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葛,咱們該走了喔——咳咳……”一麵拎起包袱,蘭禮秋一麵朝著銀狼招手。


    今晚過後就是她重生的開始,她將不必再背負神人之妻的頭銜過日子,她要離開東霖國,尋找一個自己能夠安適存在的地方。


    阿葛敏捷的起身,跟著主人在黎明前夕輕悄的離去。


    蘭禮秋沒有驚動任何人,就是怕見到父兄的哭臉,可真到了要別離,才發覺自己有多感傷,但為了要埋葬過去,重新開始,她必須堅強,不許自己再流淚了。


    至於那消失的男人應該不會消失太久,相信不久就會出現,當他出現時,兩人將不會有機會再見麵,今生他們的緣已徹底盡了。


    “黃粱一夢,我與他之間猶如黃粱一夢,什麽都不真實,什麽也都仿佛不曾存在過,阿葛,你說過去我到底是怎麽過日子,我怎麽一點都記不起了?”她幽幽的問向身旁的銀狼。


    阿葛沒有回應主人,逕自瞄向前方幽蒙暗處的身影。


    她不經意的也隨著它的視線望去,黎明微光中,她看不真切那人的麵孔,但一股熟悉的氣息索繞而來,她的一顆心意竟不聽使喚的狂跳起來。


    會……是他嗎?那身形像極了他……蘭禮秋瞬間亂了思緒。不,她不要見到他,她今生再也不要見到他,不要!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不想因為再見到他而再次動蕩,她想轉頭跑開,但雙足卻牢牢的釘在地上,連舉步都困難,隻能任自己心跳加速,眼睜睜的瞪著那逐步靠近她的人!


    當那人終於清楚的出現在她麵前時,她杏眼圓睜,說不出內心澎湃的情緒到底是什麽滋味。


    是得償所願的鬆口氣,還是恍然若失的失望?


    緩緩鬆開緊握的手,蘭禮秋朝著那人擠出笑。“戚大夫。”朦朧間戚大夫和那男人還真有點像,難道是她還沒忘了那男人,所以就連見到戚大夫的身形都仿佛見到他……


    “你好像受到驚嚇了?對不起,我無心嚇你,隻是想阻止你離去。”戚楓堂歉然的盯著她驚白的臉龐。


    她誤將他當成惡人了嗎?還是,誤將他當成什麽人了?


    “你怎麽知道我要走?”她努力恢複鎮定,撫胸振作的問。


    他苦笑。“你的一舉一動,我都不會錯過。”


    “你……”蘭禮秋漲紅了臉,哪裏聽不出他言語裏的告白。


    “非得要走嗎?”他靠近她,悠聲問。


    她用力的點頭,“非得要走!”不留任何轉圜的餘地。


    她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但是不可能接受他的,至少現在她沒那個心思。


    “那我陪你一起走,你想上哪去?”他立即問。


    他要跟她走?蘭禮秋一陣愕然。“你不是開玩笑的吧?”她努力裝出輕鬆調笑的模樣。


    “你說呢?”他表情再嚴肅不過。


    這回她再也笑不出來了。“我不用人陪,你還是回去吧。”


    “你拒絕得真直接,竟連一絲猶豫也沒有,真是傷人。”戚楓堂神情哀歎起來。


    “很抱歉,我隻是不想欺騙你。”她不自在的咬著唇。


    這樣的表情卻再可愛不過,戚楓堂更加癡迷的望著她。“也許你被所謂的謊言嚇壞了,但有的時候謊言也能讓人安慰,你若肯出言欺騙,也許是一種仁慈。”


    她怔怔地聽著他說的話。謊言也是一種仁慈……那麽,那男人一直用著同情的心情在對她了?


    當愛情走到“仁慈”的地步,其實就是悲哀的盡頭,這樣的愛情不是她要的。“這是殘忍的慈悲,若你經曆過,你不會期待再經曆一次的。”


    他搖著頭。“不,這跟吸毒一般,會上癮的,你真能忘得了三年中被嗬護的點滴?你不期待那是真的?若有機會,就算在夢中也好,你不想再享受一次慈悲的謊言?”


    “我……”她臉孔一陣青白。“我不想自欺欺人了……”


    想,怎麽沒想?她多希望在夢中能回到天台上那男人躍下救她時的那一刻,那時的她最幸福,他為了她連命都可以舍棄,如此天衣無縫的謊言,美得教人不敢相信這不是真實的,可惜她本來就睡眠淺,如今更是難以入睡,就算好不容易睡著,也是一片空白,她回不到令她心悸的那一刻了,回不去了……


    “你這才是自欺欺人的話!”


