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一塵不染的廚房裏,一道一百八十公分的修長身影,正神清氣爽的站在銀白色的雙門冰箱前。


    傳統的父權社會,造就了太多的大男人、小女人,楊耐冬敢說,像練姬樁這樣充滿自信的傑出女性,傳統的大男人一定不知道該如何去欣賞她的好。


    楊耐冬不一樣,他從來不愛在兩性關係裏扮演那種自大的威權代表,對他來說,體貼溫順不是女人的天職,男人也可以,尤其是對一個他發自內心想要追求的女子。


    與其說他堅信兩性平等,倒不如說,他更樂於主動付出關愛。


    就從煮一頓早餐開始吧!楊耐冬有信心,生活經驗累積出來的好手藝,一定可以幫他加分不少。


    然而當滿是期待的楊耐冬拉開冰箱把手後,思緒頓時一片空白。


    親眼目睹了裏頭空蕩蕩的一片,下一秒,他不禁懷疑起練姬樁到底是不是真的住在這裏。


    不是他太大驚小怪,但這絕對是他這輩子看過最空曠的冰箱了,扣除賣場展示用冰箱外。


    難怪她的廚房幹淨得沒有一丁點的油煙殘留,雪白的牆麵屹立不搖的綻放著無瑕的純淨,他甚至敢斷言,她一定從來沒有在這個廚房裏煮過任何一頓晚餐,因為瓦斯爐台上的膠膜還緊緊的貼在上頭呢!


    她有必要這麽不食人間煙火嗎?


    楊耐冬苦笑著蹲下身子,勉強在蔬果儲放的抽屜裏,翻找著乏善可陳的食材,心想,那可愛又暴躁的女人沒有被餓死,真是上帝最大的奇跡了。


    忽地,嵌掛在牆上的室內電話響起,他起身跨開步伐,抓起電話——


    “喂?”


    電話彼端約沉默了兩秒鍾,旋即掛斷。


    嘟嘟嘟……楊耐冬納悶的看了看手裏的話筒一眼,直覺的將它扣回了機座,轉身回到冰箱前,繼續他手邊未竟的冰箱尋寶。


    房間裏,雙人的席夢思床上,練姬樁瞪著暫時失去焦距的眼睛,正在跟自己的意誌力抗爭著要不要起床。


    “剛剛怎麽好像有電話鈴聲?”轉速不足的腦袋還在搜尋幾秒鍾前的記憶。


    下一秒——


    對,一定有,要不嗜睡如命的她怎麽會在鬧鍾還沒吵得震天價響前就醒來?


    她厭煩的閉上眼睛,不甚優雅的翻側了身,突然,一道無形的閃電冷不防的劈上她的腦袋,她頓時瞪大眼睛,“糟了,該死!”


    她忘了楊耐冬了,忘了那家夥暫時要在這兒寄她籬下。


    一鼓作氣的跳下床,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她快跑的奪門而出。


    “剛剛是不是有電話?”她在廚房的冰箱前,找到了楊耐冬。


    萬幸,這時候的他衣著完整,不至於又勾起她昨晚的遐想。


    “早安。”


    他的問候讓練姬樁一陣羞赧,連忙也拘謹的回應,“早、早!”不過她還是維持不了太久的從容,連忙煩躁的問:“剛剛是不是有人打電話來?”


    “嗯,是有一通電話,我怕吵醒你,所以自作主張的接了,不過,對方馬上就掛斷電話。”


    “誰打的?”她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他搖搖頭,“不知道,對方一句話都沒說。”


    聽到這個,她整個人絕望的閉上眼睛,“完了……”


    “完了?為什麽?”楊耐冬不解的問。


    練姬樁一點都不想跟這個披著東方人皮的老外解釋什麽,逕自走過去拿起牆上的分機電話,查看來電顯示。


    果然——


    來電的不是什麽閑雜人等,而是她那遠在南部,每天養尊處優、無所事事的母親大人。


    平常她們母女倆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能不聯絡就不聯絡,會讓母親大人一大清早打電話來,除了她那跟懸案一樣終年不解的終身大事外,應該就再沒有別的事了。


    正當她思索著要如何應戰之際,電話二度響起。


    這一次,她沒讓楊耐冬有反應的時間,伸手一抓,馬上把話筒湊近自己的頰畔,“喂,”


