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素從清晨開始,就拿著那把匕首在伊彥陽麵前晃來晃去,口中喃喃念念有詞,隻是讓人一句也聽不懂。


    “你先把刀子放下,咱們有話慢慢商量。”伊彥陽已逐漸失去耐性,倘使她再屢勸不聽,就休怪他使用蠻力。


    “不行。我非在臉上畫幾刀,才有辦法證明你所言是否句句由衷。”第一百零八次。她足足下了一百零八次的決心自戕,但每到重要關頭,就頹然放棄,重新醞釀氣氛,擾得伊彥陽心神不寧。


    “憑你的聰明才智,應該很容易想到別的方法來證明,何必傷害自己。”伊彥陽實在不了解,他傾心於她美麗、迷人的豐采有何不對?


    “少來這一套!你是擔心我毀容之後,變成醜八怪,倒盡你的胃口,害你悔不當初。哼!沒想到你也隻是個貪美色,以貌取人,既幼稚且膚淺的家夥。”盡管他們已是名副其實的夫妻,她依然無法釋懷伊彥陽喜歡的是子玲,而不是她。


    “我不是家夥,我是你的夫婿。”伊彥陽再也受不了她的瘋言瘋語,一個大回旋,扣住她的腰杆,取走她手中的匕首,將她推倒於床榻之上,緊緊壓住。“咱們錯過新婚之夜,這會兒更應耳鬢廝磨,輕聲細語說些體己話才對。”


    他原先打算留在“宛若山莊”住幾天,一方麵讓樊素四處遊山玩水,當做是補償她這一、二個月來的委屈。豈料,易寒那唯一的麽妹易妤,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勁,成天找樊素的麻煩,還四處散布謠言,說她被耿仲遠汙了身子,甚至向他嚼舌根,說些不堪入耳的話羞辱樊素,氣得他一天也待不下去。


    易好暗戀伊彥陽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種事本勉強不得。


    伊彥陽原想他成了親之後,易妤應該會主動打消對他的非分念頭,哪曉得她竟變本加厲,纏得他受不了。


    樊素尤其火大易妤像麥牙糖似的粘在伊彥陽身邊,令本來不是很情願被讓騙當上伊夫人的她,卯起勁來宣誓護衛丈夫到底。


    她即使口頭上不願承認,心裏卻精明得很,伊彥陽是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郎君,特別是對她,殷勤體貼之外,更是深情綢繆。


    毫無疑問的,她比易妤更適合當留綃園的女主人,她不僅已住進府數十天,充分獲得三位長老的信賴,而且,她最近肚子老是怪怪的……


    她以為是吃壞肚子,或某種不知名疾病的警訊。


    但秦大娘和怡柔卻堅稱,那是喜訊,還不容置疑的要求她,得為肚子不舒服保持絕佳的心情。有毛病!


    樊素哪懂得那許多,仍努力逃婚,沒命地與耿仲遠那群奸邪之輩鬥智,最後在山崖上直墜而下……若非伊彥陽接得好,她怕早已回去向閻王爺負荊請罪了。


    此刻她的肚腹更不舒服了,悶脹得叫人難受。


    “噯!我腹部微微發疼,你先起來。”


    “也許吃了不潔的食物。”他伸手搭向她的脈搏,覺脈象混亂之極。“糟了,你是中了‘七揚石’之毒,快坐起來!”


    “不要,我好累,我想躺著。”七揚石是什麽玩意兒,中了它的毒又會如何?樊素完全沒概念。


    “不行。這七揚石的毒若不及時逼出,你將極可能雙目失明。”伊彥陽慌忙拉她起身,坐立軟墊上,以掌運氣推向她的脊背,登時一股強大的阻力將他的內力給反彈回來。“怎麽會這樣。”


    “毒素逼不出來呀?”樊素訝然問道:“沒關係啦!反正也不是很疼。待會兒叫怡柔到藥鋪抓些草藥回來,煎了喝一喝就沒事了。”她伸伸懶腰,索性賴在伊彥陽身上休息。


    “七揚石是武林三大奇毒之一,不是一般草藥可以醫治得好的。”伊彥陽濃眉緊蹙,憂心忡忡。


    她除了中七揚石之毒,恐怕還遭受另一種奇毒。另一種連他也察覺不出的毒性。


    “你乖乖在床上躺著休息,千萬不可隨意走動,我回宛若山莊,請易老前輩過來,他也許有辦法救你。”


    三年前,易寒中了星河老妖的毒箭險些送命之後,易原正便潛心苦學醫術,雖短短三年,卻巳然有成,享譽武林。


    伊彥陽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讓樊索服下三顆“小佛蓮心丸”,祈望能暫時抑製毒素蔓延開來。


    “嘔!好難吃喔。”樊素險險將藥丸吐出來,幸好伊彥陽眼明手快,用茶水硬將它給灌回去。


    這“小佛蓮心丸”原是解毒的聖品,然她體內的毒素甚是怪異,伊彥陽行走江湖多年,猶見所未見,恐怕其結果並不樂觀。


    “啊!”


