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班長車禍的那個寒假,一年又一個學期過去了。


    岑毓常常凝視著班長美麗的眼睛,心底充滿感恩和慶幸。在那個惡夢崩潰的夜晚,班長得回了她的視力。但他心底還是有種淡淡的惶恐和憂慮……


    他「劾名」和「劾虛」的能力,不知道是不是過度使用,居然喪失了。連狐影這樣高明的大夫,都說不準是暫時性還是永久性的失去。


    這樣,我還能好好的保護班長嗎?


    「別擔心啦,」班長像是看穿他的心思,「這跟飛機失事的機率一樣,幾百萬分之一而已。我想不會遭遇到這種事情兩次……一個人的大難也是有配額的。」


    哎啊,你看她是多麽可愛,多麽善解人意……


    想悄悄吻她細致的臉龐,冷不防班長蹲下去係鞋帶,讓他的嘴撞在玻璃窗上,疼得蹲下來,護住腫起來的唇。


    「咦?你怎麽了?最近你常撞到嘴欸。怎麽會這樣呢?」班長很大惑不解。


    「……沒事。」岑毓勉強忍住英雄淚。


    班長看了看他,極力忍住,但還是噗嗤一聲,「……你要這樣掛著兩條香腸嘴去注冊嗎?」


    岑毓沮喪了起來。他和班長同學這麽久,每天上學放學,一起打電動。但是班長無表情、超級平靜的模樣,讓他實在摸不透。一年半的時光,他們的關係還是「好得不得了的朋友」。


    就算上了同個大學,該不會四年都這樣原地踏步吧?


    他忘了嘴唇的痛,深深的歎息。


    「……岑毓。」班長叫住他,「你知道嗎?就算你是香腸嘴,我也是喜歡你的。」


    她蜻蜓點水似的,親了親岑毓腫起來的嘴唇,然後踏著平穩的腳步,施施然的走了。


    留下宛如電殛,並且石化得非常徹底的岑毓愣在原地。他的嘴唇麻了很久,卻不是因為撞傷的緣故。


    那個暑假,那個高中最後的暑假,通往岑毓成為大學生的生活。他考上了北部的大學,成為吳瑜越的學弟。


    大難不死的吳瑜越還是很宅、非常宅,但他似乎淡忘了惡夢中的一切,當然也忘記了岑毓。心不甘情不願來參加迎新的他,看到岑毓,卻發呆很久,臉上微有薄怒和模模糊糊的懷念。


    他很愛找岑毓的麻煩,但也很護著他。岑毓隻能苦笑,自嘲是孽緣。不過,這些又是另一個故事了,一群平凡大學生的故事,人間的滋味,人間的喜怒哀樂,和幽暗深淵沒有任何關係。


    或許這樣的生活很平淡,但很幸福。岑毓一直珍視著眼前的一切。大家都說他脾氣好,有涵養,不隨便和人起爭執。隻有他知道,因為他見識過「無」,所以特別珍視「有」。


    「裂痕」還是在,名為「無」的黑暗深淵,依舊張著大口,等待吞噬一切。因為不知道明日是否依舊可以迎接陽光,所以不該浪費力氣在瞋怒。


    而他的繼父,也和他共同見證這些。


    當他提著行李,要去住校時,他那呆呆傻傻的老媽紅了眼睛,不斷的吸鼻子。


    「又不是不回來。」他的妖怪繼父拉長了臉,卻伸手整了整岑毓的衣領。


    「這兒是你家,你媽在這裏。」上邪的表情很不自在,「你隨時可以回來。有那些嘮叨小妖敢惹你……」他伸出爪子,惡狠狠的掐著空氣,「報我的名號!」


    「……我是上大學,不是混黑社會。」岑毓沒好氣的說。


    「大學跟黑社會不一樣嗎?」上邪掏出一堆言情小說,「不是耍刀弄槍,還有轟炸直升機?」


    「……我媽寫的言情小說不要看太多,台灣沒那麽多黑社會和總裁。」他打開大門。猶豫了一會兒。


    「媽,再見……」


    我該怎麽稱呼他?這個娶了我媽的妖怪繼父?這一年半,好像很短,又好像很長。


    岑毓轉身,望著上邪貓科的臉孔。「老妖怪,再見。」這時候,他卻發現自己自己喉頭哽著硬塊。


    他長大了,要離家了。但沒有人告訴他,長大的滋味這麽苦澀。


    上邪端詳著他,眼神柔和下來,「死小鬼,再見了。」他揉亂岑毓的頭發,「會再見麵。」


    這裏,真的是我的家。


    他轉身,走出家門。紅磚道上,陽光燦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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