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黯!”一道甜膩的聲音從書房外傳來,張寂黯甫一抬起頭,房門便砰地一聲彈開。


    書季綾手捧托盤,一腳跨進門檻,隨後婷婷旋身,裙擺飄起,裙下小腳忽往斜裏一踹,門板立刻又給踢得轟然作響的關上。


    “我給你送消夜來了。”她美眸燦亮,笑吟吟的走向書桌。


    這魯姑娘,真是豪邁得緊!低下頭,張寂黯努力藏起笑意。


    “笑什麽啊!”她不解的偏頭睇他,還一頭霧水。


    他搖搖頭,眸光落在托盤上,托盤裏除了桂圓粥外,還多了兩顆鮮嫩肉包。


    書季綾端走了桂圓粥,說:“桂圓粥給我,你吃肉包吧!”說著,便踱到旁邊去,邊吹邊吃了起來。


    “你讓大娘做的?”一邊忙著手邊的事務,他隨口問。


    “我說要跟你一塊兒吃消夜,大娘就問我愛吃什麽呀!”說到這,她突然抬起臉,認真瞧著他,無端端的,自個兒紅了臉,低不可聞的俏聲低喃,“你……你到底喜歡吃什麽呀?”


    聞言他怔了怔,心頭不期然湧上一陣甜蜜。


    原來,她叫大娘準備別的消夜,不是她自己要吃,而是要給他的。昨晚他跟她說了桂圓粥的事,她便放在心上了。


    “都好。”凝望著體貼的妻子,心下很是感動。


    沒想到她舉止粗魯,心思卻甚是體貼,她定是告訴廚房大娘,她自己想吃肉包,一轉身,卻把肉包讓給他吃吧?如此一來,既體貼了他的胃口,也體貼了廚房大娘的一番心意。


    “別敷衍我!”她回眸瞪他。


    張寂黯笑著拿起一顆肉包,溫言搖頭。“我並不挑嘴,像這樣就很好了。”


    “那我天天叫大娘換不一樣的。”她有顧自的喝著粥,一大口接著一大口,活像吃藥似的,看得張寂黯不禁失笑。


    她自己也未必愛吃桂圓粥,卻還硬著頭皮把粥喝光。


    “你別喝了,過來我這兒。”他喚她過來,等她走近了,便搶下她的碗,擱到桌上,又一把將她抱到自己腿上。


    “做什麽呀!”她掙紮著試圖拉開他的手,他卻緊緊抱著她,側頭笑著和她商量。“一人一個包子半碗粥,好不好?”


    “嗄?”瞠大美眸,轉頭便遇上他溫柔似水的眼,她呼吸一屏,不知所措的紅了臉,低下頭來,輕輕嗯了一聲。


    “嗯?”張寂黯滿足的擁著妻子,難得她如此溫馴的待在他懷裏,這一切,簡直美好得不像真的。


    “怎麽這麽多文章啊?”瞥見案上成堆的紙張,她好奇的問。


    “都是書院學生寫的,我受人之托,代為批閱。”他回道。


    “哦……”她沒好氣的歎了一聲,“難怪你每天從學士院回來,還在書房待到那麽晚。”


    他抱歉地對她笑笑,俊眸瞅著她,臉上突然升起一絲愧疚。


    “書院最近在找一名講師,我有意辭官到書院去任教,你覺得如何?”他惴惴不安的低頭問她。


    “你……一定不喜歡在學士院對吧?”書季綾水汪汪的眼睛眨巴著對他直笑。“每天看到我爹,他一定三天兩頭念著我,囉嗦死了。”


    “不是的。”他莞爾搖頭,連忙解釋,“官場上總有許多人情世故,令人煩不勝煩,相較之下,還是學子們熱情單純,較合我的脾性。”


    她笑眯了眼,柔聲反問:“你想做什麽就去做,為什麽問我呢?”


    深深注視著她,張寂黯認真回答,“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如此大事,自然要和你商量。”


    “是嗎?”她猛一回身,抱緊了他,俏臉枕上他胸膛,聽著他沉靜的心跳,心中無限平靜。“我爹娘雖然囉嗦,不過也算你的親人啊。”她明白他父母亡故,隻好這般柔聲安慰。


    他歉然撫著她秀發,又道:“教書不比做官,收入恐怕沒有現在的月俸多,萬一以後沒辦法讓你過好日子,你受得了嗎?”


