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個大早,不,應該說是整個晚上都沒有睡熟,殷千夏斷斷續續的自睡夢中醒來,眼睛總是不由自主的瞟向鬧鍾,擔心自己沒聽到鬧鈴響而睡過頭。


    最後她索性不睡了,早早起床準備,先將已晾幹的借來衣物放入袋中,東摸摸西摸摸好不容易挨到九點才出門。


    搭上公車晃到東區,白天的東區跟夜晚有些差距,人潮顯得稀稀落落。


    殷千夏徒步走pastae,低頭看了看手表。才九點半啊,昨天易非凡好像說十點上班,她該不該現在進去呢?


    殷千夏站在門外探頭探腦著,一下子走到左邊,一下子走到右邊,伸長脖子往裏麵張望著。


    店內,此刻有兩個男人正在交頭接耳好像在聊天一樣。


    殷千夏又看了看,他們都不是易非凡,讓她的心中沒來由的失望了下,又繼續探頭梭巡著那抹高大的身影。


    「喂,外頭有個女人一直在看我耶。」小強瞄了眼落地窗外的嬌小身影,漾起得意的笑容。


    「誰說的,她應該是在看我吧。」小趙不以為然的反駁。


    「我敢說一定是在看我,你看她含羞帶怯的模樣,分明是想要跟我搭訕又不好意思。」小強挺挺胸膛,擺出個帥帥的pose。


    「切,那我們來打賭好了,看她是在看誰。」小趙提議。


    「賭就賭,半個月薪水敢不敢?」小強信心十足的揚起下巴。


    小趙遲疑了半晌,硬著頭皮點頭,「誰怕誰啊,走,我們一起去問。」


    站在門外的殷千夏哪知道這場因為她而起的賭局,看著他們頻頻朝她這邊回視,她示好的朝他們遲疑的揮了揮手打招呼。


    「嗨,你們好,我叫殷千夏,以後請你們多多指教。」她朝兩個起身走向她的男人咧唇道。


    才走近她,小強跟小趙馬上麵麵相覷。咦,這女生好麵熟啊。


    「你……我們是不是見過麵?」小強狐疑的問,小趙則是納悶的打量著。


    想起昨天,殷千夏困窘的點了點頭。


    「啊,我想起來了,你就是昨天哭得震天價響的落湯雞。」小趙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擊掌驚呼。


    小強愣了愣,隨即跟著揚聲,「沒錯沒錯,就是那個‘甜點’沒錯。」


    「欸,是的,就是我沒錯。」真該死,他們什麽都不記就記得她的哭聲。


    小趙與小強互看了眼,攤攤手道:「沒得賭了。」想必她想找的應該是他們主廚吧。


    「賭?」殷千夏傻傻的張大眼看著他們。


    「呃,沒什麽,對了,你是來找老大的吧?」小強轉移話題問。


    她羞澀的笑笑,「我是來報到的。」


    「報到?」兩個男人又互看了眼。


    「嗯,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的同事了,請多指教。」


    「同事」小強和小趙異口同聲驚呼,「不會吧,真的假的?」


    「是真的,昨天老板告訴我,我可以當餐廳的服務生,怎麽了嗎?」他們的表情幹麽這麽驚愕?


    「沒什麽。」兩人笑笑搖頭,隨即語重心長的說:「歡迎你,不過,你可要自求多福。」


    「什麽?」還搞不懂話中的意思,他們已經轉身走進餐廳。


    殷千夏糊塗的搔搔後腦勺,頓了頓,跟著走了進去。


    「動作快點,早課要開始了。」才進門,餐廳內不知從何時冒出其他人,每個人都動作迅速的做好份內的準備工作,穿戴整齊的工作服——廚師跟服務生各有製服,如軍人整隊似的整齊站成一個聽訓的隊形。


