重新融入空氣中,與森林化為一體。沒有 動靜,繼續前進。


    他手中的弓緩緩撥開麵前的草叢,幾個印在泥土上的腳印分外清晰,他露出一個狩獵者的笑容。


    他獵這頭野豬己經一陣子。


    如果牠的活 動範圍局限在山林裏,和人類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罷了,可是過去幾個月,牠的行蹤越來越逼近人類居住的地方。


    一開始是旅人在森林裏撞見牠在溪邊喝水,被牠威嚇攻擊;後來有人在山道上目睹牠的身影;最近,森林入口的樹幹上開始出現牠獠牙摩擦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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