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凡還是察覺到有人跟著他。自從他父親臨死之前把端木家的秘密告訴他之後,他變得越來越謹小慎微,甚至有些神經質。對任何人都開始保持距離,無法與人正常交往。剛開始,卓凡以為這樣的感覺隻是因為他自己太敏感多疑。這一天,他開著車一路繞了好幾個彎,那輛黑色大眾卻始終在他後麵百米開外不緊不慢地跟著,他開始擔心,卻不敢輕易加速,於是又多繞了幾個彎,假裝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了點零食。再次發動汽車的時候,他從後視鏡看到,那輛大眾依舊在他後麵。


    他立刻記下車牌號碼,撥打通同事的號碼,“喂,林達,幫我查一個車牌號。”


    卓凡講完電話,已經到了雜誌社門口,他把車子開進雜誌社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在停車場裏等了很久,黑色大眾沒有跟進來。


    卓凡長長地鬆了口氣,他緊緊握住方向盤的手鬆開,察覺到自己手心裏早已全是冷汗。他抓過紙巾把冷汗擦幹,從西裝內口袋掏出玉牌,拿在手裏端詳一會兒,一直懸著的一顆心才真正放下。他將玉牌小心地收回口袋,輕輕往身體上拍拍,身體觸到玉牌略微堅硬的觸感,身體的每個細胞才跟著鬆懈下來。


    這時候,卓凡想到了俞悅。他下了車,乘坐電梯往辦公室去。俞悅已經在桌邊工作,她在撰寫最近一期的《仙境迷蹤》的專欄,題材是關於人魚。手邊擺放著很多關於人魚的書籍資料,還有一些模糊的照片。


    “俞悅,你來一下。”卓凡經過俞悅身後,留下話。


    俞悅答應道,卻沒有抬頭。她仍然沉浸在人魚的傳說裏不能自拔。過了很久,她才戀戀不舍地到卓凡辦公室去。


    “坐吧。”從新疆回來之後,卓凡就投入了緊張的工作當中,說是投入,其實並不盡然,他不能做到心無旁騖。每當他試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工作當中的時候,他都能感覺到心緒不寧,他腦海裏漂浮著許許多多的畫麵,模糊而真實。


    “瑪依莎在你那裏還好嗎?”卓凡問道。


    俞悅怔了一瞬,湊近狡黠地笑了笑,“卓記者,現在可是上班時間。”卓凡的公私分明在雜誌社裏是出了名的,隻要在公司,卓凡談論的永遠都是工作。當然,下班之後,要想跟卓凡討論工作,那也同樣比登天還難。


    卓凡聽俞悅這麽說,愣了一下,“瑪依莎曾經也是我的下屬,我隻是處於上級對下屬的關心,問一下。”


    俞悅點點頭,“如果是這樣的話,卓盡老師管放心,瑪依莎對杭州很熟悉,生活上沒有什麽不方便。唯一的問題就是,瑪依莎……”


    “現在不是在新疆,更不是在月光村,還是叫馬莎吧。”卓凡打斷俞悅的話。這幾天一直被人跟蹤著,多少讓卓凡覺得應該更加小心謹慎。


    俞悅讚同地點點頭,接著剛才的話繼續說,“唯一的問題是,馬莎好像很擔心老蔣。”


    卓凡當然知道,那天老蔣本來是打算把瑪依莎安排在福龍幫內,這樣無論是誰,都不敢輕易查瑪依莎的身份,消息也能得到更好的保密。然而,老蔣他們的車剛開進杭州城,老蔣就被羅勇接了去。當時羅勇表麵上對老蔣畢恭畢敬,一副對幫主理所應當的恭順態度,卓凡根本沒有看出來羅勇有別樣動機。回想起當時,老蔣跟著羅勇下車,老蔣回頭看看卓凡,說了句,“她就擺脫給俞悅了。”目光滯留在瑪依莎臉上一瞬,這才跟著羅勇離開。


    卓凡事後回想起老蔣鄭重的眼神,才能理解老蔣當時的迫不得已。他應該是一早就看出羅勇的用意,才沒有帶走瑪依莎。


    想到這裏,卓凡問道,“老蔣怎麽樣了?”


    俞悅皺了皺眉,似乎對這件事充滿疑惑,“我隻知道老蔣已經被救出來了。”


    “有撲克臉在應該沒問題。”卓凡跟著撲克臉下過月光族的墓室,見識過撲克臉的身手。可是看俞悅的神情,好像這件事情辦的並不順利。“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有。”俞悅否認說,遲了一瞬,俞悅還是決定把自己的疑惑告訴卓凡,“阿慎他回來之後告訴我,去救老蔣的人,不是撲克臉。”


    聽俞悅提到阿慎,卓凡立刻想起當時在月光族,他知道了撲克臉的身份。他本能地察覺到,俞悅疑惑的這件事涉及撲克臉的身份,“可能是天太黑,慎博士沒有看清楚吧?”


