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易水,勉強拖著身子回到家裏,剛進家門,便再也撐不住,一頭栽倒在地,那傷口裏還有鮮血滴滴答答的落下,多虧他在戰場上學過急救之術,自己用盡力氣捂住傷口不


    使鮮血狂流,否則現在早已失血而亡了。


    易父易母一見兒子這樣,大驚心痛下都慌了手腳,易水情知不能指望懦弱無能了一輩子的父母親,隻得勉強笑一笑道:「放心吧,這傷死不了人,我還有……還有恨,我不會


    就這麽死掉,我……我不甘心就這麽死掉的。」說完看向妹妹易珠,小女孩早已嚇呆在那裏,他艱難的道:「珠兒,到……到外麵去采一些芙蓉葉和兔耳草回來……媽……燒點熱


    水,弄點幹淨的布,再……把我的刀和……油燈拿來……」說完,易父早上前來將他扶到床上躺下,一邊淌著老淚道:「造孽啊造孽,他們怎就這樣狠心,難道不想想是誰讓他們


    過上了好日子嗎?」


    易水淡淡道:「何必去管這些人,我又不是為了他們。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們一樣的,否則這個世界還有什麽指望。我現在這個模樣,不對咱們家落井下石的就算好人了,哼哼


    ,我可從來沒奢望過會有人伸出援手。」他喘息了幾口,易母已經將他需要的東西端了過來,易珠也拔了些草藥回來。


    易父點燃了煙,無語的看著兒子緊咬牙關給自己處理傷口。心裏又酸又痛,忍不住落了兩滴老淚道:「唉,都是我們連累了你,否則你現在說不定已經做上王妃……」一語未


    完,易水已經惱怒道:「爹,別跟我提那個人渣,別跟我提他。」待到說完,才發覺自己的語氣太過暴戾,何況如果一直不說清楚,隻怕父母要為此愧疚一輩子。因此將那怒火壓


    了又壓,勉強道:「難道你們沒看出來?那個混蛋根本不可能讓我做王妃,他認為我這樣的地位,根本不夠那個資格。即使沒有你們,他也會想辦法逼我主動放棄的。」


    易母忍不住在一旁道:「本來就是的,你說你非要妄想什麽呢?如裏不是因為這個,王爺對你,對咱們家多好啊,我一輩子都不敢想……」話音未落,看到兒子要吃人的眼神


    ,懦弱的婦人連忙住口。可易水已經壓不住火氣,大聲道:「你們會這樣想,可我不會。為什麽同樣是人,卻要有主人和奴隸之分,這是憑什麽來劃分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如


    果他真的喜歡我,為我著想,為什麽我就不能做王妃?恨隻恨我瞎了眼,被他的一點小恩小惠蒙蔽,以為那就是他愛我的表現,我呸。夏侯瀾,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我要天天


