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的小克星
9月份，大學新生的入學季。
夏光明媚，潔白的雲在天空裏懶洋洋地趴著，蟬鳴在t大主幹道旁亮眼的楊樹葉間鼓噪。
t大新生報到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周，少了陪同報到的父母，校園裏不再熙熙攘攘，寢室樓裏也清閑安靜了許多。
中午十一點多，5號樓的520寢室突然爆起一聲鬼哭狼嚎。
躺在寢室床位上的女生捧著手機，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朝著寢室裏另一個人撲了過去——
“丁淺丁淺！我d神回國了！”
放在紅軸鍵盤上的纖長十指稍稍一停，桌前的人側過臉去：“d神？”
電腦桌臨窗，被紗織的窗簾濾過的微光從女孩兒的背後落下。
逆光望來的姑娘瓜子臉，柳葉眉，杏仁眼，鼻子秀挺精致，櫻桃唇微微上揚，五官都漂亮得不可方物。
即便已經對著這張臉看了一周，宋瑤還是呆了一下，然後回歸興奮：
“對啊，diva我d神——就在本校就讀，比我們大三歲，但是之前休學了一年去了國外，聽說是國際頂級大牌wanna&best欽點他為今年秋冬廣告的代言人！”
說到這兒，宋瑤雙手捧心：“我d神這次絕對是要火了啊！”
“所以，”丁淺勾唇，一針見血，“就是目前還默默無聞？”
宋瑤笑容僵住，然後心虛地清了清嗓子：“就憑d神那足以問鼎國內模特界的顏值，怎麽可能一直默默無聞……”
大概是覺著空口無憑，宋瑤翻了翻床頭，從一本書裏拿出了一張定妝照，如捧至寶地跑到了丁淺麵前。
“看看看看，是不是要拜倒在d神盛世美顏之下了！”
丁淺垂眸，視線落上去。
定妝照是少見的黑白單色調，照片內絲絲縷縷的冰霧縈繞著一個穿著修身純黑西裝的男人，比例完美的身材在冰霧中若隱若現。
男人的五官輪廓清雋不凡，襯衫扣子係到最上，一絲不苟。
神秘禁欲，又冷漠得撩人。
他左臂屈起在身前，修長的右手整理著左臂腕部的袖扣，拍攝的一瞬男人似是漫不經心地抬起視線望向了鏡頭，深邃漆黑的眼瞳如兩潭深不見底的沉墨。
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清傲貴氣，喧騰恣肆在整張定妝照內。
即便起初不以為意，丁淺現在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叫diva的男模，無論鏡頭感還是表現力，都堪稱頂級。
到現在還沒火……
丁淺作了評價：“美到掐絲琺琅的級別，隻是個花瓶也會有火起來的一天。”
她的注意力重新落回到電腦屏幕上，纖長十指在紅軸鍵盤上起伏如飛。
宋瑤在一旁歎氣：“丁小淺同學，你之前對自己的定位可真是準確啊，白瞎了這張臉和這身段嘛……要是我有你這個資本，我一定勇敢地撲倒d神！”
——宋瑤說的“定位”，是指幾天前新班級班會上，丁淺的自我介紹。
兩人所在的計算機專業，本來女生就少得可憐，她們班裏更是隻有丁淺和宋瑤兩個。
而丁淺憑借超高顏值，在開學第一天就“享譽”全學院，更是引得一個同專業學長當天就展開追求。
到班級會議那天，她第一個被要求上去作自我介紹。
丁淺大大方方地上了講台，勾唇一笑，杏仁眼裏的漂亮笑意看得眾人一呆。
“我是丁淺，18歲，履曆簡單，整體評價七個字——”
她話音未完，底下有人趁亂起哄：“膚白貌美大長腿？”
哄笑一片裏，丁淺搖頭，聲音幹淨利落——
“力大毒舌技術宅。”
底下男生自然沒一個相信，都當新任係花喜歡開玩笑。
直到當天下午學院素拓活動，男女組合扔鉛球。
女生4kg鉛球投擲，遠的扔3米，近的撂腳邊。
輪到膚白貌美腰細腿長的丁淺同學上場，隨手一撇，麵不改色地扔出了個七米半。
圍觀新任係花的學生包括輔導員們集體驚呆。
“這位同學厲害呀。”
負責記錄成績的體育生感慨。
眾人附和。
隻有站在旁邊的宋瑤聽見丁淺遺憾地歎了口氣：“手滑了。”
宋瑤：“……”
——要是不滑你還想扔上天？
而之後，榮幸見證了丁淺那個讓她看都看不懂的操作係統，宋瑤確定——這人自定為技術宅，實至名歸。
回憶完係花室友的凶殘做派，宋瑤把目光落到手裏的照片上：“不過我相信，diva一定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十指如飛的丁淺分了神——
“diva？
天後？”
丁淺感歎，“真是個很爺們的名字。”
宋瑤幽幽地抬起視線看她：“……你這是在我們友誼的木質小船上放火。”
“沒事。”
丁淺笑答，“船沒了我一定撈你上來。”
宋瑤沉默三秒，低頭看照片。
——d神救命，係花室友總撩我！
“就算秀色可餐，一張照片也頂不了一頓午飯。”
丁淺起身，“走吧，去吃飯。”
兩人吃完飯從食堂出來，走了不到三米，丁淺歎氣：“朕今日擺駕宮外前忘看黃曆，上大概書‘二食堂不宜用膳’。”
宋瑤反應不過來，沒等問，耳邊一喜悅聲音響起——
“丁學妹，好巧啊。”
宋瑤心裏頓悟，抬頭一看，果然是從開學就癡纏丁淺的那個大二學長——傳聞中計算機專業第一高富帥，董晟。
已然避不開的丁淺認命抬頭：“學長吃完了？”
董晟笑：“嗯，我吃過了。
既然這麽巧，那我順路送兩位學妹回寢室吧。”
“不巧。”
丁淺麵無表情，“我們還沒吃。”
話音一落，還在一旁竊笑的宋瑤被直接掄了一百八十度的半圈，帶回了身後的食堂大門。
董晟臉上笑意僵住，然後有些臉色難看地握了握拳。
與此同時，食堂門外不遠處的主幹道上，一輛低調駛過的微光灰轎車裏。
“這段路每小時限速10公裏。”
低沉磁性的男聲在車內的後排響起。
“限速10？
這還真是個技術活。”
開車的助理忙點刹車，無意地從後視鏡瞥了一眼，然後他愣了一下，“diva，你看什麽呢？”
緩下來的車速，足夠坐在後排的男人專注地看著食堂外的某個人影從轉身到沒入門內。
他收回視線。
“沒什麽。”
開車的助理哦了一聲：“wanna&best那邊提出明年春夏廣告續簽的事情，看來想讓你做他們的禦用model，不過swida那邊也有合作意向，這選擇還真是難……而且這次你回國之後，國內以fa為首的頂尖時尚雜誌都給你拋了橄欖枝，你——”
“看見了高中的暗戀對象。”
男聲忽起。
“什麽？”
被打斷的助理一懵，繼而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你？
暗戀？”
助理深吸了一口氣，“我記得你中學就已經追求者遍天下了吧？”
這一次男人沒有開口，望著窗外，後視鏡裏映著的側臉清雋迷人。
助理小心翼翼地試探：“暗戀什麽感覺？”
“感覺……”
顧景琛望著窗外，車窗上好像映出女孩兒當年笑容明媚、腰肢纖細的模樣。
被wanna&best首席設計師讚譽“絕對完美”的唇形微微勾起，他的嗓音在密閉的車內複響，這一次莫名地低啞性感——
“感覺自己在犯罪。”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四年前。
他剛上高三那年的夏天。
出校門時已晚，他走得散漫。
剛巧遇見前麵一個女生，抱著隻碩大的包裹。
路燈下女孩兒腰肢纖細，露在外麵的小腿白皙修長，怎麽看都不像能支撐那重物的模樣。
或許不重？
顧景琛想。
不到一分鍾，他就知道答案了。
沒幾個人的路上，“抓小偷”的尖叫相當醒神。
緊隨其後，一道遮了兜頭帽的瘦小身影從顧景琛身旁快速跑過。
他插兜的手垂了下來，剛要動作，就見前麵那個女孩兒轉過頭來。
臉龐不意外地精致漂亮。
“哥們——幫忙扛一下！”
女生聲音稍急，碩大的包裹頃刻轉移到顧景琛的懷裏。
毫無防備的顧景琛雙手驟然一沉。
他微愕抬眼，便見女孩兒拔腿追了上去。
不到一分鍾，小偷就被撂倒在地，人事不省。
等那邊女孩兒把失竊的包還給了失主，往回走時低頭看了一眼手表，跟著小臉就皺起。
她快步跑了回來。
顧景琛手裏一輕，回神時女孩已經跑遠，背對他揮著手臂，聲音清越帶笑——
“謝謝了啊——大兄弟！”
顧景琛：“……”
這是他第一次想主動跟陌生人搭句話。
可惜沒來得及開口，女孩兒就跑遠了，看都沒看他一眼。
t大開學第二周，各種迎新活動辦得如火如荼。
之前在入學調查單的“擅長”一欄，丁淺天真地填了“攝影”。
結果這天一早，她就被輔導員一個電話叫去學生會某活動，讓幫忙拍幾張照片。
活動人數確實不少，丁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學生會的大二幹事學姐，說明了情況。
學姐眼睛一亮，似乎很高興地帶上丁淺。
“我領你去找負責人。”
到了地方，丁淺就看見了那個站在臨時展台上的負責人，黑色長褲深藍襯衫，單背影都養眼。
“顧學長。”
丁淺聽見身旁的學姐甜甜地叫了一聲。
男生聞聲回身，沉寂深邃的眼瞳望來，目光清冷。
丁淺難得怔了一下——原來不隻是背影養眼，正麵的五官輪廓更是堪稱絕品。
……就是有點眼熟。
自我介紹時沒說自己還臉盲的丁淺低著頭想了好一會兒，過於忘神，沒注意到那位顧學長已經走到了她麵前。
“啊，”想到那張定妝照，丁淺眼眸微亮地抬頭：“是那個花瓶模——”
花瓶模特已經站到她麵前，而且撐起了黑色襯衫淩厲線條的胸膛此時就在她眼皮底下。
丁淺閉嘴，退了兩步，看起來很是乖巧：“學長好。”
……但願他沒聽見。
顧景琛眼瞳深沉，內裏情緒起伏翻湧了一會兒，然後他手裏的單反相機遞了過去，“給你的。”
“謝謝學長。”
丁淺繼續裝乖巧。
“不客氣，”顧學長的聲音一如長相，清冷貴氣，讓人想起山泉擊石——
“大妹子。”
丁淺：“……”
——exm？
開學第三周。
“學生會？”
丁淺鍵盤上動作一停，一秒之後恢複指尖跳躍。
“沒興趣。”
宋瑤坐在旁邊喋喋不休：“可是diva在學生會啊，他還是學生會主席團的呢！”
“那是你男神。”
丁淺微笑，側眸看向宋瑤，“而且我對花瓶不感興趣——掐絲琺琅的也沒用。”
“丁小淺！你又黑我d神！”
宋瑤把腰一掐，但見丁淺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宋瑤也就軟了下來，伸手拽丁淺的裙擺，聲音軟糯：
“小淺，你就陪我一起報名嘛小淺……”
被宋瑤那拖長的尾音膩歪得不行，丁淺投降：“好好好，報報報。”
——為這六個字，丁淺後來後悔了半個學期。
丁淺還是把學生會的報名表填了。
隻是宋瑤記錯了截止時間，還剩十分鍾截止交表，她倆才突然得知。
