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熄頓悟。


    想了想,他不想用這樣大眾的方式表露自己的心跡。


    他抬起頭,眸色一深,講出來的話卻雲淡風輕。


    “我覺得……一般。”


    “沒有你美”四個字方才醞釀到位,正準備選個好機會說出口,山雨欲來前,風聲灌樓,沈熄躍躍欲試。


    後麵的鳴笛“滴——”一聲,連按三下,還開了個雙閃。


    車子停在他們旁邊,司機搖下車窗,探出一個渾圓的大腦袋:“打的不大兄弟?!”


    沈熄:……


    林盞抱著畫板坐了進去,心裏又開始默默歎氣。


    ……沈熄到底知不知道?


    總不可能拿把大刀抵在他脖子上質問他“你到底想不想和我在一起”吧……


    她顯然是累極了,沒等到自己把這個問題思索完,已經靠著椅墊睡了過去。


    車很快到她家樓下,沈熄看了看她熟睡的臉,雖然不忍心,還是抬手拍了拍她。


    “林盞,到你家了。”


    她無措地睜開眼,眼裏還是霧蒙蒙的,表情呆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嗯?”她看了眼沈熄,又看了眼窗外,稀裏糊塗應道,“嗯……”


    她困倦地小幅度伸了個懶腰,然後抱著畫板就要站起來。


    沈熄提前發現她的動勢,趕快伸手在她頭上護了一下,才讓她的頭免於撞到車頂。


    林盞窘迫地推開門,晚風一吹,才清醒了很多。


    她揉揉太陽穴:“我睡傻了已經。”


    沈熄把她送到樓下,看她正準備轉身進樓道,他及時叫住她。


    林盞在半明半昧的光中回眸:“嗯?”


    沈熄定了定神,道:“以後晚上搭車,不要在車裏睡覺,很危險。”


    “知道了,”林盞嘟囔著,“因為你在我才睡的。”


    搞得那麽嚴肅,她以為他要說什麽呢……


    沈熄張了張嘴,半晌才開口道:“好,進去吧。”


    林盞趿著小碎步:“行,你也早點回去吧。”


    沈熄看她進了電梯,這才轉身離開。


    前行時抬頭看了看天幕,空蕩蕩的,隻剩下幾顆星在閃爍。


    那句話……


    算了,總有機會再說的。


    進了在路口等待的車內,沈熄報上了自己的地址。


    司機透過鏡子看他。


    “這麽遠還來送……你女朋友哇?”


    ///


    經過精挑細選之後,林盞和鄭意眠把目標鎖定在了“汀莫畫室”。


    汀莫畫室也算w市比較大的幾家畫室之一,林盞和鄭意眠這種有一定水準的,會被分去精英班。


    因為今年的聯考提前了,所以畫室集訓也提前了。


    汀莫畫室決定七月一號正式開始集訓。


    精英班也一樣,有從外地專門請來的頂級老師,給他們按個人情況製訂對策。


    六月三十號當天晚上,林盞她們準備辦一個小型的歡送會,跟大家道個別,畢竟她們馬上就要離開半個學期了。


    誰知道還沒到晚上,他們這批要出去集訓的人,就被老師叫去談話了。


    好像是美術組的組長。


    在路上,孫宏還在跟她們倆八卦:“我聽說不是我們的鍋,是因為學校有幾個實驗班,專門搞文化的那種,裏麵好多人都要出去學藝術,學校覺得半路出家風險太大,就召集在一起談談話,想把一些未成形的想法,扼殺在搖籃之中。”


    林盞說:“半路出去的確有點危險,學校要管管也正常。”


    結果他們失策了,老師不僅勸了那些想半路出家的學生,還勸了林盞和鄭意眠。


    “你們兩個被黃老師帶的,水平已經很高了,我覺得你們不用出去,對嗎?要對學校的師資力量有信心,後期訓練強度會加大,黃老師也會更認真。”


    畢竟大批學生出走,對學校還是有些影響的。


    可崇高是以理科聞名的,文科也不錯,藝術相對而言就沒有那麽好。林盞她們接受了一種觀念太長時間,也需要經驗更加豐富的老師,來幫她們再上一層樓。


    而且那邊的開出的師資條件,著實太誘人了。


    但是老師苦口婆心勸了很久,她們就隻能點點頭,說:“好的,我們回去再和家長商量一下。”


    出了辦公室,孫宏問她們:“你們真的要考慮嗎?”


