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的晨光,自半開的窗子映入房中。


    上官蘿兒自睡夢中醒來,她一睜開眼,立刻發現自己正置身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警覺性高的她,整個人瞬間清醒,同時也很快地憶起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的原因和目的。


    回想起昨夜火熱的親吻和擁抱,她的俏顏一熱,心緒陷入短暫的紛亂。


    想不到剛來「白虎門」的第一天,她就在與段勁遙交手中屈居下風,不但被他又吻又抱地占盡便宜,更被他掌控了主導權,別無選擇地與他同床共枕……看來,接下來她得更小心應付,才有辦法扭轉劣勢。


    上官蘿兒的心思百轉,表麵上卻不動聲色,她佯裝傭懶地在床上翻了個身,悄悄環顧四周。


    直到確定房裏沒有任何人的身影,她才翻身而起,細細思量了起來。


    段勁遙不在?他上哪兒去了?


    她一邊想著,一邊下了床,美麗的眼眸閃動著欣喜的光芒。


    不管段勁遙究竟上哪兒去了,既然此刻他不在房裏,那不正是她展開搜索的大好機會嗎?


    機會稍縱即逝,上官蘿兒自然不會蠢得放過。


    她一邊留心著房外的動靜,以防段勁遙隨時有可能出現,同時開始在這間氣派寬敞的房裏四處搜索了起來。


    她的目標,是「白虎門」門主的虎形玉符,而那也是她來到段勁遙身邊的「真正」目的。


    她這次混進「白虎門」,表麵上是受了呂敔祥重金收買,但其實她真正的主子根本不是他,而是「芙蓉坊」的鵲嬤嬤,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是!「獄炎會」的「喜鵲夫人」。


    「獄炎會」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組織,而首領正是l 喜鵲夫人」。自從她八歲那一年,被夫人收留,至今已有十年之久了。


    聽夫人說,她爹娘是夫人的摯友,十年前不幸遭到奸人追殺,夫人當時雖然匆忙趕去,卻僅來得及救回重傷的她。


    隻不過,她雖然撿回了一條小命,卻在那場意外中被重擊了頭部,據精通醫術的夫人說,她腦子的經絡受損,加上目睹爹娘遇害的打擊過大,所以喪失了一切的記憶。


    夫人費了好一番功夫救活了她,卻無法恢複她過往的記憶,甚至無法根治這些年來偶發的可怕頭痛。


    基於與爹娘之間的情誼,夫人盡心盡力地教養她,不僅教她一身好武功,也找人來教了她一身好舞藝,而為了報答夫人的恩情,她心甘情願地留在夫人身邊,最常做的是憑借美色與機靈的反應來替夫人探聽各路消息。


    平時,夫人以「芙蓉坊」作為掩護,化身為鴇母「鵲嬤嬤」,而她則掛名賣藝不賣身的頭牌舞伶,鮮少見客,隻在必要的時候跳舞獻藝,就像這回接待呂敔祥一樣。


    其實,早在呂敔祥踏進「芙蓉坊」之前,她和夫人就已對他的底細和來意了如指掌了。


    一個多月前,化名為宋文彥的呂敔祥正積極尋找哪裏有色藝雙全又聰穎機靈的舞伶,甚至還多次暗中打聽「芙蓉坊的上官蘿兒」,這件事情被夫人的手下發現,便將呂敔祥的真實身分和目的全調查清楚之後上報給夫人知曉。


    藉由呂敔祥的計劃,她順利地混進「白虎門」中,來到段勁遙的身邊,而她真正的目的就是替夫人盜取「白虎門」門主的虎形玉符,據說那是足以號令各地「白虎門」弟子的信物。


    她沒有過問夫人盜取玉符的目的,反正隻要是夫人的命令,她就一定會竭盡所能地完成。至於呂敔祥的要求,她從頭到尾都沒放在心上,況且那段勁遙的武功高深莫測,隻怕即使她真要刺殺他,也未必能輕易得手。


    一想起段勁遙,上官蘿兒的心緒不禁又變得紛亂。


    那個男人太過危險,渾身充滿了掠奪的霸氣。她很清楚他看上了她,將她視為他的獵物,並且勢在必得。


    糟的是,她雖然知道自己不該對他動心,卻沒有把握自己能夠不受影響,畢竟他的吻總能輕易地擾亂她心緒,而他的擁抱總是讓她臉紅心跳……那俊美又放肆的男人絕對有著令女人意亂情迷的魅力,若是不小心,一顆芳心真的很容易淪陷。


    上官蘿兒咬了咬唇,甩開心底那些不該有的擾人情緒。


    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夫人要的玉符,然後揚長離去,從此與那個危險的男人再無瓜葛。


    趁著段勁遙不在,上官蘿兒謹慎而利落地在房裏找了一遍,卻是一無所獲,讓她不禁懊惱地蹙起眉心。


    到底是她太粗心,沒發現某個不起眼的機關或是暗格,還是那門主玉符真的不在段勁遙的房裏?


