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離閉」這回事,他總是最後一個才知道。


    關於「猜謎」這回事,他也不是很擅長。


    但是關於「愛人」這回事,他想,他就是傻了,衛破頭了,也沒有辦法把心給除了她以外的人。


    好悲哀。


    他愛著一個不肯跟他長相廝守的人。


    威爾望著坐在他對麵滿臉笑容的藍妙凡。


    「有什麽值得開、心的事嗎?你笑成這樣。」他扯扯僵硬的嘴角問。


    「你在這裏?跟我在一起,難道我不該開、心嗎?」藍妙凡反問。


    威爾為之語塞,滿肚子的悶氣卻無處發泄。


    「今天我下廚,你試試口味。」藍妙凡開朗的說著,邊說邊幫威爾添飯。「啊,你一定不太會用筷子,你在美國常吃中國菜、日本菜還是韓國菜嗎?」


    「很少吃,但是我會用筷子。」威爾接過藍妙凡本來想收走的筷子。


    「嗯。」藍妙凡坐回原位,「來,吃吃看吧。」之後便把菜夾入他碗裏。


    威爾歎口氣,不甚熟練的使著筷子夾菜入口。


    「好吃嗎?」她誌下心的問。


    「嗯,好吃。」他起先帶點懷疑,小心地咀嚼數下後發現菜肴的美味。「這是什麽?」他指著藍妙凡夾給他的那一盤白白花花的東西。


    「燙五花肉。沾點醬油更好吃。」藍妙凡的表現完全像個賢妻良母,威爾毫不懷疑,等會兒他吃完飯,她已經將他的洗澡水以及換洗衣物準備好了。


    「你受了什麽刺激嗎?」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與她應對。


    「沒有啊。」她開心的不停地替他夾菜入碗。


    「你這樣太刻意,讓我不知所措。」威爾幾乎食不知昧,雖然沮喪,他還是沒有浪費地將她夾給他的菜肴統統吃下肚。


    「難道你希望我冷漠對你,然後趕你走?」他歎口氣,伸出左手握住她的右手,「我所期望的關係並不是有期限的,為什麽你不肯給我時間,證明我能守著你一輩子呢?」


    「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我們現在的相處是撿來的,所以要好好珍惜才是。」藍妙凡很認真的說。「你不喜歡?」


    「我不喜歡你切割得這麽清楚。」威爾現在覺得自己走在一大片霧茫茫的森林裏,找不到出口,也看不到來時路.他甚至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她想這麽做。


    若是這一切是無限期的,他會開心得飛上天,但偏偏是限期的相戀,他真的不了解她到底怕些什麽,又顧忌些什麽,他們分開了三年,就他來說,他已經覺得這是最漫長的酷刑了,她又為了什麽要延續它呢?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藍妙凡以拇指撫著他的手。「我想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很美、很美的回憶,讓我往後可以天天回昧,不會褪色的回憶。」


    「原來你隻想要回憶,不想要我這個人。」威爾抽回手,站起身。


    「你知道,回憶總是最美的。」她緩緩地這麽說。


    「那真太好了,人還沒死就已經變成回憶。」威爾諷刺道。


    藍妙凡好笑的睨他一眼,「好啦,別生氣了,要氣吃飽飯再氣好不好?」


    「我已經氣飽了。」威爾像個鬧脾氣的孩子,把筷子扔下就走。


    「威爾。」藍妙凡的輕喚,留住了他憤怒的背影。「別這樣,我們說好了,不是嗎?」


    「我後悔了。」威爾有種想大叫、想摔球拍的衝動,偏偏他什麽都不能做,壓抑得幾乎受內傷了。


    「威爾。」她起身來到身後,從背後抱住他,將臉頰貼在他的背上。「威爾,威爾,威爾,威爾……」這一聲聲的呼喚軟化了他盛怒的心,「妙子……妙子,我真的……」


    「不要說。」藍妙凡加重擁抱的力道,「什麽都不要說.好不好?」威爾如她所願地住了口,久久,他歎了口氣,抱住她環在他胸前的手,「抱歉,我克製不住自己,我答應過你要好好演的。」藍妙凡抑不住心頭的痛楚化為眼與鼻的酸澀。