    “你夠了,我心裏怎麽想是我的事,你何苦這樣逼人?!”她終於惱羞成怒。


    點不醒她麵對,戚楓堂無奈的歎氣。“我不逼你,但你真的不願意讓我同行照顧?”他還是想跟她走,盡管她心裏有別人,還是不想輕言放棄。


    “不,我有阿葛陪著我就成了。”蘭禮秋堅決拒絕。


    他失望的垂下臉,第一次的真情告白算是徹底失敗了。“那能告訴我你要到哪裏去嗎?你從我處所離開,蘭相爺定會問我要人的。”


    “對不起,替你惹麻煩了,不過我無法告訴你要上哪去,因為我也不知道我將會在哪裏落腳。”她據實以告。


    “是嗎?你的意思是,今日一別,我們可能再沒機會見麵?”


    “不會的,過一陣子若定下來,我會和爹以及大哥聯絡的,屆時你可以同爹一起來探望我。”


    “嗯。”知道這是安慰的謊言,戚楓室一陣苦笑。


    她不知不覺中也學會慈悲了。


    “我走了,戚大夫你要保重!”說完,蘭禮秋便帶著阿葛,頭也不回的走了。


    跟在王子身後的阿葛瞥了一眼遠處,那兒立了一身淡色衣裳的男人,站在晨曦中,顯得逸雅翩翩,仙骨飄然。


    西懋國,位於東霖的西方,四周山巒屏障,氣候溫暖宜人,不若東霖國此時的寒冷,這裏到了午時,甚至還有點熱。


    “來喔,來喝碗清涼解渴的冬瓜茶喔,來喔--”


    這裏似乎盛產冬瓜,舉凡冬瓜類製品在這裏皆是舉目可見,而且種類琳琅滿目,例如冬瓜霜、冬瓜糖、冬瓜蜜、冬瓜膏、冬瓜湯,還有蘭禮秋手中這碗剛買來,冰涼好喝的冬瓜茶。


    “阿葛,這裏的冬瓜茶挺不錯喝的,咱們就留下來賣冬瓜茶為生,你說好不好呀……不好?因為太多人賣了,我賣不贏人家?也對,我一個外地人怎麽賣得贏當地的賣茶高手,咱們若真要這麽決定怕是會餓肚子的--欸?我說這裏什麽都與冬瓜沾上邊,就不知是否也出產‘矮冬瓜’呢?”


    她已養成與自家寵獸自問自答的習慣,阿葛也懶得理她,隨她要怎麽自言自語,說著說著,蘭禮秋墓地想起好笑的事,掩著嘴瞄著四周偷笑了。


    “有耶!你瞧這裏的人都不高,我個頭已經夠小了,這裏的男人與我站起來還一般高,這裏真的出產矮冬瓜耶!”她驚喜的發現。


    “嗬嗬!這麽一來夫君就不會再笑我個小人矮,在人群中找不著我了--”她的笑容倏然凍結住。


    阿葛的狼眼懶洋洋的瞄她一眼,就見她張大的嘴又懊惱的闔上。


    怎麽又提起他?


    蘭禮秋沮喪的在路邊的大石子上坐下,氣嘟嘟的瞪著前方。“可惡,我若要再提起他,幹脆讓我天打雷劈算了!”


    阿葛又瞥她一記。有這麽嚴重嗎?


    “阿葛,這地方不好,咱們換個地方落腳去!”她像個孩子似的賭氣起身,但跑了幾步又停下。"阿葛,走,我要喝光這裏的冬瓜茶,讓矮冬瓜們沒茶賣給其他人!“


    它無力的翻了個白眼,就見它家幼稚的主人,真的跑去買了十幾碗冬瓜茶往自己的小肚子裏灌。


    當晚,蘭禮秋拉了肚子,還發了一頓燒。


    夜裏,阿葛頂開客棧大門,讓一個男人進到主人的房裏來。


    男人擔憂的摸著床上小人兒發燙的額頭。“冬瓜茶性質冰寒,你的身子還沒完全恢複,這麽生飲冬瓜茶,如何能不生病?!”這小家夥沒人盯著,就是這般虐待自己!


