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前走了兩步,大概是設計好的動作,但此刻做來竟有種出乎意料的應景。


    林盞伸出手,朝沈熄的方向轉了個來回——


    你要往哪兒走


    把我靈魂也帶走


    它為你著了魔


    留著有什麽用


    ……


    “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


    刹那間,歌曲節奏把整場表演帶入頂峰,燈光旋轉,高.潮陡然而至,全體合唱噴薄而出,似是匯成一場滅頂的狂歡。


    她是獨特的。


    在大家賣力的表演中間,她隻負責看著他,目光是流動的水,似水的柔。


    她拿著話筒賣力歌唱,撐不住有微小的笑場,用短發掩藏。


    那麽瘋狂的歌,隨著她毫不遮掩的愛意一同攀升,在他的脊梁骨處綻開寸寸縷縷的麻。


    到底是因為舞台給了她特別的設計,還是她在他眼裏,本就是那個特別的人。


    沈熄無從得知。


    幹事看沈熄停在原地太久,像在出神,但又忍不住打斷:“還走嗎主席?”


    沈熄眸色晦暗不定,像在醞釀一場欲來的山雨。


    “不走了。”


    舞台上的人還在賣力歌唱,男女混聲中,林盞那道清越的音色格外有辨識度——


    火你是火


    是我飛蛾的盡頭


    沒想過要逃脫


    為什麽我要逃脫


    ……


    簡單的幾句歌詞,卻像是一語點醒夢中人。


    ///


    “挺好挺好,剛剛的表演一點問題都沒有,”文藝委員一邊下台一邊說,“下午還能保持這麽高水準就好了。主要還是不能笑,特別是負責抱人的人,一笑容易把人給扔了……”


    “林盞,林盞人呢?”


    “後頭呢,好像高跟鞋打腳了。”


    “林盞……林盞!”


    “噯,來了來了,”林盞舉步維艱地前行,“這高跟鞋太高了……”


    這雙鞋是她特意去專櫃買的,樣子簡單又不失小特色,酒紅色絨布麵,一字帶,後頭還綁了個蝴蝶結。


    雖然價格並不便宜,但是並不代表貴的鞋子,就完全不打腳了。


    也許是上午走的路實在太多,站在一邊候場的時間也太久,她現在感覺大拇指和小拇指火燒火燎的,走一步路就被摩擦得生疼。


    有人過來扶她:“就說你不要買這麽高的吧,你身高也夠,買一般的就行了。”


    林盞:“還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我沒怎麽穿過高跟鞋,第一次嘛,多少有點不適應。”


    她後麵的那組節目是餘晴出的,看著餘晴腳下那雙恨天高,林盞愣是忍著,連眉都沒皺一下,端端正正地從她麵前走過了。


    旁邊的薑芹問:“不疼了?”


    走到休息間,林盞才重新回歸原樣:“疼啊……疼死了。”


    到位置上脫下鞋一看,才發現已經起了幾個水泡。


    一邊的薑芹看得倒吸涼氣:“去醫務室吧,順便去消個毒,剛好醫務室就在樓上。”


    林盞想了想,說:“行。”


    她先上樓去了醫務室,發現裏頭空空如也的,不知道校醫去哪裏了。


    打開創可貼的盒子一看,裏頭什麽也沒有。


    ……用光了。


    過了會兒,林盞給薑芹發了條消息:【我發現醫務室的創可貼用光了t.t】


    薑芹很快回她:【沒事,我幫你找別人借一下,肯定能借到。】


    林盞:【好的,麻煩你了,麽麽噠。】


    薑芹:【這有什麽,別客氣。】


    與此同時,薑芹正好找到學生會的小幹事。


    “同學,你們有準備創可貼嗎?我們組的林盞腳磨破了,結果醫務室沒有創可貼了。”


    小幹事撓撓腦袋:“我沒帶,但是我可以幫你去問問別人。”


    他走到李江那裏去,挨個問了一遍有沒有創可貼,李江說“包裏有多的”的同時,沈熄搶先道:“誰受傷了?”


    “不是我們學生會的,”小幹事事不關己道,“是剛剛表演的林,林盞,對。”


    李江神色微妙,心想這可幹事真是傻的可以,居然用這麽事不關己的語氣。


    沈熄眉一蹙,很快舒展開,問:“人在哪裏?”


    小幹事:“醫務室吧,說是醫務室沒創可貼了。”


    李江立刻煽風點火:“我們學校醫務室經常沒人,還愛缺東西,真的,有時候我都想拿個炮把那裏炸了。”


    沈熄清了清手上的資料,抽了幾張出來,這才說:“我剛好要上去送東西,東西給我,我帶上去吧。”


    李江從包裏拿出創可貼,遞了過去。


    ///


    醫務室門被人推開,林盞百無聊賴地回頭去看,看到來人後驚了一驚。


    “你怎麽來了?”