    “錢的事你盡管放心吧!”聞言,她抬起俏臉,笑意嫣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真不夠用,我會想辦法的。”


    “你有什麽辦法?”他疑惑地揚起俊眉。


    “當然是……敲詐啦!”書季綾興高采烈地拍著手,咯咯笑了起來。“聽說我二哥畫的花鳥畫價錢好得不得了,我二嫂的仿畫繡更是價值連城,以後我每年生日時,就向他們倆各討一件,還有我爹爹、娘親、大哥、三姊那邊,每家各挖一點,那就整年不愁吃穿啦!”


    張寂黯睨她一眼,禁不住搖頭苦笑。


    這些沒個正經的渾話,也要虧是她才能這麽輕鬆自在的掛在嘴邊,這妮子,究竟將他置於何地了?


    “那麽,不當‘翰林學士正三品官員夫人’,也沒關係嗎?”他認真又問。


    “什麽呀?”她啼笑皆非,爽快的哈哈大笑。“‘官夫人’三個字又不能當飯吃,出去買東西也不會有人算我便宜。何況我哪裏像官夫人了?人人隻會拿這三個字來笑話我,說我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由此可見,你還是早早辭官,別讓我頂著這個爛頭銜生活才好。”


    “真的?你真不介意?”


    他不可思議地望著她,不管她平素風評如何,畢竟生於名門世家,要她一夕之間放棄人人稱羨的虛名頭銜,她真能不為所動?


    “每天辛勤工作的人是你,開不開心,隻有你自己最知道。”她溫柔捧起他的臉,又伸出拇指,揉開他總是聚攏的眉心。


    “人生苦短,千萬別跟自己的心情過不去。你平時已經冷冷冰冰得夠嚇人了,我可不想每天看你擺臭臉,嗯?”她笑意盈眸,款款情意深刻流轉著。


    張寂黯不禁震撼的注視著她,黑眸綻放異彩。


    “怎麽這樣看我?”她害羞地笑笑,不料丈夫突然一個使勁,動情的將她擁進懷裏,牢牢緊抱著。


    “寂黯?”書季綾羞得滿麵通紅,想要掙紮,卻怎麽也掙紮不開。


    “別動……”他粗啞地在她耳邊說:“我隻想抱抱你。”


    “是嗎?”她笑得更甜了,閉上眼埋入他懷裏,汲取著他身上的氣味,突然覺得有趣極了——若是早幾年,誰會料想得到,書家四小姐竟然會愛上一個古板嚴謹的教書先生,還當起了教書娘呢?


    有趣,實在太有趣了!


    “寂黯……”她魅惑地呼喚著他,無預警的伸手爬上他的頸子,柔若無骨的嬌軀往他身上貼去,貼得嚴絲合縫,火熱纏上他無力抵抗的身軀。


    “你……”他喘息著摟上她腰際,可這時書季綾忽地湊上唇,調皮的落在他耳畔,柔魅又誘惑的悄悄低語。


    “這次,換我在上麵了,你說好不好?”


    說時柔言軟語,話卻大膽露骨。


    他一時禁不住,沉沉大笑起來。


    如果這是她的要求,他還能說些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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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水綠好,還是淺藕色好看些?


    湖水綠?淺藕色?湖水綠?淺藕色?


    書季綾煩惱的糾著眉心,左右各拿著一套衣裙,在銅鏡前來來回回比畫著。


    粉兒推門進來,見了,不禁掩嘴笑說:“小姐,瞧了半天,還沒決定好啊?”


    她瞥了粉兒一眼,隨口問:“你瞧,哪件好看?”


    “小姐,您真的變了。”粉兒笑眯了眼,不懷好意的取笑,“從前您更衣,都是隨手抓來,隨便穿上就走了,哪管衣裳裙子是什麽顏色款式?可自從嫁給姑爺後,好像一天比一天愛打扮嘍!”


    “啐!”聞言,她立刻漲紅了臉,羞惱不已的瞪著丫鬟,跺腳斥道:“本姑娘問什麽就答什麽,誰問你這些渾話了!”


    “是是是,我不敢了!”吐著舌尖,她掩嘴偷笑,“我是來說一聲,姑爺好像回來了。”


    “是嗎?這麽早?”


    書季綾赧著臉,掃了她一眼,又低頭看著手上的裙子,歎了一聲,便把淺藕色那件拋下,飛快換上,順順頭發,提起裙子便往書房跑去。


    粉兒的竊笑聲似乎又隱隱傳來,可她根本懶得理,腳步又急又快,心跳如雷鳴,一下一下,重重撞擊在她焦躁不已的心坎上。


    聽說他要辭官,爹爹極力勸他留下,寂黯煩不勝煩,偏偏書院那兒又催他催得急,除此之外,似乎還有不得不應酬的瑣事,他每天忙每天趕,搞得身子都消瘦了,天天照著月光回家,怎麽今天這麽好,還不到傍晚,居然就回來了?