    取來濕毛巾為她拭汗,男人還喂了她一顆解熱消炎的藥丹,又憂心的望了她好一會,直至天色翻白,小人兒臉色轉為紅潤才離開。


    翌日--


    “阿葛,我告訴你,這間客棧不幹淨,昨晚好像鬧鬼了,我隱約感覺床旁有人緊盯了我一晚,真是太恐怖了!還有,這裏的冬瓜茶也不衛生,我才喝了幾碗就鬧肚子,這裏讓我水土不服,不適合居住,今天咱們就盡快離開吧!”


    蘭禮秋的心惶惶不安的跳著。昨夜她仿佛看見了一雙勾魂攝魄的碧眼……這地方令人不安了,還是快快走的好!


    峰安國,一個貧窮的小國家。


    “阿葛,都是你害的!大家一見你就怕,每個人在離咱們五尺處就驚叫竄逃,小孩更是遠遠瞧見你就哭,你就不能表現得和善一點嗎?扮成狗也成,別再讓咱們處處受到排擠了!”停在路邊,聽著一個娃兒因為見到阿葛而號啕大哭的聲音,蘭禮秋掏了掏耳朵,忍不住對銀狼抱怨數落。


    銀狼的回應則是朝那愛哭的娃兒再次呲牙咧嘴一陣,結果娃兒不哭了,卻嚇得尿褲子,就連娃兒身旁的母親都傻眼得伯是要暈過去。


    路人們見狀,紛紛驚嚇得軟腳,膽子大一點的就地取材,拿起地上的石子就要攻擊他們。


    “阿葛!”她氣結的捏了銀狼的脖子一把,帶著肇事的它一起逃。


    “這樣是不成的,你的出現會害得咱們無處容身的!”她喘噓噓的停在一處無人煙的小道上後說。


    以前在東霖國時,人人都知道阿葛是她的寵獸,沒她的命令不會傷人,所以並不那麽懼怕,但出了東霖國,大家見到狼便怕,帶著阿葛,根本沒一個地方會接納他們!


    她氣呼呼的瞪著猶不知悔改收斂的惡狼。


    “怎麽辦?”被你這麽一作惡,今晚咱們可能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她煩惱的就地而坐,想著今晚要怎麽解決住宿問題。


    煩躁的雙眼望向小道盡頭的空地上,剛好瞧見一對人兒在嬉鬧,女孩兒拉著男子的長發,男子無奈傻笑著,任她頑皮個夠,風大,他又拉了拉女孩兒的衣領,那親昵的體貼讓蘭禮秋眼眶不由得泛紅了起來,鼻頭酸酸楚楚的感覺不由自主的油然而起--


    “別與阿葛在墓地裏滾,頭發都弄亂了!”


    “亂了沒關係的,夫君會幫我綁回辮子的。”


    “人家西漢張敞的畫眉之樂讓人津津樂道,我可沒聽說過丈夫為妻子綁辮子有什麽風情產生的?”


    “這下就有了,咱們夫妻恩愛也來個‘辮發之樂’,以你神人的名號,相信這也能成段佳話的,怎麽樣,咱們恩愛一下吧……”


    咱們……恩……愛……一下吧……


    蘭禮秋悵然地垂下首,忽然,用力緊捏了一下自己肉肉的小鼻頭。“酸個什麽勁?喝了梅子醋啊!再發酸就把鼻子給擰下來!”


    她扮起凶神惡煞的神氣,自己對自己恐嚇起來。


    “阿葛,走了,天要黑了,咱們找山洞窩一晚去!”不願再觸景傷情,她轉身想走。


    “姑娘,你要找地方住嗎?”突然,一個老頭自己跑到她跟前問,但一問完話又閃得老遠,就怕阿葛凶性大發,一口咬了他似的。


    “咦?老伯你怎麽知道我正愁沒地方住?”這老伯也真厲害,居然知道她要找地方落腳,而且還主動問起?她以為阿葛在,所有人都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想不到這老伯有膽接近她?


    “呃……我是瞧你一個外地人,又帶了頭嚇人的野獸--呃,我是說,又帶了頭寵物在身邊,一定不好找到地方收留,剛好我在這附近有間空茅屋等著租人,你若是不介意,我願意租給你。”老頭害怕的又瞧了一眼阿葛,身子一縮,又退了兩步。


    “原來是這樣啊,老伯你人真好,那屋子我租了!”太好了,她不用去睡山洞了!


    “租了?!你不先看看環境再決定嗎?”他抖著聲,真希望她別租啊!