    林盞頭痛:“不知道他們怎麽想,其實我無所謂的,七月不去八月去也可以,差不多,還可以多留一個月學學文化。”


    鄭意眠也是這麽想的,她說:“我回去再跟我爸媽商量下。”


    雖然不知道明天到底走不走,但大家似乎都默認了她們明天還會來。


    薑芹要留在學校,她給林盞和鄭意眠都買了禮物。


    “不知道你們到底走不走,禮物就先送了吧,怕以後沒機會了。”


    同班一些關係比較好的,都給這些要走的人送了禮物。


    回家之後,林盞收到沈熄的消息。


    【不走了麽?】


    想了想,她回複:【不知道,我家裏人還在商量。】


    沈熄看了一眼桌上的淺綠色盒子,這是買給她的禮物,本來準備今天送。


    但是,又聽張澤說老師找她們談了話,大概又不走了。


    這東西就沒送成。


    林盞回完消息之後,開門往外看了一眼。


    蔣婉和林政平在商量。


    蔣婉想讓她明天就去畫室,為聯考和校考做準備。


    “還有學校校考要畫色彩頭像,她們學都沒學,當然要多留一點時間畫畫了。”


    林政平則認為不急,可以晚點再去。


    “考色彩頭像的學校少,再說了,那都是聯考完再學的東西了。林盞現在沒必要去那麽早,去得早的都是底子差零基礎的,她這段時間隻要保持手感就行了。”


    眼看短時期內爭不出個所以然來,林盞又把門關上,開始繼續之前沒畫完的畫了。


    廢墟處的細節難處理,畫到後期幾乎全是用小筆觸來塑造,一小處就要用掉她半個小時。


    中途,蔣婉進來了一趟。


    看她在畫畫,把牛奶放在她床頭櫃上,輕聲說:“不早了,你畫完早點睡。”


    林盞騰出功夫問了句:“你們商量好了麽?”


    蔣婉:“你是怎麽想的?”


    林盞聳肩:“我無所謂,反正一個月對我來說,進步也不會很多,保持訓練也不會退步。”


    她現在主要想的是把這幅畫畫完,怎麽把這幅畫畫好,這些東西她不想管。


    蔣婉:“我跟你爸還沒商量好,你畫完早點睡吧,去畫室的話我明天早點叫你。”


    林盞:“畫室八點上課。”


    蔣婉:“但是第一天,要早點起來收拾。”


    蔣婉帶上門離開,林盞又繼續調色。


    藍灰橘紅調和,避免顏色太純。


    畫到十一點多,林盞出去洗了個澡,蔣婉和林政平還在四處打電話,詢問以前出過美術生的家庭。


    林盞:“……”


    有必要麽。


    她跟沈熄道過晚安,提前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鬧鍾剛響,蔣婉就進來了。


    “盞盞,起來,我們決定還是讓你今天去畫室。”


    林盞還沒完全醒,被蔣婉這麽一嚇,模模糊糊地應了聲,而後去摸自己的鬧鍾。


    蔣婉:“收拾一下快起來啊,今天顏料什麽的都要帶去!”


    汀莫畫室,從她家搭車過去要四十分鍾,她還有一個小時可以整理。


    不去學校,就可以穿自己的衣服了。


    一邊找衣服,她一邊開免提給鄭意眠打電話。


    鄭意眠的聲音也是甕聲甕氣的:“嗯?”


    林盞:“你今天去學校還是去畫室啊?”