    詛咒你這個玩弄感情的騙子惡棍,詛咒你永遠活在地獄般的痛苦煎熬之中。詛咒你……」他越說越激動,以至於刀子深入肉裏都不覺得痛。易珠見哥哥氣成這樣,連忙道:「好了


    好了,這些都等以後再說,先療傷要緊啊。」


    易父磕了磕煙袋,想了又想,終於道:「今天的事我都聽人說了,朱頭兒明擺著就是要欺負你。如今指望著他們分給咱們藥物是不可能了,這傷勢又不輕,現在雖然緊急止了


    血,但若沒有藥,再不讓休息幾天,可是極易傷風走水的,那時候可就要命了。要不然,讓珠兒去王府求求王爺……」剛說到這裏,見兒子猛然抬頭,咬牙切齒道:「不許,誰也


    不許去,就算我死了,也不準你們任何一個人到他眼前示弱,聽明白了嗎?就算我死了也不能。」老爺子無奈的搖了搖頭,再不言語。


    易水不知道的是,此時的夏侯瀾,就像他所詛咒的一樣,正活在地獄般的痛苦煎熬中。


    其實表麵上的一切,沒有任何改變,他依然位高權重,連皇上見了他,也是依戀敬畏。王府裏,又有一批新征選到的性奴,樣貌體態各有千秋,都是百裏挑一的出色。忘月甚


    至特意教導了他們幾招欲擒故縱的手段來取悅自己,隻是這些柔順的羊羔,即使身上裝飾著再多的狼毛,又怎麽能和易水那樣天生驕傲的孤狼相比呢?所以當第一天夜裏,一個性


    奴在床上裝模作樣的拿捏著,企圖勾起他的征服欲和占有欲時,極度不耐的夏侯瀾立刻就將他丟下床去。若非忘月阻止,那個性奴恐怕已經身首異處了。


    「你確定你是在思考下一子該放在哪兒嗎?」對麵響起的聲音將夏侯瀾拉回了現實,回過神來一看,遊斂正在對麵笑得沒事人一樣看著自己。


    「我當然是在想這個,不然你以為我在想什麽?」夏侯瀾賭氣的說,順手將手中棋子隨便放在西南角上。真是的,連遊斂的笑容看起來都是那麽惹人厭,恨不得砸他兩拳解解


    氣。


    遊斂見他下了,也沒仔細看便去拈子,一邊道:「何大人性情剛烈,你我是一向知道的,他昨日在朝堂上的言詞也沒有特別激烈,以往不知有過多少回,幹嗎你這回就不能容


    忍,抓他進了牢裏。還有宋大人,秦大夫,羅禦使。夏侯,你近來的脾氣可是見長的厲害啊。」說完不等夏侯瀾回答,一眼看到了剛才的棋子,愣了半晌,他忍不住放聲大笑道:


    「夏侯,這便是你想了半天走的妙棋嗎?哈哈哈,妙,果然是妙啊。如此一來,我可不和你客氣了。」笑完伸出手去,將夏侯瀾的一大片白棋全部拈了起來放到自己這邊。


    夏侯瀾一怔:「你幹什麽?想贏棋想瘋了?」遊斂指著他方才下的棋子笑道:「怎麽說話呢,明明就是你自己送給我的。」說完又笑,夏侯瀾仔細看了看,才發現自己剛才隨


    手一放,竟然走了一招自毀城牆的臭棋。


    當下也無心再下,遊斂命人把殘局收了,道:「你還不回去麽?時候也不早了。」


    夏侯瀾心道:回去?回去做什麽?一進王府就覺得心像是被大錘一下一下砸著,無論吃飯看書,或是賞花看歌舞,總會情不自禁的尋找那個早已經不存在的身影,就宛如行屍


    走肉一般,真是怕了。想到這裏,撇撇嘴道:「幹嗎?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氣,連頓飯都不讓我蹭。」說完幹脆命人上茶水點心,擺明了要賴在這裏。


    遊斂笑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完沉默了半晌,忽然開口道:「夏侯,你不會總這個樣子下去吧?」


    夏侯瀾看向他:「什麽樣子?怎麽了?」


    遊斂歎了口氣道:「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府裏出事了嗎?從你第一天不對勁起,我便為你起了一課,夏侯,這一關你可不太容易過啊,別看你沙場點兵,何等威風,但一