    “不用看,老伯人看起來這麽厚道,租人的房子也一定整潔。”開玩笑,這可能是她在這裏唯一可以有床睡的地方,就算是豬圈她也租了。


    “這樣的話……我就直接帶你過去了。”老伯的表情竟難掩失望。


    蘭禮秋瞧了也不禁奇怪。明明是他自己跑來要租屋的,怎麽租出去了又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側著腦袋跟在老頭身後,她百般不解的想著。這老頭有什麽問題啊?


    “到了,就是這兒。”老伯哭喪著臉指著一棟小茅屋,茅屋前頭還有個用籬笆圍起來的小花圃。


    蘭禮秋一眼就愛上了這茅屋,飛也似的衝進屋裏。這屋子不大,但是整齊又清潔,比她有幸沒被排擠而住過的客棧環境都要好!


    她開心的在屋子裏繞了一圈,滿意極了。


    “姑娘,你真不再考慮一下,真要租?”老頭瞧著阿葛慵懶的打了個哈欠,露出陰森森的利齒,緊張的又再問一次。


    “租,而且至少租一個月,這是一個月的租金外加押金,你瞧夠不夠?”她爽快的掏出一錠金元寶。


    就算方才對老頭的態度有所疑惑,但在見著這間惹人愛的茅屋後,她就什麽疑惑也不管了,先住了再說。


    怕他反悔,一定得下重金才行,幸虧她這趟出門什麽都忘了帶,就沒忘記帶足金元寶。


    而這果然讓老頭瞪大了雙眼,瞧得眼都直了。黃金多值錢啊!他活到這麽太歲數,還沒見過幾次金元寶的長相,這丫頭隨便一掏,就是一錠足以買下這間茅屋的金子,他嚇了一跳,有道錢是人的膽,果真這會再見那頭銀狼,似乎就沒那麽可怕了。


    “那就這麽說定了,這兒租給你,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不會趕人的。”搪著捧在掌心的金元寶,他有良心的說。


    “那真是太好了,老伯,你真是太好人啊!”她笑開了顏。


    “好說好說……”老頭笑得尷尬。


    他才不想做什麽好人,要不是有人也拿了一錠金元寶要他這麽做,他怎麽可能將這茅屋租給一名帶著野獸同行的奇怪姑娘呢!


    “呃……姑娘,如果沒什麽事,茅屋就交給你,你小心門戶--”瞧了阿葛的狼眼,他心裏再度發毛。這話算是白說了,有這頭狼在,誰敢接近?“總之,這人交給你了,我走了!”他急忙閃人。


    待他走後,屋內的人狼對看了一眼,才要高興終於找到地方落腳,兩張肚子就同時傳出打鼓聲。


    “餓啊!”蘭禮秋歡呼都來不及就先叫餓了。


    沒辦法,她帶著阿葛四處逃難一天沒吃東西了,這會肚子正餓得不像話。


    “有沒有人在啊?我是對街的好姨,專程送飯菜來的。”突然一個大嗓門的婆子嚷嚷著進了門,手上還提了滿滿一籃的飯菜。


    “哇,有吃的!”一看見食物,蘭禮秋與阿葛臉上滿是驚喜。“好姨是吧?這食物是給我的嗎?”


    “沒錯。”好姨瞧見阿葛饑餓的狼眼,心驚膽跳的趕緊遞出食物。


    阿葛與女主人對望了一眼後,饑餓的他們立即不由分說就先太快朵頤一頓。


    “真謝謝你的食物了。”吞完所有食物後,蘭禮秋才不忘禮貌的道謝。


    “不、不客氣。”好姨還是挺怕阿葛的,站得老遠回話。


    “對了,好姨怎知我與阿葛都肚子餓了,還知道送食物來?”吃飽喝足,她想起來該問清楚一點了。


    “這個……是張老頭交代我送來的,他還說你一個人出門在外,以後的三餐就由我負責送來。”


    “張老頭?誰啊?難道……是這茅屋的主人,那個好心的老伯?他姓張?”


    “呃……沒錯,他就是張老頭。”好姨幹笑的應著。


    “可是他才剛走你就已經將熱食送到,未免也太神了點吧?”蘭禮秋一臉的吃驚與狐疑。


    “這個……我這人沒別的長處,就是天生動作俐落了點,呃……我想起我爐灶上還燒著水,不多說了,我趕著回去!”說完人也跑了。


    蘭禮秋瞪著像旋風般被關闔上的門扇,整個人困惑得說不出話。


    這到底怎麽一回事啊?峰安國的人怎麽一個比一個奇怪?