    就在上官蘿兒不死心地想要更仔細地再搜索一遍時,忽然敏銳地聽見房外有一陣腳步聲接近。


    她立刻退回到桌邊,坐下來替自己倒了杯茶,裝出剛起床不久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後,腳步聲在門外停住,門上傳來一陣輕敲。


    「什麽人?」上官蘿兒一邊問,一邊暗暗猜測著。


    倘若是段勁遙,他肯定不會敲門,那麽外頭的人會是誰呢?


    「蘿兒姑娘,我是總管德叔。」中年男子客氣有禮的嗓音響起。


    上官蘿兒前去開門,果然是昨天曾見過的那位總管大叔。


    「德叔早,有什麽事情嗎?」她嘴角一彎,揚起和善的微笑。此刻人在虎穴,和周遭的人保持友善才是明智之舉。


    「門主要我替蘿兒姑娘張羅一些新衣裳,您看看這些滿意嗎?」德叔的手裏捧著好幾套簇新的衣裳,那料子看起來非常好,全都是上等絲綢所製成的。


    上官蘿兒一臉驚喜地接過那些衣裳,臉上的笑意加深。


    「很滿意,多謝德叔替我費心張羅。」「蘿兒姑娘別客氣,這是門主的吩咐。」德叔微微一笑,對她的客氣與和善留下挺好的印象。


    「對了,門主呢?」上官蘿兒佯裝不經意地隨口問道。


    「門主一早就出門去了,不過門主有交代,倘若蘿兒姑娘有什麽需要,隻要告訴我一聲就行了。」「啊?怎麽好意思勞煩德叔呢?」「蘿兒姑娘不必客氣,那我先去忙別的事了,如果有什麽事情,盡管找個人來告訴我。」「好的,謝謝德叔。」她左一聲不好意思、右一句謝謝德叔,果然順利贏得了這位中年總管的好感,就見他滿臉笑意地轉身離開了。


    總管離開後,上官蘿兒又仔細地在房裏搜尋了一遍,依舊一無所獲。


    她雖然覺得可惜,卻也並不氣餒。既然確定段勁遙已經出門去了,她怎能不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呢?


    就算不能在各樓閣內仔細搜查,能夠先弄清楚「白虎門」內的地形也是好事一件,那對於將來的搜查絕對有幫助。


    於是,上官蘿兒離開了段勁遙的寢房,佯裝隻是隨意散步似的四處走動。


    由於她是門主剛「收下」的女人,再加上她絕美的容貌,讓她不論走到哪兒都有幾雙好奇的眼睛盯著瞧。


    在這種情況下,上官蘿兒心知自己絕對不能露出半點可疑之處,免得消息很快就傳進了段勁遙的耳裏。


    她東看看、西望望,美麗的容顏不時揚起讚歎的微笑,假裝在欣賞庭園的美景,暗地裏則悄悄地記下沿路所見的一切。


    當她經過幾株桂花樹時,碰上了正要前往灶房的總管。


    「蘿兒姑娘,出來透透氣呀?」「是呀!心迫庭園好大。」她笑了笑,隨口說道:「這桂花真美。」「蘿兒姑娘也喜歡桂花呀?」德叔一臉讚同地猛點頭。「桂花的花兒雖然小巧,模樣卻相當雅致,而且芳香四溢,香味經久不散,門主也挺喜愛的呢!」「喔?真的嗎?」「是啊!在門主的寢房和書房的外頭,種了特別多的桂花。對了,灶房的杜娘釀桂花酒的功夫了得,十分好喝呢!」「可惜我不擅長飲酒,否則一定要嚐嚐。」上官蘿兒笑道。


    德叔嗬嗬一笑。「有機會的話,蘿兒姑娘到是可以試著喝一點看看,那桂花酒清香甜美,醉不了人的。」「好呀!」「嗬!我正好要去灶房一趟,就順便要杜娘有空時為蘿兒姑娘準備一些桂花酒吧!蘿兒姑娘,妳自個兒隨意走走啊!」德叔說道。


    總管離開後,上官蘿兒繼續四處「閑晃」,而她發現有一幢樓閣的外頭種了好幾株桂花。


    依照德叔所言,這裏應該就是段勁遙的書房了。


    她心想,倘若那門主玉符真的不在段勁遙的寢房,那麽最有可能收藏的地方,應該就是書房了吧!


