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去世的時候,林慕安回國了一趟,這件事情來的很突然,他來不及和木棉說。


    因為是車禍,所以並沒有留下遺囑,林慕安隻記得,那段時間很混亂,各種各樣的生麵孔來來往往,嘈雜又喧嘩。


    等處理完財產分配的問題之後,他一刻都不想在那個地方待下去,於是就徑直去了木棉的學校。


    她和他說過,那座學校很美,有紅色的房子,潔白的沙灘,蔚藍的大海。


    傍晚坐在上弦場的台階上看夕陽很美,沿著芙蓉湖散步很舒服,食堂的海鮮很美味。


    更重要的是,那裏有他最愛的人。


    林慕安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她。


    滿懷欣喜的來到她宿舍樓下,正如木棉所說,這裏確實很美,沿路複古建築,紅色牆麵,綠樹成蔭。


    多日來的陰鬱低落都仿佛被驅散了幾分。


    他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這個時候應該是剛下課,林慕安站在樹下,靜靜的等待著她回來。


    因為木棉說過,她一般下午下課,都是直接回宿舍。


    心裏像是揣懷著某種小東西,上躥下跳,欣喜期待激動都不足以表達他此刻的心情。


    林慕安已經快兩年沒有見到她了。


    想起剛過去的時候,每次給她打電話都會控製不住的紅了眼圈,後來木棉要準備高考,手機被沒收,他也被迫適應了那邊的生活,隻是又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他不敢接觸任何有關於木棉東西,因為害怕一不下心就會前功盡棄。


    不顧一切的回來,回到她身邊。


    直到木棉上了大學,兩人才開始恢複聯絡,那段時間林慕安整個人都變了,變得陽光開朗許多,周身縈繞著的霧霾像是被驅散開了幾分。


    身旁的同學都很奇怪,從來都是獨來獨往不與人說話的他,怎麽會突然和他們一同打起了籃球。


    林慕安剛過去的時候語言不通,本來就不愛搭理人,這下更加孤僻,大家都以為那個漂亮的中國男孩,是個啞巴。


    直到有一次,班裏有個女孩一直纏著他,林慕安煩了,冷冷的吐出了一句:“getout”


    他們才知道,噢,原來這個男孩不是啞巴。


    但他們依舊不敢主動和他說話,因為他看起來實在太冷了。


    林慕安一點都不喜歡國外的生活,那裏陌生又冰冷,每一天都對他來說都像是煎熬。


    他要告訴木棉,他在那邊過得一點都不好,他不想再回去了。


    他想和她一起租個小房子,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寫作業,就像高中時候的那樣。


    林慕安低著頭,微微翹起了嘴角。


    耳邊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溫暖柔軟,尾音上揚帶著特有的軟綿,他驚喜的抬頭望了過去,然後瞬間笑意僵住。


    他的木棉,被別的男孩子攬在懷裏,她笑得真美,燦爛的讓他不敢直視,林慕安怔愣的,把目光停留在她旁邊的那人身上。


    極為出色的外貌,就算比起他也不見得會遜色幾分,和木棉臉色如出一轍的笑意,明晃晃的無比刺眼。


    他親密地攬著木棉的身子,低頭竊竊私語,兩人之間熟稔而親近的氛圍,一眼便能看出。


    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林慕安突然喘不過氣來,他睜著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卻強忍住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把身子往陰影處藏得更深,目光死死的追隨著那對身影,腦海空白一片。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林慕安才如蒙大赦,渾身失力,腳步茫然的遊蕩在這片校園裏,


    傍晚的上弦場夕陽很美,他們肯定經常坐在台階上麵看落日餘暉,沿著芙蓉湖散步很舒服,林慕安腦海已經浮現出兩人攜手散步的模樣,


    木棉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和方才的那一幕聯係了起來,林慕安呆呆地走過她所描述過的每個地方,胸口的悲痛幾乎要炸開。


    比起得知林深去世時的那一刻更為洶湧,近日來的壓抑一層層疊加,終於克製不住。


    林慕安蹲了下來,掩頭崩潰大哭。


    來往的學生們紛紛詫異側目,道路中間,那個漂亮的男孩,悲傷地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後來的那一年,他的生活都是灰色的,沒有陽光,沒有色彩,他曾經無數次想過結束,但心底卻有個聲音在隱隱叫囂,對他說,舍不得。


    因為還有個女孩,和他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他舍不得,就這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中。


    一次偶然的機會,何導找到了他,林慕安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但他卻緊追不舍,三番五次的在校門口堵他。


    林慕安視若無睹的越過他,繼續往前走的著,身後傳來了他不甘的聲音,帶著蠱惑引誘。


    “你不想紅嗎?”


    “不想。”


    “到時候全世界的人都會看見你,你的身影會出現在城市各個角落,無數人為你而瘋狂。”


    “難道你真的不想站到高處,閃閃發光嗎?”