    鄭意眠打了個嗬欠:“我去畫室。”


    林盞說:“我也去,你家去畫室不是要一個小時嗎,小心遲到啊。”


    “嗯,”鄭意眠說,“我這就起來了。”


    “好,那我掛了。”


    “拜拜。”


    林盞把顏料清了清,裝好畫筆,帶個桶,就差不多了。


    畫室有畫板和畫架。


    林盞把頭發整理了一下,就出門了。


    ///


    汀莫畫室的環境很好,帶著紋理的微晶石瓷磚,通敞的教室,早上八點的陽光剛剛好,金粉似的傾倒一地。


    畫室每年都要重新裝潢,而今純白的牆壁實在讓人通體舒暢,牆上掛著幾幅老師的畫作,不遠處的寫生桌上,擺著幾個沒有沾灰的石膏,看得出常有人清理。


    林盞推開門,對著戴眼鏡的老師道了聲好。


    這是宋老師。


    宋老師笑笑:“你好,隨便坐吧。”


    林盞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宋老師問:“你叫什麽?”


    “林盞,雙木林,燈盞的盞。”


    “我知道你,我以前在獲獎集上看過你的作品。你的風格太獨樹一幟了,好好把握,校考一定能拿非常棒的成績。”


    林盞笑笑,說:“那就要拜托宋老師指點一二了。”


    鄭意眠踩著點準時進來,還在喘著氣。


    她在林盞旁邊卸下畫袋,揉了揉自己酸脹的肩膀:“幸好你給我打電話,不然我就睡過了。”


    “快坐吧,等下要開始畫了。”


    宋老師看全員到齊,自我介紹了一下:“大家好,我姓宋,是你們的色彩老師,你們叫我宋老師就好。”


    “今天是第一節課,我說說我的規矩,大家在門上看到了手機收納袋,沒錯——這就是拿來放大家的手機的,上課不允許玩手機。”


    底下傳來一陣倒抽涼氣的聲音。


    宋老師繼續說:“好,現在每個人要麽關機,要麽把手機調成飛行模式,放到一邊。假如家長有急事會打我的手機,其餘的亂七八糟的消息,全都不是你們該管的了。”


    大家紛紛悲歎,但隻能交上手機。


    林盞長按電源鍵,關了機,把手機放進收納袋裏。


    鄭意眠看她:“你關機啊?”


    林盞聳聳肩:“反正平時也沒人找我,沒事。”


    鄭意眠:“我也是,那我也關機好了。”


    回到座位上,林盞問鄭意眠:“孫宏他們也找好畫室了吧?”


    鄭意眠開始一樣樣往外拿東西,說:“是呀,但是離這裏好遠。”


    “幾家大畫室應該都挺嚴的,”林盞把折疊的水桶展開,站起來去接水,“估計他們也得被收手機。”


    接水的時候老師發了畫,要他們在三個小時內畫完。


    畫上的靜物很多,時間有點趕。


    鄭意眠畫這種是最得心應手的,一個淺藍的背景加點顏色鋪上去,初落筆就很漂亮。


    宋老師:“不錯,但是白有點多,下次加少點,不然背景退不到後麵去。”


    “林盞,你這個亮麵稍微有點灰,提亮點。”


    一整天,林盞都投入在畫麵中,盡可能地去適應新的老師。


    下午下課之後,林盞和鄭意眠餓得不行,一下課就衝出去買吃的了。


    吃完回來之後,距離晚上的課,隻有十分鍾休息時間了。


    林盞跟鄭意眠串通了一下:“我先去看看手機裏有人找我沒,你幫我看著老師啊。”


    這汀莫畫室的老師太嚴了,連下課都不讓看手機,隻有等晚上九點半下課後,才能拿回手機。


    林盞的手機沒有關機提醒未接來電功能,故而這一開機,別的看不到,隻能看到q.q上發來的消息。


    最上麵的消息是薑芹的。


    薑芹:【你今天沒來啊,已經去畫室了嗎?】


    既然先點開,林盞就順手回了:【嗯,已經到畫室了。】


    正準備退出的時候,薑芹的消息很快來了:【你怎麽現在才回我啊,剛剛嚇我一跳,看消息以為你剛剛才到畫室,我以為你出國去了呢。】


    薑芹:【你是在哪個畫室來著?】


    林盞打出“汀莫畫室”四個字,看著薑芹發來的消息,笑了笑,玩笑似的道:


    【austin·,中文名奧斯汀·莫奈。】


    【[乖巧.jpg]】


    薑芹的腦回路確實是異於常人,林盞總愛捉弄她。記得以前林盞跟她說“富蘭克林·盞”的時候,她還認認真真地問:“真的有這個人嗎?不會真有人說過‘挖我白顏料者雖遠必誅’吧?”


