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侯剛從宮裏出來,便看到蘇哲滿麵焦慮站在午門下,奇道:“蘇大人是在等什麽人麽?”


    蘇哲勉強在臉上擠出笑意:“舞萼午後被太後急召入宮,現在已經一個多時辰了,還不見她出來。我有些擔心,便到這裏來守著。本不是什麽大事,但是她入宮入的著實蹊蹺,我總怕有什麽不妥,所以等在這裏,也好有個照應。”


    靜安侯大驚:“我才從太後宮裏出來,並沒看到她。她當真是由太後接走的?”


    “千真萬確。來得可是太後的鑾車。”蘇哲臉色忽然大變:“難道……難道是那山賊?”


    靜安侯斷然道:“不!他沒有這麽大本事!”腦裏靈光一閃,對蘇哲道:“你不用擔心,先回府去。我去把蘇小姐找回來。”


    他匆匆辭別蘇哲,轉身又進宮去,直奔景陽公主的長樂宮。景陽公主好像早就料到他會來似的,親手端出一盤糕點來,笑盈盈道:“這可是你最喜歡的芙蓉糕。禦廚才送來的,還是熱的呢。”


    香噴噴的精致點心被高高的端送到眼前。靜安侯心裏再不耐煩,也隻好拿了一個,隨手放在一邊,隨即問道:“公主,臣特此來是要問一件事。蘇禦史的女兒蘇舞萼今日是不是你接入宮?”


    公主瞥著他:“你可真是開門見山。我若回答不是,你信不信?”


    靜安侯看著她的眼睛,沉聲道:“臣不信!”


    公主懶洋洋的打了個嗬欠:“那又何必多此一問?”看麵前的男子滿臉都是隱忍的怒氣,不由得意地笑起來:“不過,我倒不怕告訴你,今日的確是我把她接出蘇府。不過,我可沒有把她接入宮裏。”


    靜安侯大急:“那麽你把她藏在哪裏?”


    公主掩嘴低笑:“從小到大,你在我麵前總是唯唯諾諾,從沒見過你別的表情。這樣才好,即使是發脾氣,我也喜歡。”她看靜安侯額上青筋暴起,便拿了絲帕輕輕按在他的額上:“這大冬天的,你怎麽出了一頭的汗?”


    靜安侯出手如電,伸手捏住公主的手腕,怒道:“我問你,你把她藏在哪裏?”


    他的目光仿佛利劍般寒氣逼人。公主竟毫不畏懼,哈哈大笑起來:“我可沒藏她。我把她送給了一個人。”她拿另一支手的食指輕輕點著靜安侯的前胸:“一個你很不喜歡的人!”


    “你!”靜安侯再也忍不住,手上微微用力,將公主掀倒在地。他看也不看,轉身就要出殿。倒在地上的公主仍在大笑:“你若想去找她,遲了。她已經離開京城,你找不到她了。”


    靜安侯回頭緊盯著公主,咬牙切齒道:“就是她去了天涯海角,我也會把她找回來!”


    公主一怔,隨即笑得更加用力:“可惜她去的地方,既不是天涯,也不是海角,是陰曹地府。你怎麽找呢?”


    靜安侯勃然大怒,衝回來抓住公主的前襟,從地上把公主拎起:“你說什麽?你殺了她?”


    “我不想殺她!”公主的眼神狡黠陰冷:“我本來是要幫你,殺了那個讓你一直頭疼的山賊。誰叫她那麽不湊巧,偏偏會和他在一起呢?這樣也好,他們倆想同生共死,我也算是成全他們二人。”


    “他們在什麽地方?”靜安侯不自覺的手上用力,聲音都在微微顫抖。


    公主被他緊緊揪住,腔裏快透不過氣來。她膽戰心驚得看著靜安侯近在咫尺的殺氣騰騰的雙眼,心裏畏懼,掙紮著吐出兩個字:“寒江。”


    此時已是日落時分。冬日慘淡的夕陽落在寒江上,映的整條江水暗紅一片。江風漸強,嗚咽不絕,卷起層層細浪。暮靄壓下,陣陣寒氣逼人。


    昏迷的舞萼被風聲驚醒,睜開雙眼,迷迷蒙蒙問道:“這是哪裏?”有個人對她俯下臉來,笑道:“船上。”她怔了一怔,忽然尖叫:“雷遠!”


    眼前這個緊抱著她的人正是雷遠。她既欣喜,又震驚:“我怎麽會……你怎麽會……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雷遠笑嘻嘻得在她額上親了一下:“你不用擔心,我們很安全。”看她迷惑得看著他,解釋道:“我去找了景陽公主。按我們約定,公主把你帶出來,然後把你交給我。她還給我們安排了這條船。隻要到了對岸,我們就是平安出了京城,誰也追不到我們。”


    舞萼有些懷疑:“公主怎麽會幫我們?”


