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侯和舞萼都受了涼,回到府裏便雙雙發起高熱,兩人服了藥,各自休息。第二日一早,靜安侯因為體格比舞萼健壯,病情大好。舞萼卻還高燒不退。


    皇上憐惜靜安侯,不許他上朝,要他在家裏歇息。他樂得落個清閑,正要去舞萼房裏探望她的病情,下人道:“涼國使者在門口,等著見侯爺。”


    赤和被領進來,開門見山道:“侯爺,我們同伴裏有一人得了重病,需要你們最好的醫生。不知侯爺能不能幫這個忙?”


    靜安侯想到從人們的報告,好奇心起,便道:“京城裏醫術頂尖的郎中多如牛毛。不過,不同的人專長不同的病情。你若能告訴我你同伴得了什麽病,我能幫你對症找醫。”


    “這……”赤和猶豫道:“我也說不出來他得了什麽病。”


    靜安侯順水推舟道:“我略懂幾分醫術,雖不能起死回生,但粗判疾因還是可以勝任。我可以跟你去看看他到底是得的什麽病。若我治不了他,我保證為他找京城裏相關的最好的郎中。”


    赤和大喜:“如此甚好。”帶著靜安侯一起回了下榻館舍。


    病人的房間在後院,環境清幽,門口兩株老梅正怒放枝頭,可惜藥味刺鼻,把梅花的暗香掩個幹淨。為了擋風,房門和窗口都掛有厚簾,把裏麵遮得嚴嚴實實,什麽都看不見。赤和在門口止住靜安侯道:“請侯爺在此稍候。”自己先行進了病房。


    靜安侯練武之人,耳力比常人聰靈,聽到赤和在房裏用胡語嘰裏咕嚕說了一段,然後有一女子的聲音對答。接著便是衣袂環佩不住作響。最後赤和鑽出房來,道:“侯爺請。”


    靜安侯邁進房去,房裏一片昏暗,四處帳帷低垂。他聽到從一處帳帷後傳來細微的呼吸,知道是方才說話的女子躲藏其後,便故意不朝那個方向看去。赤和領著他走到床前,指著床上一人,道:“病人就是他。”


    靜安侯低頭看去,隻見床上這男人滿臉長滿濃密胡須,隻露出緊閉的兩隻眼睛。他伸手朝病人脈上探去。病人四肢冰涼,脈搏非常微弱,若是不仔細探診,還以為他已經沒了心跳。靜安侯探了一會兒脈,道:“他失血過多,經脈裏盡是寒氣,應是受了傷,又在極冷的地方長時間受凍,以至於血脈堵塞,昏迷不醒。”


    赤和滿眼敬佩:“不錯!沒想到侯爺的醫術這麽高明!”又急切問道:“不知道還有沒有救?”


    靜安侯點頭道:“若是換了別人,現在就是神仙下凡,恐怕也是束手無策。但這人體格勁健,又有練武的功底,雖然病的嚴重,卻還是有救。”


    赤和鬆了一口氣,道:“既然侯爺說有救,我就信。不過,還得請教侯爺,該怎麽救,要找怎樣的醫生,吃什麽藥?我們這裏有上好的藥品。“靜安侯搖搖頭:“要治他的病,不需要醫生,也不用吃藥,隻要驅去他體內的寒氣,讓他血脈流通,他就會醒過來。隻要他能醒過來,病就好了大半。以他的體質,再加上細心調理,他應該很快就能康複。”


    赤和大喜:“那該如何驅去他體內的寒氣?”


    “需要有一個武功高強之人用內力幫他疏導寒氣。”靜安侯問道:“你們涼國可有這樣的人?”


    赤和沒有聽出靜安侯是在試探涼國的實力,皺眉想了一想,麵色愁苦:“什麽是內力?我們的功夫和中原的功夫是不同的。”


    靜安侯心寬了大半,笑道:“那倒也是,中原地大人靈,武功博大精深,世上無國能及。”看赤和暗暗翻著白眼,知道他心裏不服,便道:“你若不知道什麽是內力,讓我展示給你看。”伸手握住赤和的一隻手腕。


    靜安侯的手指細軟溫涼,搭在赤和的手上。赤和不由打了一個寒顫,下意識要甩開他的手。剛一動,便覺得一股大力從麵前這男子手指間連綿不斷傳遞過來,透過自己皮膚,直達血肉中去,血液頓時在這股大力下加快流動,引得心房也怦怦狂跳,仿佛有把大錘在不住敲擊,難受的透不過氣來。他不由痛苦的大叫一聲,靜安侯便施施然鬆開手去。


    他一鬆手,赤和馬上便覺得全身放鬆下來,一切恢複原狀。他滿額冷汗,駭然看著靜安侯,半晌才道:“……這是……?”


    “這隻是中原武功的鳳毛麟角。”靜安侯淡淡道:“不說整個中原,就隻說京城裏,會這種功夫的人也是多如天上星辰,數不勝數。你若是想在京城裏找個人來救這位病人,應該不難。”


    赤和低頭不語。帳帷後忽然衝出一個女子,用不流利的漢語對靜安侯道:“我們不找別人,求你救他。”


    靜安侯見這女子正是昨日見過的女騎士,稍稍一愕:“是你?”


