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汪洋的孤島中,周圍遍是讓人粉身碎骨的巨浪,狂風鞭撻著我們襤褸的衣衫,暴雨帶來滑膩的陰冷。


    我們時常困惑。


    這天空是否應是陰雨的模樣?


    寒冷和痛苦有什麽方法可以擺脫?


    我們畏縮不前。


    強權的巨浪下,鬥爭的帆船被輕易拍散,沒有人看到過陽光的模樣。


    我們選擇靜默。


    開口的已經永遠無法開口,低下頭吧,盡管地上全是嶙峋的礁石,但那是我們存活的根基。


    可在這陰沉灰暗的世界裏,卻燃起了一絲光輝。


    我們帶著茫然和恐懼抬起頭,看到了女神。


    燃燒著的女神。


    “天空上有太陽,太陽是溫暖的。想要獲得陽光的照耀,那就去抗爭,奪回屬於我們的一切。”


    “在你們建立足以遮風避雨的家園前,我不會倒下。”


    燃燒著自己的女神如是說道。


    火焰在所有人麻木的眼瞳中燃燒著。


    於是,我們用襤褸的衣衫綁成繩子,做好竹筏,無數殘破的竹筏從小島出發,向著迷霧重重的海洋進發。


    無數同伴被拖下深海,無數竹筏被拍碎,但是沒有人恐懼,更沒有人停止。


    因為女神仍舊在燃燒著,指引著我們的方向。


    但是這個世界的太陽早已隕落,無論往何方前進都是徒勞。


    天上如果沒有了太陽,那我們就造出一個。


    逐漸地,所有人眼瞳深處燃燒的火焰,都湧了出來。


    和那天上的女神合為一體,讓她逐漸升到高空,化作新的太陽。


    名為“抗爭”的火焰,這屬於所有人的神火,將和女神一起不朽。


    我們會死去,凡人的意誌也會被奴役,被壓迫,但是火種依舊存在。


    存在於我們死去的心中,存在於高懸的天空上。


    等到那旭日重新照耀的一天,火種必將重燃!


    ……………………


    “現在你明白了嗎?”


    某狂熱的倒黴蛋向大葉子解釋著。


    “不,更加困惑了。”


    大葉子嘴角抽啊抽的,被對方這種宛若宗教聖經般的描述給說懵了。


    你是在傳教嗎?


    “女神已經重燃了我們的火種,隻要沒有徹底變成虛無,我們都將回應女神的呼喚,繼續為她,為自己戰鬥,抗爭。”


    名為克裏斯的文藝青年為大葉子的愚鈍感到痛心,一副“為什麽不加入我們的事業為女神拋頭顱灑熱血”的恨其不爭。


    雖然大葉子get不到他們的燃點,但是這群人的狂熱是毋庸置疑的。


    大批的人類,從那個戰場上蘇醒,隨後有條不紊地撤離,宛若蟻群般遷移。


    大結界閃耀著光芒,進入過載模式,暫時阻擋外界的本土種族。


    雖然有大葉子臨時搭建的靈能網絡作為調度,但是這種展現出的默契還是令人吃驚。


    隨後,在大葉子驚訝的眼神下,春之女神開始燃燒。


    不,不是燃燒,隻是火焰般的力量,開始一簇簇,一朵朵,一片片從每個人類的心口飛出,最終和她融為一體。


    “這是……信仰力量?為什麽我從來沒有見到過這種樣子的信仰力量?”


    感受著這無法解析,宛若太陽般灼熱的力量,大葉子忍不住開口。


    漫天的火雨集中向春之女神,她本人更是化作一朵燃燒的火炬,不斷吸納著那些小型火焰。


    “這才是神火,屬於我們所有人的神火。無數年中,那群神明花費了無窮的精力,想要再現我們的奇跡,但是都失敗了。甚至那四個怪物,自以為掌握了靈能的所有奧秘,都沒能重現我們的奇跡。”


    “因為這是屬於我們的永恒,這是屬於我們的傳承。”


    春之女神看向大葉子,露出微笑:“我們把一切都寫進去了,想要知道那段曆史嗎?”


