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已深。


    閣樓裏亮著燈,光線昏黃。落地扇呼呼轉動著,孟昀懷抱吉他坐在桌旁,手機拿支撐著橫立在桌上。她調整一會兒,找到合適的取景框,手機屏幕裏她沒有露臉,放鬆地撥弄著吉他。她手指彈出幾段和弦,在夜裏輕輕唱起了歌。


    陳樾洗完澡出浴室,聽見她閣樓落下歌聲,心情不錯的樣子。原想在台階上多站半刻,雲朵從堂屋裏探出貓腦袋,他擔心貓叫,大步走過天井邁進門檻,彎腰將貓兒撈起來抱懷裏,關上堂屋門又關了燈,上了閣樓。


    陳樾把雲朵放在床邊的小軟墊子上,上床睡覺。他在黑暗中平躺了會兒,手機屏幕亮起,來提示了。他塞了耳機,果然是她的賬號更新了。


    他認真聽完,給她評論:“旋律很好聽,適合夏天,聽著像加了點民族風,很新穎。”本來想多寫一點,雲朵見他在玩手機,一下跳到床上往他肩膀上躺。陳樾把它揪下去,它又爬上來,往複幾次,竟還衝他齜牙炸毛,拿貓爪撓他。陳樾隻好收了手機,把它丟去床尾,它這才不鬧了。


    隔著一方天井,孟昀看見“陽光照在核桃樹上”的新評論,微微一愣,她自己又聽了一遍,發現這曲短歌真有淡淡的民族味兒,這倒是個有趣的創作方向,她不禁笑了,心情不錯地把吉他放好準備睡覺,腦子裏又忽然想起陳樾和李桐說的“音樂”“精神”“創造”“新東西”。音樂於她是一條與自己內心交流的渠道。她怎麽沒早些想到呢?


    很快,孟昀再次研究出了新教學方案。


    她開始專注於教譜子,運用和聲重新演繹歌曲。那天上課,她把《納西篝火阿裏裏》改成二聲部的合唱,女生唱主旋律,男生唱和聲。男女聲部分離而又統一,加上同學們手拍桌子打節奏,改編出來的和聲效果很棒,學生們能感受到美妙和新意,唱得很開心。一首合唱學完,課堂還剩十多分鍾。


    孟昀說:“以後我們除了學合唱,每節課還會拿出一點時間多學個新東西。”


    楊臨釗在台下喊:“老師你一節課搞兩個新發明噶?”


    她白他一下,在黑板上寫了個單詞:“rap”


    劉思城喊:“拉普!”


    孟昀笑:“可以這麽講。rap的訣竅呢,就是把心裏想說的,不管是渴望的,開心的,還是憤恨的,討厭的,全部說出來,唱出來。不需要多高大上,隨便瞎唱都可以。”


    學生們不懂了,歌怎麽能瞎唱呢?


    “我做個示範。”孟昀拿手在講台上打節奏,啪,啪,啪,啪——


    拍著拍著,她即興念唱:“最近我過得不太開心,初一那幫破小孩都不隨我的意,這邊講小話,那邊笑嘻嘻,還有個叫楊臨釗的他說要我的命。”


    哄堂大笑。


    楊臨釗笑得抱住腦袋埋在桌上。連龍小山都笑起來了。


    節奏仍在打:“破小孩啊破小孩一群破小孩,又說討厭我又追我去路西,我乖乖跟著你們回來真是沒出息,現在看到你們又還是一肚子氣。”


    孟昀收了拍,說:“這就是rap,隻要有節奏,每個人都能唱。”


    教室裏議論紛紛。西穀問:“哪樣都能拿來唱,壞事咯可以?”


    孟昀說:“可以。”


    成浩然提問:“可以罵人噶?”


    又是哄堂大笑。


    “出了教室門不可以。”孟昀看一眼窗外,小聲,“但在我的課堂上,可以。”


    學生們激動著就要大叫,孟昀大聲:“僅限創作!!”


    “好!”


    “嘿!喲!”楊臨釗雙手一快一慢敲打桌子,就著節奏起了範兒,“昨天放學回家,路上碰起吳良那王八,我撞起他一下他說草我媽,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要笑瘋啦。我媽不曉得在哪個旮旯,你要是找得起她,我叫你爸爸。”


    楊臨釗本身節奏感好,也擅表演。他這段節奏極強,很有韻律。同學們全都拍手叫好。


    孟昀刻意沒去在意歌詞內容,評價道:“押韻和節奏非常好。rap是一種表達心情、表達情緒的方式,不管是課堂上還是課下,大家都可以試著去表達。音樂是沒有門檻的,隻有你們心裏有話,就唱出來。但就一點,出了課堂,不許在音樂教室外麵罵髒話,聽見沒?!”