    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上官蘿兒真想闖進去好好地搜索,隻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輕舉妄動。


    到底有什麽法子可以避過眾人的耳目,順利地溜進書房呢?


    就在上官蘿兒暗自思忖之際,忽然感覺有道視線正盯著她瞧。她心生警覺,臉上的神情卻是不變。


    她不動聲色地從書房前走過,隨身的一條繡帕被身邊的矮花叢勾掉了也沒有停下腳步來檢拾,裝出一副隻是正好經過這裏的模樣,同時她不忘暗中觀察著四周,看看是什麽人在窺視她。


    但……沒有。


    她不但沒瞧見任何可疑的人影,剛才那種被人悄悄監視的威覺也消失了。


    是她多心了嗎?


    不,不太可能,她一向相信自己的感覺,肯定有人正躲在暗處,偷偷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既然段勁遙出去了,也不太可能是德叔,那會是誰呢?


    不管對方是什麽人,既然她已經被盯上了,現在最好不要有任何可疑的舉動,於是上官蘿兒隨意走到一個美麗的池塘旁,在池畔的大石頭上坐了下來。


    她假裝在欣賞池裏悠遊的魚兒,耐住性子在這裏坐了許久,久到她認為應該已足以消除了那人對她的疑慮。


    又過了一會兒,上官蘿兒刻意露出一絲疲態,假裝自己已經逛累了,起身返回段勁遙的寢房。


    一進入段勁遙的寢房,上官蘿兒便關上房門,迅速來到另一頭的窗邊,在確定窗外沒有人之後,她利落地翻身而出。


    倘若有人正監視著她,此刻必定守在房門外,而她從另一邊的窗子離開,應該能避開那個人的耳目。


    上官蘿兒踏著迅速而輕巧的步伐朝書房前去,她剛才在四處張望時,發現有一處花林特別茂密,或許可以掩護她的行蹤。


    上官蘿兒加快腳步,打算趁段勁遙還沒返回「白虎門」的時候,先進書房去找找有沒有玉符的線索。


    然而,當她才剛靠近書房,正在估量著從那茂密花林翻上書房窗子的可行性時,突然聽見一聲嬌叱「妳給我站住!」上官蘿兒的身子微微一僵,細致的柳眉輕蹙了蹙。


    看來,她太小覦了那個監視者的心計。


    上官蘿兒在心底暗暗低咒自己的大意,然而當她回過身時,美麗的容顏已換上了無辜的神情。


    「夫人,有什麽事嗎?」上官蘿兒問道。剛才聽見那聲嬌叱,她就認出了來人是蘇紅袖。


    蘇紅袖走了過來,一臉不善地盯著她。


    「什麽事?哼!這句話該由我來問妳吧?」「夫人這話是什麽意思?蘿兒不懂。」「少給我裝無辜!」蘇紅袖哼了聲,咄咄逼人地問道:「妳鬼鬼祟祟地兩度接近勁遙的書房,有什麽目的?說!」「鬼鬼祟祟?夫人言重了。」上官蘿兒仍舊擺出無辜的模樣。


    很顯然,剛才注意她的人確實就是蘇紅袖,而這女人顯然不是省油的燈,從察覺她的舉動到迅速跟了過來的時間極短,想必身手也不弱。


    「妳剛才就來過這兒了,卻假裝返回房裏又悄悄溜來,不是心懷不軌是什麽?」蘇紅袖怒聲質問。


    「夫人真的誤會了,我剛才返回房裏,才發現隨身的繡帕不小心掉了,所以才趕緊過來尋找。」「胡說!」「是真的,瞧,我的繡帕不就在那兒嗎?」上官蘿兒指著書房外的一處矮花叢,她的繡帕被一截樹枝給勾纏住了,正迎風飄揚著。


    幸好剛才她靈機一動,故意將隨身的繡帕留在這裏,這會兒正好讓她有合理的借口可以解釋自己的舉動。


    蘇紅袖看著那條繡帕,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她才不相信上官蘿兒的鬼話,可偏偏上官蘿兒的繡帕當真被勾在這兒,這下子她興師問罪的氣焰頓時消了大半,怎不令她惱怒極了。