    跟他們比起來,她就像是一個誤闖軍營的女人,引來側目與納悶的眼神。


    「她是新來的服務生——就是昨天那個哭很大聲的女人。」小強的解釋讓大家困惑的眼神轉為恍然大悟,隨後又轉為怪異的視線。


    「老大怎麽把他的女人弄進來當服務生?」


    「這不像老大的作風。」


    「應該是她死纏爛打吧。」


    議論紛紛的低語聲此起彼落,讓殷千夏困窘得有點不知所措。


    「噓,老大來了。」


    交談聲驟止,隻見易非凡緩緩自閣樓走下來,高大的身影幾乎塞滿狹窄的樓梯口。


    今天的他穿著一身白色的廚師製服,熨燙得平整筆挺,穿在他男模似的衣架子身材上,感覺既專業又有威嚴,更重要的是,還是一樣帥啦。


    殷千夏舉起手朝他打招呼的揮了揮,期待得到他歡迎的溫暖笑容,但是,易非凡卻隻是瞟過她一眼,並沒有任何表情,這讓殷千夏的笑容霎時尷尬的僵在唇畔。


    才站定,他銳利的黑眸就掃過麵前的員工一遍。


    「各位早。」他語氣平穩。


    「主廚早。」上班時可不能叫老大。


    「各部門該注意的事項我想不需要我再重複,今天我先介紹一個新進員工,以後她就是各位的同事,也是我pastae的外場服務人員。」他朝殷千夏努了努下巴,示意她上前。


    收到指示,她趕緊大步上前站到易非凡身旁。


    「介紹一下你自己吧。」他道。


    「大家好,我叫殷千夏,今年二十三歲,未婚,身高一五六,體重四十三,嗜吃跟睡,還有……對了,我滿愛哭的,也哭得很大聲,希望各位多包涵。」她緊張得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夠了。」易非凡打斷她的話,也順便瞪了眼麵前竊笑的員工們。


    殷千夏縮了縮脖子,不好意思的吐吐舌。


    「我們餐廳需要的是具有抗壓性,有服務熱忱,真心喜愛義大利餐廳的員工,至於愛哭這一點,我不希望是你無法改變的‘缺點’,否則隻會造成大家的困擾。」他嚴肅的要求。


    今天的他怎麽跟昨天有點不同?那張英俊的臉上沒有任何溫柔的笑容,隻有嚴厲的冷酷。


    「是、是的,我會努力的。」雖然覺得困惑,她還是戰戰兢兢的回答。


    「還有你應該不是笨蛋吧?」易非凡精銳的黑眸在她身上掃過一次。


    「呃?」她瞪大的眸中滿是疑惑。


    「餐飲業最怕髒亂不整齊,你一頭長發披散在肩後,看起來不但懶散而且一點都不衛生,若是你在端湯給客人時,不小心掉進一根頭發,損害的是整間餐廳的形象,不是你個人去留就可以挽回的。」他不悅的微蹙濃眉。


    「我以為還沒開始正式工作,所以……」


    「我不接受任何理由!」他冰冷的打斷她的解釋,「等一下我不希望看到同樣的錯誤。」


    「是。」他的嚴厲讓她也不由自主的肅穆起來。


    「阿華,帶她去員工休息室給她找件適合的製服,順便向她介紹環境與工作內容。」他朝一旁站得直挺挺的大男孩指示。


    「好的,跟我來吧。」阿華銜命朝殷千夏招了招手。


    「喔,好、好的。」偷偷看了麵無表情的易非凡一眼,殷千夏低垂著頭快步跟著阿華走離隊伍。


    怎麽會這樣?


    這個板著臉,冷酷嚴肅的易非凡,真的是昨天那個雪中送溫情,體貼的送上熱咖啡與特製冰淇淋的溫柔男人嗎?