    這次,薑芹也上當了。


    薑芹:【媽耶,你真的去國外了?!!!】


    薑芹:【不過國外好哇,黃郴之前也說你這種畫風就是那種很高級的感覺,去強行呼吸一下資本主義的空氣,學習一下那邊的技巧,簡直不要太讚!】


    薑芹:【不過老黃之前就說要你出國,你不同意,現在咋回心轉意了哇?】


    薑芹:【不過我好擔心啊,你去國外學習不同的技巧,聯考會不會手法不一樣,過不了怎麽辦?】


    林盞:【人是會變的。】


    捉弄完了,感覺薑芹真心實意地上當了,林盞準備解釋。


    “你別賣蠢啦哈哈哈我沒有出國”這句話才打了前麵兩個字,鄭意眠推她:“快點,我看到有老師到樓下了。”


    鄭意眠這麽一推,林盞就順勢把“你別”倆字發了出去。


    剛剛打開的時候順勢看了一眼,全是大家問候的消息,林盞來不及看,退出之後,關機了。


    惟有薑芹對著那邊欲言又止的“你別”兩個字,犯了難。


    犯了許久的難之後,她對一邊的同伴說:“我知道了……她要我別說出去吧。”


    ///


    下課鈴響了,崇高的學生都魚貫而出,趁著這半個小時去買晚餐,好飽著肚子應付接下來的晚自習。


    一貫不緊不慢的沈熄,這回也加快了動作。


    張澤從後麵趕上來,搭著他肩膀:“怎麽,想吃啥?”


    沈熄快速走出班門,應付道:“隨便。”


    路過三班的時候,正好,最後一節課是數學,老師拖著堂,沒下課。


    沈熄站在窗前,掃了一眼裏麵。


    班上看似排得很滿,與平時無異,但沈熄一眼就看出,林盞的位置上,坐著別人。


    最後一排都是空的。


    張澤在一邊道:“現在才想起來看啊,人家都一整天不在了。”


    沈熄腳步一頓,繼而轉身往前走。


    放在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開始震動,他心裏隱隱有預感,拿出手機一看——


    是張澤打來的。


    張澤在後麵笑了:“怎麽,這麽快,以為是誰打來的?”


    沈熄按下紅色的掛斷鍵,不置一詞:“……”


    張澤:“我就說你怎麽今天一整天老在看手機,原來是在等人找。不是我說,別人沒找來,你不能去找別人麽?”


    沈熄蹙眉,垂眸掩去眼底神色:“我找了,可是找不到。”


    第一次這樣,原來都是她沒找他,他總有辦法從別人那裏知道她的消息,知道她在哪裏。


    這是第一次,就算去找她,她都沒有回應。


    他找不到她了。


    這樣的焦灼讓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不知如何解釋的心境中,沉不下心來,好像……好像怕她真的,就這樣消失了。


    “怎麽找的?發消息了嗎?”


    “發了,沒回。”


    “打電話了嗎?”


    “沒接,關機了。”


    “鄭意眠呢?孫宏呢?齊力傑呢?”


    “我沒有他們手機號。”


    張澤想了想:“我有孫宏微信,我發個微信問問他。”


    沈熄晚上沒吃多少,整個吃飯途中,腳都無意識地在地上打著拍子。


    好像很難耐。


    張澤跟他在一塊兒這麽久,這是第二次看他這種魂不守舍的樣子。


    張澤被他感染了,過一分鍾就去看一眼手機,看看孫宏回消息了沒有。


    “奇怪,這家夥以前都秒回啊,這都十幾分鍾了……我給他打個微信電話看看。”


    打了微信電話,也還是沒接。


    張澤道:“可能去別的畫室了,第一天集訓比較嚴,就沒看消息吧。”


    沈熄不語。


    他寧願是這樣。


    張澤問:“林盞有跟你說她去什麽畫室嗎?”


    沈熄搖頭:“昨晚還沒決定今天到底去哪,就沒有跟我說。”


    張澤:“那她今早也沒跟你說不來嗎?我靠,她不知道你也準備了禮物要送嗎?”