    伴隨樊素的慘叫聲之後,是紛如泉湧的暗紅血液傾口而出,將床榻。地麵、被褥染成一片血海,令人怵目驚心。


    “素兒,素兒!”伊彥陽的呼喊聲直傳十餘裏外,把紅綃園內百多口人全引了過來。


    “少爺、少奶奶。”秦大娘撫著心口,勉力不讓自己教眼前的景況給嚇昏過去。


    “看著她,我馬上回來!”


    ◇  ◇  ◇


    易原正雙手微顫,細細摸準樊素的穴道,戰戰兢兢地將一枚金針從她“開元穴,”中刺了下去。“開元穴”位處小腹,乃人身要害,待他將金針拔出之後,登時鮮血狂湧,一時半刻似乎沒有止住的跡象。


    伊彥陽焦慮如焚,額上的汗水鬥大、鬥大地滴落兩頰。


    他不要她死,倘若她先行駕鶴西歸,這世間當真已無他留戀之處。


    他會隨她去的!


    此時此刻他再明白不過,他是愛她的,非但傾心狂戀,甚且以性命相許。


    他愕於自己居然還能愛,並且愛得比上一次更癡迷、更加義無反顧。


    記不清楚有多久了,他不再想起紅綃,那曾經因她而起的欣喜與怨恨,一並在無形之中隨風消逝。


    多麽匪夷所思?他甚至不再怨她,在那樣絕望無情的背叛之後,他始終沒想過有一天會原諒她,即使她已過世近六年之久,她依悉彷佛可以在迷蒙的夢境中,令他痛楚得肝腸欲裂。


    他曾經多麽害怕,害怕見到耿仲遠,害怕他那嘲諷、可鄙的嘴臉,害怕在他身上嗅出一絲絲原該屬於紅綃的幽香。因而他忍著滿腔怒火,借酒色麻醉自己,卻一直提不起勇氣到滴翠崖上找耿仲遠一決生死。


    然,這些均已成過去,都不重要了。


    除了樊紊能牽引他每一絲喜怒哀樂,她的嗔怒、嬌笑、顰眉、天真與慧黠能令他魂牽夢繞,其餘的,他已無力縈懷。


    忽聽得身旁一陣哈哈大笑,伊彥陽猛回首,隻見易原正從容鎮定,連續往樊素的“中庭”、“肉元”、“天池”三處穴道再各紮一針。


    奇跡似的,奔流的血液由暗黑轉為鮮紅之後,便不再外流。


    “易前輩。”伊彥陽急於知道她是否無礙。


    “不急不急,你先叫人照這藥方去抓藥,煎成七分後,讓她服下,我再慢慢跟你解釋。”藥方交給伊彥陽後,他便半眯著眼,充滿好奇和不解地盯著樊素瞧。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一會兒咬著手指頭沉思,一會兒又敲敲腦袋瓜子,樣子像在研究一樣奧妙難懂的事物。


    過了約莫一頓飯的工夫,怡柔端著煎得熱騰騰的藥,喂樊素服下。


    “易老前輩,素兒能痊愈嗎?”伊彥陽於床榻前守候了三天三夜,形容十分憔悴,似乎數夜之間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沒問題。”易原正道:“她體內的毒京已除幹淨,再休養個把月,即可完全複原。事實上,她先前巳中了星河老妖的‘子午歸魂散’,之後,又誤服“七揚石粉’,兩毒交加。互相抵抗,竟意外的都沒能毒死她,命大,命大!幸虧老夫熟讀‘王叔和脈經’、‘華陀內昭圖’……等醫學經典,方能救她於九死一生。”


    “‘子午歸魂散’是星河派的獨門毒藥,據能迷亂人的心智,受害者於七天之內,若不服下解藥,即會變得癡癡呆果。紊兒深居簡出,從未與星河派弟子有過瓜葛,怎麽會遭此暗算呢。”伊彥陽一時間委實想不出有誰非置她死地不可。


    “賢侄有所不知,這‘子午歸魂散’還另有一項作用,就是阻絕婦女懷孕生子,倘若此毒不解,素兒將一輩子無法受孕。想想看,有誰不希望伊家後繼有人?”


    “這……”第一個浮現的竟是季月理。竟會是她?


    回府到現在,他都還沒見過她,明天再找她來問個清楚。


    “少爺。”怡柔怯生生地,連咽了數口唾沫,才支支吾吾道:“少奶奶前幾日曾經告訴奴婢,覺得身子骨怪怪的,特別是腹部常脹疼得緊,奴婢以為……以為少奶奶是……是害喜了,所以沒及時請大夫診治。奴婢該死!”怡柔自責得把嘴唇咬出一排齒印。


    “是嗎,腹部脹疼正是‘子午歸魂散’的病征之一。”易原正好奇的是,為什麽樊素沒接連出現其他症狀,例如生發禿落、臉出麻子、四肢痙攣……等。


    實則樊素體內尚有三成功力,加之道行未即全褪,故能將毒性抑製到最小的程度。隻可惜,她禍不單行,到了宛若山莊遭受第二次的荼毒,害她不勝負荷,才會猛吐血,自此一病不起。