    小強跟小趙的話突然浮上她腦海——你可要自求多福。


    她突然忐忑不安起來。


    看來這話中的含意實在深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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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魔王、老大和主廚,指的都是易非凡。


    殷千夏原本以為自己要先適應的是跟同事之間的磨合期,沒想到最難適應的卻是上班時板著張臉,行事嚴謹、要求嚴格,下班後卻又像是換了個人的易非凡。


    經過這幾天的震撼教育,她已經逐漸摸索出個中竅門,做起事來也越來越得心應手,更發現自己原來對義大利菜也有濃厚的興趣。


    雖然易非凡是個嚴厲的老板,不過她也發現正因為如此,這間餐廳才能迅速的在名餐廳聚集的東區竄紅,當然更重要的是,易非凡的手藝真的不是蓋的。


    也難怪有這麽多人慕名而來,一旦吃過一次就上癮,成為時常報到的熟客。


    不過,除了那些真正愛pastae的老饕之外,還有更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客人上門。


    而且她還聽華哥說,餐廳原本從不請女性員工的,怕的就是引來一堆蒼蠅。


    一開始他們懷疑易非凡破例雇用她是因為兩人關係匪淺,直到看他對待她的方式,他們才改變想法,他根本就把她當成小男生一樣,完全沒有任何特殊待遇。


    唉,是啊是啊,誰教她一點女人味都沒有?除了一頭長發跟身分證可以證明她是女生之外,她可能還比較適合當個男生咧。


    「小夏,廁所髒了,快去刷一刷。」想著想著, 喝聲響起。


    「喔,我馬上去。」她趕緊回應。


    「小夏,送來的貨放在後門,你去搬進來。」另一個命令又跟著揚起。


    「是。」


    「小夏,你在摸魚啊?外頭忙死了,還不快出來。」


    「欸,好的。」


    殷千夏的一整天幾乎就是在這樣忙碌的狀況下度過的,每次都讓她恨不得自己是「殷七力」,可以有好幾個分身哩。


    而這樣的狀況都看在易非凡眼中。


    他承認當初會雇用她,有大半是莫名其妙浮上心頭的同情心作祟,但沒想到她做的比他預期的好很多。


    原本以為在他嚴格的要求下,她可能連半天都撐不下去,不過事實證明,她不但沒有退縮,反而越做越起勁,甚至在下班後還會留下來研究食譜跟菜單。


    認真的程度出乎他意料之外,讓他也不由得對她的好學讚賞起來。


    她算是顛覆他對女人的看法。他所認識的大部分女性全都是一些在他麵前說話裝娃娃音、扮嬌弱,可是一旦爭風吃醋起來,就會毫不顧忌形象的破口大罵,甚至是大打出手。


    這也是為何他一向不請女性員工的緣故。不過殷千夏……她給他一種很陌生的奇妙感覺。


    看著殷千夏忙進忙出的點餐、送餐、收拾餐盤,還要聽從前輩的指示做些瑣碎事,易非凡的黑眸閃過一絲讚賞的憐惜。


    看來請這丫頭算是請對了。


    他正這樣想著,一道尖銳的責罵聲卻突然響了起來。


    「啊——你是故意想燙死我嗎?該死的家夥。」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殷千夏忙不迭的道歉聲跟著響起。


    「你看你把我的手燙得這麽紅,還說不是故意的?要是留下疤痕怎麽辦?你這服務生到底怎麽當的啊?」尖銳的女聲得理不饒人。


    「對不起,我會賠償醫藥費跟洗衣費,真的很抱歉。」殷千夏難過得隻能頻頻彎腰致歉。


    「我身上這套是香奈兒的洋裝,你賠得起嗎?我看你一個月賺的都沒這件衣服多。」


    殷千夏咬咬下唇,誠意的道:「您放心,我一定會負完全的責任的。」


    「哼,賠錢就行了嗎?像你這樣的服務態度,根本就不適合當服務生,隻會砸pastae的招牌!」嬌嬌女完全沒有停止炮火的意思。


    「這位小姐,我都看到了,是你自己伸出手故意碰倒盤子的。」


    「沒錯,我也看到了。」


    小趙與小強紛紛幫殷千夏出頭。


    「你們說什麽?我、我哪可能這麽笨,自己燙自己?」嬌嬌女有點心虛的放低聲量。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你為什麽故意欺負我們小夏?」小趙強硬的說。