彼時她們剛到教室，十分鍾後也恰好是本學期的第一堂英語課。
而教學樓離交表的行政樓，隔了半個校園。
正常來說，單趟步行速度也不止十分鍾。
“小淺怎麽辦？”
宋瑤難過地問。
“想見diva，不一定非得進學生會。”
丁淺淡定得很。
宋瑤搖了搖頭：“我想進學生會，不隻是因為diva……可是現在都被我搞砸了……”
看著宋瑤紅起來的眼眶，丁淺歎了口氣，伸出手來笑著捏了捏宋瑤的臉頰：“丟人啊，宋小瑤同學。”
說完，丁淺蹲下身去，把帆布鞋的鞋帶綁緊，然後站起來從宋瑤手裏抽走了她倆的報名申請表。
“幸虧我今天穿的不是裙子。”
等不及宋瑤反應，丁淺拿著報名表走出教室，步伐極快地下了樓梯。
結果剛到教學樓外，她就迎麵撞見了董晟。
董晟一見丁淺，眼睛便一亮。
“學妹？
這麽巧？
我看我們真是太有緣分了。”
“學長好，不巧，我要去交報名表了，您慢走。”
丁淺語氣平板無波無瀾地說完，將一頭微卷的栗色長發束了起來，不等董晟再開口，丁淺拔腿加速跑了出去。
漂亮的臉蛋和驚人的爆發力，讓董晟和路過的學生瞠目結舌地望了過去。
丁淺卻已經在十米開外了。
卡著截止時間前五分鍾，把兩張報名表拍到了學生會秘書處負責幹事的麵前，丁淺扶著辦公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辦公桌後麵的大二幹事被這個來時如風的漂亮學妹唬得不輕，猶豫了一下才小心問道：“這位學妹，你沒——”
“謝謝學長關心，我沒事，就是有點趕時間。”
尾音落時，丁淺已經出了秘書處的門，往樓下去了。
而剛從秘書處隔壁的主席團辦公室走出來，顧景琛腳步一頓，望著那個背影，眼睛微微狹起。
然後他步向一轉，跟著往樓下走。
下了樓的丁淺沒來得及走出十米，就被人伸手截住。
又是董晟。
“我就猜到學妹是來學生會交報名表的。”
董晟笑容一展，“學生會今年競爭厲害，很難進啊……不過剛好我和裏麵幾位部長還是蠻熟的。”
他的話音停住，意味深長地看向丁淺。
丁淺深呼吸，保持微笑，然後揚起臉來：“學長，我之後還有課，實在沒時間跟您閑聊，請您讓讓。”
說完，丁淺就要往另一邊繞開。
董晟卻是跟著側移一步，再次擋住丁淺去路。
“學妹，這就是你太乖了——沒有逃過課的大學，怎麽能算完美的大學呢？”
丁淺眸子涼下來。
“我喜歡殘缺美，學長能讓開了嗎？”
可惜從小到大被捧慣了的董晟，絲毫沒看出丁淺的情緒變化來。
所以他仍舊是笑容滿麵地上前堵了一步。
丁淺往後退了步。
董晟笑說：“我喜歡完美的，尤其是像學妹這樣——”
他話音未落，整個校園裏，響起了晚課的上課鈴聲。
丁淺心裏一惱，火到底沒壓住。
她抬起頭來，麵無表情，五官仍舊驚豔，近距離看得董晟一呆。
“好狗不攔路，學長。”
這出口的話音，卻是把回過神來的董晟逼得臉色漲紅。
“……丁淺！我能這麽追你你還拿喬？
你以為自己除了張臉還有什麽驕傲的資本？
！”
丁淺聞言，嫣紅的唇一勾，她歪了歪腦袋，本就漂亮的五官帶上了一點罕見的俏皮靈動，卻又似乖巧聽話。
“資本？”
董晟愣了兩秒。
回神後他笑著伸手摸向女孩兒漂亮的臉蛋。
丁淺眼底冷下來，非但未退，反而側身上前半步，揪住了董晟的衣領，手臂腰部驟然發力，一個幹淨漂亮的過肩摔將人狠狠地摜在了地上。
旁邊的路人驚得低呼。
而行政樓正門外，靠著柱石看了全過程的顧景琛沒忍住，側開視線輕笑了一聲。
另一邊，丁淺屈腿半蹲下去，憐憫地看了一眼被摔得七葷八素的董晟，聲音清越動聽——
“我沒其他資本，不過揍得你跪下叫爸爸應該沒什麽問題……學長想試試？”
躺在地上的董晟漲得臉已通紅。
丁淺沒再理會，起身走人。
學生會的報名結束，一輪麵試很快開始了。
會內各部門分別借了教室，秘書處統一通知給報名者，然後各部門成員光榮躋身麵試官席位。
這周六晚上八點多，第三教學樓607教室。
“宣傳部那幫孫子，上次給咱們技術部做的宣傳欄簡直low爆了！”
副部長王宇佟翻著手裏的報名表，臉色難看。
“看這少得可憐的報名表。”
“平常心。”
部長方昊笑著拍了拍王宇佟的肩，“技術部每年不都是學生會裏最人丁稀少的部門嗎？
不過敢報我們部的，一般都是有真才實學，貴精不貴多嘛。”
“部長你還別說，今年真有個質量碾壓其他部門的大一學妹。”
王宇佟把一張報名表拎了出來，臉色好了許多。
“我知道，”方昊看著照片欄上那個五官精致、明眸善睞的女孩兒，“計算機係的係花嘛。”
另一個副部張珊珊湊了過來：“這妹子厲害啊，聽說交報名表那天，把他們計算機係對她死纏爛打的那個高富帥一個過肩摔撂在行政樓底下了。”
王宇佟大笑：“那這樣的勇士，必須留在我們技術部！這人——”
“篤篤篤。”
關合的教室門突然被人敲響，三秒之後有人推門而進。
被打斷了話音的王宇佟麵有不悅地轉過去：“同學，還沒有到麵試時間，你應該去候場等通——”
話音戛然而止。
教室裏死寂了幾秒。
方昊第一個反應過來，忙站起身，起得太急還撞了一下桌板，疼得他呲牙咧嘴：“顧主席，您怎麽來了？”
其他人這時也回了神，紛紛站起來喊“顧主席”。
走進來的男生上身穿了件黑色襯衫，領口袖口都紋著暗金色的絲線，下身長褲裁剪合體，襯得這人雙腿修長筆直。
再加上寬肩窄腰，襯衫長褲被勾勒得漂漂亮亮的肌肉線條——整個一副完美的衣架子身材。
關了身後的教室門，那雙清冷如墨的眼瞳望了過來。
“……”技術部全體不自覺挺直了腰板，跟要接受檢閱似的。
男生的神情寡淡，嗓音倒是一如五官清雋不凡。
“今年的納新，我會在技術部全程跟進。”
六個人裏不知道誰抽了一口冷氣，方昊回神，忙往旁邊讓：“顧主席，您坐這邊。”
“不用。”
顧景琛邁開筆直的長腿，走到麵試官席位的最左一張椅子上，坐下，“你們隨意，當我不在就好。”
“……”
眾人艱難地把目光收回來。
坐在最右邊的張珊珊借助地理位置優勢，拿出手機調靜音，偷拍了那人一張側顏照。
然後她點開了一個微信群。
【技術部張珊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顧主席，來我部視察了:)
【技術部張珊珊】：[圖片]
半分鍾後，學生會大二成員群裏炸了鍋……
“方部長。”
寂靜一片的教室裏，低沉幹淨的男聲驀然響起。
正在群裏得意炫耀的方昊心虛地一凜：“主席？”
“報名表我看一下，”坐在窗邊，那人側臉望過來，“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
方昊起身遞了過去。
顧景琛伸手接過，修長白皙的指節扣住那一遝申請表。
原本古井不波的墨黑瞳子，在望見最上一張表格時，驀地頓了一下。
丁，淺。
顧景琛唇角微微掀起。
第一次聽這個名字，是在他高三那年。
那時候他剛被評為優秀學長，就被安排去初中部給學弟學妹們作演講。
會場後台，他從更衣室裏走出，剛過拐角，看見了兩個女孩兒。
——得體漂亮的晚裝裙，是初中部選上來的主持人。
其中一個，腰肢纖細，小腿雪白，背影熟悉得讓顧景琛情不自禁地停了步伐。
就是這一停頓間，他聽見了兩人的交流。
“丁淺，你也太孤陋寡聞啦！顧景琛可是我們一中的頭號男神校草！”
“顧景晨？”
女孩兒聲音像那晚一樣輕泠動聽。
念他的名字時，像是有根細軟的羽毛在他心尖搔了過去。
顧景琛難得緊張了一秒，連那個明顯錯誤的發音都沒計較。
然後，他就聽見女孩兒壓不住的笑聲——
“好好的大老爺們，怎麽起了個姑娘名？”
“……”
姑娘名的大老爺們站在她身後長廊的拐角，五官清雋麵無表情，然後慢慢地眯了下眼睛。
丁淺被通知第一批麵試，同批的學生看起來都緊張備戰，就她氣定神閑地刷技術貼。
所以一直到進了麵試教室的門，她還在思考技術貼上那個算法的漏洞。
眼神都是放空狀態。
坐在中間的方昊讓作自我介紹，不排先後，次序全憑個人意願。
深知這也是考題之一的麵試者們，除了前兩個開口的緊張了些，之後都是爭先恐後。
技術部學長學姐也就針對性地提了幾個小問題。
丁淺最末一個，跟班級自我介紹一套說辭——
“丁淺，18歲，力大毒舌技術宅。”
簡潔得很有個性。
本來就是重點關注對象，這介紹結束之後，後排翻資料的大二幹事都抬頭看了她一眼。
王宇佟清了清嗓子，撐起一個屬於學長的“和藹”笑臉，剛準備說話。
安靜了前半場的左邊角落裏，望著窗外夜色的男生驀地開口，聲線低沉磁性。
“丁淺……”
那人隨著話音側眸望來，清俊的五官令人驚豔，一雙眼瞳更是比窗外夜色都黑得深邃。
一點罕見的笑意，染上他隻映了那一人身影的瞳仁。
“都能摔得人叫爸爸，怎麽起了個姑娘名？”
丁淺：“……”
循著叫自己名字的聲音，丁淺抬眼望過去時，心裏就咯噔了一下。
——掐絲琺琅花瓶。
想起那聲低沉幹淨的“大妹子”，丁淺頓覺頭皮一麻。
事實證明，她的預感沒錯。
“都能摔得人叫爸爸，怎麽起了個姑娘名？”
那聲音清清淡淡，不高不低，恰好足夠叫教室裏每個人都聽得分明。
“……”
回過神後，丁淺痛心疾首——t大有一千多畝的廣袤地盤，怎麽偏偏就能在那巴掌大的行政樓下讓他撞見？
不過跟其他人的驚訝失色相比，她這個當事人甚至算得上淡定。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輕輕地撞了一下。
丁淺笑得乖巧：“可能因為，我一直活得比較有欺騙性？”
顧主席這一次沒接話。
他側著身，意味深長地看了女孩兒兩秒。
“嗯。”
顧景琛轉開視線。
……確實很有欺騙性。
接下來一整晚的麵試裏，坐在窗邊的顧景琛再沒說過一個字。
等到第一輪麵試徹底結束，方昊熱情地邀請顧主席一起參與決策。
被拒。
方昊沒氣餒，轉向另一個角落——不久之前，以“代表各部門前來慰問”的名號，到達作戰現場的大二女幹事們。
眾人遂展開一場熱烈討論。
很快，第一批次晉級名單確定。
“那麽，第一批次通過麵試的，就是丁淺、王宏偉、孫宇建……”方昊念完名單，“沒問題的話，我們就來看第二批次了。”
眾人表示同意。
坐在窗邊沉默得像座雕塑，存在感卻無法忽略的男生視線一抬，放在桌麵無意識輕叩的手垂了下來，他站起身。
方昊等人微愕，望過去。
顧景琛已經往教室外走。
“下一輪麵試時間地點，確定之後發我。”
方昊一愣，本能點頭：“沒問題，顧主席。”
“顧主席。”
大二女生裏有一個站了起來，臉蛋微紅，“能請你喝杯奶茶嗎？
我有幾個關於學業的問題，想跟您請教。”
說話的女生期盼地望著。
然而，那身高腿長的背影卻沒有半點停頓。
修長好看的手抬起，拉開了教室的門。
聲線清冷。
話音撂在身後——