    「妳以為使小使倆,就能騙過我嗎?」她恨恨地嚷道。


    就在上官蘿兒想要再次強調自己的無辜時,一個低沉的嗓音驀地傳來「怎麽了?我才回來,就聽見妳們在爭吵。」段勁遙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過來,而一看見他,蘇紅袖便搶著告狀。


    「這女人鬼鬼祟祟、形跡可疑,而且兩度來到你的書房,顯然心懷不軌!」「喔?是這樣嗎?」段勁遙挑眉望向上官蘿兒,就見上官蘿兒不但沒有半點心虛或慌亂,甚至還流露出一臉無辜又無奈的神情。


    「不,不是這樣的,我剛才在四處晃晃時,身上的繡帕不小心掉了,所以才會回頭來尋找,這一點我剛才已經向夫人解釋過了,隻可惜夫人不信。」「那妳的繡帕呢?」段勁遙問。


    「喏,還勾在那兒呢!」上官蘿兒指了指仍在矮樹叢上的那條繡帕後,索性上前去將帕子取回來,重新揣回自己身上。


    段勁遙將她的舉動看在眼底,墨黑的眼瞳掠過一抹笑意。


    看來,這女人確實如他預料的膽大心細又聰穎嗬!


    蘇紅袖雖然視上官蘿兒為眼中釘,一心想將上官蘿兒趕出「白虎門」,但他自幼與蘇紅袖一塊兒長大,知道她不會隨意編造謊言,然而在這件事情上,確實是上官蘿兒占了上風,態度和反應更勝一籌。


    被「逮個正著」的上官蘿兒不僅氣定神閑,甚至還聰黠地留下繡帕,這會兒正好成了她脫罪的絕佳理由,反將了蘇紅袖一軍。


    「繼母,事實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段勁遙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說。


    「那分明是計謀!這女人明明就很可疑!不然妳說,為什麽妳從房門進去,卻是從窗子出來?」蘇紅袖再度質問上官蘿兒。


    「窗子?夫人莫不是眼花了吧?」上官蘿兒佯裝吃驚,不解地反問:「有門不走,我何必爬窗子呢?而且一個姑娘家,爬窗子成何體統?」「妳!」「繼母,妳可曾親眼看見蘿兒爬窗?」段勁遙問道。


    「這……沒有!」蘇紅袖恨恨地咬牙。


    雖然她沒親眼瞧見,可段勁遙的寢房除了門之外,也隻有窗了呀!難不成這女人還能鑽地洞出來?


    剛才她在房外等了一會兒之後,忽然直覺有異,迅速趕了過來,果然就看見上官蘿兒鬼鬼祟祟的身影,想不到這女人卻藉由一條繡帕將一切撇得一乾二淨!


    「門主,請相信我,我怎麽可能、心懷不軌呢?」上官蘿兒擺出柔弱無辜的姿態,半撒嬌地挨著段勁遙央求道。


    段勁遙順勢摟住她,沒意外地察覺她嬌軟的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


    嗬!有朝一日,他會馴服她,讓她習慣並且沉溺於他的懷抱。


    段勁遙的眼底閃動著掠奪的光芒,而他故意親昵地撫著上官蘿兒的臉,用指尖親昵地摩掌她柔嫩的麵頰。


    「我當然相信妳了,妳是我的女人,我不信妳要信誰呢?」他親昵的舉動和寵溺的話語惹來上官蘿兒一陣臉紅,也驀地想起昨晚他火熱的親吻和床上親昵的擁抱。


    見她被他的撫觸逗得臉紅心跳,段勁遙的眸光也轉為熾熱,而一旁的蘇紅袖簡直看不下去了!


    他們親昵的舉止就宛如一根針,刺得她幾乎要暴跳如雷。


    「你的意思是--寧可相信她也不相信我?」「我隻相信事實。」段勁遙聳了聳肩。


    「我說的是事實,你偏不信!」蘇紅袖簡直氣得要跳腳了,她將怒氣全都發在段勁遙身上,指著他說:「你身為『白虎門』的門主,卻為美色所惑,失了判斷力,寧可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我?」相對於蘇紅袖的震怒,段勁遙的反應卻是相當平靜。


    「繼母此言差矣,對我來說,蘿兒是我的女人,不是外人。」「不是外人?不是外人?!好你個段勁遙!你有什麽資格當『白虎門』的門主?枉費我對你……枉費我對你……」蘇紅袖欲言又止的,她恨恨地瞪了段勁遙一眼之後,再也忍不住地拂袖而去。


    上官蘿兒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原先她隻是在心底暗暗猜測,而此刻那猜測從蘇紅袖的態度得到了證實。