    「這算是20片段,我們再來一次好不好?」威爾平靜了下來,手撫著她的手背問。


    「好。」她啞著聲應和。


    威爾聽出她聲音裏的不對勁,回頭一看,發現她已淚流滿麵,不由得歎了口氣,伸手為她拭去淚水,吻上她輕顫的唇瓣。


    「我們繼續吃飯吧。」威爾牽著藍妙凡的手。


    回到餐桌前落坐。


    藍妙凡接過他遞上的碗筷,一邊哭一邊吃。


    威爾夾起一顆肉丸子,笑問:「這是什麽?」


    「獅子頭。」


    「喔,我聽過,以前還以為真的是獅子的頭做的呢!」威爾兩口就將獅子頭吞入腹,「小時候我媽媽做過一次,不過她差點把廚房燒了。」


    「嗯,伯母也會做啊……」藍妙凡哭得淚眼婆娑,止都止不住。


    威爾沉默地遞上紙巾讓她摒鼻涕。


    「結果反而是我爸爸做出那道菜,我到現在都還懷疑,我爸跟我媽是不是生錯國家了。」威爾想起來就好笑,藍妙凡也笑了,可卻是一邊哭一邊笑。


    他又夾了另一道菜,誘使她開口說話。


    「那這個呢?」


    「炒空心菜。」


    「這菜真好吃。」威爾很喜歡空心菜的味道,一個人就把整盤菜吃掉半盤。口吃完飯,我來洗碗。」


    「啊?」


    「你煮飯我洗碗。我煮飯我洗碗囉!現在家裏賺錢的人隻有你,所以我能做的就是盡量不讓你操煩家裏的事啊。」


    「你、你這又是從哪一部電影學來的?真不該讓威爾一個人看電視的,他老學些奇怪的東西,藍妙凡失笑,擦擦眼淚,發現一包新的紙巾已被她用到剩不到一半。


    「呃,小白臉的角色應該是這樣演的吧?」威爾很嚴肅的問。


    「小白臉哪有你這麽勤勞啊!」藍妙凡破涕為笑。


    「太可惜了,我連小白臉也演不好……那.同情我的話就給我錢吧!」威爾眼,笑嘻嘻的伸出手。


    「別鬧了。」藍妙凡拍掉他的手,還是忍不住又哭了。「吃完飯你洗碗,我還要工作。」


    「是,大人。」


    「還有,晚上你還要睡在客房嗎?」


    「啊?」威爾一愣,張大了嘴。


    「我想,我們睡同一間就好了吧?」藍妙凡含淚甜甜的一笑。


    威爾因為過度訝異而無法響應。


    「對了,我們睡同一間房的意思你明白吧?」藍妙凡眨眨眼,嘴角流露的笑意所代表的魅惑,威爾極為熟悉,一瞬間,他懊惱的呻吟出聲。


    「我、我的腰……」世界上最令男人難以忍受的事情就是心愛的人暗示你可以「火力全開」,可是你卻「開不了火」。


    「對喔。」藍妙凡也想到了,一臉可借。


    「真的沒辦法嗎?」威爾藍眸含怨地瞪著她。


    「好吧,過兩天再說。」看見他瞠目結舌的模樣,她不由得笑了。


    他則是因她這句話而徹夜難眠。


    「好了、好了,別氣了,妙凡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又不是第一天這樣反複。」葉熾暘勸著那個快把他家客廳的地板走出一個大凹洞的外國男子。


    「我不是氣她反複,我了解那是她的性格,我氣的是她死都不肯跟對我敞開心胸,告訴我她心裏的陰影,還有那個鬼約定,他媽的……」威爾硬是將後續的髒話吞回腹內。「她還問我,為什麽不跟她……不跟她……」威爾找不到合適的字詞形容,臉紅了。見狀,葉熾暘明白了。


    「不跟她睡覺?」葉熾暘找了個最淺白、最不會讓兩人尷尬的說法,並且有些訝異地道:


