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一間小巧的法式家庭餐廳,在庭院茂盛的植物包圍下,木製的圍牆讓它看起來充滿了法國鄉村的古樸味道。


    圍牆上,掛了一塊渲染了淡淡色彩的壓克力招牌,以簡單的雷射刻字寫上「ine」,就是這家餐廳的店名,圍牆旁的推門上掛著鈴鐺,每當客人來訪的時候,會發出輕巧的鈴聲,通知店主人有客來臨。


    這間法式家庭餐廳,是在三個月前才剛整修好開幕,整家餐廳裏除了兩個服務生以外,全都是女性,而老板更是常常晃著她長長的馬尾,笑著穿梭在內外場間,以熱情的笑聲招呼客人。


    當然,道地的法國料理,還有高貴不貴的價格,輕鬆的用餐環境,讓ine開幕至今,生意是越來越好,到了巔峰用餐時間,常常是一位難求的盛況。


    窗外,綠色的扶疏植物在夏季南風中搖曳,昏黃色的用餐空間裏,充斥著食物香味還有客人的笑聲和談話,一切美好得不像真的,單水盈坐在窗邊的位子忍不住如此暗忖著。


    「嗨!姊,來了怎麽沒要小汪他們叫我一聲?我可以讓他先幫你送幾塊macaron配點茶喝,讓你打發時間。」單水瑤瞄到姊姊的身影,拉了椅子坐下,俏麗的小臉上有著忙碌的汗水。


    看著妹妹一臉笑意的臉,單水盈有些感歎,時間真的能改變很多事情。


    一年前,當離婚的事情爆發開來之後,父母急忙趕回來,水瑤什麽都不肯多說,隻是不斷的跟父母說對不起,讓單家夫婦即使想生氣也氣不起來。


    後來水瑤決定出國散心,沒想到,她落腳法國之後,在當地認識了一些好朋友,也開始對法國料理感興趣,她大概在法國待了半年後返國,曬成蜜色的肌膚上掛著爽朗的笑容,宣布說她要開間法式餐廳,所有人都以為她隻是一時的興起,沒想到這家餐廳卻被她經營得如此有聲有色,也讓這半年來為這個小女兒擔心的父母稍稍放下了心。


    「別忙了。」單水盈手帕遞給她,笑著道:「你沒看你的服務生每個人都忙到一個人當兩個人用,別再增加他們的工作量了。」


    噘著嘴,看著忙得頭昏眼花的服務生們,單水瑤調皮的笑了,「嗬嗬~~我們這裏的至理名言是,『女生當男生用,男生當畜生用』,不過忙了一點而已,沒什麽的。」


    幾個剛好走過的服務生,聽到自家老板這麽說著,都忍不住投以哀怨的眼神瞪著她。


    單水瑤即半點都看不出引以為意,仍舊招搖的笑著,隻差沒轉過頭去扮個鬼臉。


    看著她俏皮的模樣,單水盈也忍不住輕笑出聲。


    或許她真的可以放心了,雖然才過了一年,但是妹妹已找回過去的開朗還有自信,現在的她,看起來真的很好。


    「姊,聽說最近有人追你追得很勤?」單水瑤眨著調皮的大眼,單刀直入的問。


    聽奶媽說,最近家裏的花像是不要錢一樣拚命的送,肉麻的卡片一張寫過一張呢!


    翠水盈微微泛紅了臉,「哪有……別胡說了。」


    「喔喔!看來那個章醫生真的有兩把刷子,讓我像仙女的姊姊也受不了強烈的攻勢動了凡心嘍!」


    「別胡說了,我今天來……是有點話想跟你談談的。」輕咳了幾聲,單水盈紅著臉想將話題給轉開。


    「談談?姊,怎麽了,怎麽突然用這麽嚴肅的口氣說話啊?」


    「那個……昨天晚上,嵇向槐又來我們家了。」


    水瑤自從法國回來之後,就買了間公寓自己在外麵住,自然不會知道這件事。


    單水瑤楞了楞,好一會後才故做不在乎的開玩笑道:「喔?他去我們家做什麽?昨天我們家有辦宴會嗎?怎麽我不知道,該不會我受到排擠了吧!」


    單水盈看著她臉上若無其事的表情,小心斟酌的說:「他……昨天不是第一次來,其實之前他也來過幾次。」


    「喔?」單水瑤聞言隻是低下頭去,低啜了口檸檬水,淡然的問:「他想做什麽?」


    老實說,現在的她不是很想知道那男人的消息,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如果可以的話,她還真的想模仿那些小說中的主角一樣,來個失憶,記住所有人,但唯獨忘記跟那男人所有的回憶。