    沈熄壓下心中不安,道:“應該是太急了。”


    張澤想了想:“這樣,我們等下去問問薑芹,她跟林盞關係挺好的,問問她知不知道林盞去哪個畫室了,你實在放不下心,可以去找找。如果薑芹都不知道,那就應該是林盞畫室太嚴了。”


    話音剛落,張澤看到外麵,薑芹的身影一晃而過。


    他拿著手機飛速追出去:“誒,薑芹薑芹!”


    薑芹聽到身後的呼喚,轉過身:“誰啊……張澤?怎麽了?”


    張澤咳嗽一聲,摸了摸嘴角,回身去看從店內走出的沈熄。


    “那什麽,想問問你,你知道林盞去哪個畫室了嗎?”


    薑芹臉上的疑惑立刻轉化成驕傲。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我剛剛吃飯正跟她聊完天呢!”


    說話間,沈熄也來了。


    張澤問薑芹:“你剛剛跟林盞聊了天嗎?”


    沈熄也說:“她手機一直是關機的。”


    “那我不知道耶,”薑芹說,“我一個小時之前給她發的消息,她剛剛回的我。”


    張澤:“說的什麽?”


    薑芹有點為難:“……她不讓我說。”


    張澤斟酌著看了一眼沈熄。


    沈熄屏息問道:“她剛剛跟你聊天了,而且,不讓你說她去了哪裏?”


    薑芹本身就對沈熄懷著那麽點仰慕的心思,此刻被他這明晃晃的眼神給看著,整個人都不自覺緊張了起來。


    她扭捏了一會兒,見沈熄依舊不放過自己,隻好道:“那我說了,你們不要跟別人說啊……”


    沈熄自然點頭。


    薑芹說:“她出國了,去國外學畫畫去了。”


    張澤被這消息震驚得張開嘴,半天才吼一句:“怪不得一上午關機呢,飛機上呢吧?!”


    沈熄眼瞼一顫,卻一句話沒說,嘴唇抿成一條線。


    張澤繼續道:“為什麽出國不能跟我們說啊?!”


    薑芹:“這我就不知道了。”


    “好了,”沈熄不願多說,深吸了一口氣,抬眸看張澤,“我們走吧。”


    ///


    一路上,張澤都喋喋不休。


    “不至於啊,出國又不是什麽大事,為什麽非得瞞著我們?”


    “鄭意眠、孫宏他們這些都是幫凶吧,怪不得全不接電話呢!”


    “就算要瞞著我們,也得給個合理動機吧?不說我,我跟她沒關係,但是你跟她那麽好的關係,她憑什麽跟薑芹說不跟你說?薑芹跟她哪有跟你這麽好?”


    說到這句,二人皆是一愣。


    仿佛正中箭靶紅心。


    張澤艱難地吞了一下口水,道:“……不會是為了躲你吧?隻有這個選項了,其他都不成立。”


    沈熄腳步一滯,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想想,你最近有沒有做什麽事情惹她生氣?回憶一下,可能會讓她失望的那種行為?”


    “失望?”沈熄回想道,“怎樣算失望?”


    張澤:“比如她向你示好什麽的,被拒絕了啊之類的……”


    沈熄一頓:“之前出去玩的那次,她說‘今晚月色真美’,我說,一般。”


    張澤:“……嗯,還有嗎?”


    沈熄:“沒了。”


    張澤:“……還有吧,那次聽講座,她把你給他的咖啡拉環當定情信物,結果你要她扔掉,她還問過你是不是真的要扔定情信物,你說是。我當時就感覺她情緒有點不對。”


    沈熄:“……”


    張澤看他蹙眉,問:“怎麽,沒想起來?”


