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昊這輩子沒佩服過什麽人,那個白卿卿,倒是讓他打心底對她刮目相看。


    一方麵是因為她小小年紀就有這份魄力,敢在七爺發怒的時候表現出不卑不亢,淡定自如的樣子;另一方麵,據秦相講,她住在丞相府的那些日子裏,確實解決了旁人不少疑難雜症。


    主子嘴裏說不在乎看不看的到,其實心中又何嚐不苦?


    盲人的世界是寂寞的、恐懼的、悲傷的,主子之所以不信任白卿卿,無非是害怕再經曆一次從希望走向失望的過程而已。


    趙禦辰並沒有因為明昊的話而動搖,他的心確實已經冷了。


    所以接下來的兩天,白卿卿每天吃飽睡,睡飽吃,小日子過得倒是十分愜意安詳。


    這樣的日子持續沒幾天,被管家安排到她身邊當使喚丫頭的兩個婢女就不樂意了。


    這兩個婢女一個叫彩兒,一個叫玲兒,對白卿卿來墨園白吃白住的行為很是不齒,在她們看來,這個從鄉下來的丫頭就是個典型的江湖騙子,根本就沒有半點本事。


    這倒不能怪彩兒和玲兒低看了白卿卿。


    自古以來,在世人的眼裏,大夫的年紀越大,就說明其醫術越是精深。


    白卿卿今年隻有十八歲,穿著打扮又和鄉下來的村姑沒兩樣,橫看豎看,眾人實在沒辦法將這樣一個小丫頭和大夫兩個字扯上關係。


    當然,趙禦辰不召見她,白卿卿也不惱恨。


    她每天按時起床,按時睡覺,就算那兩個丫頭時不時衝她翻白眼、在背地裏偷講她壞話,她也滿不在乎,由著旁人將江湖騙子的罪名砸到她的頭上。


    就這樣在墨園一連做了三五日的閑人,她終於等來了趙禦辰的召見。


    這日早上剛用過早膳,管家就奉主子之命,將她帶到了趙禦辰所居住的盤龍閣。


    一踏進盤龍閣的院落,白卿卿就覺得眼前一花。


    隻見一個身穿白色錦袍的男子,手提長劍,姿態瀟灑地在寬敞的院子裏舞劍。


    雖然她不懂劍術,卻不能否認對方無論是姿態還是劍法都華麗得讓人眼花撩亂。


    院子兩旁各站四個丫鬟,有人手捧汗巾,有人手執臉盆,看那模樣,都是候在一旁伺候舞劍那位主子的。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白卿卿愣神時,一柄長劍直往她的咽喉刺來。


    她本能地向後倒退一步,還沒等她尖叫出聲,劍尖便在她喉嚨前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了下來。


    趙禦辰的眼睛雖然看不見,卻不代表他的耳力也不好,早在白卿卿踏進院門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


    不得不說,他這個下馬威確實厲害,同時,也激起白卿卿的怒意。


    她輕輕捏住趙禦辰刺過來的劍尖,向旁邊用力一甩,冷聲道:「七爺,這麽急著要奪走我的性命,您該不會是連賭都沒賭,就想直接認輸吧?」


    趙禦辰微微一怔,隨後收回長劍,對著白卿卿戲謔道:「放心,在你心甘情願認輸之前,你這條小命,我暫時會留著的。」


    說話間,他將長劍用力向後一丟,站在不遠處的明昊眼疾手快地接過主子丟來的長劍,小心翼翼地插進劍鞘之內。


    很快就有兩個小丫鬟上前替趙禦辰擦汗洗手,將他給伺候得周周到到。


    白卿卿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人還真是會擺譜,在院子裏舞個劍,也要搞出這麽大一個排場。


    折騰了好一陣子才踏進內宅,趙禦辰終於大發善心,對白卿卿下令,從今天開始,他們之間的賭約將會正式實行。


    一個月內,她若治得好他的眼睛,她贏;若是治不好,她就活該由他發落。


    「七爺,咱們醜話可是說在前麵,既然這個賭約我應下了,那麽在治療的過程中,一切就得按著我訂的規矩來。也就是說,我讓您往東,您就不能轉西,我讓您喝粥,您就不能吃菜。」