    「他想看看你。」


    「看我?」她忍不住挑眉,水靈的大眼裏有著不可思議和嘲諷,「看我做什麽?看我變成下堂婦之後有沒有變得比較正常嗎?哈!」


    「你當初離婚的時候什麽都沒拿,讓他多少有點愧疚吧!而且後來的離婚手續,你也全都委托律師辦理,讓他有點擔心……」單水盈雖然無法理解嵇向槐的行為,但是看在他這一年來了不少次又充滿誠意的態度上,她想這件事情還是有必要讓妹妹知道。


    擔心?單水瑤從來都不知道,這兩個字可以聽起來那麽可笑。


    當兩人是夫妻的時候,他都可以因為不要孩子跟她吵翻天,然後讓她一個人在家不聞不問了,現在他們離婚了,他卻跑到她家,說他關心她?


    噢!這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擔心我?他省省吧!與其擔心我,還不如先擔心他有沒有可能染上什麽性病!」她口氣不佳的說著。


    「水瑤……」單水盈微皺眉,望著她口出惡言。


    單水瑤看著姊姊不認同的眼神,歎了口氣,「好吧!我剛才說的純粹是氣話,不過我真的不需要他多餘的關心,真的。」


    「我現在有我自己喜歡的事業,也不用勉強自己去做不喜歡的事,例如將自己裝成氣質美少女之類的,甚至還有不少追求者,我現在的生活真的很好,比起一年前的我來說,我很滿意了。」


    她聳了聳肩,交代姊姊道:「如果下次,假設他真的無聊到還有下次的話,你就這樣幫我轉告他吧!我很好,他不用再擔心我這個無緣的前妻。」


    單水盈聽完她的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隻能說道:「我知道了。」


    妹妹雖然變得開朗有自信,好像回複以前的樣子,但是經過了某些傷害後,人畢竟還是會有些不一樣的。


    水瑤看起來開朗的雙眼裏,已經不再是之前單純的天真,而是堅毅的成熟了。


    「姊,別說那些掃興的事情了啦!來來來!幫我嚐嚐看最近田心新開發的菜色。」


    田心,是她ine的招牌主廚,身材瘦小,但是力氣不小,廚藝更是好到不行,她當初在法國的一間小酒館裏吃過她的菜之後,就下定決心要將她拐回台灣一起創業。


    說完,她招呼著忙到剛剛稍微可以喘口氣的服務生,要他進廚房將原本她要試吃的新菜色全都給端出來,免不了又惹來服務生哀怨的眼神和哀號。


    但單水瑤哪有這麽好說話,粗魯的腳一踹、眼一瞪,服務生隻能咬著手帕立刻進廚房去,而這一幕自然也引來了餐廳裏還在用餐的客人的笑聲。


    單水瑤開朗的笑著,舉起童軍禮的手勢跟各位客人抱歉道:「真是對不起,服務生教育訓練不佳,讓大家看笑話啦!」


    頓時,餐廳裏又爆出陣陣笑聲,伴著門口搖曳的風鈴聲,顯得好不熱鬧。


    單水盈也露出了笑容,妹妹是真的走出來了,她可以放心了。


    *****


    「向槐?向槐?」女人溫柔的低喚聲,讓原本神遊的嵇向槐終於回過神來。


    優雅的裝潢擺設,精致的料理,悠揚的古典樂章,還有坐在他對麵的美麗女伴,一切完美得如他想像。


    隻是最近他恍神的時候越來越多,一想到這裏,他又忍不住看向窗外,一個正穿越馬路的身影,就是讓他恍神的主因。


    單水瑤,他美麗的前妻,他近日來心神恍惚的主因。


    一年過去了,他應該忘記她了才對,但是不知怎麽的,離婚前她那失控的大吼,卻時常在他的腦海中浮現,越叫自己忘掉她,他就越容易想起她。


    「向槐,你不舒服嗎?還是我們今天就到此為止,讓你先回去休息?」


    嵇向槐正眼看向正用溫柔的嗓音跟她說話的女人。


    夏幼容,與他的前妻一樣,是標準的豪門世家出身的千金,溫文秀雅,是日本新娘學校畢業的高材生,無論是一舉手一投足都足以當世界上所有女人的範本,儀容永遠維持得完美無瑕,就連服裝的搭配,也讓身為服裝設計師的他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一個完全符合他期待的完美女人,這也是他在離婚之後保持最久的一段關係。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完美,卻讓他有點膩了……


