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朝,皇上注意到靜安侯唇上的傷痕,和他毫無喜氣的表情。他心裏暗自好笑——原來那蘇家小姐比景陽還厲害,你這可是自討苦頭——臉上卻不動聲色,隻道:“涼國的使者這幾日就到了,要與我朝商措結盟一事。若是能和涼國結盟,西北邊境的威脅便少了大半。這可是事關重大。”


    過了兩日涼國的使者一行便到了京城。領首赤和,滿頭卷發,高鼻深眸,漢語說得甚是流利,在朝上舉止進退極有分寸,談吐不俗,皇上和靜安侯對他刮目相看。


    “有這樣的使者,國君定不會遜色。”皇上歎道:“這樣的人,若不能為友,必是強敵。靜淵,你對這赤和怎麽看?”


    “他表麵謙恭收斂,眼神卻貪婪狡邪,絕非善類。”


    皇上頜首:“和朕想的一樣。看上去一派和善,可是狼子野心,昭然若視。看來他們這次來結盟是假,窺探我朝實力是真。你可要盯好他們,若他們太過放肆,你不用顧忌,隻管下手,一定要壓製住他們,不能讓他們囂張。”


    靜安侯便派了人不分晝夜看守跟蹤涼國使者。借著這個契機,他每日很晚才回到府裏,回來後也徑直去自己書房歇息,除了回門那日陪舞萼一起回了蘇府,再沒有見過她一麵。舞萼並不介意,英夫人卻很不高興,找個機會對靜安侯訓道:“你忘了自己剛娶了親麽?每日對舞萼不理不問,為什麽?”


    “我這幾日實在太忙。”靜安侯溫言解釋。


    “假話!我把你養大,再熟悉你不過,你還想騙我?你千方百計娶了她回來,娶回來又不想見她,老實跟我說,你們到底怎麽了?”


    靜安侯眼神閃爍片刻,道:“娘多慮了。我真的是因為忙,並不是刻意冷落她。等這段忙過了,我再好好補償她就是。”


    英夫人知道兒子心思深沉,他既不肯說,自己再說下去也是無用,便不再多說,自己一人去了舞萼房裏。


    舞萼見她來,連忙行禮。她一把攔住,拉著舞萼的手一起坐下,歎道:“讓你受委屈了。”


    英夫人的口氣和藹,一如母親般親近。舞萼心裏一熱,低聲道:“娘不用為我擔心,我沒有受什麽委屈。”


    雖然她嘴上沒有抱怨,英夫人卻怕她暗自傷心,忙笑道:“涼國的使者來,給太後皇上送了不少新奇玩意。太後喜歡熱鬧,想找人一起賞玩。你和我明日一起入宮去見太後,如何?”


    “我?”舞萼有些驚詫:“可是太後並沒有宣我入宮。”


    英夫人不以為然道:“你現在是我的媳婦,跟著我入宮,沒有違背禮數。你整日這樣坐在家裏,遲早有一天會悶出病來,跟我一起去散散心也好。”


    ——進了宮,說不定能遇到景陽公主,我可以伺機報仇。


    這樣一想,舞萼便欣然同意。英夫人也格外高興。


    沒想到晚上靜安侯回來後,聽說她們倆人一起入宮便迭聲反對:“舞萼她不諳宮裏規矩,隻怕會得罪太後。”


    英夫人不悅:“怎麽會得罪太後?她又不是第一次入宮,況且還有我在一旁。”


    “不行!“靜安侯忽然煩躁起來,嚷道:“她隻能呆在府裏,哪裏都不能去!”看英夫人麵露怒容,忙道:“娘,舞萼還是新婦,不好拋頭露麵。”


    聽他這麽一說,英夫人也緩和臉色:“你說得有理,等再過些時候,我帶她入宮不遲。說起來,你也知道她還是新媳婦,你自己數數,你去過新房幾次?今日既然你回得早,還不趕快回房歇息?她大概還沒睡。”


    這便逃不過去了。靜安侯萬般無奈,出門去了新房。


    現在已是隆冬,室外空氣冷洌,寒氣逼人。而新房裏昏黃的窗紙,映著窗下皚皚白雪,顯得格外溫暖。靜安侯心裏一熱,正要邁步進去,不知為什麽,忽然有些膽怯,停下腳步站在門口。


    ——見,還是不見?