    「這是什麽道理?」


    「自然是我白家的道理。」


    趙禦辰俊臉一沉,「你膽子倒是不小。」


    「這事您不是從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發現了嗎?」


    趙禦辰被她那無比臭屁的語氣給氣得哭笑不得,「好,既然應下這個賭,治療的過程自然由你來安排。」


    白卿卿起身,走到他麵前,「那麽,咱們現在就正式開始吧。七爺,請把您的手放到桌子上,我先替您把把脈。」


    她的突然靠近,令趙禦辰生出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


    眼盲之人,對周遭的變化最是敏感。


    他可以從對方的氣息、腳步聲和說話聲判斷這個人對自己是否有威脅。


    或許和常年練武有關,對於那些身上帶有殺氣的人,他幾乎一下子就能從對方的氣息中嗅到危險。


    可白卿卿身上的氣息,卻讓他產生了一種……怎麽說呢,熟悉感?親切感?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就在他愣神之時,她的手指已經輕輕搭到了他的手腕上。


    突如其來的觸感,讓他的心怦然一跳。他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腕,幾乎是想都不想,便一把將白卿卿拉到懷裏。


    這個動作,不但把白卿卿嚇著了,就連他自己也驚得一愣。


    他這是怎麽了?自從心愛的女人過世之後,他已經有整整六年的時間沒再近過任何女色。


    龐大的墨園養了幾百個妙齡婢女,卻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讓他產生這樣的衝動。


    這白卿卿到底是怎麽回事?


    當兩人肌膚接觸的當下,他真的從她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氣息,就好像兩個契合的靈魂,終於找到了彼此。


    這一刻,趙禦辰既心驚,又迷惑。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七爺,我可以好奇的問一下,您此番舉動,究竟有何目的?」


    被攬進對方懷裏的白卿卿,本能地抗拒著他的手臂束縛在自己腰間的力道。


    和這個男人如此親密接觸,讓她感覺很不自在,心髒不受控製地怦怦直跳,麵頰和耳根子瞬間發熱發燙。


    值得慶幸的是,緊緊抱著自己的男人雙目失明,所以他看不到她麵頰上綻放出來的紅暈。


    被提醒的趙禦辰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過於突兀,他怎麽可以對一個陌生丫頭做出這麽衝動的行為?


    想到此處,他一把將白卿卿推至一邊,仿佛他推開的,是一塊燙手山芋。


    「今天我心情不好,你先退下,治療之事,明日再說。」


    被他一把推開的白卿卿踉蹌了兩下,待站穩之後,麵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好,如七爺所願。」


    直到她的腳步聲越走越遠,趙禦辰才隱隱生出一股連他自己都形容不出來的焦躁。


    麻辣水煮魚、麻辣肉片、麻辣豆腐、麻辣棒棒雞、麻辣鮮蝦……


    色香味倶全的麻辣大餐被廚房的下人一一擺放到餐桌上,這讓兩旁伺候的丫頭紛紛瞠目結舌。


    其中一個梳著雙髻的粉衣女子是趙禦辰的貼身婢女,名叫懷月。


    此人生得明眸皓齒,機靈幹練,因為從小就在趙禦辰身邊伺候,所以在墨園裏絕對占有一席之位。


    當她看到廚房的下人將一盤盤辣氣衝天的菜肴擺到主子麵前時,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無比。


    「你們這些奴才全都糊塗了嗎?七爺從小怕辣,飯菜裏更是容不得出現半點辣味,可你們看看這些菜,幾乎全是辣的。你們是不是嫌命太長活膩了,把墨園裏的規矩全都忘了嗎?」


    那幾個被指著鼻子罵的下人連忙回道:「懷月姑娘,這事可怪不得奴才們,那位白姑娘說,打從七爺同意讓她治眼睛的那刻起,七爺的起居飲食及生活習慣就得按照她的吩咐來。今兒個大清早,她特意去廚房吩咐奴才們,從今以後,七爺每日三餐必須吃辣。奴才也曾向白姑娘提醒過七爺的飮食喜好,可白姑娘卻說,讓奴才們按照她訂的菜單把菜做出來,至於後果如何,她會一力承擔。」


    「她一個鄉下來的丫頭,有什麽能力和本事承擔後果?」


    就在懷月厲聲教訓下人的時候,拄著玉拐杖的趙禦辰從裏間走了出來。


    眾人看到主子駕臨,全都跪地請安。


    「發生什麽事?」質問的聲音清淡冰冷,絲毫感覺不到半點溫度。


    滿地跪著的奴才中,隻有懷月膽子稍大一些,她輕聲細語地將事情的情況如實敘述,心底則對那個鄉下丫頭生出了諸多不滿。


    那丫頭打著聖手醫仙徒弟的旗號混進墨園,本事不見得有多少,折騰人的能耐卻讓旁人不敢認同。


    要知道七爺身嬌肉貴,可不是她一介小老百姓想怎麽擺弄就怎麽擺弄的人物。趙禦辰的眼睛雖然看不到,嗅覺卻比正常人還要靈敏,懷月在一邊小聲抱怨的時候,他已經被那滿桌子的麻辣大餐給嗆得眉頭直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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