    一朵小火苗顫顫巍巍地,飄到了大葉子鼻尖。


    大葉子的眼神忍不住聚焦到了那朵顫動的火焰上,耳邊傳來春之女神歲的聲音:“那就自己看吧。”


    那朵火焰猛然撲來,將她拖入了昔日的時光。


    ………………………………………………


    明亮的公共艙室,頭頂的能源燈柔和的光芒遍布這個看起來稍顯狹***仄的空間。


    距離方舟墜落過去了5年,這5年中,人類圍繞方舟建立起了聚居地。


    外界是一片可怖的地獄,有火龍卷和冰風暴到處席卷,但隻能在一道泛著金光的屏障上停下,憤怒地發泄著世界的怒火。


    這不可思議的一幕,早已被聚居地內的奧羅金人類習慣。


    在付出了血的代價後,他們明白,這個世界並不歡迎他們。


    外麵的可怕風暴並不是這個世界的自然景觀,它代表著這個世界本身的怒火,對外來者的排斥和敵意。


    世界的力量是無窮的,那怒火也不知會何時消散。


    人們隻能龜縮在生態穩定屏障內,向孩子們勉強露出微笑,描述一個宛若觸手可及的輝煌明天。


    但是方舟上自帶的生態穩定屏障有限,隻能覆蓋不大的麵積,因此那個充滿希望的明天,在日複一日的“生存資源規劃”中,變得狹小,變得擁擠。


    但仍是光明的。


    公共艙室中傳出了兩個稍顯幼小的聲音。


    “克裏斯,你又在生態園偷吃!我們的份額已經超支了,你再這樣,往後的幾個月隻能靠合成食物了!”


    女孩兒怒瞪著嘴裏塞了個青色蘋果的金發男孩兒。


    後者一臉無所謂:“反正合成食物的味道我也分辨不出來,吃就吃唄,能活下來就好。其他方舟可都沒有跨過世界屏障,咱們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了。”


    這麽說著,小男孩兒四處賊頭賊腦地看了看,然後聲音低了下來:“你聽說了嗎,有人說咱們現在的臨時政府,暗中策劃了那次大破滅,為的就是削減賢者的數量,從而暗中……嗚!”


    男孩兒說到一半,嘴巴就被女孩兒堵住:“你在說什麽蠢話!不管真假,都不是我們要擔心的!安心照顧生態園吧!咱們的生產線壞了好多,自律機械都忙不過來了。”


    女孩兒臉上雖然盡量維持著不在意的表情,但是眼瞳深處藏著一絲恐懼。


    那個傳言波及的範圍太廣了,最近還聽說有個奇怪的組織在暗中發布這些流言,機械哨兵都來了好幾趟。


    她不願意去想這些,早熟的方舟一代也不敢想這些,那個短短的消息,背後承載著數千艘方舟,數十億人口的覆滅。


    太沉重了,沉重到沒人願意相信。


    二人突然沉默下來,沒了話題。


    在走廊的轉角,二人看到了虛擬屏幕上滾動的消息。


    “臨時政府令,為節約能源,保證生態屏障的能源儲備,暫時推遲適齡兒童的強化工作。另外,最近流傳的不實信息,是對當前奧羅金社會信任的可恥打擊,蘊藏著主使者卑劣且肮髒的目的,臨時政府正在組織哨兵排查,任何公民可以向最近的虛擬信箱投遞匿名線索,幫助我們清理隱患……”


    上麵的許多消息二人都沒有去看,隻是關注了頭條。


    “啊,我就說,現在又要剝奪我們的強化資格,這群家夥肯定有問題。好在我來到日耀方舟前,就已經進行過雙強化,美好的人生時間還長著。”


    “閉嘴啦,你想被哨兵抓走嗎?”


    “哼,我的預感可是很準的,現在的臨時政府很不對勁啦。像咱們這個年齡,就算在我們的滿月級方舟上,也不會派遣這種管理生態園的勞動,超累的啦!”


    “閉嘴閉嘴閉嘴!你都被強化過了,必要的知識也灌輸完畢,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勞動力了!文明現在很艱難,你這種人給我提起覺悟呀!”


    “嗬,女人,可悲的傀儡社畜……”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


    “混賬!”


    青年人的怒吼聲響徹溫室。


    “閉嘴!吵到我了!”


    旁邊女孩兒也已經長大,放下了手裏的活計,怒瞪著青年。


    “你不生氣嗎?那群混賬現在已經不掩飾了!昨天他們帶走了羅薩,就因為他曾經和那群反抗組織說過幾句話!”


    “羅薩不是回來了嗎?”


    “回來了?你確定回來的還是羅薩?今天他換衣服的時候,你猜我看到了什麽?禁錮環和修改器!”