    “想起來了,”沈熄眸色漸暗,“但我當時不是那個意思。”


    張澤:“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了,但人家誤會了也說不定啊。你要想,她一個女孩子,這麽主動了得有半年多了吧,也許這兩次她是鼓足了勇氣來說的呢,但是你傳遞了錯的東西。可能失望攢夠了,就放手了。”


    張澤繼續道:“而且這次她走得很平靜,也沒有告訴你,大概也是猜到你不會挽留了。我之前在網上看到一句話,大意就是,真正決定走的那次,關門聲最小。所以她才那麽冷靜吧。”


    “畢竟是女孩子,有的話不好說得太直白,感覺到已經到那個度了,就隻能收了。”


    沈熄踩著碎石往前走,碾過石子的時候,突然想到,這是林盞很喜歡做的動作。


    他沒說話,想起她每次想顧左右而言他的時候,都會重複這個緊張的小動作。


    她說謊的時候眼神閃爍,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可昨天他們沒有見麵,他沒法看到她的眼睛。


    一刹那,像是被人抽光了力氣,沈熄腳步遲緩下來。


    張澤於心不忍,道:“人走都走了,你別這樣了。現在操心的不該是她怎麽誤會你這件事,畢竟已經誤會了,最該操心的是……希望她別在那邊談戀愛了,你也知道,國外的小哥們又浪漫又帥,追起人來很有手段,林盞又漂亮……”


    沈熄側眸,頭一回用那樣的眼神斜張澤:“閉嘴。”


    張澤:“我操,我說實話而已,你能不能別這麽有殺意啊……”


    張澤嚐試著讓他往好的方麵想:“算了,大不了就不強求了唄,你也不喜歡別人,就不要吊著別人……”


    沈熄腳步驀地一停,像是這麽多天的情緒終於找到一個發泄口,洪水般宣泄而出。


    “我不喜歡她還這麽對她,我有病?”


    “我靠!你終於認了吧!操他媽磨磨唧唧這麽久,還是認了吧!”張澤暴跳起來,“你他媽早點說多好,早點說人就不會走了!”


    路過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張澤。


    張澤恢複正常,抱臂道:“老子這麽激動幹嘛,又不是老子的妹子跑了。”


    激動之後,張澤這才理智地說道:“如果她還在,你這麽講也許能力挽狂瀾。但是現在人已經走了,怎麽樣都沒辦法了,怪就怪你這家夥太被動了,假如能重來一次,你還這麽被動嗎?”


    說完,不等沈熄說話,他道:“我要是你,我一定主動到讓對方害怕。”


    “不過說這些都沒用了,你沒有重來的機會了,沈熄。”


    這句話讓本來並不明晰的悔恨加倍放大,無孔不入地爬滿沈熄的每一寸肌理。


    張澤說得對,無論如何,他沒有重來的機會了。


    假如還能重來?


    他一定不會讓她走了。


    可惜,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張澤到了教室,開始清書包。


    “我今晚籃球隊有個活動,就不上晚自習了,已經把假請好了。你……今晚一個人回去,可以吧?”


    沈熄低聲問:“什麽活動?”


    張澤:“上回贏了個比賽,這次慶祝一下,一塊玩玩,喝點酒唱點歌啥的。”


    未作多想,沈熄掀起眼瞼:“我跟你一起去。”


    張澤:“你平時不是最討厭這些活動了嗎?去幹嘛啊?”


    沈熄:“不想上課。”


    這節數學晚自習。


    林盞她,最不喜歡數學課。


    沈熄請假很容易,給老師發條消息,不用說原因,老師立馬同意,還讓他好好休息。


    張澤在一邊罵罵咧咧:“這麽特殊化啊,我上次請個假差點就沒說自己得抑鬱症了,那家夥,給我審問的啊,三堂會審似的。”


    ///


    晚上九點半,汀莫畫室終於下課了。


    大家拉著長長一聲歎息,伸了個懶腰,去拿自己的手機了。


    林盞和鄭意眠沒動。


    林盞今晚速寫畫得快,提前半小時就畫完了作業,現在正在位置上補自己那幅沒畫完的色彩。


    廢墟已經完成了一大半,還剩下三分之一沒有畫完。


    為了防止自己畫細節的手顫抖,林盞用左手扣住右手手腕,這樣托著作畫,會稍微穩一點。


    一個破碎的磚塊就用了她十分鍾。


    老師在身後,看著她調色盤中一小塊一小塊兒的區域,問道:“還不走麽?”