    林慕安頓住了步伐。


    全世界的人,也包括她嗎?


    站到了高處,她就會看到我了吧。


    那個人看起很好很陽光,比起自己的一味索取抑鬱偏執,她肯定會更加幸福快樂得多。


    我不敢再去打擾你,也不甘心讓你忘記我,既然這樣,那就讓我以另外一種方式,再次出現在你的世界裏。


    他轉身,眉眼沉靜,麵容像是經曆過風暴洗禮之後安定下來的死寂,他低低的開口,聲音澀啞,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般。


    “我答應你。”


    .


    木棉最終還是過來了,林慕安眼睛紅紅的看著她,身子在被窩中縮成了一團,額頭滾燙。


    她不耐煩的皺眉,冷冷的說了聲,“去醫院。”


    他立刻乖乖的從被子裏爬了出來,穿鞋,然後身子不穩的站在她麵前,睫毛濡濕纖長,搭在蒼白的臉上微微顫抖,眼底期盼的看著她。


    木棉掃了他一眼,邁步往外走去,林慕安手指動了動,想去拉她,又不敢伸手,最後咬咬唇,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


    趙迪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直到兩人出門才反應過來,咽了咽口水拿起了車鑰匙連聲招呼:“哎,等等我,送你們過去!”


    夜裏道路上的車輛絲毫不減,霓虹燈閃爍,從車窗外飛快略過,林慕安偷偷地看了眼身旁的木棉,怯弱的開口。


    “棉棉…”


    “我頭好疼——”


    “待會就到醫院了。”木棉硬著心腸冷聲回答。


    林慕安失望的垂下了眸子,隨後悄悄地去拉她放在身側的手,剛一碰到,木棉立刻如觸電般收回。


    林慕安快哭了。


    方才還未平複的情緒滾滾襲來,加上病中的脆弱和難受,眼眶再度濕潤,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控製住心頭酸澀。


    車裏很安靜,細微的抽氣聲也顯得無比清晰,木棉詫異側目,隻看到林慕安低垂著頭,鼻尖通紅,緊抿的嘴角帶著一絲倔強。


    木棉蹙眉,伸出手抬起了他的下巴,林慕安被迫仰頭看她,麵容完全暴露在木棉視線之中,那雙微紅泛著水光的眼再也掩飾不住。


    “哭什麽?”木棉有些莫名其妙。一聲不吭消失了這麽久的又不是她,說不打擾的也不是她,換句話來說,該哭的應該是她吧。


    林慕安賭氣般扭過頭,掙脫了她的手,淚珠子卻成顆成顆的往下掉,他咬著唇,身子微微顫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細細的抽泣聲在車裏響起,一聲聲讓人心頭發麻,趙迪偷偷地從後視鏡裏打量著。


    那個脾氣差到極點向來我行我素的小變態正哭得悲痛欲絕,他呼吸一窒,呆滯的移開視線盯著前麵路況,腦海隻閃過一個念頭。


    完了。


    木棉頭疼的看著他,終究還是於心不忍,“你別哭了。”


    她抽出紙巾細細的幫他擦著臉,麵容是難得的柔和,林慕安坐在那裏任由她擺弄著,視線一動不動地落在她的臉上。


    即使過了將近三年,她的樣子還是一點都沒變,五官白皙秀氣,恬靜又安然,眉宇間始終帶著一抹溫柔。


    林慕安控製不住的伸出手,把她攬入懷中,頭埋在她肩頭輕輕蹭了蹭,滿是眷戀和依賴。


    鼻尖傳來熟悉的馨香,眼睛緩緩闔上,觸感滾燙,大腦昏沉的不像話,他收緊了手裏纖細柔軟的腰肢,輕聲囈語。


    “棉棉,讓我抱一抱,一下就好…”


    木棉怔住,過了片刻,還是沒有推開他。車子平緩的行駛在路上,窗外明滅交錯。


    她抬眼,對麵的玻璃中映出了兩人的模樣,相擁著的身體繾綣親密。


    她的眼底,平靜而溫和。


    說好的一下,卻直接抱到了醫院門口,車子停穩時,他方才不甘不願的鬆開木棉。


    下車那一瞬間,身子卻踉蹌兩下,木棉連忙扶著他,然後就再也沒被鬆開


    一直到掛號打上點滴,他都緊緊攥著她的手不放,此時夜深,大廳人不多,林慕安肆無忌憚的摘下帽子和口罩,靠在她的肩頭淺寐。


    趙迪繳完費回來看到這一幕,連忙呼天喊地,驚慌失措,木棉莫名覺得好笑,伸手把他的頭輕輕調轉了一個方向。


    高挺的鼻梁滑過她皮膚,帶起陣陣酥麻。林慕安大半張臉埋在了她的脖頸間。


    木棉看著趙迪,無聲詢問,後者翻了個白眼,無奈的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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