    「夫人她愛你……」她脫口而出地輕喃。


    蘇紅袖望著段勁遙的眼光顯然還有愛意,而那也說明了蘇紅袖為何如此容不下她,非將她從段勁遙的身邊趕走不可。


    究竟他們兩人之間有著什麽樣的過往?明明是一對繼母、繼子,卻有著情感上的牽扯……莫名地,上官蘿兒的心底湧上一股怪異的感覺。


    她一時之間厘不清那是什麽樣的情緒,那種抑鬱不快的感覺,像是胸口壓了塊石頭,悶悶的、有點難受……聽見了上官蘿兒的輕喃,段勁遙並不置可否。


    他的心裏清楚,蘇紅袖確實對他愛恨交織,而他當年選擇離開「白虎門」的時候,對蘇紅袖也是同樣的愛恨交織--對她的屬情一時間無法抽離,卻又恨極了她對彼此誓言的背叛。


    經過這幾年的時間,原先的感情早已淡得幾乎不留痕跡,可對她當年的背叛卻始終無法釋懷,這也是他返回「白虎門」之後,總刻意與「繼母」作對,一點兒也不在乎會將她氣得跳腳的原因。


    對他而言,蘇紅袖的喜怒哀樂已與他無關,就算她氣惱、她憤恨,那也全是她自找的,一點都不值得他浪費半點情緒在她身上。


    現在的他,反而覺得懷中這個聰黠又懷著秘密的女人比較有趣些。


    上官蘿兒絕世的美貌和曼妙的身軀,足以勾起任何一個男人的欲望,而她的聰穎與勇氣,則挑起了他更深一層的情緒。


    他非要將她這上等獵物狩獵到手不可,他要的東西,一向不會失手,而她絕對不會是個例外!


    「怎麽?妳在吃醋?」段勁遙盯著她的眼眸,將她複雜的神情全看在眼底。


    「嘎?我沒有!」上官蘿兒嚇了一跳,倉促地否認。


    吃醋?這怎麽可能?絕對不可能!


    聽了她的否認,段勁遙扯開一抹笑,反問:「沒有的話,妳為什麽要蹙著眉頭,一臉悶悶不樂的模樣?」「呃?那、那是因為……」上官蘿兒一時之間找不出答案。


    就連她自己都還沒理清那複雜的情緒究竟代表著什麽意思了,要她如何能說出一個答案來?


    她眼中閃動的迷惘讓她看來既純真又無辜,而那神態挑動了段勁遙的心,也讓他的眸光轉為熾熱。


    上官蘿兒的俏顏一燙,從他的目光明白了他的意圖,同時也終於意識到自己還在他的懷抱中。


    她強忍著將他推開的衝動,不自在地說道:「光天化日之下,門主你可別……可別亂來呀!若是讓人瞧見,要被笑話的……」對於她的顧慮,段勁遙一點兒也不在意。


    「妳是我的女人,我愛抱就抱,想吻就吻,誰管得著?」言下之意,他是真的想吻她了?


    上官蘿兒心一慌,想也不想地將臉蛋埋入他的胸膛,免得他下一瞬間真會低頭掠奪她的唇兒,然而這樣的舉動,卻反而讓她像是迫不及待地投懷送抱似的!


    聽著他強勁規律的心音,上官蘿兒的心緒更亂了。


    她那慌亂的反應取悅了段勁遙,令他忍不住朗聲大笑。


    那渾厚的笑聲,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上官蘿兒的胸口,某種情緒在他接二連三的挑惹下呼之欲出……她驀地有些無助,怕自己的心在他有意的勾引下真會不保,畢竟他們之間無冤無仇的,她實在找不到非要僧恨厭惡他的理由。


    生平第一次,上官蘿兒發現要管住自己的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怎麽?在想什麽?」段勁遙低沉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沒有,沒什麽。」見她搖頭否認,段勁遙也不追問。他還不急著將她逼到無路可退的地步,現在還不是時候。