“方昊，學習部部長的手機號給她。”
砰。
門關上了。
顧景琛剛走出第三教學樓，就見著旁邊一道身影撲上來了，連哭帶嚎——
“我的diva少爺啊……您看看這都幾點了？
多大的事情，啊？
非得翹掉fa的封麵拍攝才行？”
顧景琛看了一眼腕表。
十點四十七。
確實晚了點。
不過想起之前女孩兒那副故作乖巧的笑顏明眸，顧景琛唇角一掀。
物超所值。
他的助理還在那邊哀嚎：“這可是diva你回國之後的第一個拍攝，而且還是和fa合作，你要是把它搞砸了，我們怎麽跟星娛交代？”
星娛，全名星天娛樂集團，國際娛樂巨頭。
星娛旗下，經紀公司內巨星雲集，電影院線全球第一，經典影視作品層出不窮，同時持有各種獎項記錄……
尤其最近幾年，星娛可謂名聲煊赫，風頭無兩，大有借勢進軍國內市場的意思。
而diva，就是一年前剛簽在了星娛經紀公司旗下的新人。
“你說我們費了多大力氣才上了星娛這條船？”
助理仍舊碎念，“難不成第一年就要因為拖延拍攝被封殺了嗎？”
顧景琛眼底笑意一涼，他側望向助理：“費了多大力氣？”
“額。”
助理一噎。
……他們d神，好像還真沒費力氣，就被星娛簽了。
據說是星探街邊挖的來著？
想了三秒，助理神色嚴肅：“請一定保護好你的臉，diva。”
男人轉了視線，邁開長腿，向著一旁停著的車走去。
“走吧。”
“丁小淺同學，麵試怎麽樣呀？”
丁淺一回寢室，就收到了來自室友的親切問候以及熊抱。
“除了又見到你d神以外，一切順利。”
丁淺把人從自己身上拉下來，然後目光在宋瑤身前掃過。
她翹了唇角。
“抱人動作別這麽猛……本來就平。”
宋瑤呆了兩秒，反應過來，炸毛。
“丁淺！”
丁淺回眸一笑，杏仁眼裏像是嵌了晶瑩剔透的琉璃，五官精致漂亮，紅唇微翹：
“麽麽噠。”
宋瑤這次傻了三秒，紅著臉撲回床上——
“丁淺你這個妖精！掰彎室友是犯罪啊啊！”
等宋瑤冷靜下來，再轉頭望向丁淺時，剛剛的小妖精已經束起了披肩的栗色長發，纖纖蔥白的十指在鍵盤上翻飛如蝶。
側臉幹淨漂亮，眼瞳清澈專注地望著屏幕。
宋瑤拿起了枕邊的一張a4紙，下床走了過去。
“丁小妖精，喏。”
丁淺餘光瞥見：“這是什麽？”
“校學生會目前的領導班子，包括主席團四位主席和十位部長二十位副部的名單表。”
“情報工作做得很好啊，小同誌。”
丁淺玩笑，她的目光在表格上粗略地掃了一遍，“不過我對——”
剛要重新落回屏幕的視線驟然一滯，丁淺微僵的指尖從鍵盤移開。
她指向主席團裏的第三個名字。
“顧景琛……是哪位？”
宋瑤無辜地眨了眨眼：“你不是今晚又見到他了嗎？
怎麽樣？
近距離觀察，d神是不是更完美了？”
丁淺麵無表情：“顧景琛，就是diva？”
得到宋瑤的點頭肯定，丁淺突然覺得有點牙疼。
“主席團辦公室在哪兒……”
“行政樓秘書處辦公室的隔壁啊，你問這個做什麽？”
丁淺趴桌，有氣無力。
“負荊請罪。”
那個已經有些模糊了的，幹淨高挑的少年身影，時隔多年，從記憶深處漸漸浮現。
安靜片刻，丁淺的眼睫，慢慢地眨了一下。
於是少年身影不複，取而代之的，是那張定妝照裏冷漠清傲的男人。
丁淺輕輕歎了一聲。
無盡惆悵而哀婉——
“歲月是把殺豬刀啊。”
“……”
正在後麵疑惑猜測兩人過往的宋瑤表情一僵。
“丁小淺！你是不是又在黑我男神！”
丁淺在行政樓主席團辦公室外蹲點多日，並成功與主席和另兩位副主席照麵多次之後，終於等到了顧主席“值班”的一天。
看見門外丁淺熟悉的身影，辦公室裏，坐在顧景琛身旁，主席段勁峰壓低了聲音打趣：
“顧主席，你好像又惹上了一個能纏人的小學妹，蹲了你好幾天了——不過這個顏值很高，不亞於你們隔壁班的校花啊。”
顧景琛視線不抬，聲線清冷：“明天還來，叫保安。”
“你那天就是這個態度，才把專程為你跑去技術部幫忙的學妹給弄哭了吧？”
段勁峰挑眉，“真是無情。”
顧景琛點了點桌上那一遝文件。
“這麽有閑心，本周活動審批都交給你？”
段勁峰腰一板，縮了回去。
恢複安靜的辦公室裏，卻突然響起了一陣叩門聲。
紙上筆尖一頓，顧景琛微蹙了眉。
不悅的冷意立時波及段勁峰。
段勁峰無可奈何，主動攬責：“請進。”
辦公室門被推開。
丁淺走了進來。
她看向桌後眼都不抬的男人，猶豫了下。
“顧景琛？”
握筆的手停住。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連稱呼他名字時，最後一個字的尾音下壓都還一樣。
第一次聽她叫他的名字，是高三那年的教師節，顧景琛去初中部探望之前的一位數學老師。
結果在初中部第二教學樓的長廊上，他撞見了一幕告白。
“丁淺，我是真的喜歡你。”
“抱歉，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我可以為你改的！”
女孩兒不耐煩地拽了拽包帶：“改不了。”
“我可以為你改變一切，真的。”
“……長相。”
女孩兒聲音起初還猶疑了下，之後就斬釘截鐵，“如果你長成顧景琛那樣，我一定答應你。”
女孩兒說完之後，繞過那男生就走過來。
顧景琛連避開的餘地都沒有，隻能和女生打了個照麵。
雖有些尷尬，顧景琛還是禮節性地衝女孩笑了笑。
女孩兒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擦肩就過去了。
“……”顧景琛笑意一頓。
啊，不認識他啊。
丁淺試探著開了口，聲音也難得沒什麽底氣的：
“顧……景琛？”
被叫了名字的男人握著鋼筆的手一頓，繼而修長有力的指骨微合。
他自下而上掀起了眼簾。
那細長濃密的眼睫，像是從丁淺的心尖上，慢慢地刷了過去。
深不見底的墨色瞳子裏，是冰冰涼涼的色澤，和兩點如隱於夜空的星芒。
丁淺莫名心虛地咽了口空氣。
不知道為什麽，她一向自詡靈光的腦子也有點空白。
這沉寂的氣氛實在尷尬，丁淺覺得她得擔負起打破安靜的責任。
……順便找個理由解釋一下，她之前一直沒認出對方的原因。
於是，話音脫口而出——
“哈，顧學長你是不是整容了？
我都沒認出來。”
顧景琛：“……”
丁淺：“……”
——整、容、了？
！
她別是個傻子吧！？
丁淺意想中的不悅反應，並沒有出現在男人的身上。
恰相反，顧景琛薄唇一掀，望來的那雙深黑的瞳子裏，像是點了兩盞星火。
“緊張？”
丁淺微怔。
“別怕。”
顧景琛低笑了一聲，嗓音低沉磁性，長長的眼睫遮了下去。
修長白皙的手指，似是無意地叩了一下桌麵。
“不會吃了你。”
丁淺：“……”
——宋瑤，你d神人設崩了。
在一旁目瞪口呆地旁觀了全過程，段勁峰到這會兒才回過神來，腦子裏一轉，笑意浮上臉。
他衝顧景琛眨眼：“顧主席，保安室電話還要嗎？”
“……”
顧景琛瞥了他一眼，唇角還留一點尚未淡去的笑意。
那雙眼瞳裏的情緒，卻是冰冰涼涼。
段勁峰縮了回去，心虛地清了清嗓子。
“咳，我還有點事，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段主席逃難似的沒了影兒。
辦公室裏隻剩下了兩個人，彼此呼吸似乎都寂靜可聞。
認親結束，看來也被原諒了，丁淺正在想該用哪句作退場，能顯得比剛剛那位學長有誠意一點，就聽見那個低沉清澈的聲線微震。
“之前來找過我？”
顧景琛翻了一頁手裏的策劃案，似是無意地問了句。
丁淺斬釘截鐵：“沒有。”
顧景琛筆尖在空中一停，然後才落下去。
“嗯，那大概是段主席認錯人了。”
丁淺：“……”
她好像聽見有人話裏帶笑，是錯覺嗎……
所幸這個話題沒有繼續下去。
“明天二輪麵試？”
“嗯。”
“好好表現。”
“謝謝學長。”
眼看著對話向著正常的結束軌道運行，丁淺瞥了一眼時間，靈光一閃。
乖巧笑容掛上臉：“顧學長，午飯時間到了，我有點餓了。
要不……”改日再聊？
然後，丁淺親眼見著，顧景琛抬起視線看了一眼腕表，點了點頭。
“嗯，我也餓了。”
“……”丁淺眨了眨眼，“我挺想請學長吃頓飯的，隻可惜已經約了室友——”
“沒關係。”
顧景琛站起身，修長十指間，鋼筆哢噠一聲被蓋上筆帽。
而後，他抬頭望過來，瞳仁黝黑，又清澈幹淨。
“我不介意。”
丁淺：“……”
——可我介意啊！
然而剛請完罪，丁淺很有覺悟：“那我跟室友說一下。”
“一起走吧。”
鋼筆被擱在桌上，顧景琛單手插兜，邁開長腿走了過來。
丁淺想了想從行政樓一路到食堂，可能經過的人流量，她一把按住兜裏的手機，一臉歉意：
“抱歉學長，我忘帶手機了，要回一趟寢室——學長先去三食堂吧，我去那兒找您。”
這次沒給顧景琛餘地，丁淺以最快速度離開了對方視線。
拉著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宋瑤，剛到三食堂，丁淺就後悔了。
不遠處，顧景琛坐在一張四人桌旁，沐浴著半個食堂的“慈愛”目光。
——敢在這個時候走到顧景琛對麵的，不是瞎子，就是真正的勇士。
丁淺生無可戀，問宋瑤：“你男神平常吃個飯，都這個排場？”
頓了頓，她補充了一句：“這個排場，還做得到不會消化不良？”
宋瑤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我沒告訴過你嗎？
d神從大一第一次進食堂，被人以一個高難度動作灑了一杯豆汁之後，就再也沒來過食堂了。”
丁淺睜大了一雙漂亮的杏仁眼，裏麵寫滿驚歎：“一整杯？
全灑身上了？”
“……”宋瑤：“你重點歪了。”
丁淺思考。
“如果我現在跟他說，我突然有事，來不了了……會怎麽樣？”
宋瑤毫不猶豫：“會死很慘。”
“那通知他換個地方？”
宋瑤思考了一秒：“……死狀能稍微好一點？”
丁淺麵無表情地看她：“原來你男神在你心目中的定位，也不過如此。”
她轉身，“……走吧。”
宋瑤跟上去，奇道：“不慫了？”
丁淺沒回頭：“突然想起來，我沒他手機號。
n到n也沒用。”
宋瑤不厚道地笑出聲。
玩笑歸玩笑，即便目光披身，丁淺走到半個食堂的焦點中心時，神情也乖巧得讓一旁的宋瑤都找不出一點瑕疵。
“顧學長喜歡吃什麽？”
聽見頭頂女孩兒溫軟的聲音，顧景琛之前被無間歇盯了十分鍾的鬱結一掃而空。
他抬起頭，漆黑的眼瞳裏映上女孩兒身影。
默然了兩秒，顧景琛輕啟唇：“你呢？”
沒想到會被反問，丁淺怔了一下才認真地想了想：“咕咾肉，石鍋魚，炒青筍，蒸粉。”
她停了一下，“三食堂的話，就這些。”
顧景琛點了下頭：“那我也喜歡這些。”
“……”
這是一個多沒誠意的回答？
丁淺遂轉移火力方向，笑意依舊清麗乖巧：“小瑤，你呢？”
被那聲小瑤激了一身雞皮疙瘩，宋瑤僵著臉，“我和你一起去就——”