    “姬樁,我是媽,剛剛接電話的人是誰?”母親大人劈頭就問。


    為了不想讓母親大人的追問跟渲染壞了她一整天的心情,練姬樁一不做二不休,幹脆來個打死不承認。


    “剛剛哪有什麽電話?”無辜狀。


    “有,是我打的電話,還是個陌生男人接的。他是誰?為什麽在你屋子裏?做什麽行業的?結婚了沒……”練家母親大人一開口,喋喋不休就像連珠炮。


    “停——”練姬樁大喝一聲,“媽,聽著,沒有,剛剛並沒有什麽電話,我家的電話連響都沒響起過。”


    她原本還說得麵不改色,突然看到楊耐冬回頭來,頗是玩味的衝著她笑,頓時心虛尷尬了起來。


    索性,背過身去,把他當空氣,繼續厚顏無恥的對母親撒謊。


    “胡說,我剛剛明明打了你的電話,是個男人接的,我嚇了一跳,才匆匆忙忙掛了電話。快說,他是誰?”練母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態勢。


    “媽,你就打了這一千零一通電話,而我已經接起來了,根本沒有你所說的另一通電話,以及某個不存在的男人。”練姬樁隻差沒拜托母親,趕快把自己的思緒從鬼打牆的狀態裏解放出來。


    “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中華電信最近係統頻繁的出現問題,一定是跳號了,你剛剛鐵定是打到別人家去了。”臉不紅、氣不喘。


    “真的嗎?”練母半信半疑,可是女兒的說詞又太強勢,叫她全然沒有反駁的機會。


    “媽,相信我,一定是這樣沒有錯。”猛翻了白眼,練姬樁一點都不想去看一旁笑得腸胃打結的楊耐冬。


    笑啊,笑啊,笑死他好了!


    “好吧、好吧!沒有就沒有,反正那也不重要。媽是要跟你說,隔壁的李阿姨說要幫你介紹男朋友——”


    看吧!看吧!又來了,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媽,別又叫我去相親了。”練姬樁的頑劣脾氣當場爆發。


    “對方很優秀,是個科技新貴,有車、有樓……”


    隨著母親的說話,她知道自己的表情越來越臭,“媽,結不結婚不過是小事一樁,你為什麽非得搞得好像千年懸案一樣,非要它破案不可呢?”


    接下來,練母又千篇一律的叨念了她一串,直到她再也忍受不了。


    “媽,這事情我們改天再說,今天辦公室很忙,我要趕著去上班了。”


    叩——她索性掛了老媽電話。


    “話不投機半句多。”這句話是母女關係的注解,也是說給楊耐冬聽的解釋。


    隻是……她幹麽要跟他解釋她們乖張的母女關係?


    算了,當她一早血壓太低,神智不清好了。


    “可以來吃早餐了。”楊耐冬識相的沒多問。


    “早餐?”她詫異的表情,仿佛他說了什麽火星文,不可置信的目光追逐著他手上的瓷盤,震驚的拉開椅子乖乖入座。


    他把瓷盤放到她麵前,“食材有限,湊合著吃吧。”


    “等等,你這些東西是從哪裏變出來的?我不認為我住的地方裏曾經儲存過這些東西。”


    “冰箱找的,裏頭還有所剩無幾的蔬果,和僅剩的一罐鮪魚罐頭。我把它們料理成鮪魚黃瓜跟番茄燉蛋。”


    冰箱找的?練姬樁瞪大眼睛看著麵前這色彩豔麗的早餐。


    鮪魚黃瓜跟番茄燉蛋……那該不會是她打算買來diy美容的材料吧?


    敷臉專用的天然小黃瓜,攪和在鮪魚罐頭裏載浮載沉;粉刺必殺的便宜蛋白,被煮熟了;還有她夢想中的番茄泥麵膜……全被他摻上雞蛋料理在盤中。


    “楊耐冬,誰準你用了那些東西?那是我美容diy的材料欸,你竟然把它們全搞成了屍體。”她忍不住大叫。


    “美容diy的材料?我說這位姊姊,難不成你花了錢買一個近五百公升的大冰箱,就隻是為了冰那兩顆番茄、三根黃瓜外加四顆雞蛋?買個旅行冰桶不就綽綽有餘了?”楊耐冬搖頭苦笑。


    “不行嗎?我、我不喜歡囤積食物。”


    “這跟囤積與否無關,而是你的大材小用簡直羞辱了那台冰箱。”


    “我要怎麽羞辱我的冰箱,還輪不到你說嘴。”


    “好,我不說,誠如你所說,反正它們已經都不幸變成屍體了,那就別浪費,快吃吧!”