    “聽見啦!”


    下課鈴響,學生們一窩蜂湧出去。龍小山經過她身邊,用rap的形式說唱一句:“我要變成變成一隻鳥,飛到雲霄叫你們誰也找不到。”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龍小山的情緒表達。


    “龍小山。”


    他停在教室門口,孟昀走過去:“你記不記得有堂課我讓你們在紙上寫音符,你寫得不錯,有調子的。是認真想過吧?”


    龍小山微紅了臉,靦腆一笑。


    孟昀遞給他一張紙:“這是我的課表,你看時間安排,課間午休放學後,都可以找我學鋼琴。”


    龍小山愣了,看看那黑色的琴:“學生能彈噶?”


    “傻子。刀校長為這台鋼琴跑了多少地方拉讚助,難道就是為了做做樣子?這琴本來就不是給老師彈的,是給你們學生彈的呀。”


    龍小山接過她的課程表,點了點頭。


    孟昀回到辦公室,想起一開始校長說的硬件設施有了很大改善,但精神層麵的缺失難以彌補。而她能做的僅僅是讓自己的音樂課給他們帶去快樂,給他們一個短暫憧憬的空間,一個改編創作、表達傾訴的渠道。


    她看一眼桌上的年曆,離她結束教學不過七個多星期。起初那些天的度日如年,如今竟覺所剩無幾。前邊徐江鬆的桌子上堆滿了學生們送的小禮物。他誌願服務期結束,馬上要走了。還想著,李桐走進來:“同誌們,今晚的聚餐別忘了啊。為徐江鬆送行。”


    小梅小蘭小竹小菊說:“沒忘。”


    丁棉棉說:“誰最後一節沒課,一起去逛集買菜唄。”


    李桐和孟昀舉了手。


    集市不大,攤位聚集在清林鎮主街道旁的一條分叉小巷裏。巷子是古老石磚鋪就,兩旁皆是老舊的當地特色小木樓,一樓單間或做門麵,或做堂屋;二樓閣樓低矮,賣貨的做倉庫,餐飲的做堂食,自住的做臥房。木窗外吊一小盆太陽花,或掛一隻鳥籠,曬幾條內衣褲。


    巷道狹窄,山民蹲在兩旁,一塊花布鋪開了做攤位。自種的豌豆尖、苦菜、香椿、金盞花擺在上頭;賣肉類的講究些,幹巴、火腿盛在草葉芭蕉葉枝條搭成的小窩裏;你要買上一塊牛肉幹巴,賣貨人拿小杵子給你舂好,撒上檸檬、辣子、胡椒麵、辣椒粉,薄荷,拌好了遞過來。


    李桐提著買好的牛肉,和丁棉棉繼續往前走。


    孟昀落在後邊,忽聽見口琴聲,忽遠忽近,被嘈雜人聲掩蓋著聽不太清。


    在她腳邊,山楊梅、藍莓、桃子裝在籃子裏,賣貨的婦女們蹲在籃子邊聊天候客。孟昀看見一籃子青杏摞在樹葉裏頭,她唇間一下便湧起酸味,想起陳樾給她的那顆杏子。


    正想著,口琴聲又來了,竟是肖斯塔科維奇的《第二圓舞曲》,她非常喜歡的曲子!這裏怎會有人吹這首?孟昀一下踮起腳尖四處張望,集市上人來人往,喧囂如塵霧浮在空中。但那口琴聲格外悠揚,像被巷子裏的穿堂風吹動了似的,四麵八方地飄,分不清來自何方。


    李桐跟丁棉棉蹲在一個野生菌攤位前討價還價,孟昀麵前一個米線店,幾個當地人坐在裏頭吃米線。她鑽進店裏,沿著狹窄逼仄的小樓梯上了二樓。閣樓低矮,空間狹小,擺了兩三張桌子。她踩著吱呀的木條地板走到小窗邊,青瓦之上天空湛藍;她俯瞰小巷,人群的衣衫,彩帽,花布,青菜,水果融成色彩斑斕的河流。


    口琴聲始終隨風飄蕩著,忽然,風停了。她一瞬辨清它的方向,立刻回頭,就見陳樾坐在一戶人家的門檻上,雙手捧著口琴心無旁騖地吹奏著。陽光照在他的黑發和白t恤上,光線籠罩著,有些朦朧虛幻的不真實感。


    孟昀的心像忽然被撥動的弦,起了音樂。那一刻,她站在閣樓小窗邊,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心裏的某種變化。這些天慢慢聚集起來的某種心緒,在這一刻改變了。


    她沒去深究這種變化,但被它驅動著立刻轉身跑下樓,逆著來往的人群急忙而迫切地跑向他。


    她到了他身邊,整張臉在放光。


    陳樾仍坐在台階上,微弓著肩專注吹奏著,額前的黑發隨著他的移動在陽光中跳躍。孟昀沒打擾,她凝視著他,一臉的光芒。周圍是蔥薑蒜,牛羊肉,瓜果蔬,她在聽她喜愛的《第二圓舞曲》。哪裏還有比這更浪漫的地方?