    沈熄沒有看她的眼睛,隻是晃了晃手裏創可貼:“我不來你怎麽辦?”


    林盞立刻狗腿道:“那可不,沒了你我活不了。”


    沈熄:“……”


    林盞招手:“你不是百科全書嗎?現在我腳被磨起水泡了,怎麽辦?”


    她坐在醫務室的床上,雙腳懸空,筆直的雙腿晃來晃去。


    腳踝骨上扣著一根細細的足鏈,隨著她的晃動,碰撞出輕響。


    她以前沒戴過這些,想必也是為了舞台特意準備的。


    沈熄扯了把椅子,坐在她身前,伸手就要去脫她的鞋。


    林盞縮回腳:“你幹嘛?”


    沈熄言簡意賅:“脫鞋,消毒。”


    林盞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不安:“我可以等老師來……”


    沈熄閑散地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倒是有心思跟她周旋了:“那你等吧,她們下午兩點半才上班。”


    意思是,現在已經下班了?


    林盞:“我自己給自己消吧,你先出去。”


    沈熄抄手睨她:“那你彎個腰給我看看。”


    背著那麽大的一個類似翅膀東西,別說彎腰搽藥了,她就連給自己脫鞋都做不到。


    但……讓沈熄給她搽藥,這是不是有點,太隱私了……


    趁林盞發呆的空當,沈熄直接俯身,握住她腳踝,就給她把鞋脫了下來。


    林盞:“…………”


    她的腳背下意識一弓,不知該做些什麽,隻覺得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開始顫抖了起來。


    不同於上一次受傷時他的冰敷,林盞低頭一看,發現他正在自己觀察自己的足尖……


    再冷的天都無濟於事了,林盞臉頰幾乎霎時紅到可以滴血,她有些局促地抓緊了身下的床單。


    像是要淩遲她,卻不一刀給個痛快,讓她整個人全然燃燒。


    沈熄抬眸,看她一臉視死如歸,問道:“你很緊張嗎?”


    林盞咽了咽口水,決定跟他說清楚:“在古代,男的看了女的腳,是要娶她的,你知道嗎?”


    更何況,從小到大,她還沒有被人這樣看著……


    沈熄像是終於知道她在想什麽,頓悟的刹那,笑了。


    “你一直在想這個?”


    林盞:“什麽叫我想這個?我想這個很正常好不好!”


    沈熄:“嗯。”


    林盞:“……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隨便。”


    沈熄歎息,看她:“你覺得這個很重要?如果你覺得這個很重要,你穿涼鞋幹什麽?”


    林盞啞口無言:“……”


    半晌,她才想到反駁的話:“那不一樣啊,你現在是沒有一點障礙地觀看它啊!”


    沈熄沒跟她多說,很快找好酒精,給她消了毒,挑破水泡之後,給她貼好創可貼。


    “對我來說,這就是一個傷口,沒別的意義。”


    聽起來明明是在要她安心,她卻皺眉問:“你的意思就是我對你沒有任何誘惑力咯?”


    為了借力,沈熄手直接抵在床沿,一隻手還抓著她不堪一握的腳踝。


    “那你要我怎麽說?”


    林盞從沒見過沈熄對她有那樣的眼神。


    一點認真,半分玩味,還有點兒危險。


    這和幾個小時之前的他都完全不一樣了。


    ……剛剛也就唱了首歌,怎麽有種……掀開了他們之間某種屏障的感覺……


    這樣的眼神讓林盞代入了,且讓她產生了一種奇怪的錯覺。


    在這種錯覺下,她覺得自己可以說一些,以前不敢說的話。


    她眉一挑,說:“說你愛我。”


    沈熄一滯。


    像是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他很快歎息一聲,收回了那道意味深長的眼神。


    他很快轉移了話題。


    “等下還要穿這雙鞋?”


    林盞點頭:“當然了,不然我買它幹嘛。”


    沈熄:“最好不要穿,不然還會打腳。”


    林盞想到餘晴那雙恨天高。


    高度代表氣勢,她不能落於下風。


    林盞:“不行,我必須穿。”


    “餘晴老挑釁我,我不能比她矮。”


    沈熄默然:“……”


    貼好創可貼之後,沈熄順手給她穿上鞋。


    足鏈散出幾聲輕輕脆響,像是午後柔順的微風,吹開門口的風鈴,風鈴轉出脆生生的低語。


    扣上最後一個搭扣,沈熄低聲說:“她沒你好看。”


    林盞靈魂一顫。


    出了竅,又生生被人按回來。


    有電流順著後背一路爆炸般擴散,在她骨血中瘋狂叫囂。


    窗外狂風驟停,呼吸聲零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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