    本想走人的,可是肚子卻沒人格的發出饑餓的訊息。


    反正他這頓早餐所用的材料也全是她買的,不吃白不吃,犧牲了保養,總也得飽了肚子吧?


    練姬樁抓起湯匙,嘀嘀咕咕的吃了起來。


    唔,還不錯嘛!也不是那麽難吃,看來,當初她那些天然食材買得可真好。


    望著她大口咀嚼的模樣,楊耐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原來除了鬥嘴罵人,練姬樁那張刀子嘴,乖乖吃東西的時候也挺可愛的嘛!


    突然,她的腦袋閃過關於昨天的片段,停下進食的動作,用經過一夜已經所剩無幾的愧疚眼神,看了看他的唇,又看看他的臉……


    該死的唇,依然要命的引人遐想,至於臉……阿彌陀佛,幸虧紅色的指痕已經褪去。


    “那個……”欲言又止。


    “什麽事?”楊耐冬望著她。


    躊躇半晌,“那個……昨天,對、對不起。”她尷尬的扭動自己的嘴,含胡的說了句道歉。


    沒等他回應什麽,練姬樁用最快的速度將食物塞滿了嘴巴,火速閃人。


    她一走,楊耐冬二話不說就收過瓷盤,拿到水槽去清洗。然而水槽前的他,卻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原來挨打,也不是盡然都是衰事一樁,他隱約察覺到,練姬樁似乎還花了一些時間,貪看了他的唇幾眼。


    女人啊,就愛口是心非。他在心裏這麽想。


    換下睡衣、上了淡妝,明明沒有耽擱什麽,可是等練姬樁換好衣服走出來,楊耐冬已經在門口久候多時。


    皮衣裏,他穿了一件白領的水藍襯衫外搭毛料背心,襯衫的袖子在皮衣袖口外反折,給人一種清爽俐落的新形象。


    奇怪了,印象中,會選擇那種款式襯衫的男人,大多是從事工作內容拘謹、嚴肅的金融業精英,可是穿在楊耐冬身上,卻沒有金融業分子所帶來的壓迫感,反而給人一種獨有的簡單幹淨。


    他左耳上,前衛的銀質耳環閃耀著光芒,還有食指上的戒指、褲腰上的鏈子,這些龐克的元素點滴添加起來,竟然一點都不讓她反感,反而讓她覺得是一種很有型的搭配。


    私人恩怨不談,她是肯定他的衣著品味的。


    尤其是他那看似無害的目光,竟蘊含著一種魔力,叫人不禁……怦然心動。


    “有什麽問題嗎?”楊耐冬察覺她的目光已經落在自己身上很久了。


    像是被逮到了什麽,練姬樁臉上驀然一陣溫熱,倉卒的收回目光,“哪有什麽問題?上班了!”粗聲粗氣的掩飾自己的心虛。


    她臉紅了。為什麽?望著他的時候,她腦子究竟想了什麽?


    要不是她此刻的表情太過嚴肅,要不是昨天那巴掌的餘威還在心裏蕩漾,楊耐冬真的很想要探究一下。


    一上車,練姬樁就開口說:“已經給你吃、給你住、還給你睡,今天我可以開始奴役你了吧?”她可沒忘了他昨天說過的話。


    “樂意之至。為了不白睡姊姊的床……”


    “楊耐冬,你鬼扯什麽?什麽叫做白睡了姊姊的床?是你睡你的床,我睡我的床,不要製造曖昧假象。”


    “是。為了感謝你的收留,也為了不讓家裏的廚房哭泣,我願意用拙劣的料理廚藝,來換取那個小小空間的使用權,藉以傳達我的感激,可以嗎?”


    “你剛剛不是已經使用過了?現在才問,會不會太晚?”白他一眼,“記得給我收拾好,千萬別讓小強聞香而來。”


    “小強是誰?”