    「今兒個天氣不錯,索性我帶妳出去轉轉吧!也省得我那位繼母大人繼續找妳的麻煩。」段勁遙說完後,也不管她想不想出門,徑自摟著她走了出去。


    段勁遙帶著上官蘿兒,來到城裏一間生意興隆的茶樓。


    一看見貴客上門,鄭掌櫃立刻出來迎接。


    「段門主,多謝您上回贈藥,犬子的病如今已經快痊愈了!」鄭掌櫃一臉感激地說道。


    前陣子鄭掌櫃的麽兒得了惡疾,請來的大夫束手無策,要他有替麽兒辦後事的心理準備,而這件事情輾轉傳入了段勁遙耳裏。


    由於過去「白虎門」中有人得了相同的惡疾,與段勁遙相熟的一名李大夫師承一名退隱禦醫,醫術精湛,成功治愈了那惡疾。


    因此,段勁遙請李大夫寫下藥方,帶來給鄭掌櫃,鄭掌櫃的兒子因此得以獲救,為此,鄭掌櫃對段勁遙可說是感激得五體投地。


    「段門主,您的大恩大德,小的實在感激不盡哪!」段勁遙擺了擺手,說道:「別再謝了,不過是小事一樁。」「怎麽會是小事呢?如果不是段門主相助,犬子隻怕早已一命嗚呼了!」「對我來說,隻是舉手之勞罷了,所以你也別再放在心上了。」「可……」「夠了。」段勁遙阻止他再繼續說下去。「是男人就別再婆婆媽媽、叨叨絮絮的,認真把生意做好才重要。」「是、是!小的馬上準備上幾樣最精致可口的點心來招待貴客。」上官蘿兒將剛才他們的對話全聽進耳裏,心底不禁暗暗訝異,沒想到段勁遙竟也有這麽一麵。


    原本以為,這男人除了狂妄,想不到他竟也有著一顆善良的心,不僅主動幫助鄭掌櫃,甚至還完全不要求任何的感激或是回報。


    上官蘿兒的目光落在段勁遙俊美的側臉上,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劇烈地跳動著。


    她一向能輕易地壓抑、隱藏自己真實的情緒,然而此刻卻了現完全控製不了自己心跳的速度,甚至就連要將目光從他的身上移開竟也辦不到。


    這下慘了……倘若段勁遙隻是個狂妄邪佞的男人,那麽她或許還找得到理由抗拒他的誘引,然而在知道他霸道之下的善良心意之後,她的心動搖得更加厲害了。


    生平不識情滋味,初次體會,讓她難以招架那強烈波動的情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畢竟她可不是來談情說愛的。


    她有夫人交代下來的重要任務在身,而一旦她得手了,等於是背叛了段勁遙,到時候他說不定會氣得想要親手殺了她!


    擺在眼前的事實非常明顯她和段勁遙之間根本就不可能有未來可言!


    如果她夠理智,就該像以往她執行任務的時候一樣,將自己的情緒完全地抽離,然而……然而……過去能輕易辦到的事情,這會兒卻變得好難……段勁遙就像一團灼熱耀眼的烈火,她雖然明知道危險、明知道不該,卻仍舊宛如飛蛾一般,難以抗拒火光的誘引……「怎麽了?妳好像時常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啊?」段勁遙似笑非笑的嗓音驀地響起,而上官蘿兒一抬頭,就對上了他那雙彷佛能洞悉她所有心緒的銳利眼眸。


    他的目光擾得上官蘿兒心緒更亂,幸好在此時店小二送上了茶點,正好讓她得以迥避他的視線。


    段勁遙也沒繼續追問,徑自倒了杯茶,而他的目光不經意地瞥向正好走進客棧大門的一名老人身上。


    那頭發斑白的老人乍看之下並沒有什麽可疑之處,然而隔了一會兒走進客棧的那抹身影,卻讓段勁遙暗暗感到詫異。


    後頭進來的那個人名叫張順,是他派去盯著宋文彥的一名手下,既然張順會出現在此,不就表示剛才的那個人……段勁遙不動聲色地仔細打量已在鄰桌落坐的「老人家」,眼底悄悄掠過一抹譏誚。


    嗬!以為貼了胡子又刷白了頭發,就可以瞞過所有人的眼嗎?


    段勁遙以不變應萬變,繼續飲著茶水,到想看看那家夥有什麽打算?