    如同對他的工作,隨著每個季節,推出不同的設計,充斥著壓力、時尚與美感的考驗生活,曾經讓他十分有成就感,可不知從何時開始,竟讓他感到厭煩。


    正處於對任何事情都感到厭煩的他來說,最清晰又最常想起的卻是他前妻的臉,他總是會在街頭上不自覺的梭巡著任何與她背影相像的女孩。


    或許他真的犯傻了也說不定……他忍不住露出苦笑。


    「沒事的,隻是最近有點忙。」他隨口敷衍了個理由,沒讓自己的脫序影響了今晚的約會。


    「是嗎?既然你忙,今天晚上還是先回去休息好了,我們可以約改天再見麵。」夏幼容沒多追問,體貼的說著。


    「嗯。」點了點頭,嵇向槐沒否定提早結束約會的提議,爽快的拿起帳單就去結帳。


    夏幼容看著他的背影,臉上出現些許異樣的神色,她露出個淡雅恬笑掩飾,優雅地邁開步伐跟在他的身後離開。


    上了車,一路上兩人沒有太多的交談,車窗外黑暗的景色快速閃過,沉默就這麽保持著直到她家門口。


    「謝謝你送我回家,今天的約會我覺得很高興。」露出標準的微笑,夏幼容輕聲的說。


    「哪裏,下次有空我再約你出來。」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嵇向槐同樣有禮的回答。


    但是他們彼此都清楚,今天這場約會不知道有什麽好高興的。


    「嗯,再見!我等你電話。」


    夏幼容退了一步,他毫不留戀的踩下油門,車子快速駛離。


    這樣的交往,完美得就像個範本,但真的是他們要的嗎?夏幼容站在夏日晚風中,開始思考了起來。


    *****


    隔天一早,嵇向槐有點頭痛的快步走進了辦公室,而等候已久的秘書一臉喜悅向他報告今天的行程還有相關事項。


    「老板,你一定不敢相信有個絕佳的好消息。」


    揉了揉因為睡眠不足而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他的確是想不出來對現在的他來說,有什麽好消息是值得這麽大驚小怪的。


    「喔,什麽好消息?」他不是很感興趣的問。


    「老板,之前我們幫法國電影做的服裝設計,奪得影展的服裝設計獎了!」


    他略微挑眉,「真的?」


    他記得那部電影,是在講一對異國情侶在法國的相戀和分手又相逢的故事,因為對劇本有了難得的感動,他才會答應接下這個案子。


    「真的!」秘書點頭如搗蒜,「早上的傳真包括有演員、導演的感謝函,還有影展協會傳來的得獎通知,老板,看來我們今年的業績完全不用擔心了。」


    他也覺得開心,然而喜悅當中卻有股淡淡的落寞,這樣莫大的榮耀,他能與誰分享呢?「對了,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情了嗎?」


    執行一個電影的服裝設計,得需要一整個團隊的同心合作,他想,這份成就是屬於大家的。


    秘書喜孜孜的道:「剛剛就說了,不過大家想要先看老板高興的樣子,所以全都忍住等著老板你打賞啊!」


    嵇向槐自然明白秘書的暗示,他也不吝嗇的說:「知道了,今天晚上我請客,等一下找家餐廳訂位,晚上開個慶祝會,還有,通知會計部門,將大家獎金核算一下,這個月大家加薪。」