    她翻了一記白眼,“那不重要,總之請保持幹淨整潔。”


    所以那就是答應嘍!楊耐冬點點頭,逕自從口袋裏拿出個人pda,“另外,今天下班的時候,可以送我到大賣場去嗎?我想要購買些生活用品,尤其那個空蕩蕩的大冰箱,我非常渴望它能開始負荷一些工作量,替我們冰存一點食材。然後……”


    “然後還有什麽?你可不可以簡單扼要的一次說完。”她不是太有耐心,尤其在這種剛接過母親電話的早上。


    她偉大的媽媽,真的有把人逼瘋的潛能。


    “我需要這裏的地址。”


    “你要地址做什麽?”


    “有些私人物品跟書籍要從美國寄過來,為了不讓個人包裹在太平洋上漫無目的的飄,我需要一個包裹流浪的最終站。”他幽默的說。


    趁著停紅燈,練姬樁抓過他的個人pda,在手寫麵板上寫下地址,不忘損他一句,“小朋友,家裏的地址千萬要記好,萬一哪天迷路了,警察伯伯才可以幫你找到回家的路。”順順他額前的發,滿是惡意調侃。


    楊耐冬沒被她激怒,隻是一逕的淡笑。


    好,這一次先禮讓“長輩”一回,下一次,隻要她膽敢再用對待小狗的方式這樣敷衍他,他一定二話不說,當場把她撲倒——


    “你冷笑什麽?”她逮到他嘴邊的詭異揶揄。


    “沒有。”他收起pda,故做無事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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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他們之間的話題很安全,在乖張的案件裏抽絲剝繭,在屍體裏找尋隱藏的答案,隻要不談情說愛,工作裏的練姬樁是自信又美麗的。


    瞧她此刻是何等的眉飛色舞、神采飛揚,楊耐冬從來沒有看過有誰可以比她更熱愛自己的工作。


    “你非常熱愛自己的工作。”


    “當然!服務有生命的個體,很多人都在做,可是願意傾聽死者聲音的人,卻少得可憐,我不是因為自己是那少數的一分子,而感到自負自滿,而是對於生命的尊重,到死,我都虔誠的遵行著。”練姬樁如是說道。


    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她對這份工作的想法,哪怕隻是一丁點。


    外界太習慣用薪資所得來判斷一份工作的可不可行,卻忘了深究背後堅持的信念。很多人無法理解,甚至不諒解,質疑她為什麽不到光鮮亮麗的醫院工作,而願意終日與死亡為伍。


    無所謂,她不需要那些人的明白,她隻要不愧對自己的選擇就夠了。再者,麵對死人,永遠比麵對活人容易,因為死人永遠都不會欺騙。


    打從心裏的追求意念一確定,楊耐冬對她的好感指數就呈現直線上升。


    他心裏非常清楚,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子能夠如此絕對的吸引住他的目光,但是練姬樁卻輕而易舉的辦到了,就像現在,僅僅隻是望著她發光的眸子,他都無比渴望著想要把身邊的她,緊緊的擁抱在懷裏。


    但是,還不行,在她還沒打算卸除她的盔甲前,他的貿然行動隻會把她推得更遠而已,他得拿出耐心,一點一滴慢慢的去刺激她,喚醒她潛藏的柔軟才行。


    “欸,聽說你曾經在人體農場待過?”她突然別過頭來,對他詢問。


    楊耐冬抽離私念,讓自己暫時心無旁騖的回答,“嗯,在那裏約莫待了有幾個月的時間。”


    “快說說那裏的情況。”練姬樁迫切的渴望求知。


    “第一次站上那塊土地,應該說心裏是非常震撼的,感覺自己跟死亡竟是如此的緊密,空氣裏的味道很可怕,但是,一想到有多少寶貴的知識在那裏被找尋出來,心裏的恐懼變得很渺小,龐大的敬重卻如此簡單的油然而生。”


    練姬樁露出神往。


    “我還記得第一天的早餐會報裏,我吐了,而且是吐到渾身癱軟,一整天都無法進食。隻要看見食物,就會想起會報裏曾經出現的腐敗畫麵,那時我以為我幾乎從事不了這份工作,是巴斯博士的精神不斷的砥礪我去克服。或許有人認為他太過瘋狂,但是,我認為那是一種對知識的執著。


    “我一直覺得人體農場是個超乎人性的神聖國度,會被社會輿論如此撻伐攻擊,是因為它已經淩駕在人性之上了。


    “負責主導的巴斯博士利用那些死體,建立可以幫助法醫科學化的數據資料,盡管貢獻非凡,但是輿論的浪潮也超乎想像的凶猛,若不是有很堅定的想法,一般人是無法持續下去的。


    “可是平心而論,如果不是人體農場的存在,很多關於法醫專業的知識根本無法這麽被輕易的取得。


    “這的確是一個極端兩難的局麵,沒有那些犧牲,根本無法獲得如此寶貴的資料紀錄,這些成功,注定無法避免的伴隨著龐大的指責而來。也因為看到那些崇高的理想被付諸實行,當時,我心裏下了一個決定——”


    “是什麽?”