    一曲吹完,陳樾收了口琴,一抬眼看見她,愣了愣:“你在這裏幹什麽?”


    “我跟李桐她們來買菜。”孟昀衝他笑,問,“你在這裏幹什麽?”


    陳樾指了下放下台階上的水果,說:“晚上要聚餐,從山上提前下來了。”


    “哦。我以為你在賣藝呢。”她舉起手,“喏,專門準備了一枚硬幣。”


    陳樾朝她伸手。


    孟昀將那枚硬幣放在他手心,補上一句:“你口琴吹得真好。”


    陳樾說:“特別簡單。在你們玩樂器的人眼裏,口琴都不算樂器。”


    孟昀說:“哪有?吹得好聽的就算。比如你。”


    她的笑容太過燦爛,陳樾微抿唇,拎了一旁的水果起身:“走吧。”


    市集上卻找不著李桐跟丁棉棉了,兩人便回了學校,直奔位於院牆角落的老師宿舍。繞到磚瓦平房前,果然,她倆跟柏樹已開始忙活晚飯。


    柏樹把李桐宿舍的液化氣罐跟灶台搬到空地上搭了個露天廚房,李桐正炸著小黃魚,香味撲鼻。柏樹跟丁棉棉在剁排骨,切黃瓜,擇芹菜,各種打下手。


    空地上拿三張矮矮的小方桌拚了個長條桌,桌上放三個土雞火鍋爐,三碗涼米線,三盤炸雞胗。


    陳樾問還有什麽要幫忙,李桐說菌子還沒洗,蔥薑蒜沒備。陳樾拿了洗菜盆坐到台階上,擰開水龍頭洗菌子。孟昀過去幫忙。


    陳樾說:“不用,你去吃藍莓吧。”


    孟昀說:“那不行,大家都在幹活,我一個人坐著吃藍莓,太不像樣子了。裝也要裝一下。”


    陳樾彎唇:“有長進啊,要是放以前,你連裝都懶得。”


    “……”孟昀作勢要打他,剛抬手,他看她一下。她又不打了,說:“彼此彼此,要是放以前,你不會跟我這麽開玩笑。”


    陳樾微笑不語,他洗著各種菌子,她蹲在一旁剝大蒜,指甲在蒜頭上摳半天也沒剝完一顆,撕一層蒜衣得摳一塊蒜肉下來。


    陳樾見了,說:“你洗菌子,我來剝。”


    孟昀把大蒜遞給他,說:“你們這裏的大蒜品種跟我們那不一樣,長得很不好剝。”


    陳樾聽著她的歪理,隻說:“洗菌子的時候多揉一揉,搓幹淨了。”


    孟昀說:“放心吧。”


    她雙手伸進水裏,揉揉搓搓十分認真,在家幹活都沒這麽認真過。洗了一道洗第二道,一抬眼見水泥地麵上站了兩排白胖胖的大蒜。


    陳樾心無旁騖剝著蒜,手指靈活,很快從蒜衣裏撈出一顆擺在身旁,這一會的功夫,開始站第三排了。


    “……”


    孟昀抬眸看他一眼,陳樾正好去擺蒜,與她對視上。


    他坐在台階上,她蹲在台階下,兩人離得很近。


    孟昀目光在他和那兩排大蒜間挪了一遭,陳樾隻好說:“你手太細了,搓不動。”說話間又撚了顆大蒜出來放在台階上。


    孟昀不服,抬起手在他手邊對比:“哪有,你的手也不粗啊,很瘦。”


    她的手白白嫩嫩的,手指勻長。陳樾看著,剝蒜的手頓了一下,說:“不是說粗細,是說細膩。我手粗(糙)。”


    “粗糙嗎?”孟昀將手翻轉,掌心向上。


    陳樾也不自覺地跟著她學了這動作,攤著掌心。


    孟昀湊上去,食指懸在他的食指旁,指了指:“明明不粗糙。”


    “還是糙的。不像你。”陳樾說著,無意朝她手指指了一下。而孟昀說著“哪有?”也恰巧伸手指過來。


    兩人的指尖兒碰在一起,觸了一下,指尖有“突”的兩下心跳。


    孟昀:“……”


    陳樾:“……”


    他低下頭,繼續剝蒜;她的手也沉進水盆裏,搓菌子。


    兩人各自安靜地做事情。孟昀察覺天色暗了,仰頭望見紅霞滿天。拐角處一陣喧鬧,徐江鬆和梅蘭竹菊來了。陳樾把洗好的蔥薑蒜送到灶台前,又把幾樣煮雞湯的菌子諸如雞樅、猴頭菇、金耳、雞油菌扔進火鍋。孟昀指另一波菌子,說:“這個不丟進去煮啊?”