    林盞挑了團朱紅,用綠色融合了一下,才說:“畫完再回去吧,沒事,家裏不著急。”


    老師:“畫挺好的。我發現你還是適合這種沒有框架的作畫,不會壓抑你的天性。這幅畫準備處理到哪裏,有想法嗎?”


    林盞:“目前還沒找到,畫完再說吧。”


    老師:“好,畫完跟我說一下,我認識幾個專門負責比賽和畫展的老師,可以給你介紹。”


    林盞道了謝,老師又往鄭意眠那邊看了一眼。


    鄭意眠還在畫速寫,非常細致,裏裏外外的條紋全不一樣,而且透視也很到位。


    別看這兩個小姑娘關係好,畫畫也都是一流水準。


    “鄭意眠以後可以往聯考狀元那個方向培養,林盞往個性畫派的方向走,挺好。”


    “走了之後記得鎖門啊。”


    “好,老師再見。”


    畫到十點半,林盞手腳發酸。


    鄭意眠正好削完一支筆,問她:“餓不餓?”


    林盞立刻心領神會:“那咱們下去吃個宵夜吧,我也該回去了。”


    剛剛跟蔣婉打了電話,蔣婉知道她的性格,說要是靈感到了,今晚不回去,就在畫室外麵開個房間也行。


    “你今天那個背包裏,媽媽給你放了一套換洗衣物。”


    林盞:“這你都放了?我怎麽不知道?”


    蔣婉:“我看你最近幾天都在畫畫,怕你到那邊也畫得很晚,就給你準備了一套。這樣你就可以在附近休息一晚上了,免得回家來,耽誤你創作的黃金時期。大晚上回來也不安全,你就跟鄭意眠一起開個房間也可以。”


    林盞在外麵比賽時經常自己開房間,蔣婉還是不擔心她的自立能力的。


    但林盞今晚已經不打算畫了,還是準備回去。


    因為鄭意眠沒帶換洗的衣物。


    鎖好畫室門,鄭意眠已經靠在樓梯口等電梯。


    林盞晃了晃手上的鑰匙串:“想吃啥?”


    鄭意眠舔唇:“我剛剛發現底下有燒烤,還有紅豆餅,刨冰什麽的也有……你想吃什麽?”


    “我都行。”


    出了電梯,暖橘色的燈光在視線裏渲染開一大片。


    夜晚的街市溫柔,涼風夾雜著各式各樣的香味,從遠處一直飄進樓裏。


    林盞推開防盜門,感歎了一聲:“真香啊……”


    沉默了兩秒,她同鄭意眠麵麵相覷。


    “我們倆是不是沒拿手機?”


    鄭意眠低頭,語調很淒婉:“假餅害人。”


    要不是方才她們在畫室裏盡情展望接下來要吃什麽,給自己畫了個十成十的彌天大餅,也不會興奮到連手機都忘了拿了。


    “算了,”林盞重複一貫的口頭禪,“也不會咋樣。頂多回去用我媽的手機跟沈熄聊天。你呢,你就比較慘了,沒人跟你聊天。”


    鄭意眠:“哦。”


    兩個人先是買了串香腸,撒上芝麻和甜辣醬的烤腸在案板上滋滋冒著聲響,像兩條擱淺在岸上掙紮的魚。


    老板抽了張紙巾卷住木簽下頭,一邊遞了一個。


    鄭意眠沒帶現金,林盞正在付錢,付完之後正準備開始吃,被鄭意眠一道聲音給吸引了注意。


    “那個酒鬼長得有點像沈熄啊……”


    “造謠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林盞抬頭一看,“我靠,沈熄?!”


    隔著一道斑馬線,那邊人的兩隻胳膊被人扛在肩上,步伐沉重,幾乎可以說是在被拖行著往前走。


    稀疏的燈光清淺一道,從他下頜線條一路往下墜,跌坐在他鎖骨上,又沉進他的衣領中。


    他仰著頭,喉結凸起,雙眸緊閉。


    東西也顧不上吃了,林盞趁著綠燈跑過去,驚魂未定地再次確認了一眼。


    “……沈熄?”


    張澤累的半死,現在眼睛都睜不開,仔細看到麵前的人之後,差點把肩上那條沈熄的胳膊甩出去。


    “我日,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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