    “我也這麽說,可是我奇怪的是,為什麽老蔣和撲克臉沒有上我們的車。”


    卓凡略思考一下,“我想,可能是因為你們當時被發現了吧,為了不讓你們受到牽連,所以才分開走的。”卓凡盡力幫老蔣圓滿。


    “嗯,可能是的。畢竟環西村之後兩個出口。”


    “關於這件事,你也不要想太多了,不管怎樣,老蔣已經救出來了。”卓凡看著俞悅,問道,“你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裏嗎?我有事想找老蔣。”


    “應該是在撲克臉家裏,隻是,我也不知道撲克臉在哪。從前我們和撲克臉見麵都是在圖書館,可是這兩天,阿慎天天在圖書館等,就是沒見到撲克臉。”


    卓凡明白撲克臉一定發生了什麽事,不然不會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屋子裏的光線有些暗了,他把視線移向窗外,原本晴好的天空,此刻已經布滿了烏雲。


    要下雨了。


    撲克臉醒過來已經是下午,最近他睡著的時間越來越長,醒來時候的體力也大不如前。他看著窗外灰蒙蒙的,看看床頭的鍾,才發現已經是下午一點。他心裏閃過一絲沮喪,沮喪沒有持續很久,因為他聽到房間外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撲克臉打開門,看到老蔣坐在一張小板凳上,身體的肥胖完全遮擋住了屁股底下的小板凳,老蔣整個身體像是蹲在地上一般,用手挑揀地上的一堆東西。


    “這是什麽?”


    “這些都是我們上次去新疆時候的用具啊。”老蔣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我現在跟你一樣,也是不能用真實身份示人的人了。我想過了,如果我們要下海底墓,要準備的東西可不能馬虎,那可是在海底,分分鍾就能把小命丟了的地方。”


    “你有錢嗎?”撲克臉輕描淡寫地說,走過老蔣麵前那一堆散亂的器具,在沙發上坐下。


    “我沒錢可是你有啊。”老蔣開始算起帳來,“你爸媽留給你的錢可一輩子都花不完,用來買些器具頂多你之後少買些書就好了。”


    “你倒算地精明。”撲克臉不想和老蔣多說,他擔心的並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其他。“我出去一趟。”撲克臉抄起沙發上的外套。


    “外麵要下雨了。你去哪?”


    “圖書館。”撲克臉說完把老蔣自己關在家裏。


    老蔣無奈地說道,“別再戴錯麵具了。”自從那日撲克臉去救老蔣,為了不讓人想起他曾和阿慎一起出入過老蔣家裏,事後給阿慎帶去麻煩,特意戴了另一張人皮麵具,沒想到阿慎中途闖入,還看到了撲克臉的臉。惹的撲克臉和老蔣一連好幾天都想不出解釋方案。這麽幾天過去,兩人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瞞下去。用撲克臉的話說,“瞞不下去也得瞞。”畢竟以撲克臉現在的情況,根本沒辦法以真實狀況出現在俞悅麵前。更何況,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阿慎,他不知道該怎麽去以真實身份麵對。


    老蔣收拾起手頭的那些東西,把沒用的東西扔進垃圾袋。一打開門,被門口的黑影嚇了一跳,直到看清楚是羅晉。


    羅晉低著頭,一臉陰沉,跟現在的天氣一般。


    老蔣把手頭的垃圾袋遞到羅晉麵前,“來的正好,幫我把它扔了。”


    “幫主……”羅晉心有愧疚,他暗中跟蹤羅晉到雜誌社,原本打算到附近逛一下,誰知,剛走到廣場上,聽到led電子屏裏播放,正是福龍幫內亂的新聞。讓他痛心的,真是他的弟弟羅勇綁架老蔣的消息。他聽完就跑到老蔣這裏來了。


    羅晉沒有反應,遲遲沒接老蔣手上的垃圾袋。老蔣又往前湊了湊,提高嗓音說,“幫我把它扔了。”


    羅晉接過垃圾袋,二話不說就往樓梯下走。


    老蔣走進來,把門虛掩著。等羅晉進來,他說道,“把鞋換了,撲克臉最愛幹淨。要是讓他知道我放你進來而你沒換鞋,他可是要衝我發飆的。”


    羅晉苦笑,“幫主,這個時候了,你還跟我開玩笑。”


    老蔣扁扁嘴,“誰跟你開玩笑,我的事就是事,撲克臉的要求就能當耳旁風?”


    “我不是這個意思。”羅晉一向口舌有些笨拙,他之所以可以在福龍幫裏成為四大長老之一,完全是因為他值得老蔣信任,也值得幫派兄弟信任。


    “說吧,你是什麽意思。”老蔣說道。


    “幫主,我代弟弟向你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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