“我知道了，還是上次那幾種是吧？”
丁淺抿唇一笑，轉身往食堂窗口走了。
宋瑤：“……”
——從未見過賣隊友都賣出如此速度的無恥之徒！
宋瑤正思考該怎麽開口跟d神說第一句話，就聽見清淡低沉的聲線微動。
“學妹坐吧。”
顧景琛站起身來，剛欲抬步，長腿一頓，側眸望向宋瑤：
“小淺喜歡什麽口味的飲品？”
宋瑤僵著脖子轉過去：“小……淺？”
顧景琛沉默了一秒，唇角微掀：“我以為，你們是這樣互相稱呼的。”
被那個連在定妝照上都從未見過的淺淡笑意閃了一下，宋瑤大腦空白地開口：“檸檬汁。”
“學妹喝什麽？”
“草莓汁。”
顧景琛點頭，從側旁取了托盤，走向水吧的窗口。
所以當丁淺抬著托盤回來，發現桌上隻有宋瑤一個人時，語氣驚喜：“他走了？”
宋瑤幽怨抬頭，然後看著丁淺身後，表情扭曲了一下。
丁淺忽然有點不祥的預感。
一秒之後，她就聽見耳朵後麵有個低沉磁性的聲音，帶著一點深藏的笑意：
“可惜，還沒有。”
“……”
丁淺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把托盤上的三套茶碗蒸放到了桌上，然後轉回身來，杏仁眼微勾，笑得乖巧。
“學長請坐，我去拿餐具。”
等她回到位置，兩張呈對角線的空位擺在麵前——
顧景琛身旁，或者對麵。
丁淺步伐停頓了一秒，然後麵不改色地去了顧景琛旁邊。
“你的檸檬汁。”
身旁一杯飲品遞了過來，抵著杯子的五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漂亮得像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
“謝謝學長。”
接過來之後，丁淺才覺得哪裏不對。
她抬起視線來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宋瑤——草莓汁。
然後她目光重新落回右手。
她作為一個左撇子，飲品放右手邊。
右邊那人是右撇子，飲品放左手邊。
兩杯透亮的檸檬汁和諧地排在一起。
丁淺：“……”
之後的一整頓飯，丁淺都吃得安靜如雞。
直到——
“哎？
這麽巧？”
心理陰影的丁淺本能抬眸，然後發現來者並非董晟，而是學生會段主席。
丁淺剛鬆下的一口氣又提了回來。
果不其然，段勁峰視線在兩人身上一轉，笑嗬嗬地接了下句：“你們這進展——”
“拚桌。”
丁淺幹淨利落地截住了段勁峰的話音。
坐在對麵的宋瑤目瞪口呆地看她。
身旁清冷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掃而過，然後……
“嗯。
是拚桌。”
男生唇角掀起一個難察的弧度，“……我先走了。”
起身前，顧景琛垂眼望向隨身的包，邊角的位置露出半隻紅彤彤的蘋果。
他的“備禮”——
四年前。
初中部的恩師家裏急事，顧景琛被臨時抽調，去幫老師看自習。
他坐在講台上翻習題冊的時候，突然聽見教室裏一個壓得很低的聲音——
“哢嚓……”
顧景琛走過去的時候，丁淺還一邊抱著那個咬了一口的蘋果，一邊皺著眉鑽研難題。
思考的時候嘴裏不嚼，腮幫子鼓鼓的，跟隻軟乎乎的小倉鼠一樣。
“同學。”
屈起的指節輕輕叩了叩她的桌子，顧景琛眼瞳漾著笑意：“自習課，不能吃東西。”
丁淺怔了一下，抬起頭來，笑得乖巧極了，“好的，學長。”
自習課後，顧景琛替老師布置作業：“數學課代表是誰？”
軟乎乎的小倉鼠把手舉起來了。
顧景琛走過去，把老師留的紙條給她。
他剛要轉身，就看見了桌上那個隻剩了個果核的蘋果。
“……”
“嗯，是拚桌。”
顧景琛唇角微掀，站起身來，“我先走了。”
“學長再見。”
丁淺努力維係好本次見麵的最後一點乖巧。
“啊，忘了。”
顧景琛長腿後踏，退了兩步，從拎著的雙肩包裏拿出一件東西，放在丁淺麵前。
聲音幹淨，又帶一點低沉的笑意：
“這頓飯的回禮。”
一顆用透明彩紙包裝精巧的……蘋果。
耳邊有人笑意低沉。
“自習課，別吃。”
丁淺：“……”
午飯後，520寢室。
“都這樣了——”
宋瑤伸手指指桌上那顆蘋果，咋咋呼呼，“你還跟我說你倆沒關係？
我能信？”
“真沒關係。”
丁淺伸出根蔥白的食指來，輕輕一撥，蘋果咕嚕嚕地轉了一圈。
宋瑤磨牙：“你還嘴硬？
要是今天一起吃飯的是董晟那倒黴孩子，這蘋果你估計反手就扔他臉上了吧？”
丁淺無辜地眨了眨眼：“我是那麽暴力的人嗎？”
“行政樓下麵你把人當場橫撂在那兒的事情都快傳遍全校了。”
“那是他先動手動腳。”
丁淺做了一個防衛動作，杏仁眼裏亮瑩瑩地漾著笑意，“我自衛反擊。”
宋瑤說不過她，轉過頭去盯著那枚豔紅的蘋果，半晌後噝地一聲吸了口氣。
再看向丁淺時，眼睛都睜大了不少——
“diva不會是你前男友吧？”
“真沒有，普通朋友。”
丁淺看起來乖巧誠摯，“連手都沒碰過。”
“也是。”
宋瑤歎了口氣。
“國外媒體都說diva性冷淡，襯衫扣子永遠不解開超過一顆……他能跟誰親親密密的，實在難以想象。”
丁淺垂下視線，眨了眨眼。
不難想象。
她至今都還能模糊地記得，頭頂搖曳的路燈，像星辰似的光，還有那雙離著很近，能叫月色都黯然的黑瞳微亮。
曖昧而親近的呼吸，低淺而好聽的笑音。
還有擦過嘴角的薄唇，留下火灼似的溫度，以及那句低沉微啞的無奈笑語——
……你還太小了，我的小星星……
“你們真沒任何情況？”
宋瑤抱著手機玩了一會兒，突然狐疑地抬頭問她。
“嗯。”
丁淺從那個星夜裏回神，眼角微勾，唇角淺揚，笑得無害幹淨且漂亮。
“特別純潔——的革命友誼。”
星期二晚上，三教地下教室，學生會技術部二輪麵試。
無領導小組討論。
一組十四個人，圍著一張長桌坐了一圈，每人麵前一張材料。
技術部這一次看來是全員出動，長桌外圍大半個教室，都散亂坐著低聲交談的學長學姐。
丁淺進門之後，見此情景，唇角一勾。
——相比第一輪，這一輪麵試的壓力氛圍顯然有所不同。
都是套路啊。
丁淺拿起試題材料，笑著心想。
不過沒關係，隻要有一顆打醬油的心，什麽壓力都是紙老虎。
丁淺所在的小組是第一組，坐下來之後，眾人都有些緊張，自我介紹結束後，一分鍾自由思考時間一過，整個教室就被爭辯的聲音擠滿了。
一場無領導小組討論耗時大約半個小時，丁淺很有拿出手機刷刷技術貼的衝動。
不過周圍那麽多學長學姐盯著，她還真不敢。
索性她就拿了一旁備用的簽字筆，在材料的反麵勾了幾筆，然後托腮聽同組的人你來我往，互相打斷。
桌上火力最猛的有三個，兩男一女，話音幾乎毫不間歇，各持一個觀點，誰也不肯相讓。
其他人也竭盡所能地插話，同時，還有三個人在互不示弱地掐點報時。
等到二十五分鍾討論時間過去，三位勇士還是沒能達成共識。
眼看著該到結論點，三個人裏那女生提議：“一人一段吧。”
強勢的三人發言小組，在最後一刻勉強妥協。
結論結束，麵試官們提問。
作為一個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說過的參與者，丁淺自得其樂，隻等著麵試結束。
——她程序裏那段大循環寫了一半就出來了，多一秒都煎熬。
可惜，有人不想這麽輕易放她自在去。
“丁淺。”
這清冷低沉的聲音驀地響起，整個教室裏都安靜了一瞬，技術部的學長學姐們回頭望去——
地下大教室最昏暗的那個角落裏，兩條長腿隨意地搭著，抱臂的男生抬起頭，瞳子漆黑深沉，唇角微掀：
“全場隻有你和郭銳一句話都沒有說過，能解釋一下嗎。”
丁淺輕鬆了一晚上的那根弦驟然繃緊，聽見那聲音之後就錯愕地抬眸。
就差在眼睛裏寫上“怎麽又是你”。
一晚上沒搶到發言機會的郭銳忙結結巴巴地解釋了幾句，緊張情緒溢於言表。
“嗯。”
顧景琛仍是神情漠然，他視線稍一側，重新落回丁淺身上。
“你呢。”
此間，丁淺已經淡定下來，她看向手裏那張羅列清晰的材料。
頓了頓。
其實不想解釋。
但是在顧景琛麵前放棄？
怎麽想都覺得……意氣難平。
丁淺抬眼，聲音輕泠平靜，不疾不徐——
“組內成員發言熱情高漲，且基本麵麵俱到，我認為不需要重複相同觀點來浪費討論時間，所以隻做了全程記錄。”
這時，技術部的副部長王宇佟接了話：“我記得郭銳也說你做總結了對吧？
來，你們倆說說自己的總結。”
郭銳再次被點名，拿著自己的總結磕磕巴巴地講了起來，可惜重點混亂，也沒有成型的思路。
輪到丁淺，她看了一眼手裏條理清晰的記錄，按照討論進度簡單總結了一下，並在最後著重分析了三個主觀點的利弊與相應改進，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判斷。
高下立見。
之後有位學長麵色不太好看地總結了一下，無非是組內時間控製不合理、合作性差、分工不明確之類的問題被強調了一遍。
張口閉口“你們這些小孩兒”，儼然為人師長之態。
最後聲明，這個命題是他親自篩選，但他們的表現實在令人失望。
隻比學長學姐們低了一級的麵試成員，多是垂頭喪氣，像一群鬥敗的公雞。
丁淺例外。
事實上，她聽了半分鍾，唇角笑容就涼下來了。
等那學長結束訓話，滿意地拿了旁邊一瓶水，剛準備喝，就聽見一個乖巧溫軟的聲音響了起來——
“學長，我剛好也有個建議。”
“……什麽？”
意外的視線聚了一身。
丁淺無所謂地站起身，一雙杏仁眼裏漾著笑意，話鋒卻不怎麽客氣。
“剛才在過程中三位同學的觀點爭執相信您也看到了，這還是在其他多數人無法充分表達的前提下，尚不能達成一致。”
她停頓了一秒，勾唇：“我認為，十四人無領導小組討論，本身就是一種資源浪費。
適當減少人數，增加組數，最後進行觀點匯總比較，這才是可取之法。”
話音一落，教室裏安安靜靜。
唯獨角落裏那個絲毫不覺得意外。
漆黑如點墨的瞳子專注地看著燈光下的丁淺，片刻之後，他掀唇：“建議不錯。”
剛想發怒的學長，頓時啞了火。
丁淺不無意外地側眸，杏仁眼的眼角微勾，笑容乖巧得像隻無害的貓，眸子裏水波輕漾：
“謝謝顧學長。”
顧景琛身形難以察覺地頓了一下。
片刻後他垂了視線，眼底笑意淺淡。
……實在，太有欺騙性了啊。
經過將近四個周的新環境適應，丁淺在大學內逐漸恢複了自己習慣的作息。
淩晨六點，她睜開眼，關了震動手環，起身換了一套運動服。
輕聲洗漱之後，她打開門就要往外走，身後聲音把她攔住。
“你要出去啊？”
宋瑤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一臉未醒的懵懂，“這是幾點？”
“六點一刻。”
丁淺看了看手腕上的運動手表，“我去跑步。”