    「你知道嗎?以一個外國人來說,你真的保守很多耶!」


    「她問我,為什麽電影裏的男主角在被敵人打得半死之後還可以跟女主角上床,我怎麽不行?我@掙$%<&…任可惡的腰傷!」威爾咒完自己的傷勢後,不悅的瞪著葉熾暘,「我不習慣跟人討論我最心愛的人的秘密情事。」


    葉熾暘笑得肚子痛,勉強在威爾怒目相視下止住笑意。


    「不是最心愛的人就可以?」


    「開開玩笑可以。」威爾歎口氣。「我想這一定是報應,因為我過去三年太荒唐,可是他媽的……」他又吞下後續的髒話,「說真的,她生病的時候可愛多了。」


    葉熾暘忍不住笑了,「那你打算怎麽辦?」


    威爾聳聳肩,很幹脆的說:「我不知道。」然後他扶著腰坐下。「天知道我這幾天ng過多少次了。」


    「ng?」


    「她說,要在我傷好之前好好的談一場有期限的戀愛。所以我這幾天很努力的跟她「談」,可是「談」到一半,我就會忍不住……」威爾做了個掐對方脖子的動作。「唉,我都不知道我在幹嘛了。」


    「你是來度假?養傷?追老婆?」葉熾暘滿臉正經的回答。「啊,促進台美網球活動?」


    威爾朝他比了個髒話的手勢。


    「所以你還要繼續演下去?」葉熾暘切換著筆記型計算機的窗口.觀察著那跳動的數字。


    「嗯。」威爾無可奈何的頷首。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藍上人她有什麽苦衷?」


    「我知道她有苦衷。」那幾天,她在病中確實泄漏了不少秘密。「可惜我不知道是什麽。你認識她三年了,她都沒有提過嗎?」


    「我們是鄰居,是朋友,但從沒有談及太多私事,而且日子過得很平靜,所以沒有什麽機會提到不愉快的過去。」葉熾暘說著說著.突然想到什麽.「啊,我想到了,我弟弟的女朋友以前因為遭遇過意外,直到現在都還會因為創傷太深而作惡夢。上次我們去爬山……」