    “寂……”旋身轉向書房,遠遠看見他,正要出聲,不料他身邊還站著一個人,她認得他,是錦蝶園的安適之。


    寂黯看來蒼白慘淡,安適之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兩人站在書房前的花園裏說了幾句,安適之一擺手,寂黯沉重的點點頭,便隨他走了。


    兩人一前一後,行色匆匆,像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正等著他們似的。


    書季綾悄悄隱身在遠處,從頭至尾,沒發出一點兒聲響。


    不知道為什麽,她一見安適之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她知道他是寂黯的朋友,知道寂黯時常幫他鑒畫,可……也許是安適之偷偷綁架過她,又暗地對她說了那些話,總之,她現在一看到他,就覺得全身別扭。


    他來找寂黯,到底為了什麽呢?


    悶悶不樂的回房,她坐到妝台上,拿起梳子慢慢梳理頭發。


    一對雀鳥停在窗台吱喳不休,不一會兒,其中一隻振翅飛走了,另一隻卻在窗台上跳來跳去,啾鳴不已。


    書季綾怔怔瞧著那隻雀鳥,苦笑起來,柔聲喃道:“你怎麽不跟他去?”


    鳥兒自然不會回答她,嘰瞅一陣,便往另一個方向飛走了。


    “也許你們不是一對兒的吧!”


    她失笑起身,踱到那窗台上,倚窗閑坐。


    風兒輕輕,白雲卷卷,時光一下子就溜走了。可她卻萬萬沒想到,這一天,至深夜,至天明,丈夫居然就再也沒有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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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季綾失眠了一晚,想著丈夫,又想到安適之,想到他們奇怪的神色,總是惴惴不安,不曉得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天微亮,她披著一件披風,踱到園子裏,遇見管事便問:“少爺昨晚上哪兒去了,怎麽沒回來?”


    老管事臉色古怪的搔搔頭,期期艾艾的回她。“他……少爺有些急事,這個……是他朋友出了一點事兒,需要幫忙。”


    “哦?”她糾著眉心,喃喃問:“什麽朋友?”


    老管事尷尬地輕咳一聲,含糊說:“等少爺回來,夫人再同少爺問個清楚吧,詳情我也不清楚。”


    “是嗎?”


    老管事像是知道怎麽回事,卻不敢向她說明。


    她失意的踱開腳步,心神不寧的猜想:安適之財大勢大,有什麽事非寂黯不吋?何況,還是去了一整天,徹夜不歸?


    心頭驀地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戚,她總覺得……事不單純。


    還是……等寂黯回來,再問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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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又隔了一天,張寂黯才心力交瘁的回來。


    他雙眼腥紅,滿臉憔悴,身上憂鬱的氣息比平時還濃鬱了許多。書季綾從沒見過他這種模樣,好像受了什麽極大的打擊,整個人失魂落魄的。


    她憂心忡忡跟在他身後,可見他這樣,嘴邊所有的疑問登時隻能全往肚子裏吞。


    她多麽擔心他,可又不想在這時候叨叨念念,問個沒完。


    他這人……真是……這麽大的人,怎麽都不會照顧自己呢?


    “你想吃什麽?我叫大娘準備去。”抬頭看著丈夫,她柔聲低問。


    “我不餓。”張寂黯短短幾個字回絕她,便不再說話。


    她更慌了,又道:“我叫粉兒備水,你沐浴一下好嗎?”


    “好。”他點了下頭,又陷入沉思。


    書季綾無奈,隻好隨他去了。


    沐浴完畢後,張寂黯換件袍子,又要準備出門,讓她失落不已,隻是出門前,他回身輕輕抱她一下,歉然道:“我……有些事,非去不可……你,隻要安安心心的等著我,以後,我定會跟你解釋清楚的,好嗎?”他定定凝視她,疲倦卻仍溫柔。


    既是如此,她還能說什麽呢?


    勉強擠出笑容,她應了一個“好”字。


    張寂黯伸手抱她一會兒,便失魂落魄的走了。


    望著他越走越遠,她秀眉一凝,旋身便往衣櫥裏挑出一件男人的衣袍。


    光滑冰涼的緞布輕輕滑過手心,她惴惴不安的更衣束發,準備出門。


    既然沒人肯告訴她,她隻好自己打聽。不管發生什麽事,叫她一個人懦弱的縮在房裏,傻傻的等待結果,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她可是寂黯唯一的親人,就算天塌下來,她也要設法為他頂住才是。


    主意一定,書季綾便一聲不響的溜了出去。


    成親的好處就是啊——隨時都可以大搖大擺、開開心心的出門去,再也不怕回家被爹娘數落了。


    想想,真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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