“你不是個技術宅嘛，技術宅不都是窩在家裏拯救世界的嗎？”
宋瑤揉了揉臉，咕噥。
被宋瑤的迷糊樣逗得輕聲一笑，丁淺道：“技術宅拯救世界的前提，是要能活到那時候——跑步練習可是最好的防身手段，沒有之一。”
“去吧去吧，”宋瑤嫌棄地擺擺手，“拯救你的世界去。”
丁淺莞爾一笑，出門向著操場慢跑過去。
清晨的外出是一種享受，碧藍如染的天空，和絲絲縷縷形狀各異的雲絮，一切節奏都隨著呼吸慢慢悠長。
這時候聽不見白日的喧囂和吵鬧，再普通的景色看起來都會美麗很多。
t大的操場上已經有不少頭發花白的老人，皆是精神矍鑠，壓腿、慢跑、快走，各式各樣的活動都能看見。
反而是真正的年輕人，要少了許多。
所以一旦有那麽一個，身材再出挑一些，總是比較紮眼的。
——以致丁淺在剛邁入橡膠跑道，第一眼看見顧景琛時，就有一種掉頭離開的衝動。
隻不過穿了一身漂亮簡單的灰底粉紋運動上衣和短褲的丁淺，露著一雙修長勻停的白皙美腿，一點都不比顧景琛的回頭率低到哪兒去。
兩人視線落到對方身上的時間差，大概連一秒都不到。
“……學長好。”
已經被發現，避無可避的丁淺揚起臉來，迎著走來的身高腿長氣勢迫人的男人，笑得無害乖巧。
一點都看不出來——三秒鍾前她還想拔腿就跑。
“晨練？”
顧景琛走到了她身旁。
丁淺點了點頭。
顧景琛微挑了下眉，依舊不見什麽情緒：“怎麽之前沒見你來過？”
丁淺飛快地思考了兩秒，笑顏如初：“我今早起早了而已，睡不著起來走走……學長是每天都來吧？”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丁淺已經在考慮以後該去哪兒跑步了。
顧景琛微微眯了下眼，視線在丁淺那一身半專業級的運動裝備上掃過，然後意味深長地掀了唇角。
“起床困難？”
“額，”丁淺猶豫了一秒就決定自毀聲譽，彎眼笑，“對，起床困難。”
“沒關係。”
男人伸手，動作不疾不徐地握住了丁淺的腕表，隔著一條薄薄的皮質表帶，將她的手腕托了起來。
丁淺怔了一下，本能就想掙脫：“顧學長？”
“現在是六點二十五。”
顧景琛掀起眼簾，墨瞳溫涼，眸裏漾著晨光似的斑駁笑意——
“以後每天早上六點，我打電話叫你起床。”
他一頓，唇角微掀：“免費服務。”
丁淺：“……”
“以後每天早上六點，我打電話叫你起床……免費服務。”
近在咫尺的漆黑深邃的眼瞳裏斑駁著戲謔的笑意，高大的男生逆著初起的朝陽，熹微的晨光在他清雋的五官輪廓上鐫了一層薄薄的光。
丁淺看得有點眼暈。
沉默了兩秒她輕咳了聲，轉開視線。
“我沒帶手機，而且剛換新號，還沒記住。”
顧景琛眼瞳深沉地看了她一會兒，啟唇，報出了一串手機號。
丁淺怔住：“你怎麽……”
“學生會那邊的申請表，我看見了。”
顧景琛說話時神情恢複了平素的淡漠，卻是驀地上前了半步，上身傾下一點角度來。
“我本來以為你隻是緊張。”
他微微眯了下眼，眼底有一刻的危險情緒掠過去，“但你怕我？”
丁淺沒想到顧景琛會挑開這層表象，與男生對視了一眼之後，她翹起唇角：“顧學長，你誤會了。”
“那為什麽躲著我？”
丁淺很想反駁，但對上那雙點墨似的眸子，她猶豫一下後還是實話實說。
“顧學長，無論學習還是生活，我一向喜歡最簡答案和最快路徑，對麻煩敬而遠之——你了解的。”
原本眉眼間情緒微涼的男人，似乎是被最後一句話取悅了。
他眼瞳裏波瀾輕泛，光色熠熠：
“……嗯，我了解。”
丁淺並未注意，繼續道：“我的室友是你的粉絲，所以我知道你的身份。”
她若有所指地停頓，盯著那雙映著自己身影的湛黑眼瞳。
“——d神。”
顧景琛難得意外地怔了一下，回過神後，他左邊的眉峰微微一揚：“你職業歧視？”
“……”
丁淺艱難地跳過了這一噎，杏仁眼裏露出點無奈的情緒。
“我相信憑借顧學長的能力，再加上wanna&best的助力，很快就會成為國際一線男模。
而我……”
她適可而止，以一個乖巧而伶俐的笑意避開了可能的尷尬。
顧景琛理解地點了點頭。
丁淺心裏微鬆，正要再客套一句，就見男人抬起視線，清雋的五官間並無情緒，卻足夠驚豔。
“所以，‘特別純潔的革命友誼’，都是騙人的？”
丁淺懵了一下。
半晌後她才回過神來：“——你怎麽知道的？
！”
“昨天食堂，”顧景琛毫無偶像包袱地往旁邊的器材上一倚，右腿微屈，腳尖抵地，“有人拍了照片，傳到學校的貼吧。”
“……然後呢。”
丁淺隱隱生出種不祥的預感。
“你室友比我助理反應都快。”
顧景琛唇角微掀。
“有理有據，還錄了兩句問答，不知誰說的‘革命友誼’，傳到帖子裏了。”
丁淺：“……”
——她決定了，回去後就幫貼吧管理員封了宋瑤的mac地址，造福人類。
“我還挺珍惜這份革命友誼的。”
顧景琛麵上情緒不顯，五官棱角漂亮而分明。
“如你所見，我沒什麽朋友——尤其是‘特別純潔’的那種。”
“對，”丁淺本能地懟了回去，“她們都是想睡你。”
顧景琛一頓。
他側過臉來，似笑非笑，晶亮的眼瞳像無瑕的黑珍珠。
丁淺：“……”
所以說，習慣性毒舌，總有一天會把自己埋進坑裏。
沒等丁淺想好什麽補救措施，側臉望來的男生稍稍傾身，那張挑不出瑕疵的俊顏靠近了幾分。
丁淺初一回神，便是呼吸可聞。
她本能欲退，卻被顧景琛摸了摸額發——
“嗯，難得遇見個不想睡我的，我會好好珍惜你純潔的革命友誼，丁淺學妹。”
說完，顧景琛掀唇，轉身離開了操場。
微風拂過，吹淡了額發上微灼的熱意。
丁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抿了下唇，臉色微紅地上了跑道。
……怎麽辦，她好像也想了一下。
二輪麵試結束，順利晉級的麵試者們，都收到自己已成為學生會準幹事的通知。
之後考察期一個月，合格的晉升正式幹事，不合格的走人。
確定兩人都暫時安全後，宋瑤高興地表示要出去慶祝下，丁淺那兒卻收到了新通知——
晚上六點，技術部與外聯部部門聯誼聚餐。
巧的是，宋瑤就是外聯部的準幹事。
“六點出去，估計要十一點回來，”宋瑤撇嘴，“今天的慶祝是泡湯了。”
“五個小時的聚餐？”
正跟一個bug殊死奮鬥的丁淺視線不轉，冷漠臉：“我寧可抱著我的本本孤獨終老。”
“那可不行。”
宋瑤笑著把她從電腦桌前拉起來，“部門第一次聚會就這麽不給麵子，你是想下個月就被刷掉嗎？”
“如果刷人的標準是看聚會出席率的話，那這部門我不進也罷。”
盡管話是這麽說的，但到了五點四十五的時候，丁淺還是跟宋瑤一起從寢室出發了。
到了集合點，宋瑤視線在周圍轉了一圈，然後才很遺憾地收了回來。
“找誰呢？”
丁淺問。
宋瑤垂頭喪氣地把下巴墊到了丁淺肩上：“d神啊，還以為他這次也會跟著技術部來聚餐呢。”
“d神？”
旁邊一個女聲突然插進來。
丁淺和宋瑤望過去，是技術部副部張珊珊好奇地湊過來：“你們在說顧主席？”
“學姐你也知道？”
宋瑤眼睛微亮。
“學生會裏大二大三的基本都知道吧。”
張珊珊笑著點頭，“具體也不太清楚，畢竟我們這些也是剛接觸這位顧主席。
剛開始顧主席空降，我們是聽段主席介紹——履曆輝煌，工作能力了得，休學前是組織部部長，這次回來也是校團委的老師力薦。”
張珊珊停頓了一下，對宋瑤笑言：“後來大家幾番打聽，才知道顧主席休學是去做廣告模特，還有個狂熱粉絲追到學生會辦公室去了呢。”
宋瑤遺憾：“我看其他人都不太清楚。”
“哈哈，那肯定了。”
張珊珊說，“學生會裏有個妹子拿這事去誇過本人，結果顧主席當場一句‘我不喜歡公私混談’——從那以後，學生會裏可再沒一個敢提的了。”
“貼吧也找不到誌同道合的粉絲團。”
宋瑤沮喪道。
丁淺接話：“學校貼吧是學生會秘書處管的。”
不是個疑問句，張珊珊一怔，“學妹怎麽猜到的？”
“不是猜。”
丁淺唇角微勾，看起來溫和無害得像隻小奶貓，“秘書處那邊郵件的ip，恰好跟貼吧管理員的常用ip有重疊。”
“還有這種疏忽啊。”
張珊珊笑著搖頭，“秘書處那邊多是技術盲，改天去幫他們做一下ip偽裝。”
丁淺笑而不語。
事實上她隻說了一部分，ip重疊隻是引起她好奇的一點苗頭，她是在摸進了校園網絡管理係統，從郵件、貼吧兩處鎖定了同一個mac地址之後，才確定下來的。
“哎？
你不是從來不玩貼吧嗎？”
宋瑤突然想起這個問題，好奇問道。
丁淺微笑，側過身來，杏仁眼裏笑意微涼：“托你的福啊，小瑤。”
“……”
那輕飄飄的尾音，讓宋瑤在大夏天裏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人齊了。”
不遠處，技術部和外聯部兩個部長招呼了一下——
“出發！”
喧鬧的飯店包房裏，丁淺的手環震動起來。
低頭看了一眼之後，她跟旁邊的張珊珊打了聲招呼，從包裏拿出手機，起身往外走。
恰是門在丁淺身後關上時，房間裏方昊看了一眼手機短信提示，表情一僵：
“顧主席說他要來？
！”
房間裏死寂了一瞬。
不知誰呆呆地說了一句：“顧主席不是從來不肯參加聚餐這種活動嗎……”
丁淺走到長廊，兩側房間裏仍舊有吵鬧聲傳出，丁淺索性腳下一拐，直接走向旁邊的樓梯間。
趴在圍欄上，看著落地窗外的夜色與斑斕的萬家燈火，丁淺接起了電話。
“爸爸，晚上好。”
“哎，好，好……小淺啊，什麽時候回家？
我讓老劉去接你好不好？”
“……爸爸。”
丁淺無奈地翹起唇角，伸出指尖輕輕抵在玻璃窗上，輕輕地劃動：
“我剛開學，還不到一個月呢。”
“爸爸不放心。
之前讓你回家住，有宋阿姨照顧，你又不肯。”
“學校寢室挺好的，室友人也很可愛。
爸爸不用擔心。”
“那小淺這周周末回來？
爸爸都一個月沒見到寶貝女兒，快成孤單的空巢老人了，你還不肯回來，唉……”
丁淺叩了叩玻璃，無奈地彎著嘴角，“好，我周末一定回去看望您這位不惑之年的空巢老人。”
又與父親聊了幾句，丁淺掛斷了電話。
她趴在圍欄上呆呆地出神。
窗外的月光和燈火，勾勒出女孩兒纖細勻稱的腰腿線條。
枕著荷花袖下露著的白皙手腕，漂亮的小臉在深淺變幻的光暗裏影綽，看起來恬靜而美好。
顧景琛掛上助理的催命電話，從樓梯間走出來時，看見的就是眼前畫卷似的一幕。
原本冷淡漠然的清俊五官間，唇線情不自禁地稍掀起來。
許是夜色惑人？
顧景琛心想著，走上前，他稍一傾身，從後俯到女孩兒耳側：
“……小星星。”
女孩似是受驚，側過臉來一瞬，杏仁眼睜得微圓，濕漉漉的眸子像隻無助的麋鹿。
顧景琛瞳色一深。
——無關夜色。
該是美色惑人才對。
9月份，大學新生的入學季。
夏光明媚，潔白的雲在天空裏懶洋洋地趴著，蟬鳴在t大主幹道旁亮眼的楊樹葉間鼓噪。