    他看著她的影子在窗紙上搖曳,顯得格外形單影隻,心裏陡然生憐,便再不猶豫,掀簾走進房裏。


    她已經上了床,正披頭散發披著小襖靠在枕上看書,見他忽然進來,不由驚訝的坐直身子。


    這幾日不見,她好像又瘦了些——他的目光忘乎所以的沿著她明媚的雙眸、晶瑩的麵頰慢慢往下,一直看到尖細的下頜。她感覺到他眼神中的癡迷,連忙低下頭去。


    他這時也回過神來,道:“我過來是想告訴你,你明日不能和娘一起入宮。”


    “為什麽?”她驚跳起來。


    他直截了當道:“我不會讓你再見景陽公主。”


    仿佛被刺到痛處似的,她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他凝視著她,目光中帶有隱隱的威壓:“我不會給你機會做蠢事。”


    “你!”舞萼氣得從床上跳起來:“我不用你管。我的事,和你無關!”


    他語氣清淡:“你現在是我的夫人。你的事,當然和我有關。”


    “什麽夫人?”舞萼脫口道:“你我都不住在一間房子裏,哪裏是夫妻?”


    他看著她,忽然笑起來:“你是在抱怨我麽?”


    舞萼的臉火辣辣的燒了起來:“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他笑意更深:“我想的是什麽意思?”


    舞萼知道再不能和他糾纏,否則會越說越親狎,便怒氣衝衝的坐回床上,硬邦邦道:“你走吧,我要睡了。”


    靜安侯卻不放過她:“你剛才還在抱怨我和你不住在一間房子裏,現在為什麽又要趕我出去?”也走到床邊坐下。


    他靠的極近,舞萼都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麝香味道,心裏陡然緊張:“你要幹什麽?”


    他懶洋洋道:“今晚我睡在這裏。”侍女們忙上前給他打水洗臉,散發更衣。舞萼見他真得要留下來,忙從床上起來,閃身坐到桌邊去。


    等靜安侯洗漱完畢上了床,看舞萼坐在一邊背對著他裝作看書,半天一動不動,背影僵硬,便道:“你不睡麽?”


    舞萼不回頭,冷冰冰丟過一句話來:“我不睡!”


    他也不勉強,閉上雙眼。被褥溫暖鬆軟,還帶有她身上獨特的若有若無的香氣。他心神一舒,疲倦忽然襲滿全身。沒過多久,他便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一個美夢醒來,房裏已是一片寂黑,可他枕邊卻是空蕩冰冷——她並不在床上。他坐起身來,借著窗外透過來的雪光,看到她伏在桌上,身上披著小襖,一動不動,大概是睡著了。他爬起來,走到她身邊。她還沒有醒過來。


    他輕手輕腳把她攔腰抱起,放到床上。她睡得正酣,毫無察覺,身軀一觸到床榻,便本能的縮入溫暖舒適的被褥。他看她烏發滿枕,眉眼柔和,睡容嬌憨,忍不住低頭在她嘴角輕輕吻了一吻。她大概覺得癢,嘴角動了一動,泛上一個淡淡的笑容。他便繼續貼著她的唇,一點一點纏綿的吻過去。


    她溫柔嬌嫩的唇,在他唇下如花蕾般慢慢綻放。他被情欲焚燒著全身,迫不及待鑽進被裏,緊緊擁住她。她在他的撫摸親吻下低聲呻吟,喃喃道:“雷遠。”


    仿佛全身澆滿冰水,他驟然遍身生寒,一直冰到心底。他迅速坐起。她卻仍沉醉在綺夢中,雙頰釅紅,嘴唇嬌豔欲滴。他不敢再多看一眼,赤腳跳下床去,一把推開房門,隻穿一件單衣走到屋外。凜冽的寒氣頓時讓他打了個冷戰,全身的熱情也陡然冷卻下來。


    ——我要的,不僅是你的人,還有你的心。


    ——我不相信你的心給了一個人,就再也不能給別人。


    ——但我要怎麽做,你才能給我你的心?


    他對著蒼黑的天穹,無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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