    “倘若有一天,我生命不得不凋零,我希望我能回到人體農場,讓我的軀體可以為這個世界,做最後的貢獻。”楊耐冬說。


    他的話,在練姬樁的心裏投下一抹對人類世界的溫柔。


    她很感動,也沉默了下來。


    曾經,她認真的思考過人體農場存在的意義,繼而又想到,她呢?自己又能做出什麽樣的貢獻?


    “原來,你也跟我有同樣的想法。”她低低的說。


    這時,車身在紅燈下暫時靜止。


    “對了,楊耐冬……”她無預警的朝他投過視線。


    驀然,眼前這熱切的目光,強悍得叫人大受震撼,叫練姬樁根本來不及吐出嘴裏的發問,就徹底的啞了。


    晶透的燦黑,在眼眶裏奔竄,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又開始躁動起來。


    他又在凝視著她了,銳利得仿佛要把她整個人穿透了似的,在他眼前,她就像是個赤裸的孩子,無法遮蔽。


    緊握在方向盤上的手,在青紅交雜下泛出極端的白,隻為了掩飾那股從身體裏發出的不自覺的輕顫。


    微啟的唇,欲言又止,看在楊耐冬的眼裏,可是一場美麗的誘因。


    他的眸色轉濃,顰起眉宇,下一秒,他決定放棄抵抗,選擇再一次大膽的靠近。


    眼前的俊臉飛快的放大,察覺了他的靠近,練姬樁清楚的知道那是什麽意圖,她緊張的低側身去,錯開了雙唇直接的碰觸,然而他的氣息,卻無可避免的落在她的頰畔上。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在這一秒鍾裏呈現空白。呼吸,貼著彼此。


    叭——


    尖銳的喇叭聲,粗暴的拉開兩人的貼近。


    他們像是受到極端震驚似的,各自彈回了座位上。


    後頭那些喇叭聲活似凶禽猛獸,不斷的催促著練姬樁得在第一時間內重新駕馭車身,繼續朝目的地前進。


    明明什麽都沒有改變,卻又什麽都變了。


    “哈,怎麽突然這麽安靜,我們幹脆來聽聽廣播好了,嗬嗬……”


    驚覺車廂裏的氣氛靜得叫人心亂如麻,幹笑之餘,練姬樁掩飾的伸出手指,正要往一旁的廣播按鈕觸碰去——


    不同於她的冰涼,楊耐冬的手帶來溫暖,即時的包裹住她的手,阻止這份寧靜被破壞。


    瞬間,那股不容忽視的電流急竄過她身體,震撼了她的細胞,她本能的想要收回手,可他卻完全沒有放手的意願。


    她震驚得兩眼發直,完全不敢去看身旁的他目光會是怎樣的熱烈。


    情緒承受到極限,她驚叫一聲,強行從他的鉗製裏抽回了手,旋即死扣著方向盤不放。


    她起伏賁起的胸口,泄漏了一切。


    楊耐冬輕扯嘴邊的弧度,沒再繼續刺激這緊繃的靈魂。他知道,固若金湯的城池已經開始崩解。


    練姬樁像個機器人似的,僵硬的直奔辦公室,把他遠遠的甩在後頭。


    “早啊,姬樁!”連裕芬已經在座位上。


    “早、早……”她勉強扯動臉頰,擱下外套,抓起水杯就往隱密的茶水間躲。


    連裕芬納悶的看了行為異常的練姬樁一眼,回過視線,不同於練姬樁的慌張,尾隨在後的楊耐冬則是氣定神閑、從容不迫的走向自己的座位,並主動向連裕芬問候。


    “早安。”


    連裕芬眯起眼睛打量他須臾,所有發生在練姬樁身上的疑點,頓時豁然開朗。


    她忍住笑意,“要不要喝咖啡?我剛剛煮了一壺,倒一杯給你。”


    沒等他點頭,她已經抓過杯子,起身奔向某人藏身的茶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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