    “這是見手青,炒著好吃。”陳樾悄悄跟她說,“過會兒多吃點。”


    孟昀點頭:“好。”


    很快菜擺上桌,菌菇雞湯,炒紅豆,燒排骨,炒菌子,炒豆尖兒,炸幹巴,炸小魚,炸雞胗,燜洋芋,蕎麥糕,涼米線,摞滿一長桌……


    徐江鬆拿手機各角度拍照,說:“李桐你也太厲害了,這桌子菜都是你弄的?”


    李桐憨憨地笑:“柏樹跟丁棉棉都幫忙了。”


    柏樹忙說:“沒啊,我們那叫打下手,掌廚的是李桐。”


    小梅老師說:“現在會做飯的女生太少了,李桐,你是寶藏。以後誰娶了你啊,幸福死了。”


    小竹說:“梅老師這話說的,在場的其他女同誌要無地自容了。”


    柏樹道:“別忙著說話,趕緊都坐下,開吃。”


    柏樹跟陳樾分坐長桌兩端,孟昀坐在陳樾旁邊。


    今晚的主角徐江鬆坐在孟昀斜對麵,矮桌中間的位置。孟昀按陳樾交代的先吃了炒見手青,果然又香又嫩,口感綿軟卻又清脆,相當奇特,是從未吃過的美味。不過雖然很喜歡,但也懂餐桌禮儀,她隻舀了兩勺。菌菇湯分量很大,她喝了兩碗,鮮美無比。


    她忍不住嘀咕:“我都想娶李桐了。”


    陳樾聽見了,問:“為什麽?”


    孟昀說:“你不覺得她做飯很好吃嗎?”


    陳樾“哦”了一聲。


    孟昀問:“你不覺得?”


    陳樾說:“我做飯也很好吃。”


    孟昀:“……”


    他說完發覺這話不太對,轉頭去夾排骨了。


    孟昀也有些心思漂浮,見徐江鬆正看著她這邊,心虛地岔開話題:“徐江鬆,你本來是做什麽工作的?”


    徐江鬆說:“碼農。前兩年,日日夜夜地加班,快崩潰了都,後來就裸辭了。國內國外玩了幾圈,但也沒啥意思。後來機緣巧合發現誌願者項目,就跑來參加了。”


    “哦。”孟昀點頭,吃了一顆紅豆。


    小蘭問:“那你回去之後準備做什麽?”


    徐江鬆說:“換個公司繼續當碼農唄。隻會幹這個,能有什麽辦法?”


    小菊歎氣:“我們也是,換個地方當老師罷了。回去了,各種教學任務,也是很累。”


    丁棉棉是考完研時間充裕來當誌願者的,她九月份入學,自然不能體會其他社會人的苦惱,開開心心地說:“反正我來這兒學到了很多東西,覺得特別寶貴。”


    這話一落,徐江鬆立馬說:“我也是。這裏的孩子這裏的環境太單純了。條件是差一些,可在這生活這段時間,我精神很放鬆。我感覺啊,不是我幫了這裏,是這裏解救了我。”


    孟昀聽著,驀地想起了陳樾說的話。


    這段經曆是很寶貴,是很純粹,但他們不會再回來了。人總是要追求世俗的,哪怕被環境輕賤,被汙染,也甘之如飴複而一頭紮進去。


    頭頂的天空中晚霞散去,墨藍色侵襲而來。李桐將宿舍的燈都開了,燈光透過門窗斜斜地照亮了空地。


    徐江鬆忽然起立,敬眾人一杯:“來做誌願者這段時間,承蒙大家照顧,我後天一走,以後天南地北,也不知道跟各位還有沒有機會再聚。也可能這輩子,都見不著了。就真心祝各位事事順利,心想事成吧。”


    眾人起身碰了杯,喝了酒。


    陳樾坐下時,看了眼孟昀的酒杯,說:“你別喝多了。”


    孟昀說:“放心,不會醉的。”說完想起自己不久前就醉過,心虛地看了他一下。


    陳樾淺笑:“沒事,我忘記了。”


    孟昀在桌子踢了下他的腳。


    陳樾:“……”


    他剛夾了顆紅豆,眼睛往她這邊挪了一下,卻止於她餐桌上的手。


    大家吃到半路,小菊提議說玩遊戲熱鬧氣氛。孟昀喝著菌菇雞湯,在心裏默念,別搞真心話大冒險……


    李桐說:“玩真心話大冒險吧!”