    “少奶奶這陣子可吃過什麽特別的東西。”伊彥陽火焰已燃至眉宇,隨時可能爆發。


    “沒有啊,除了表小姐熬了一盅雞湯。”


    “哪位表小姐?”他虎目圓瞠,沉聲問道。


    “季月理。”


    “把她給我找來。”伊彥陽全身散發冷酷危險的表情。


    “她失蹤了,前幾天少爺出門後,她和二位小姐及表少爺等人,隨後也跟著出去,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怡柔顫聲道。


    要是一般人,早被伊彥陽那森冷炯炯的眸光嚇得魂飛魄散,還好怡柔訓練有素,易原正功力高強,否則恐怕不奪門而出,也要退避三舍。


    “去給我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  ◇


    “吃慢點,又沒人跟你搶,當心吃壞肚子。”樊素病愈之後,簡直快成了大吃客,烤雞、薰鴨、甜糕……什麽都好,才端上來,立即以秋風掃落葉的驚人速度,吞個精光。


    伊彥陽拗不過她的苦苦哀求,又害怕她吃撐了,腸胃負荷不了,隻得在一旁猛勸。


    “今天到此為止。”抹淨唇畔的油漬,她心滿意足地打了個特大號的飽嗝。“拿把刀過來吧!”


    “做什麽?”伊彥陽被她嚇怕了,一聽見任何利器,都會自動提高警覺。


    “不要緊張啦!”樊素繞到他身後,環臂圈住他的頸項.在額問印上深情的一吻。“我隻是想幫你剃剃胡子,你這樣子好老,我不喜歡。”


    “你初次見到我的時候,我不就是這副德行?”這陣子他累壞了,累得廢寢忘食,哪有時間修整儀容。


    “嗯,那時候你好凶,一生氣就對我大吼大叫。彥郎,你曾經很討厭我,對不對?”她將臉龐枕在他肩窩上,偷偷嗅聞他陽剛的體味。奇怪,這種味道怎麽讓她覺得好興奮?


    伊彥陽搖搖頭,苦澀地一笑。


    “遇上你之前,我見了任何女子都厭透頂。”


    “那你還天天上酒樓。”語調中有明顯的醋酸味。


    “醉生夢死嘛!不那樣日子如何過下去。”


    他黯然神傷的表情很令樊索吃味。


    “你還愛著她。”她緊盯著他的黑眸,不容他有絲毫隱瞞。


    “你介意?”


    “當然嘍!我是你的妻子,怎能忍受你心裏還想著別人。”這場病讓她變得更女人,連是不是暫借子玲的軀體也不在乎了,隻要伊彥陽能一生一世待她好,她便於願已足。


    怡柔告訴她,這些天伊彥陽為了她食不知味、寢不解帶,成天失魂落魄的,形容得令她好生感動。


    “隻是這樣?”他要的答案不該隻是這麽簡單。伊彥陽將她攬進懷裏,慎重其事地問:“你愛我嗎?”


    樊素驀然脹紅了小臉。


    “我愛你,素兒。”他平靜但真切地說。


    “我也愛你,可是……”


    “沒有可是。”他低回著,臉麵紫緊貼著樊索的耳鬢。“答應我,給我機會,讓我彌補以前虧欠你的……我發誓——”


    “噓!”樊素深深埋入他的心窩,“我聽這裏就知道了。嗯!果然愛得很癡狂,難怪易好處心積慮想害死我。”


    “你知道是她下的毒。”


    易原正回宛若山莊後的第五天,易寒就押著易妤登門謝罪,據說連耿仲遠都是她故意啟開後門,讓他得以來去自如。真料想不到,她的心胸會如此狠戾。


    “還有季月理,怡柔都告訴我了。”樊素舔了舔小嘴,道:“你不必再費心找他們了,他們……”伊彥陽不會怪她擅作主張,將念萍一行人鎖禁在滴翠崖上吧?到底他們是手足同胞,盡管伊念萍不仁,然而他卻是有情有義。


    “他們在滴翠崖上過得很好,有野兔可以烤,有野果可以吃,一時半刻餓不死的,不必為此自責。”他莫測高深地笑了笑。


    “你怎麽會知道?”樊素很震驚於他所知道的。


    “我連你都能娶到手,還有什麽事能難得倒我?”一不小心他又回複狂妄的本性。


    “哼!”她對他的樣子極不以為然,“那你猜猜看我是誰?”


    “你是妖精。”不然怎能將他迷得心醉神馳?


    “嚇!你?”一定是南極仙翁泄的密,那糟老頭——“喂!你幹什麽?”猛抬頭,望進他那雙晶亮帶著壞壞又深情的眼眸裏。


    他的唇攫獲她凝脂般的酥胸,霸道又專製。


    她的心鼓動得厲害,但覺渾身燥熱,如沾了蜜的彩蝶……這一次她該可以體會到身為女人的絕妙滋味了吧?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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