    就在此時,外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聲,像是有人在街上吵鬧不休,而那愈來愈大聲的叫囂,連坐在茶樓裏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段勁遙在哪裏?出來!我要見『白虎門』門主段勁遙!」「段勁遙,還我公道來!」「有人瞧見段勁遙往這兒走來了!他在什麽地方?今天我非見到他不可!段勁遙!你給我出來!」從外頭你一言、我一句的叫嚷聲來估計,他們人數似乎還挺多的。


    段勁遙挑起眉梢,雖然他還搞不清楚對方的來意,但是既然他們都已點名了他,他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我出去瞧瞧吧!」上官蘿兒一聽也跟著要起身,然而段勁遙卻先一步地輕壓住她的手,製止了她的舉動。


    她一愣,疑惑地抬頭望著他。


    「妳別出來。」「為什麽?」「外頭似乎有些混亂,妳留在這兒安全些,我去就好。」說完後,段勁遙起身,自個兒走了出去。


    聽了他的話,看著他的身影,上官蘿兒的心彷佛被重重地撞擊,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漣漪。


    想不到,他竟然會顧慮她的安全……一種莫名的感動湧上上官蘿兒的心頭,暖燙了她的胸口。


    她自幼就被喜鵲夫人收養,雖然夫人費心地教養她,但兩人之間總感覺有道難以跨越的距離,從不曾像一對母女般說過半句體己貼心的話語。


    夫人通常最關心的是她的舞藝和功夫有沒有學好,記憶所及,夫人似乎不曾關心過她真正的情緒。


    這種被人在乎著安危的感覺,對她而言竟是有些陌生的……段勁遙高大的身影已走出了茶樓,上官蘿兒還無法收回視線,直到鄰桌的老人家起身經過她身邊卻不慎地跌倒時,她才猛地回過神來。


    「這位老伯,您沒事吧?」上官蘿兒想伸手去扶老人家,手裏卻被塞了個東西。


    她詫異地一怔,抬頭一看,這才認出原來這老人家是呂敔祥喬裝打扮的!


    「妳手裏拿著的,是我好不容易弄來的頂級毒藥,無色無味,隻要摻入水酒之中讓段勁遙喝下,他就必死無疑了!」呂敔祥壓低了嗓音說著,目光往茶樓大門瞥了一眼。外頭那些人是他找來的,應該可以絆住段勁遙一段時間。


    一聽見「必死無疑」這四個字,上官蘿兒的心猛地一顫,但她可沒蠢得讓臉上流露出半點情緒。


    「小心收好它,一有機會就使用。隻要順利除掉了他,我答應給妳的酬勞絕對不會少給的。」呂敔祥說道。


    這毒藥其實他早已弄到手了,之所以沒在一開始就將它交給上官蘿兒,是怕他們還在「白虎門」的時候就被搜出來,那恐怕他也活不了了。


    為了早一點報仇雪恨,他可不想慢慢等上官蘿兒找機會下手。於是,他想好了計劃,找好了外頭那些幫手伺機而動,原以為可能需要等上幾天,想不到這麽快就等到了段勁遙帶著上官蘿兒出門。


    現在毒藥已經交給上官蘿兒,他隻要躲遠遠的等好消息就行了,就算最後上官蘿兒失手了,死的也隻會是她一個人而已。


    上官蘿兒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我會見機行事的。」「很好,我就知道自己沒有找錯人,記住,盡快找機會下手,愈快愈好!」他已經等不及要替家人報仇了!


    交代完後,呂敔祥站了起來,繼續假扮成老人家,踏著搖搖晃晃的步伐離開了茶樓。


    上官蘿兒低頭瞥了眼手中的藥包,心裏猶豫著該怎麽處理它,而她很快便有了決定。


    她起身走到窗邊,佯裝探頭關心著街上段勁遙的情況,並趁沒有人注意到的時候,悄悄將藥包打開,灑在窗邊的花圃中。


    她才不想留著毒藥在身上,萬一被段勁遙或是一心想找她麻煩的蘇紅袖搜出來,那可就麻煩了。更何況,她根本就沒打算要殺害段勁遙,留著那包毒藥也沒有半點用處。


    就在她處理掉毒藥,返回座位沒多久後,段勁遙也回到了茶樓。


    「怎麽了?外頭到底出了什麽事?」上官蘿兒開口問道。


    「沒什麽,隻是一點小誤會,看來是有人造謠生事,把一樁強搶財物的事情栽贓給了『白虎門』 。」「原來是這樣。」上官蘿兒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些什麽,不過她猜外頭那些人應該是呂敔祥故意找來引開段勁遙,好讓他可以乘機將毒藥交給她的吧!


    看來這家夥也是心思縝密之人,倘若她遲遲沒有下手,他會不會按捺不住地另外找人對段勁遙不利呢?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萬一呂敔祥真的找來其它的殺手,那怎麽辦?