    他話才剛說完,大門外立刻響起一片歡呼聲,秘書也高興的朝老板要寶的說道:「感謝老板的加薪!小的立刻著手辦理。」


    「去吧!還有,今天沒事的人可以提早下班聚餐去。」他放出大利多,辦公室門板外再度傳出一陣歡呼。


    *****


    「水瑤姊,今天晚上有家工作室打算包全場欸。」在櫃台接電話的服務生,按下等候鍵揚聲問著。


    「包全場?很多人嗎?要用buffet還是簡餐?」單水瑤問。


    「約二十人左右,希望用buffet的形式。」


    人數不算太多,田心不會忙不過來,中午休息時間後,還有時間可以改變場地布置。


    單水瑤爽快的答應,「ok!小嵐,跟他們約好時間,等一下我會請田心將今天晚上的菜單擬出來,你再傳真過去,看有沒有什麽要更改的。」


    「好的……老板,對方說他們是開慶功宴,問我們有沒有提供酒精飲料?」


    單水瑤想到上個星期才從法國酒廠扛回來的紅酒,那可是最好年份的酒呢!「有,我等一下把酒單也開給你。」


    小嵐笑著掛上電話,彈了彈手上的單子,「老板,他們很爽快的說我們安排就好,金額不限。」


    「那好。」拍了拍手,單水瑤朗聲一喊,「晚上有大單進來了,大家加把勁努力啊!小汪等一下跟我去後麵酒窖搬酒!」


    「是!水瑤姊。」正在拖地的男生有精神的答應了一聲。


    單水瑤忍不住露出微笑。嗬!今天又會是好心情的一天。


    *****


    一整個晚上,因為忙不過來,單水瑤一直都待在廚房裏幫忙。


    等到她終於忙得告一段落走到外場的時候,看到客人,她不禁僵了臉,恨不得自己從未出現過。


    今晚包下餐廳的,就是她前夫的工作室。


    工作室裏還有不少人認得她這個前任老板娘,氣氛頓時有些尷尬,單水瑤梭巡了一圈後鬆了口氣,因為在人群中她並沒有看到嵇向槐。


    隻是,她放心得太早。


    人群散開後,她看到一個醉倒趴在桌上的男人,赫然就是她祈禱著不會再碰麵的男人。


    她蒼白著臉,考慮著是不是要先躲回廚房,但來不及了。


    「呃……老板娘好!」幾個喝得東倒西歪的人,搞不清楚狀況,傻笑打著招呼,馬上就被旁邊的同事給狠狠的擰了一把。


    真是的!老板都已經和老板娘離婚了,還在那邊亂叫,這不是讓人感覺更加尷尬嗎?


    「別亂叫啦!」人群中有人小小聲的說著。


    「本來就是啊!她本來就是老板娘啊!」被擰的人不甘願的指著單水瑤,不知死活大聲的說著。


    單水瑤隻覺得臉上布滿黑線。


    秘書開口打招呼,「呃……那個單小姐好,來這裏吃飯嗎?」說完,他差點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他們都已經把這間餐廳給包了下來,怎麽可能還有其他人來吃飯?


    單水瑤僵笑著,有些不自然的回答,「不是……這是我開的店。」


    「喔。」


    又是一陣沉默,秘書連忙用眼神指使著幾個沒喝酒的同事,把那些喝得爛醉的人拖到一旁去。


    「呃……那個……我想我們今天慶功宴就到此結束,單小姐,你們店的料理真的很好吃,有空我們會再來光顧的。」客套話說完,將帳單塞給老板,一群人連拖帶拉的趕緊落跑。


    「欸,等等!」單水瑤叫住秘書,比了比被他們灌醉的男人,「你們忘了還有一個人。」


    秘書拍了下額頭,差點把老板忘了,不過他喝醉了這下可麻煩了。「我們來的時候全都分配好車位,老板是一個人開車來的,所以真的沒辦法有人能夠送老板回去,所以……」


    單水瑤看見秘書那欲言又止的眼神,覺得不妙,「等等,不會吧……」他現在想的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所以想請單小姐收留我們老板一晚,你跟我們老板應該算是熟人……」雖然已經離婚了,但畢竟曾是夫妻關係,再怎麽說都比他們去路上隨便攔個計程車司機來得強。


    「我不要。」她連忙拒絕。


    「單小姐,你不會這麽狠心,看著我們老板被隨便丟棄在路邊吧?」


    她……是沒辦法,但是……


    「你們可以先送一些同事回去後再來接他,或者是去住飯店都可以……」單水瑤絞盡腦汁,不死心的幫他們出主意。


    「單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板的家跟我們所有人的方向都相反,這樣來回太遠了。」秘書用可憐的眼神望著她。


    「這……」


    單水瑤還在想其他辦法時,秘書卻當作她答應了連忙閃人,讓她隻能在原地跳腳。


    「水瑤姊,他們真的就這樣把他們老板給丟下來欸。」小嵐有點可憐看著被灌得爛醉最後還被員工扔下的嵇向槐。


    「嗯。」隨口答應了聲,單水瑤不想多看他一眼。


    「那要讓他就這樣在店裏趴睡到明天嗎?這樣他應該很不舒服吧。」小嵐嘟囔著。「不過不讓他睡在這裏,我們大家都是騎機車,也沒辦法送他去別的地方。」


    單水瑤一咬牙,認了。「夠了!小嵐,我非常明確的收到你可憐這位先生的意圖了,我有開車,我會好好處置這位可憐的先生的,ok?」


    「ok!」小嵐笑眯了眼,蹦蹦跳跳的離開了櫃台,準備善後工作。


    單水瑤轉過頭看著嵇向槐,無奈的歎了口氣。


    算了,就收留這男人一晚吧!看在他……被員工拋棄又欠她晚上餐費費用的份上。


    隻不過,隻有今晚,過了今晚之後,她絕對不會再跟他有任何牽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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