    “公子,已照您的吩咐安頓了夫人,接下來,您打算什麽時候才要與夫人見麵?”蘇子兵問。


    諸天日盯著籬笆內的小茅屋,燉火還亮著。二更天了,她又失眠了嗎?


    “過一陣子吧。”他憂鬱的說。


    “可是--”還想說些什麽,但主子卻舉起手要他暫且別出聲。


    見主子沉下臉的豎起耳朵,蘇子兵登時明白發生什麽事。


    她哭了,屋子裏傳出了她嚶嚶的啜泣聲。


    “她總是白天歡笑,夜裏飲泣……”諸天日心痛如絞的黯淡下眸光。


    他傷她有多重,她夜裏的哭聲就有多揪心。


    冷峻的走進窗邊,他由細縫裏瞧著人兒坐在床榻上,淚盈於睫。


    “孩子……我的孩子……娘對不起你……”


    他心弦頓時緊繃,痛苦的闔上眼。是他教小家夥在心底留下永難抹滅的悔恨,小家夥將會為此哀愁上一輩子,而這也將成為他最撕心裂肺的傷痛痕跡。


    “娘不是故意的……娘真的不是故意不要你的,真的不是……”無助的淚晶瑩地落下,她不斷呢喃著。


    “公子……”連蘇子兵見了都鼻酸,想問主子是否該要進去安慰她。


    諸天日神情晦澀,異色晶透的眸子帶著猶豫。


    “我若進去,她該會掉頭就走吧。”他不住木然的說。


    蘇子兵沉默了下來。經曆過這許多事情之後,想必夫人的確是很難輕易原諒公子的了。


    “但是難道您要一直處在暗地裏守護她就夠了嗎?”他實在不忍心見到公子如此神傷,還是忍不住問。


    公子不僅毅然決然的離開東霖國,也拋卻了身為裴族傳人的身分,隻想找回失去的女人。


    “如果可以這麽守護著她,也未嚐不可。”諸天日幽暗的雙目隻是一瞬也不瞬的盯著房裏垂淚的女人看。


    蘇子兵聽了不禁愕然。


    公子真要這麽自虐?


    自從以為夫人死後,公子受盡煎熬,所受的苦與自責絕對不必夫人少,隻是公子是‘自作自受’的那一方,這痛就成了罪有應得,雖說公子心甘情願承受,可自己旁觀這一切,卻不得不為主子焦急……


    明明是兩個想愛的人,一個在暗夜啜泣,一個抑鬱相隨,兩人再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他這個太監了!


    “公子--”


    房裏的人兒像是聽見了什麽,猛然望向窗邊,兩人立即心驚的側身躲開她的視線。


    蘭禮秋停止了哭泣,呼吸略顯急促。她好像聽見窗邊有人在說話,可是瞧向安然趴睡在床邊的阿葛,若有外人在,阿葛不會睡得這麽安穩,會是自己聽錯了嗎?


    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是下了床,不安的來至窗邊,遲疑片刻才伸手推開微敞的窗子,探出頭去,外頭夜闌人靜,空無一人。


    果然是她多心了。


    一陣風吹來,將她還掛在眼角的淚珠刮起,灑在側身躲在屋角旁的男子麵孔上,他沒有伸手抹去,而是激動的緊握雙拳,阻止自己別衝上前吻上那哭紅的雙眸。


    她的每滴淚都是他的心血,她每掉一滴淚就仿佛流逝他一滴血,直到他整個人幹涸,不再有生氣為止。


    “我說阿葛的主子啊,這是我自己煮的芋頭甜湯,起鍋後放涼了,特地送碗來給你嚐嚐。”好姨端了碗甜湯進門。


    蘭禮秋在這兒住了半個月了,人人見她笑口常開,對人也和善,她身旁那頭人見人怕的猛獸也沒有做出什麽傷害人的舉動,對這一人一獸的戒心就沒那麽重了,有時經過茅屋時,還會探頭打個招呼。


    至於好姨就更是熱心了,平常除了三餐定時過來送飯菜外,若沒什麽事還會主動上茅屋來串門子,與蘭禮秋說說話,並且問問她有沒有缺什麽。


    “謝謝好姨了。”端過甜湯,她笑嘻嘻的喝了起來。


    她最愛喝甜的,這好姨像是她的蛔蟲似地,不僅煮的菜對她的胃口,還三不五時煮些可口的甜湯供她解饞,出門在外能遇到這樣的好人,真是太幸運了!