    「你——你們這間店的員工怎麽都這麽惡劣?我可不是花錢來受氣的。」嬌嬌女惱羞成怒的道。


    「對不起,一切都是我不好,請原諒。」殷千夏雖然對他們的打抱不平很感動,但還是想息事寧人。


    「當然是你不好啊,難道是我這個客人的錯?」嬌嬌女火大的大吼,引來其他桌客人的側目。


    「發生什麽事了?」易非凡皺著眉走向他們,一臉怒容的女客是餐廳常客,每次都借故找他「搭訕」,所以他很輕易就認出她。


    「非凡,你總算是出來了,你看看我的手都被燙紅了。」一見到易非凡,方才盛氣淩人的嬌嬌女馬上裝出一副嬌柔的委屈樣。


    「主廚,對不起,是我沒端好盤子,不小心將湯灑在這位小姐手上。」殷千夏抿抿唇解釋。


    「還有我這套剛買的香奈兒洋裝。」嬌嬌女再捅她一刀。


    「主廚,我們都看到是這位小姐自己打翻湯盤的,跟小夏無關。」


    「是啊,小夏的手也被燙到了啊,這不能怪她。」


    小趙跟小強連忙幫殷千夏說情。


    易非凡冷凝著神情,銳利的黑眸睇了殷千夏一眼,又轉向嬌嬌女禮貌的說:「吳小姐,關於您的損失,我們餐廳會全權負責,請放心。」


    「我就知道還是非凡你明理。」嬌嬌女嬌嗲裝熟。


    可易非凡並沒有將視線停留在她身上太久,轉而嚴厲的斥責殷千夏,「我們是服務業,就算是客人的錯也是我們的錯,懂嗎?」


    「是……」殷千夏低垂著頭應道。


    「是嘛,本來就應該這樣,非凡,我看她根本就不適合在你們餐廳裏當服務生,你怎麽會雇用她呢?」嬌嬌女跟著數落。


    易非凡麵無表情的瞥了她一眼,朝阿華喊道:「你帶吳小姐去看醫生,順便請她將衣服換下送洗。」


    「欸,我比較想要你帶我去耶。」嬌嬌女佯羞道。


    「很抱歉,這已經超過我們餐廳該負的責任。」易非凡淡淡拒絕,朝殷千夏道:「你跟我進來。」


    「是。」殷千夏朝小強小趙投去感激的一眼,隨即匆忙跟著易非凡走進辦公室。


    「主廚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願意扣薪水賠償餐廳的損失。」一進辦公室,殷千夏就急著表示。她很喜歡這個工作,一點都不想要失去。


    易非凡挑眉睇了她一眼,拉開抽屜,簡短道:「過來。」


    她微微一頓,困惑的看著他。


    「過來。」他重複一次,這次還加了眼神,示意她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她乖乖的聽話走上前坐下,嘴上還是忍不住繼續道:「這樣好了,這個月的薪水我不領了,主廚你千萬不要開除我好嗎?」剛剛他的神情這麽嚴厲,怕是凶多吉少。


    他又挑眉看了她一眼,沒搭理她的話,命令道:「伸出來。」


    「伸出來?」她不懂。


    他將視線移向她的手。


    伸出手?殷千夏想了想,隨即開心的將手朝他伸出去,「你要打幾下都沒關係,隻要不解雇我。」原來他是要體罰啊,這總比扣錢好。


    易非凡瞪了她好幾秒,隨即忍不住噗哧笑出聲,可又馬上把笑聲咽入肚中。這家夥的腦袋瓜裏到底都在想什麽啊?


    「呃,請問……你剛剛是在笑嗎?」她沒看錯吧?上班時間的易非凡好像是不苟言笑的耶。


    「我是被你氣得抽筋。」易非凡故意板起臉。


    「對不起。」殷千夏垂下頭,小臉蛋上淨是愧疚。


    這丫頭真是容易相信別人,哪天說不定被賣了還會幫忙數鈔票呢。


    易非凡看了看她方才也被湯燙到的地方,紅腫一片,眉頭微蹙,低咒,「那個女人實在太過分了。」看來是不能隻是自己擦藥了。


    「什麽?」殷千夏困惑的側側頭。


    「走。」他突然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往外走。


    「主廚,你要帶我去哪?」不會是要將她丟出餐廳外吧?


    他看了她一眼,緩緩道:「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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