t大新生報到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周，少了陪同報到的父母，校園裏不再熙熙攘攘，寢室樓裏也清閑安靜了許多。
中午十一點多，5號樓的520寢室突然爆起一聲鬼哭狼嚎。
躺在寢室床位上的女生捧著手機，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朝著寢室裏另一個人撲了過去——
“丁淺丁淺！我d神回國了！”
放在紅軸鍵盤上的纖長十指稍稍一停，桌前的人側過臉去：“d神？”
電腦桌臨窗，被紗織的窗簾濾過的微光從女孩兒的背後落下。
逆光望來的姑娘瓜子臉，柳葉眉，杏仁眼，鼻子秀挺精致，櫻桃唇微微上揚，五官都漂亮得不可方物。
即便已經對著這張臉看了一周，宋瑤還是呆了一下，然後回歸興奮：
“對啊，diva我d神——就在本校就讀，比我們大三歲，但是之前休學了一年去了國外，聽說是國際頂級大牌wanna&best欽點他為今年秋冬廣告的代言人！”
說到這兒，宋瑤雙手捧心：“我d神這次絕對是要火了啊！”
“所以，”丁淺勾唇，一針見血，“就是目前還默默無聞？”
宋瑤笑容僵住，然後心虛地清了清嗓子：“就憑d神那足以問鼎國內模特界的顏值，怎麽可能一直默默無聞……”
大概是覺著空口無憑，宋瑤翻了翻床頭，從一本書裏拿出了一張定妝照，如捧至寶地跑到了丁淺麵前。
“看看看看，是不是要拜倒在d神盛世美顏之下了！”
丁淺垂眸，視線落上去。
定妝照是少見的黑白單色調，照片內絲絲縷縷的冰霧縈繞著一個穿著修身純黑西裝的男人，比例完美的身材在冰霧中若隱若現。
男人的五官輪廓清雋不凡，襯衫扣子係到最上，一絲不苟。
神秘禁欲，又冷漠得撩人。
他左臂屈起在身前，修長的右手整理著左臂腕部的袖扣，拍攝的一瞬男人似是漫不經心地抬起視線望向了鏡頭，深邃漆黑的眼瞳如兩潭深不見底的沉墨。
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清傲貴氣，喧騰恣肆在整張定妝照內。
即便起初不以為意，丁淺現在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叫diva的男模，無論鏡頭感還是表現力，都堪稱頂級。
到現在還沒火……
丁淺作了評價：“美到掐絲琺琅的級別，隻是個花瓶也會有火起來的一天。”
她的注意力重新落回到電腦屏幕上，纖長十指在紅軸鍵盤上起伏如飛。
宋瑤在一旁歎氣：“丁小淺同學，你之前對自己的定位可真是準確啊，白瞎了這張臉和這身段嘛……要是我有你這個資本，我一定勇敢地撲倒d神！”
——宋瑤說的“定位”，是指幾天前新班級班會上，丁淺的自我介紹。
兩人所在的計算機專業，本來女生就少得可憐，她們班裏更是隻有丁淺和宋瑤兩個。
而丁淺憑借超高顏值，在開學第一天就“享譽”全學院，更是引得一個同專業學長當天就展開追求。
到班級會議那天，她第一個被要求上去作自我介紹。
丁淺大大方方地上了講台，勾唇一笑，杏仁眼裏的漂亮笑意看得眾人一呆。
“我是丁淺，18歲，履曆簡單，整體評價七個字——”
她話音未完，底下有人趁亂起哄：“膚白貌美大長腿？”
哄笑一片裏，丁淺搖頭，聲音幹淨利落——
“力大毒舌技術宅。”
底下男生自然沒一個相信，都當新任係花喜歡開玩笑。
直到當天下午學院素拓活動，男女組合扔鉛球。
女生4kg鉛球投擲，遠的扔3米，近的撂腳邊。
輪到膚白貌美腰細腿長的丁淺同學上場，隨手一撇，麵不改色地扔出了個七米半。
圍觀新任係花的學生包括輔導員們集體驚呆。
“這位同學厲害呀。”
負責記錄成績的體育生感慨。
眾人附和。
隻有站在旁邊的宋瑤聽見丁淺遺憾地歎了口氣：“手滑了。”
宋瑤：“……”
——要是不滑你還想扔上天？
而之後，榮幸見證了丁淺那個讓她看都看不懂的操作係統，宋瑤確定——這人自定為技術宅，實至名歸。
回憶完係花室友的凶殘做派，宋瑤把目光落到手裏的照片上：“不過我相信，diva一定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十指如飛的丁淺分了神——
“diva？
天後？”
丁淺感歎，“真是個很爺們的名字。”
宋瑤幽幽地抬起視線看她：“……你這是在我們友誼的木質小船上放火。”
“沒事。”
丁淺笑答，“船沒了我一定撈你上來。”
宋瑤沉默三秒，低頭看照片。
——d神救命，係花室友總撩我！
“就算秀色可餐，一張照片也頂不了一頓午飯。”
丁淺起身，“走吧，去吃飯。”
兩人吃完飯從食堂出來，走了不到三米，丁淺歎氣：“朕今日擺駕宮外前忘看黃曆，上大概書‘二食堂不宜用膳’。”
宋瑤反應不過來，沒等問，耳邊一喜悅聲音響起——
“丁學妹，好巧啊。”
宋瑤心裏頓悟，抬頭一看，果然是從開學就癡纏丁淺的那個大二學長——傳聞中計算機專業第一高富帥，董晟。
已然避不開的丁淺認命抬頭：“學長吃完了？”
董晟笑：“嗯，我吃過了。
既然這麽巧，那我順路送兩位學妹回寢室吧。”
“不巧。”
丁淺麵無表情，“我們還沒吃。”
話音一落，還在一旁竊笑的宋瑤被直接掄了一百八十度的半圈，帶回了身後的食堂大門。
董晟臉上笑意僵住，然後有些臉色難看地握了握拳。
與此同時，食堂門外不遠處的主幹道上，一輛低調駛過的微光灰轎車裏。
“這段路每小時限速10公裏。”
低沉磁性的男聲在車內的後排響起。
“限速10？
這還真是個技術活。”
開車的助理忙點刹車，無意地從後視鏡瞥了一眼，然後他愣了一下，“diva，你看什麽呢？”
緩下來的車速，足夠坐在後排的男人專注地看著食堂外的某個人影從轉身到沒入門內。
他收回視線。
“沒什麽。”
開車的助理哦了一聲：“wanna&best那邊提出明年春夏廣告續簽的事情，看來想讓你做他們的禦用model，不過swida那邊也有合作意向，這選擇還真是難……而且這次你回國之後，國內以fa為首的頂尖時尚雜誌都給你拋了橄欖枝，你——”
“看見了高中的暗戀對象。”
男聲忽起。
“什麽？”
被打斷的助理一懵，繼而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你？
暗戀？”
助理深吸了一口氣，“我記得你中學就已經追求者遍天下了吧？”
這一次男人沒有開口，望著窗外，後視鏡裏映著的側臉清雋迷人。
助理小心翼翼地試探：“暗戀什麽感覺？”
“感覺……”
顧景琛望著窗外，車窗上好像映出女孩兒當年笑容明媚、腰肢纖細的模樣。
被wanna&best首席設計師讚譽“絕對完美”的唇形微微勾起，他的嗓音在密閉的車內複響，這一次莫名地低啞性感——
“感覺自己在犯罪。”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四年前。
他剛上高三那年的夏天。
出校門時已晚，他走得散漫。
剛巧遇見前麵一個女生，抱著隻碩大的包裹。
路燈下女孩兒腰肢纖細，露在外麵的小腿白皙修長，怎麽看都不像能支撐那重物的模樣。
或許不重？
顧景琛想。
不到一分鍾，他就知道答案了。
沒幾個人的路上，“抓小偷”的尖叫相當醒神。
緊隨其後，一道遮了兜頭帽的瘦小身影從顧景琛身旁快速跑過。
他插兜的手垂了下來，剛要動作，就見前麵那個女孩兒轉過頭來。
臉龐不意外地精致漂亮。
“哥們——幫忙扛一下！”
女生聲音稍急，碩大的包裹頃刻轉移到顧景琛的懷裏。
毫無防備的顧景琛雙手驟然一沉。
他微愕抬眼，便見女孩兒拔腿追了上去。
不到一分鍾，小偷就被撂倒在地，人事不省。
等那邊女孩兒把失竊的包還給了失主，往回走時低頭看了一眼手表，跟著小臉就皺起。
她快步跑了回來。
顧景琛手裏一輕，回神時女孩已經跑遠，背對他揮著手臂，聲音清越帶笑——
“謝謝了啊——大兄弟！”
顧景琛：“……”
這是他第一次想主動跟陌生人搭句話。
可惜沒來得及開口，女孩兒就跑遠了，看都沒看他一眼。
t大開學第二周，各種迎新活動辦得如火如荼。
之前在入學調查單的“擅長”一欄，丁淺天真地填了“攝影”。
結果這天一早，她就被輔導員一個電話叫去學生會某活動，讓幫忙拍幾張照片。
活動人數確實不少，丁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學生會的大二幹事學姐，說明了情況。
學姐眼睛一亮，似乎很高興地帶上丁淺。
“我領你去找負責人。”
到了地方，丁淺就看見了那個站在臨時展台上的負責人，黑色長褲深藍襯衫，單背影都養眼。
“顧學長。”
丁淺聽見身旁的學姐甜甜地叫了一聲。
男生聞聲回身，沉寂深邃的眼瞳望來，目光清冷。
丁淺難得怔了一下——原來不隻是背影養眼，正麵的五官輪廓更是堪稱絕品。
……就是有點眼熟。
自我介紹時沒說自己還臉盲的丁淺低著頭想了好一會兒，過於忘神，沒注意到那位顧學長已經走到了她麵前。
“啊，”想到那張定妝照，丁淺眼眸微亮地抬頭：“是那個花瓶模——”
花瓶模特已經站到她麵前，而且撐起了黑色襯衫淩厲線條的胸膛此時就在她眼皮底下。
丁淺閉嘴，退了兩步，看起來很是乖巧：“學長好。”
……但願他沒聽見。
顧景琛眼瞳深沉，內裏情緒起伏翻湧了一會兒，然後他手裏的單反相機遞了過去，“給你的。”
“謝謝學長。”
丁淺繼續裝乖巧。
“不客氣，”顧學長的聲音一如長相，清冷貴氣，讓人想起山泉擊石——
“大妹子。”
丁淺：“……”
——exm？
開學第三周。
“學生會？”
丁淺鍵盤上動作一停，一秒之後恢複指尖跳躍。
“沒興趣。”
宋瑤坐在旁邊喋喋不休：“可是diva在學生會啊，他還是學生會主席團的呢！”
“那是你男神。”
丁淺微笑，側眸看向宋瑤，“而且我對花瓶不感興趣——掐絲琺琅的也沒用。”
“丁小淺！你又黑我d神！”
宋瑤把腰一掐，但見丁淺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宋瑤也就軟了下來，伸手拽丁淺的裙擺，聲音軟糯：
“小淺，你就陪我一起報名嘛小淺……”
被宋瑤那拖長的尾音膩歪得不行，丁淺投降：“好好好，報報報。”
——為這六個字，丁淺後來後悔了半個學期。
丁淺還是把學生會的報名表填了。
隻是宋瑤記錯了截止時間，還剩十分鍾截止交表，她倆才突然得知。
彼時她們剛到教室，十分鍾後也恰好是本學期的第一堂英語課。
而教學樓離交表的行政樓，隔了半個校園。
正常來說，單趟步行速度也不止十分鍾。
“小淺怎麽辦？”
宋瑤難過地問。
“想見diva，不一定非得進學生會。”
丁淺淡定得很。