    女孩兒沉默了,但是青年仍然喋喋不休:“要我說,我們現在不抓緊時間反抗,到時候就沒我們反抗的機會了!”


    “但是那群反抗組織已經失敗了,你知道的,哨兵突襲了他們的會議室,殺死了所有人。今天是臨時政府開啟家園世界的一天,想開點,萬一家園世界能夠正常運轉,我們現在的處境就能改善了。”


    ……………………………………


    又過了很久,人類已經和外界種族接觸,甚至派遣出了殖民分隊,前往其他地方,建立起了新的殖民地。


    公共艙室的人少了很多,有的跟著車隊去了其他殖民地;有的應征入伍,開始了軍事化訓練。


    方舟基地的氣氛有些緊張,所有人都知道文明的重建並不順利。


    數年前的家園世界展開失敗了,據說是我們的春之賢者背叛了人類,關閉了家園世界。


    這樣的消息無論真假,都是對士氣的巨大打擊。


    好在,那些激進組織完全銷聲匿跡,他們曾經宣揚的陰謀論,也被臨時政府寬鬆的政策擊破。


    未來仍然是充滿希望的。


    ………………………………


    方舟基地稍顯殘破,生態園裏還有未曾幹涸的血跡。


    克裏斯沉默了許多,他的身邊沒了那個女孩兒的身影。


    災難,一場針對人類的災難突如其來。


    那群可怖的怪物,擁有的力量甚至能夠比擬機械哨兵。


    其他基地已經失去聯係,前段時間本土激進種族和人類的小規模衝突愈演愈烈。


    戰爭的陰雲籠罩在所有人心頭。


    ……………………………………


    克裏斯對手中的征服榴炮進行最後一次檢查。


    這是一個暴躁的大家夥,這種爆炸類的武器,無法裝載安全協議,這意味著在摧毀敵人的同時,它也絕不介意讓使用者也炸上天。


    如今的克裏斯沉默了許多,拋去逃亡時的冷凍時期,他的年紀也有五十多歲了。


    經曆了強化的他,如今正是壯年,足夠的人生經驗讓他學會了低調和沉默。


    這幾年的軍事訓練,沒有給他任何安全感,心中產生了一絲焦灼的不安。


    混沌侵蝕者的災難已經渡過,但是臨時政府對此諱莫如深。


    據說家園世界,不,現在被他們稱為永恒天國?奇怪而又可笑的名字,這個曾經初始化失敗的世界,似乎有了重啟的可能。


    表麵看起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但是從新聞中捕捉到蛛絲馬跡的克裏斯,卻預感到了大戰的爆發。


    邊境衝突早已經演變成了戰爭,但是在對方的族群首領,那被稱作最古者的強大生命約束下,戰爭仍然還算“克製”。


    但是那群最古者突然消失了!


    聽說東南方的基地已經徹底失聯,從網上的不正規論壇中,克裏斯看到了一組照片。


    連接東南基地的路線,已經徹底麵目全非!


    山脈變成峽穀,平原化作丘陵,大海被不知名的力量強製分開,一直到一片可怖的空間不穩定區域……


    是什麽力量導致的?


    那群最古者去了哪?


    這次,真的要發生全麵戰爭了嗎?


    克裏斯不知道,隻是無意識撫摸著冰冷的榴炮槍身,腦海中紛雜一片。


    ……………………………………


    戰爭,不斷的戰爭,無窮的戰爭,讓人感到厭煩的戰爭。


    臨時政府變得激進且狂躁,他們似乎有了某種底牌,那種有恃無恐的態度,前線的大頭兵都能感覺到。


    大結界已經被建立起來,失聯的基地,除了被空間不穩定區域阻隔的東南基地外,都已經恢複了聯絡。


    依托著這個籠罩了所有聚居地的大結界,這場戰鬥打起來並沒那麽難。


    畢竟對方的頂尖戰力,那些最古者消失了很多。


    並且人類在飛速適應著這個世界,或許再等幾十上百年,人類就可以製造出能夠在大結界外使用的奧羅金科技造物。


    勝利,不斷的勝利,奧羅金的輝煌在巨炮和光子武器的閃耀中淋漓盡致。


    終於地,這場漫長的戰爭結束了。


    克裏斯僥幸活到了最後。


    他將戰爭中獲得的功勳全部兌換成身軀和新增的靈魂強化。


    他想要活得更久。


    不為其他,隻是有些困惑,需要用這雙眼睛去找尋答案。


    存在於未來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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