    「爬山?」威爾揚高眉,「妙子去爬山?她哪來的體力?」


    「我怎麽知道?葉熾暘理所當然的說,繼續原來的話題,「我跟她下山的時候,她有稍微提到我弟弟女朋友的事。」


    「然後?」


    「她說,惟妮的感受她能了解,不過,惟妮很快就會走出來了,雖然走出陰霾的方式很搞笑。」


    「陰霾是什麽意思?」威爾知道不該在這種時候提問,可是他聽不懂就沒辦法理通整句話的意思。


    「就是陰影。惟妮心裏有陰影。」


    「喔。」威爾沉默了兩秒,「你覺得……妙子心裏也有陰霾?」


    「嗯。」葉熾暘點點頭,「別問我是什麽.我不知道。」


    威爾又安靜了兩秒,「你覺得……她是不是認為心裏的陰霾會對我有不好的影響,所以才不敢跟我在一起?」


    「我不是她。」葉熾暘必須很用力才能忍住嘴角的笑意。


    威爾這回沉默了許久,才重重歎了口氣,「你覺得……把她揪上床.然後一個星期不讓她下床,會不會對了解陰霾有所幫助?」


    葉熾暘這下忍俊不住狂笑了起來,好不容易笑聲稍歇,他抖著聲音說:「你、你的腰背受得了嗎?」


    「我今天問問醫生好了,不然再這樣下去,我都要懷疑我是不是性無能了。」威爾瞪了眼笑不可抑的葉熾暘,「我是很認真的問你耶!」


    「可是太好笑啦!藍上人一定常常被你搞得哭笑不得。」


    威爾撇撇嘴,「我隻是需要向人抱怨。」


    「我很樂意。」葉熾暘笑道。「有免費而且是第一手的八卦聽真是不錯。」


    威爾白了他一眼,決定轉移話題,「你弟弟跟那個小女孩呢?」


    「他們跟妍馨……你還沒見過妍馨,她是個很可愛的小妹妹,他們去南部處理事情。」


    「你沒跟著去?」


    「他們幾個去就夠了,何況,我覺得留下來看你們兩個很好玩。」


    「謝謝喔!」威爾翻翻白眼。「我得去市區了。」


    「路上小心。」


    威爾起身時,從口袋裏掉出一封信。


    「威爾,信掉了。」


    「喔。」他蹲下身拾起,打量著那封信,「這是今天我出門時妙子托我寄的,那張卡片很美啊……」


    「嗯,她說是她姊姊展覽的回函,還給我看邀請卡,不過,我相信那是因為我看不懂中文,她才很放心的給我看。」威爾自嘲。


    卡片的顏色是層層迭迭的藍色係的,有著華麗的花紋以及美麗的中文圖騰。藍妙凡稍微解釋了一下上頭的中文是「敬邀」,也就是邀請的意思。


    威爾嶺現,藍妙凡的情緒因為那張邀請卡而有變化.可是他沒有多問。


    「邀請卡?」葉熾暘陷入沉思。


    「怎麽了?」威爾注意到葉熾暘的轉變,因此多看了手中的回函兩眼。


    展覽的邀請卡究竟有什麽魔力,讓藍妙凡跟葉熾暘都沉思不語?


    「你有聽妙凡說過自己的家人嗎?」威爾想了下,又扶著腰坐下來,「三年前聽過一次。她很訝異我家有那麽多小孩,她說,她隻有一個姊姊,快結婚了。如果三年前她姊姊快結婚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就是已經結婚三年了。」威爾回想著,記憶中輕描淡寫地說出家人的藍妙凡,話語間仿佛隱藏著深深的寂寞。


    聞言,葉熾暘點點頭,不語。


    「什麽意思?」威爾問道。


    「啊?」


    「你問起妙子的家人,聽完後又點頭,是什麽意思?」威爾觀察著他的表情,但沒能從他臉上讀出任何訊息。


    葉熾暘麵無表情的看他一眼,開始假裝忙碌。


    「嘿,我看得出來你沒那麽忙好嗎?」威爾戳破他的偽裝。「神父還學人家做股票?」


    「我是驅魔人,跟神父有一段距離。」葉熾暘正色道。「何況驅魔做功德的花費比你想象的還要多,難免也要沾點世俗維持生活啊。」


    「你說得真是正義凜然。」威爾無言了。


    「正義凜然?」葉熾暘很懷疑威爾知道這句成語的意思。


    「少轉開話題,你剛剛的表情明明是知道什麽的。」威爾繼續逼問。


    「我不能說得太明白,我已經給你暗示了,所以你要自己去挖掘啊。」葉熾暘並沒有被戳破的窘狀、隻是悠哉地抱著筆記型計算機起身。


    「啊?」威爾不解。


    「唉,你跟妙凡都太盲目了。」葉熾暘輕歎口氣,「照著信封上的地址去看看,也許你可以稍微探知一點事情。」威爾望著信封上的地址,他隻看得懂阿拉伯數字,但葉熾暘過於明顯的暗示,他已收在心裏。


    「你知道嗎?人類之所以為人類,不隻是因為會思考、會創造、會愛、會恨.更重要的是會遺忘。」葉熾暘幾乎是憐憫的這麽說,「你跟妙凡,都太不了解「遺忘」的真諦。」


    威爾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道:「想忘也忘不了,我曾經想忘記,但是卻記得更清楚。我可以瞞過所有人,說我隻是來問個答案,可是我心裏明白,我是來求她愛我的。」


    「如果她不愛你呢?」


    「她愛我。」威爾自信的笑了,「很奇怪,三、四年來我一直不確定的事,竟然在這幾天裏確定了。」


    「cestiavie!」這就是人生啊!葉熾暘的笑容擴大。


    「cestiavie!」威爾聳聳肩,「我真的得走了,中醫師不等人的。」


    「路上小心,不送。」葉熾暘朝他揮手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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