宋瑤搖了搖頭：“我想進學生會，不隻是因為diva……可是現在都被我搞砸了……”
看著宋瑤紅起來的眼眶，丁淺歎了口氣，伸出手來笑著捏了捏宋瑤的臉頰：“丟人啊，宋小瑤同學。”
說完，丁淺蹲下身去，把帆布鞋的鞋帶綁緊，然後站起來從宋瑤手裏抽走了她倆的報名申請表。
“幸虧我今天穿的不是裙子。”
等不及宋瑤反應，丁淺拿著報名表走出教室，步伐極快地下了樓梯。
結果剛到教學樓外，她就迎麵撞見了董晟。
董晟一見丁淺，眼睛便一亮。
“學妹？
這麽巧？
我看我們真是太有緣分了。”
“學長好，不巧，我要去交報名表了，您慢走。”
丁淺語氣平板無波無瀾地說完，將一頭微卷的栗色長發束了起來，不等董晟再開口，丁淺拔腿加速跑了出去。
漂亮的臉蛋和驚人的爆發力，讓董晟和路過的學生瞠目結舌地望了過去。
丁淺卻已經在十米開外了。
卡著截止時間前五分鍾，把兩張報名表拍到了學生會秘書處負責幹事的麵前，丁淺扶著辦公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辦公桌後麵的大二幹事被這個來時如風的漂亮學妹唬得不輕，猶豫了一下才小心問道：“這位學妹，你沒——”
“謝謝學長關心，我沒事，就是有點趕時間。”
尾音落時，丁淺已經出了秘書處的門，往樓下去了。
而剛從秘書處隔壁的主席團辦公室走出來，顧景琛腳步一頓，望著那個背影，眼睛微微狹起。
然後他步向一轉，跟著往樓下走。
下了樓的丁淺沒來得及走出十米，就被人伸手截住。
又是董晟。
“我就猜到學妹是來學生會交報名表的。”
董晟笑容一展，“學生會今年競爭厲害，很難進啊……不過剛好我和裏麵幾位部長還是蠻熟的。”
他的話音停住，意味深長地看向丁淺。
丁淺深呼吸，保持微笑，然後揚起臉來：“學長，我之後還有課，實在沒時間跟您閑聊，請您讓讓。”
說完，丁淺就要往另一邊繞開。
董晟卻是跟著側移一步，再次擋住丁淺去路。
“學妹，這就是你太乖了——沒有逃過課的大學，怎麽能算完美的大學呢？”
丁淺眸子涼下來。
“我喜歡殘缺美，學長能讓開了嗎？”
可惜從小到大被捧慣了的董晟，絲毫沒看出丁淺的情緒變化來。
所以他仍舊是笑容滿麵地上前堵了一步。
丁淺往後退了步。
董晟笑說：“我喜歡完美的，尤其是像學妹這樣——”
他話音未落，整個校園裏，響起了晚課的上課鈴聲。
丁淺心裏一惱，火到底沒壓住。
她抬起頭來，麵無表情，五官仍舊驚豔，近距離看得董晟一呆。
“好狗不攔路，學長。”
這出口的話音，卻是把回過神來的董晟逼得臉色漲紅。
“……丁淺！我能這麽追你你還拿喬？
你以為自己除了張臉還有什麽驕傲的資本？
！”
丁淺聞言，嫣紅的唇一勾，她歪了歪腦袋，本就漂亮的五官帶上了一點罕見的俏皮靈動，卻又似乖巧聽話。
“資本？”
董晟愣了兩秒。
回神後他笑著伸手摸向女孩兒漂亮的臉蛋。
丁淺眼底冷下來，非但未退，反而側身上前半步，揪住了董晟的衣領，手臂腰部驟然發力，一個幹淨漂亮的過肩摔將人狠狠地摜在了地上。
旁邊的路人驚得低呼。
而行政樓正門外，靠著柱石看了全過程的顧景琛沒忍住，側開視線輕笑了一聲。
另一邊，丁淺屈腿半蹲下去，憐憫地看了一眼被摔得七葷八素的董晟，聲音清越動聽——
“我沒其他資本，不過揍得你跪下叫爸爸應該沒什麽問題……學長想試試？”
躺在地上的董晟漲得臉已通紅。
丁淺沒再理會，起身走人。
學生會的報名結束，一輪麵試很快開始了。
會內各部門分別借了教室，秘書處統一通知給報名者，然後各部門成員光榮躋身麵試官席位。
這周六晚上八點多，第三教學樓607教室。
“宣傳部那幫孫子，上次給咱們技術部做的宣傳欄簡直low爆了！”
副部長王宇佟翻著手裏的報名表，臉色難看。
“看這少得可憐的報名表。”
“平常心。”
部長方昊笑著拍了拍王宇佟的肩，“技術部每年不都是學生會裏最人丁稀少的部門嗎？
不過敢報我們部的，一般都是有真才實學，貴精不貴多嘛。”
“部長你還別說，今年真有個質量碾壓其他部門的大一學妹。”
王宇佟把一張報名表拎了出來，臉色好了許多。
“我知道，”方昊看著照片欄上那個五官精致、明眸善睞的女孩兒，“計算機係的係花嘛。”
另一個副部張珊珊湊了過來：“這妹子厲害啊，聽說交報名表那天，把他們計算機係對她死纏爛打的那個高富帥一個過肩摔撂在行政樓底下了。”
王宇佟大笑：“那這樣的勇士，必須留在我們技術部！這人——”
“篤篤篤。”
關合的教室門突然被人敲響，三秒之後有人推門而進。
被打斷了話音的王宇佟麵有不悅地轉過去：“同學，還沒有到麵試時間，你應該去候場等通——”
話音戛然而止。
教室裏死寂了幾秒。
方昊第一個反應過來，忙站起身，起得太急還撞了一下桌板，疼得他呲牙咧嘴：“顧主席，您怎麽來了？”
其他人這時也回了神，紛紛站起來喊“顧主席”。
走進來的男生上身穿了件黑色襯衫，領口袖口都紋著暗金色的絲線，下身長褲裁剪合體，襯得這人雙腿修長筆直。
再加上寬肩窄腰，襯衫長褲被勾勒得漂漂亮亮的肌肉線條——整個一副完美的衣架子身材。
關了身後的教室門，那雙清冷如墨的眼瞳望了過來。
“……”技術部全體不自覺挺直了腰板，跟要接受檢閱似的。
男生的神情寡淡，嗓音倒是一如五官清雋不凡。
“今年的納新，我會在技術部全程跟進。”
六個人裏不知道誰抽了一口冷氣，方昊回神，忙往旁邊讓：“顧主席，您坐這邊。”
“不用。”
顧景琛邁開筆直的長腿，走到麵試官席位的最左一張椅子上，坐下，“你們隨意，當我不在就好。”
“……”
眾人艱難地把目光收回來。
坐在最右邊的張珊珊借助地理位置優勢，拿出手機調靜音，偷拍了那人一張側顏照。
然後她點開了一個微信群。
【技術部張珊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顧主席，來我部視察了:)
【技術部張珊珊】：[圖片]
半分鍾後，學生會大二成員群裏炸了鍋……
“方部長。”
寂靜一片的教室裏，低沉幹淨的男聲驀然響起。
正在群裏得意炫耀的方昊心虛地一凜：“主席？”
“報名表我看一下，”坐在窗邊，那人側臉望過來，“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
方昊起身遞了過去。
顧景琛伸手接過，修長白皙的指節扣住那一遝申請表。
原本古井不波的墨黑瞳子，在望見最上一張表格時，驀地頓了一下。
丁，淺。
顧景琛唇角微微掀起。
第一次聽這個名字，是在他高三那年。
那時候他剛被評為優秀學長，就被安排去初中部給學弟學妹們作演講。
會場後台，他從更衣室裏走出，剛過拐角，看見了兩個女孩兒。
——得體漂亮的晚裝裙，是初中部選上來的主持人。
其中一個，腰肢纖細，小腿雪白，背影熟悉得讓顧景琛情不自禁地停了步伐。
就是這一停頓間，他聽見了兩人的交流。
“丁淺，你也太孤陋寡聞啦！顧景琛可是我們一中的頭號男神校草！”
“顧景晨？”
女孩兒聲音像那晚一樣輕泠動聽。
念他的名字時，像是有根細軟的羽毛在他心尖搔了過去。
顧景琛難得緊張了一秒，連那個明顯錯誤的發音都沒計較。
然後，他就聽見女孩兒壓不住的笑聲——
“好好的大老爺們，怎麽起了個姑娘名？”
“……”
姑娘名的大老爺們站在她身後長廊的拐角，五官清雋麵無表情，然後慢慢地眯了下眼睛。
丁淺被通知第一批麵試，同批的學生看起來都緊張備戰，就她氣定神閑地刷技術貼。
所以一直到進了麵試教室的門，她還在思考技術貼上那個算法的漏洞。
眼神都是放空狀態。
坐在中間的方昊讓作自我介紹，不排先後，次序全憑個人意願。
深知這也是考題之一的麵試者們，除了前兩個開口的緊張了些，之後都是爭先恐後。
技術部學長學姐也就針對性地提了幾個小問題。
丁淺最末一個，跟班級自我介紹一套說辭——
“丁淺，18歲，力大毒舌技術宅。”
簡潔得很有個性。
本來就是重點關注對象，這介紹結束之後，後排翻資料的大二幹事都抬頭看了她一眼。
王宇佟清了清嗓子，撐起一個屬於學長的“和藹”笑臉，剛準備說話。
安靜了前半場的左邊角落裏，望著窗外夜色的男生驀地開口，聲線低沉磁性。
“丁淺……”
那人隨著話音側眸望來，清俊的五官令人驚豔，一雙眼瞳更是比窗外夜色都黑得深邃。
一點罕見的笑意，染上他隻映了那一人身影的瞳仁。
“都能摔得人叫爸爸，怎麽起了個姑娘名？”
丁淺：“……”
循著叫自己名字的聲音，丁淺抬眼望過去時，心裏就咯噔了一下。
——掐絲琺琅花瓶。
想起那聲低沉幹淨的“大妹子”，丁淺頓覺頭皮一麻。
事實證明，她的預感沒錯。
“都能摔得人叫爸爸，怎麽起了個姑娘名？”
那聲音清清淡淡，不高不低，恰好足夠叫教室裏每個人都聽得分明。
“……”
回過神後，丁淺痛心疾首——t大有一千多畝的廣袤地盤，怎麽偏偏就能在那巴掌大的行政樓下讓他撞見？
不過跟其他人的驚訝失色相比，她這個當事人甚至算得上淡定。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輕輕地撞了一下。
丁淺笑得乖巧：“可能因為，我一直活得比較有欺騙性？”
顧主席這一次沒接話。
他側著身，意味深長地看了女孩兒兩秒。
“嗯。”
顧景琛轉開視線。
……確實很有欺騙性。
接下來一整晚的麵試裏，坐在窗邊的顧景琛再沒說過一個字。
等到第一輪麵試徹底結束，方昊熱情地邀請顧主席一起參與決策。
被拒。
方昊沒氣餒，轉向另一個角落——不久之前，以“代表各部門前來慰問”的名號，到達作戰現場的大二女幹事們。
眾人遂展開一場熱烈討論。
很快，第一批次晉級名單確定。
“那麽，第一批次通過麵試的，就是丁淺、王宏偉、孫宇建……”方昊念完名單，“沒問題的話，我們就來看第二批次了。”
眾人表示同意。
坐在窗邊沉默得像座雕塑，存在感卻無法忽略的男生視線一抬，放在桌麵無意識輕叩的手垂了下來，他站起身。
方昊等人微愕，望過去。
顧景琛已經往教室外走。
“下一輪麵試時間地點，確定之後發我。”
方昊一愣，本能點頭：“沒問題，顧主席。”
“顧主席。”
大二女生裏有一個站了起來，臉蛋微紅，“能請你喝杯奶茶嗎？
我有幾個關於學業的問題，想跟您請教。”
說話的女生期盼地望著。
然而，那身高腿長的背影卻沒有半點停頓。
修長好看的手抬起，拉開了教室的門。
聲線清冷。
話音撂在身後——
“方昊，學習部部長的手機號給她。”
砰。
門關上了。
顧景琛剛走出第三教學樓，就見著旁邊一道身影撲上來了，連哭帶嚎——
“我的diva少爺啊……您看看這都幾點了？
多大的事情，啊？
非得翹掉fa的封麵拍攝才行？”
顧景琛看了一眼腕表。
十點四十七。
確實晚了點。