    赤和看靜安侯盯著這女子若有所思,忙道:“她隻是隨行的侍女,我讓她來照顧病人。”


    靜安侯見那女子身上盡是涼國上流貴族穿戴,心知赤和必在刻意隱瞞女子的身份,聽那女子斷斷續續不流利道:“你夫人向我建議說找你幫忙,給病人找個合適的醫生。你功夫這麽好,也精通醫術,我不想再找別人。你快救他!“她看靜安侯還是滿臉躊躇,脫口道:“你若是能救活他,我們涼國就和你們結盟!”的9f 保護版權!尊重作者!反對盜版這話一出,靜安侯和赤和都是大驚。靜安侯故意道:“這話可太莽撞。你隻是個侍女,說話做不得數。”


    女子心思單純,老老實實辨道:“不,他剛才在騙你,其實我是涼國的阿黛公主。”


    赤和看靜安侯微微朝他一笑,臉上全是一切如我預料的神情,不由氣急敗壞。阿黛卻沒有看到他的臉色,隻道:“他們都得聽我的。若是你能救了這個人,我就答應你結盟!”


    靜安侯看她時不時望向床上的病人,眼神溫柔而關切,心想,女人為了情這個字,可真是不顧一切!想到這裏,舞萼的臉忽然在眼前一晃而過,心裏便怔怔得一疼。


    阿黛看他出神,以為他不願意,急道:“你到底是救還是不救?”


    靜安侯緩緩道:“人,我是一定會救的。但我絕不是為了要涼國和我國結盟。兩國結盟,並非兒戲。我希望公主同意結盟,是為了兩國臣民的互利,而不是為了一個男人。”說完,也不看神情窘迫的阿黛,走到病床邊坐下,握住病人冰冷的雙手,暗暗催動內力。


    這病人經脈裏的寒氣著實厲害,靜安侯用內力和他體內寒氣對抗,稍有一點鬆懈,病人強大的寒氣便反攻而來,滲入自己體內。他高燒初愈,身上經不住寒氣,拚盡全身內力,方才抵退這股寒氣的入襲,隻覺全身乏軟,精神委頓,不得不休息片刻,才繼續運功。兩個時辰後,終於把病人體內的寒氣逼出大半,這才喘息著鬆開手去。


    阿黛看病人臉色有些許和緩,呼吸也粗重起來,心裏大喜,迭聲給靜安侯不住道謝。靜安侯麵色慘白,勉強支撐道:“公主不必客氣。若是公主真心要和我朝結盟,請明日入宮簽訂盟書。”


    他偷眼瞥視赤和,看他在一邊麵如沉水,知他心裏此時對公主暴露身份和貿然許諾結盟二事異常惱怒。赤和若是起了滅口之心對自己此時發難,自己因為給那人治病用盡全身內力,眼下已是強弩之末,定然抵擋不住——此處不能再留——他這麽一想,連忙起身給公主匆匆行禮,拚盡最後一口力氣,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往外走去。一走到館舍外自家轎前便再也支持不住,隻來得及說了一句:“回家!”胸口一鬆,眼前發黑,頓時暈倒過去。


    等他醒來,已是躺在自己房裏。房裏點了一支細燭,窗外響起兩聲梆響,原來已是深夜。他坐起來,一不留神,把床邊的案幾打翻在地。聲響驚醒侍女,睡眼惺忪過來:“侯爺終於醒了。”


    他第一句話便問道:“夫人的燒退了麽?”


    “奴婢一直侍候侯爺,不知道夫人的病情。”


    他急急下了床:“我去看看。”


    舞萼的房間就在他的隔壁,裏麵一片漆黑,她應該已經睡了。他輕輕推門進去,走到她床前。窗外的雪光映著她的臉,像尊玉佛般晶瑩潔白。他輕輕伸手拂在她的額上。她大概因為在病中,睡得不沉,他一碰她她便醒了過來,看到是他有些吃驚:“你?”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卻又貪戀著她的目光,平素的灑脫從容不知道去了哪裏,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頭還疼麽?”


    舞萼看起來比他還窘:“不疼。”遲疑片刻,問道:“你呢?聽娘說你今天在外麵暈倒,怎麽回事?”


    靜安侯聽出她話音中的關切,心裏一熱,道:“涼國使者有個病人。我過去看了看。他受了寒,又失了很多血,傷勢嚴重。我動用了自己內力……”說到這裏,心裏忽然咯噔一聲——慢著,受寒,失血,這人會不會是……?——他馬上又念頭一轉——怎麽可能?他出事是數月之前。那時涼國使者還沒有入境,他們不可能救了他——除非……除非涼國使者早就偷偷潛入我境。他們本來就是來偷窺我朝國力,這也不是不可能!——天下之大,哪有這麽巧的事情!我可真是草木皆兵——可是萬一真的是呢?可惜我當時沒有看清他的臉……明日一早必須要去查清楚,那個病人到底是何人。


    他心事起伏,沉默不語。舞萼見他臉上表情變化不定,訝然問道:“有什麽不對麽?”


    “啊,沒什麽,”靜安侯勉強笑道:“忽然又有些困。”


    舞萼知道他是在敷衍自己,也不想多問,便道:“那你去睡吧。”


    靜安侯站在原地遲疑。舞萼正奇怪,他忽然跳上床來。舞萼頓時氣極,呼得一下坐起來:“你幹什麽?”靜安侯也不說話,伸出手來,一指點在她的穴道上。她頓時全身不能動彈,也不能言語,癱倒在床上。靜安侯把她在自己身邊躺好,蓋上被褥,看她怒氣衝衝的瞪著他,便伸手把她眼皮慢慢合上,低道:“睡了。”


    他微涼的手指慢慢離開她的眼睛,在她臉頰上戀戀不舍的滑過。舞萼全身繃緊,心亂如麻。本以為他會有進一步舉動,沒想到他卻拿開了手,隻是老老實實躺在一邊,一直一動不動。舞萼看他雙眼緊閉,呼吸平穩,大概是已經睡著了。不知不覺得,她自己便也睡著了。


    靜安侯悄悄睜開雙眼,看著她近在咫尺的恬然睡顏,目光裏柔情流轉片刻,忽然殺氣大盛。


    ——若那人真是他,我決不能讓他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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