    雷遠有些洋洋得意:“她喜歡侯爺,不想讓你嫁給他,正巴不得有誰來把你帶走呢。”他看她不自覺得抓著他的衣襟,眼神欣喜,再也忍不住,低頭下去,狠狠吻住她。


    朝思暮想的渴望被壓抑多日,一旦觸及便泛濫成災。他越吻越纏綿,舞萼都喘不過氣來。他漸漸把持不住,竟伸手要去解她的衣領,舞萼羞紅了臉,輕輕推他:“雷遠,別這樣。”


    他喘著粗氣拿住她的手:“你本來就是我的。”眼睛熾熱,呼吸急促,好似要把她吞下去。舞萼從未見過他這樣凶猛的樣子,不覺惶恐,低聲道:“還是等到我們成了親……”


    雷遠看她怯生生的雙眼,輕歎一口氣,把臉埋入她脖頸裏。過了好久才抬起頭來,笑道:“好吧。等過了江,我們就成親。”


    舞萼笑起來,主動湊身過去在他唇上輕輕一啄。他臉色一變,全身繃緊一動不動,半天才道:“你別再過來。我可不是君子。”舞萼不懂他話中之意,但看他臉色異常,也不敢再動。過了一會兒,雷遠神情緩和下來,這才湊近來握住她的手笑道:“再過一個時辰,我們就到對岸了。你對咱們的新生活,可有什麽打算?”


    舞萼想了一想,偎入他懷裏:“我隻要和你在一起,其他的都沒有想過。”


    雷遠心裏柔情湧動,不由摟緊了她。兩人沉默著相依相偎,過了一會兒,雷遠道:“你不怪我吧?”


    “怪你什麽?”


    “把你這樣擄出來,讓你又見不著你娘。”


    “娘……”舞萼忽然驚跳起來:“我不能走!我不能離開我娘!”


    雷遠拉住她:“你總是要嫁人的,難道一輩子都不離開你娘?我想過了,等過一段時間,京城裏形勢緩和了,我會帶你回來見你娘。如果她願意,我們也可以接她走。”


    “你不明白,”舞萼急道:“我娘病得很重。”


    “我並不知道……”雷遠臉上歉意浮現:“我聽說你娘的病好了,否則我也不會去接你出來。”


    舞萼心亂如麻,哭道:“醫生說她養病期間不能再受刺激,否則病情加重,性命難保。我若是不回去,她萬一發了病……我必須回去。”


    雷遠看她情緒激動,忙抱住她,柔聲道:“好,聽你的,那咱們就回去!”


    “可是……”舞萼震驚得抬起臉來:“可是我們好不容易逃出來。”


    雷遠看著她微笑:“我說過,我們還有一輩子,隻要我們兩人活著,隻要我們都不放棄,總能找到機會,總能在一起。”他輕歎口氣:“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我也不想就此放棄。可是我不想你現在走了而導致終生悔恨。等你母親病好了,你能毫無顧慮地離開,我們馬上就走。”


    “雷遠!”舞萼心潮翻湧,把臉埋進他懷裏,忍不住哽咽失聲,道:“可是我不想再和你分開!”雷遠緊緊抱住她,強忍住心頭翻湧的難分難舍,低笑道:“分離隻是暫時的。你什麽時候想我了,來千平山的歸林寺找我。我在那裏等你。”


    “歸林寺?”


    “你忘了麽?你當時就是從歸林寺燒香出來後被我擄的。”雷遠解釋道:“那裏是我們黑風寨的置業,方丈主持都是我的朋友。”


    舞萼恍然大悟:“難怪當時我娘捐香火錢的時候方丈問我們可是刑部蘇大人家人。原來你們在那個時候就盯上了我們。”


    “應該說是老天安排!”雷遠把唇印在她的唇上,喃喃低語:“這是命,我注定會遇上你!”


    兩人親熱了一會兒,方才氣喘籲籲分開。艙內一片靜謐,冬日最後的夕陽染紅了整個船艙。舞萼歎道:“真美!”


    兩人互相依偎著看著西邊一輪紅日緩緩落下,一時無語,隻聽艙外江風嗚咽,濤聲陣陣,時重時輕,又時而寂然無聲。


    “如果太陽永遠不落下去,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該有多好!”舞萼喃喃道。


    “傻瓜!”雷遠摟緊她道:“如果你喜歡,我每日都陪著你看。”


    “可是你馬上又會離開我。”舞萼眼裏又泛起淚光。


    雷遠看她傷心,便有些手足無措,慌慌張張道:“那麽,每次日落的時候,我都會抬頭看著天。這樣,每當你看落日的時候,就好像我陪著你一樣。這樣好不好?”


    舞萼噙著眼淚噗嗤一笑,踮起腳摟住雷遠的脖頸,把臉埋在他懷裏,側頭看向西邊。


    太陽慢慢向江裏落下,終於,仿佛往上跳了一跳,然後完全沉了下去。


    “結束了……”舞萼看著鑲著暗紅一線的遠處,心裏忽然覺得無比傷感:“我要回去了。能和你看這場落日,我很快樂,這一生,我也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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