    剛才呂敔祥那語氣森冷的「必死無疑」仍迥蕩在上官蘿兒的腦海,讓她的心驀地揪緊,俏顏也跟著微微發白。


    「怎麽了?瞧妳的臉色不太好,哪裏不舒服嗎?」段勁遙望著她,眉頭一皺,黑眸透著一抹連他也不自覺的關心。


    早在他返回茶樓的時候,就發現宋文彥已離開了,很顯然在他出去的這段時間內,那家夥已經把想做的事情給做完了,而那應該就是讓上官蘿兒變了臉色的原因。


    「沒有,我很好。」上官蘿兒搖了搖頭,情緒混亂的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總不能對段勁遙說她擔心他的安危吧?


    「沒事就好。」段勁遙也沒追問,反正他自有法子能夠弄清楚在他離開茶樓的這段時間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夜深人靜,上官蘿兒又一次徒勞無功的抗拒後,在段勁遙的懷抱中睡去。


    確定她已熟睡之後,段勁遙離開了寢房,高大的身影宛如一抹飛影,沒驚動任何人地出了「白虎門」。


    一路上,他施展上乘輕功,很快地抵達城裏一間客棧,並來到二樓回廊盡頭的那間客房外。


    他伸出手,在房門上敲出一長兩短的輕叩聲。


    房門很快地開了,裏頭是今天白日在茶樓見到的那名手下。


    「門主。」張順恭敬地行禮。


    段勁遙點了點頭,大步走進房裏,而張順立即將房門關上。


    「今日在茶樓裏,那宋文彥可有做出任何異常的舉動?」段勁遙坐了下來,開口問道。


    今日張順尾隨宋文彥進入茶樓中,挑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暗中監視著宋文彥的一舉一動,自然很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回門主的話,在門主走出茶樓的空檔,宋文彥立刻靠近蘿兒姑娘,低聲說了些話,還悄悄塞給她一包毒藥。」張順據實回答。


    由於他十分仔細地監視著,所以宋文彥的任何小動作都沒有逃過他的利眼。


    「喔?你怎麽知道是毒藥?」段勁遙問道。


    「因為蘿兒姑娘趁宋文彥離開茶樓之後,悄悄將那包毒藥灑在窗外的花圃,屬下特地去取了些粉末,仔細查證過了,那是一種毒性相當強的毒藥,摻入水酒之中無色無味,隻要不慎入喉,幾乎沒有活命的機會。」段勁遙的眉頭微皺,眼底浮現一絲疑惑。


    他並不意外宋文彥想要他的命,讓他感到困惑的是上官蘿兒。


    既然她是宋文彥找來的,照理說應該會聽宋文彥之命行事,為什麽她卻陽奉陰違,悄悄地將毒藥丟掉?


    他可以確定上官蘿兒並沒打算要殺他,那麽既然她不為宋文彥辦事,為什麽又要接受宋文彥的安排來到他的身邊?


    她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段勁遙的好奇心被徹底挑了起來,那個美麗又聰穎的女人就像一團謎,讓他有股想要深入探究的欲望。


    他的黑眸一瞇,眼底閃動著堅定而灼熱的光芒。


    不論上官蘿兒藏著再多的秘密,他也要一層層地剝開,直到她的心赤裸裸地攤在他的麵前,對他再沒有半絲的保留!


    段勁遙沉吟了半晌後,接著又問:「對於宋文彥的身分和來曆,有沒有查出什麽新的線索?」「有,屬下們查出宋文彥私下和幾個人往來頻繁,而那幾個人的共通點是多年前皆來自幽州,並且和前幽州節度使呂銘順過從甚密。」「前幽州節度使呂銘順?」段勁遙想了想,腦中靈光一閃。


    「當年,我爹查出了前幽州節度使呂銘順勾結奸商慘害百姓,不僅害得許多無辜的百姓枉死,甚至還害死了一名皇親,而皇上一怒之下,下令處死呂氏一家,這件事情你可還有印象?」「當然有。」張順說道:「當年所有呂家的人都被抓進大牢,秋後處決,隻有呂銘順之子呂敔祥在官差抓人的當天畏罪自焚。由於屍首焦黑,無法辨識麵貌,曾有傳言其實是呂敔祥殺人焚屍,暗中潛逃了。」段勁遙點了點頭,腦中對於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已有了相當的把握。


    「宋文彥和呂敔祥之間有什麽關聯?他們是不是同一個人?立刻去查清楚!」他開口命道。「我要確切的證據,任何人證、物證都別放過,知道嗎?」「是,屬下遵命!」倘若他猜得沒錯,宋文彥應該就是呂敔祥,而那家夥之所以隱姓埋名,化身為蘇州商人刻意接近「白虎門」,甚至還派了上官蘿兒潛到他的身邊,應該就是為了替呂氏一家人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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