    孟昀心想也行,幫李桐滿足她的私心吧,於是舉手:“讚成。”


    其他人沒有意見,柏樹搞來一罐村裏老人自製的小米辣,據說能把人辣起火。他說:“懲罰措施就是吃三根小米辣!”


    孟昀不吃辣,一見就齜了下牙。


    小蘭用紙巾打了個蝴蝶結擊鼓傳花。她拿了副碗筷,背對眾人,筷子敲碗。小竹立刻將蝴蝶結傳給柏樹,柏樹傳給丁棉棉,丁棉棉傳給徐江鬆,徐江鬆傳給李桐。


    “當!”


    止了聲。


    李桐捧著蝴蝶結笑起來,笑完了說:“大冒險。”


    孟昀立刻舉手幫忙:“那你去把柏樹抱一下。”


    李桐很是利落地站起身,小梅老師起哄:“抱什麽抱,親一口才算冒險!”


    李桐已走到柏樹身邊,輕瞪小梅一眼,又衝柏樹說了句不好意思,就和他擁抱了一下。小梅還在叫:“不行,要親!抱一下不算——”


    正嚷著,柏樹突然就親了李桐的額頭。


    “哇!!!!”一桌子人尖叫,大笑,拍桌,“啊啊啊!!!”


    孟昀也“哇”一聲,再看陳樾,他笑得眼睛彎彎,單手搓了下臉。


    李桐剛才還大方落落的,這下被起哄得小碎步跑回座位,臉都紅透了,笑容卻是忍都忍不住的。李桐喊了半天,等大家鬧完了,晃著蝴蝶結說:“好了好了,重新開始了!”


    擊鼓繼續。李桐把蝴蝶結傳給陳樾,陳樾穩穩當當遞給孟昀,孟昀趕緊扔給小梅,小梅給小竹,沒想到敲碗聲遲遲不停,蝴蝶結轉了整整一圈又回到李桐手裏。李桐這回嚇了一跳,立馬扔給陳樾。


    陳樾剛要遞給孟昀,敲碗聲止。


    孟昀劫後餘生地拍拍胸口,幸災樂禍地看陳樾。他低頭把玩著那個蝴蝶結,表情淡淡,倒也什麽都沒說。丁棉棉問:“選什麽?”


    陳樾說:“真心話。”


    柏樹拆台:“你什麽事我都知道,有什麽好真心話的?”


    李桐也說:“就知道你不會選大冒險!”


    他的基本情況別說柏樹,其他人都了解,生活簡單,背景簡單,的確沒什麽可問的。


    陳樾隻是淡笑,說:“不問就繼續傳了啊。”


    沒想到丁棉棉突然冒出一句:“初吻什麽時候?!”


    徐江鬆立刻起身:“妹子你可以!”


    丁棉棉站起來,隔著桌子跟徐江鬆來了個擊掌。


    柏樹也豎拇指:“問得好!”


    李桐說:“好什麽好?萬一沒初吻,就白問了。”


    大家笑鬧成一團,陳越微低著頭,唇角像是彎起著,卻又無太多笑意。


    孟昀也很好奇有沒有,等著他回答。


    陳樾把蝴蝶結放桌子上,說:“大二。”


    徐江鬆沒聽清:“什麽?”


    丁棉棉播報:“上大學!大學二年級的時候。”


    柏樹很驚訝,立刻問:“和誰啊?”


    陳樾說:“這是第二個問題。”


    一桌子人:“咦——”


    孟昀很詫異,好奇得要死,湊去小聲問:“誰啊,我們學院的嗎?我怎麽不知道你那時候談過戀愛啊?”


    陳樾隻是注視著她,他聽見敲碗聲響,把蝴蝶結遞給她。孟昀收下蝴蝶結,還盯著陳樾,等他給她一個結果。


    可沒想這次跟上次不一樣,敲碗聲極短,兩聲就停了。


    孟昀前一秒還認真等著陳樾講話,下一秒意識到手裏的蝴蝶結,一下緩緩瞪大了眼睛。


    陳樾沒忍住,無聲笑了。


    孟昀伸手就推了下他肩膀。他朝後晃了晃,輕輕收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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