    遇到這情關,你也和別人沒甚兩樣。我那日叫了忘月過來,細細問了她一遍,雖然她支支吾吾不太敢明說,我也猜出了大概。」說完站起身,在夏侯瀾麵前踱著步子道:「我是可


    以等你恢複過來,但國事不能等,百姓們不能等,那些無辜被關進牢裏受罪的大臣不能等。夏侯,無論你以前多麽的有威望,得人心,這樣下去,你也會變成人人憎恨懼怕的一個


    暴徒,我不希望你這樣。」


    夏侯瀾不語,良久才強笑道:「哪裏有這麽嚴重,還人人懼怕憎恨的暴徒,遊斂,你也太會危言聳聽了吧?好了好了,我明日便把那些人放出來就是。」


    遊斂無奈道:「明日放了,後日再抓起來?夏侯,你這樣不行啊,總該想個辦法讓自己恢複從前的冷靜鎮定才行。」


    夏侯瀾心想:我要是能恢複的話還用到你這兒放賴嗎?嘴上卻道:「好好,我知道了,可是你要我怎麽恢複?難道再把他接回來?我堂堂的一個王爺,怎麽可能去向一個奴隸


    低頭,日後他就更無法無天了。」


    遊斂驚訝的看著他:「我明白了,夏侯,這就是你的真正心意啊。」看見夏侯瀾還茫然的問:「什麽真正心意?我這是氣話你都沒聽出來?」


    他又好氣又好笑,道:「旁觀者清,從你這一句話,我已經知道你心底的答案了,否則我們兩個打賭,夏侯,你舍不得那個奴隸,不管你給他安上多麽可恥的罪名,你最終還


    是會向他低頭的,你若不信,咱們就走著瞧吧。」


    夏侯瀾低下頭,胡亂撓著自己梳理整齊的頭發,良久才悶悶道:「沒錯,你說得沒錯,我知道自己最後一定會投降,區別隻是時間長短而已。沒有了他,飯沒有滋味,覺也不


    香甜,做什麽都了無生趣。可是……可是我不甘心啊」他猛然抬起頭:「遊斂,你知道嗎?他想要做王妃,他……他太貪婪了,他沒有可以做王妃的資格啊,即使我可以甘冒眾人


    的指責無故去除掉他奴隸的身份,讓他成為普通人,他也沒資格做王妃啊,是他太貪婪了,我若不忍幾日,讓他好好的記住這個教訓,日後我還要怎麽駕馭他呢?」


    遊斂道:「我沒嚐過愛情的滋味。可是愛一個人,應該是一種刻骨銘心,恨不得把自己都融進他體內的感覺吧,為什麽你卻想著要駕馭愛人呢?夏侯,我聽忘月說過那個奴隸


    ,恕我直言,他不是你能駕馭得了的。唉,夏侯,他畢竟隻是個奴隸,你為他付出真情我已經很意外了,如果可能,我真的想勸你放棄他,就像你說得,他沒有做王妃的資格,他


    不是你夏侯瀾的愛人的人選,可是再這樣下去,你遲早會為他改變的。」


    「即使改變,我也不會任他予取予求,你就放心吧。」夏侯瀾起身,苦惱道:「我現在肯承認離不開他,已經夠讓我頭痛的了。遊斂,你不知道,在最開始,我是打算兩人斷


    絕關係,再也不相見的,所以……所以才把事做的那麽絕……唉……」


    遊斂搖頭道:「算了,根本不知道情為何味的我沒資格說你,這些還是你自己去慢慢想吧,但是夏侯,我要提醒你一點,卦象顯示你這一關將會非常難過,甚至有可能好夢成


    空,你自己斟酌吧,不管怎樣,明日先把那幾個含冤受屈的大人放出來再說。」


    「好夢成空?什麽意思?」在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夏侯瀾心裏莫名的一陣抽痛,他疑惑的看著好友,但遊斂卻搖搖頭:「別忘了,我並不是神,不是什麽事都可以知曉的,隻


    能靠你自己參悟了。不過你若真的很擔心,何不早一些接他回來,免得夜長夢多。」


    夏候瀾沒有答言,心中卻開始認真考慮遊斂所說的話,隻是他還有一絲憂慮,畢竟易水才回去一個多月,這麽快接他回來,豈不是令自己顏麵掃地,日後這個本來就桀驁不馴


    的奴隸更加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了嗎?


    夏侯瀾不知道的是,上天並沒有給他可以等待的時間。就在他還每天猶豫著要不要馬上把易水接回來,然後催眠般的告訴自己再等等,再等等,易水回去的時候身體很好,才


    一個多月能發生什麽事情,他又不是在開山修路,不過種水稻嘛,就算田裏有螞蝗也咬不死人。而在他這樣想的時候,易水的傷勢已經惡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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