    “不客氣--咦?你臉色還是不怎麽紅潤,夜裏咳嗽的症狀還是沒減輕嗎?”好姨瞧瞧她瘦凹的雙頰,關心的問。


    “呃,好多了啦,已經沒有前一陣子咳得凶了,應該是好姨菜販煮得好吃,我每餐吃得多的功勞,現在我比之前健康多了。”她眉彎眼笑。


    “是嗎?”好姨還是攏起眉,盯著她的臉龐不放。“我說阿葛的主子啊,你一張俏臉總是笑臉迎人,額可是我卻怎麽瞧怎麽不對勁,怎麽瞧怎麽怪!”


    被這麽一說,蘭禮秋的笑容有些僵住了。“我這笑容是哪裏不對勁?又哪裏怪了?”


    “我也說不上來。”好姨上下瞧著她,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是嗎?”難道是她笑得不夠燦爛?她拉開嘴角,笑容更大。“這樣如何?”


    好姨眉頭皺得更緊。“這樣更怪!”


    “更怪?!”用力捏了下大腿,蘭禮秋想要再擠笑,但喉嚨一癢,她咳了幾下,笑容登時變苦臉。


    “欸!我說,你現在的這張臉還比笑的時候真實多了。”好姨驚奇的發現後驚呼。


    她不住愕了愕。“不會吧好姨,你的意思是說,我哭臉比笑臉好看?”這不會太傷人了點嗎?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其實我也說不上來啊,就是覺得你笑得不真切--欸?這會再瞧瞧,怎麽發現你有股散不掉的哀愁感啊?”


    “哀愁感……”蘭禮秋臉色微變,小臉垂下。


    真有這麽明顯嗎……


    “哎呀,真叫我說中啦?若真有什麽愁心的事,可別放在心上藏著,這會藏出病來的。”好姨馬上叮嚀。


    “嗯……”她愣愣地應著聲。她也不想藏啊……而且似乎想藏也藏不住……


    “那好姨可以問問,你到底有什麽心事嗎?”好姨熱心的問起。


    “我……我正在煩惱……煩惱……”


    “煩惱什麽?”她專注的想要聽她的心事。


    “我……嗬嗬,我正在煩惱成天這麽無所事事也不是辦法,該找點活來做做打發時間才是。”一陣支吾後,蘭禮秋抬起臉,搔著頭,幹笑。


    “你想找工作?”原來是在發鬧沒事做啊!


    “是啊,好姨有機會幫我介紹活做吧。”


    “你缺錢嗎?”瞧她平日出手不小氣,那身後的男人又看來貴氣……應該不可能缺錢才是?


    “不缺,雖然身上所帶的銀兩夠我花用一陣子,但我總是得未雨綢繆,你說是吧?”她帶出的銀兩雖不少,但坐吃總會山空,還是加減工作補貼一下的好,且最重要的是讓她打發時間,省得一天到晚胡思亂想!


    “也是,也是,可是你在這兒不過是暫住,若要找工作有點難。”


    “沒有臨時工可做嗎?”既然有地方可長住,她就暫時不想離開,打算在這待上一段時間再說。


    “我留意看看--”


    忽地,蘭禮秋一震。“好姨,你……有沒有覺得方才有人在盯著咱們看?”原本還認真談著話的她,表情突然變得奇怪起來。


    “有嗎?我沒有感覺耶!”好姨奇怪的搖著頭。


    蘭禮秋轉首望了一眼文風不動的阿葛。


    真沒有異狀?怎麽回事?為何隻有她老感到有雙眼如影隨形?


    “時候不早,我得回去做晚膳了,你把甜湯喝完後碗擱著,我送膳來時再順道收走就得了。”好姨交代。


    “好的。”


    起身送走好姨後,蘭禮秋背脊又莫名地發熱了,一股熟悉的氣息淡淡飄來。


    她猛然轉身,什麽都沒有,一陣清香卻化在空氣中,她感到胸口有著一觸即發的熾熱感。


    她倏然再轉回身,撫著胸口。


    這裏是峰安國,不是東霖,不是東霖……不可能的……不會的!


    她小聲卻急切地喃喃自語著,趕緊闔上門扇,連窗子也一並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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