不過想起之前女孩兒那副故作乖巧的笑顏明眸，顧景琛唇角一掀。
物超所值。
他的助理還在那邊哀嚎：“這可是diva你回國之後的第一個拍攝，而且還是和fa合作，你要是把它搞砸了，我們怎麽跟星娛交代？”
星娛，全名星天娛樂集團，國際娛樂巨頭。
星娛旗下，經紀公司內巨星雲集，電影院線全球第一，經典影視作品層出不窮，同時持有各種獎項記錄……
尤其最近幾年，星娛可謂名聲煊赫，風頭無兩，大有借勢進軍國內市場的意思。
而diva，就是一年前剛簽在了星娛經紀公司旗下的新人。
“你說我們費了多大力氣才上了星娛這條船？”
助理仍舊碎念，“難不成第一年就要因為拖延拍攝被封殺了嗎？”
顧景琛眼底笑意一涼，他側望向助理：“費了多大力氣？”
“額。”
助理一噎。
……他們d神，好像還真沒費力氣，就被星娛簽了。
據說是星探街邊挖的來著？
想了三秒，助理神色嚴肅：“請一定保護好你的臉，diva。”
男人轉了視線，邁開長腿，向著一旁停著的車走去。
“走吧。”
“丁小淺同學，麵試怎麽樣呀？”
丁淺一回寢室，就收到了來自室友的親切問候以及熊抱。
“除了又見到你d神以外，一切順利。”
丁淺把人從自己身上拉下來，然後目光在宋瑤身前掃過。
她翹了唇角。
“抱人動作別這麽猛……本來就平。”
宋瑤呆了兩秒，反應過來，炸毛。
“丁淺！”
丁淺回眸一笑，杏仁眼裏像是嵌了晶瑩剔透的琉璃，五官精致漂亮，紅唇微翹：
“麽麽噠。”
宋瑤這次傻了三秒，紅著臉撲回床上——
“丁淺你這個妖精！掰彎室友是犯罪啊啊！”
等宋瑤冷靜下來，再轉頭望向丁淺時，剛剛的小妖精已經束起了披肩的栗色長發，纖纖蔥白的十指在鍵盤上翻飛如蝶。
側臉幹淨漂亮，眼瞳清澈專注地望著屏幕。
宋瑤拿起了枕邊的一張a4紙，下床走了過去。
“丁小妖精，喏。”
丁淺餘光瞥見：“這是什麽？”
“校學生會目前的領導班子，包括主席團四位主席和十位部長二十位副部的名單表。”
“情報工作做得很好啊，小同誌。”
丁淺玩笑，她的目光在表格上粗略地掃了一遍，“不過我對——”
剛要重新落回屏幕的視線驟然一滯，丁淺微僵的指尖從鍵盤移開。
她指向主席團裏的第三個名字。
“顧景琛……是哪位？”
宋瑤無辜地眨了眨眼：“你不是今晚又見到他了嗎？
怎麽樣？
近距離觀察，d神是不是更完美了？”
丁淺麵無表情：“顧景琛，就是diva？”
得到宋瑤的點頭肯定，丁淺突然覺得有點牙疼。
“主席團辦公室在哪兒……”
“行政樓秘書處辦公室的隔壁啊，你問這個做什麽？”
丁淺趴桌，有氣無力。
“負荊請罪。”
那個已經有些模糊了的，幹淨高挑的少年身影，時隔多年，從記憶深處漸漸浮現。
安靜片刻，丁淺的眼睫，慢慢地眨了一下。
於是少年身影不複，取而代之的，是那張定妝照裏冷漠清傲的男人。
丁淺輕輕歎了一聲。
無盡惆悵而哀婉——
“歲月是把殺豬刀啊。”
“……”
正在後麵疑惑猜測兩人過往的宋瑤表情一僵。
“丁小淺！你是不是又在黑我男神！”
丁淺在行政樓主席團辦公室外蹲點多日，並成功與主席和另兩位副主席照麵多次之後，終於等到了顧主席“值班”的一天。
看見門外丁淺熟悉的身影，辦公室裏，坐在顧景琛身旁，主席段勁峰壓低了聲音打趣：
“顧主席，你好像又惹上了一個能纏人的小學妹，蹲了你好幾天了——不過這個顏值很高，不亞於你們隔壁班的校花啊。”
顧景琛視線不抬，聲線清冷：“明天還來，叫保安。”
“你那天就是這個態度，才把專程為你跑去技術部幫忙的學妹給弄哭了吧？”
段勁峰挑眉，“真是無情。”
顧景琛點了點桌上那一遝文件。
“這麽有閑心，本周活動審批都交給你？”
段勁峰腰一板，縮了回去。
恢複安靜的辦公室裏，卻突然響起了一陣叩門聲。
紙上筆尖一頓，顧景琛微蹙了眉。
不悅的冷意立時波及段勁峰。
段勁峰無可奈何，主動攬責：“請進。”
辦公室門被推開。
丁淺走了進來。
她看向桌後眼都不抬的男人，猶豫了下。
“顧景琛？”
握筆的手停住。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連稱呼他名字時，最後一個字的尾音下壓都還一樣。
第一次聽她叫他的名字，是高三那年的教師節，顧景琛去初中部探望之前的一位數學老師。
結果在初中部第二教學樓的長廊上，他撞見了一幕告白。
“丁淺，我是真的喜歡你。”
“抱歉，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我可以為你改的！”
女孩兒不耐煩地拽了拽包帶：“改不了。”
“我可以為你改變一切，真的。”
“……長相。”
女孩兒聲音起初還猶疑了下，之後就斬釘截鐵，“如果你長成顧景琛那樣，我一定答應你。”
女孩兒說完之後，繞過那男生就走過來。
顧景琛連避開的餘地都沒有，隻能和女生打了個照麵。
雖有些尷尬，顧景琛還是禮節性地衝女孩笑了笑。
女孩兒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擦肩就過去了。
“……”顧景琛笑意一頓。
啊，不認識他啊。
丁淺試探著開了口，聲音也難得沒什麽底氣的：
“顧……景琛？”
被叫了名字的男人握著鋼筆的手一頓，繼而修長有力的指骨微合。
他自下而上掀起了眼簾。
那細長濃密的眼睫，像是從丁淺的心尖上，慢慢地刷了過去。
深不見底的墨色瞳子裏，是冰冰涼涼的色澤，和兩點如隱於夜空的星芒。
丁淺莫名心虛地咽了口空氣。
不知道為什麽，她一向自詡靈光的腦子也有點空白。
這沉寂的氣氛實在尷尬，丁淺覺得她得擔負起打破安靜的責任。
……順便找個理由解釋一下，她之前一直沒認出對方的原因。
於是，話音脫口而出——
“哈，顧學長你是不是整容了？
我都沒認出來。”
顧景琛：“……”
丁淺：“……”
——整、容、了？
！
她別是個傻子吧！？
丁淺意想中的不悅反應，並沒有出現在男人的身上。
恰相反，顧景琛薄唇一掀，望來的那雙深黑的瞳子裏，像是點了兩盞星火。
“緊張？”
丁淺微怔。
“別怕。”
顧景琛低笑了一聲，嗓音低沉磁性，長長的眼睫遮了下去。
修長白皙的手指，似是無意地叩了一下桌麵。
“不會吃了你。”
丁淺：“……”
——宋瑤，你d神人設崩了。
在一旁目瞪口呆地旁觀了全過程，段勁峰到這會兒才回過神來，腦子裏一轉，笑意浮上臉。
他衝顧景琛眨眼：“顧主席，保安室電話還要嗎？”
“……”
顧景琛瞥了他一眼，唇角還留一點尚未淡去的笑意。
那雙眼瞳裏的情緒，卻是冰冰涼涼。
段勁峰縮了回去，心虛地清了清嗓子。
“咳，我還有點事，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段主席逃難似的沒了影兒。
辦公室裏隻剩下了兩個人，彼此呼吸似乎都寂靜可聞。
認親結束，看來也被原諒了，丁淺正在想該用哪句作退場，能顯得比剛剛那位學長有誠意一點，就聽見那個低沉清澈的聲線微震。
“之前來找過我？”
顧景琛翻了一頁手裏的策劃案，似是無意地問了句。
丁淺斬釘截鐵：“沒有。”
顧景琛筆尖在空中一停，然後才落下去。
“嗯，那大概是段主席認錯人了。”
丁淺：“……”
她好像聽見有人話裏帶笑，是錯覺嗎……
所幸這個話題沒有繼續下去。
“明天二輪麵試？”
“嗯。”
“好好表現。”
“謝謝學長。”
眼看著對話向著正常的結束軌道運行，丁淺瞥了一眼時間，靈光一閃。
乖巧笑容掛上臉：“顧學長，午飯時間到了，我有點餓了。
要不……”改日再聊？
然後，丁淺親眼見著，顧景琛抬起視線看了一眼腕表，點了點頭。
“嗯，我也餓了。”
“……”丁淺眨了眨眼，“我挺想請學長吃頓飯的，隻可惜已經約了室友——”
“沒關係。”
顧景琛站起身，修長十指間，鋼筆哢噠一聲被蓋上筆帽。
而後，他抬頭望過來，瞳仁黝黑，又清澈幹淨。
“我不介意。”
丁淺：“……”
——可我介意啊！
然而剛請完罪，丁淺很有覺悟：“那我跟室友說一下。”
“一起走吧。”
鋼筆被擱在桌上，顧景琛單手插兜，邁開長腿走了過來。
丁淺想了想從行政樓一路到食堂，可能經過的人流量，她一把按住兜裏的手機，一臉歉意：
“抱歉學長，我忘帶手機了，要回一趟寢室——學長先去三食堂吧，我去那兒找您。”
這次沒給顧景琛餘地，丁淺以最快速度離開了對方視線。
拉著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宋瑤，剛到三食堂，丁淺就後悔了。
不遠處，顧景琛坐在一張四人桌旁，沐浴著半個食堂的“慈愛”目光。
——敢在這個時候走到顧景琛對麵的，不是瞎子，就是真正的勇士。
丁淺生無可戀，問宋瑤：“你男神平常吃個飯，都這個排場？”
頓了頓，她補充了一句：“這個排場，還做得到不會消化不良？”
宋瑤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我沒告訴過你嗎？
d神從大一第一次進食堂，被人以一個高難度動作灑了一杯豆汁之後，就再也沒來過食堂了。”
丁淺睜大了一雙漂亮的杏仁眼，裏麵寫滿驚歎：“一整杯？
全灑身上了？”
“……”宋瑤：“你重點歪了。”
丁淺思考。
“如果我現在跟他說，我突然有事，來不了了……會怎麽樣？”
宋瑤毫不猶豫：“會死很慘。”
“那通知他換個地方？”
宋瑤思考了一秒：“……死狀能稍微好一點？”
丁淺麵無表情地看她：“原來你男神在你心目中的定位，也不過如此。”
她轉身，“……走吧。”
宋瑤跟上去，奇道：“不慫了？”
丁淺沒回頭：“突然想起來，我沒他手機號。
n到n也沒用。”
宋瑤不厚道地笑出聲。
玩笑歸玩笑，即便目光披身，丁淺走到半個食堂的焦點中心時，神情也乖巧得讓一旁的宋瑤都找不出一點瑕疵。
“顧學長喜歡吃什麽？”
聽見頭頂女孩兒溫軟的聲音，顧景琛之前被無間歇盯了十分鍾的鬱結一掃而空。
他抬起頭，漆黑的眼瞳裏映上女孩兒身影。
默然了兩秒，顧景琛輕啟唇：“你呢？”
沒想到會被反問，丁淺怔了一下才認真地想了想：“咕咾肉，石鍋魚，炒青筍，蒸粉。”
她停了一下，“三食堂的話，就這些。”
顧景琛點了下頭：“那我也喜歡這些。”
“……”
這是一個多沒誠意的回答？
丁淺遂轉移火力方向，笑意依舊清麗乖巧：“小瑤，你呢？”
被那聲小瑤激了一身雞皮疙瘩，宋瑤僵著臉，“我和你一起去就——”
“我知道了，還是上次那幾種是吧？”
丁淺抿唇一笑，轉身往食堂窗口走了。
宋瑤：“……”
——從未見過賣隊友都賣出如此速度的無恥之徒！
宋瑤正思考該怎麽開口跟d神說第一句話，就聽見清淡低沉的聲線微動。
“學妹坐吧。”
顧景琛站起身來，剛欲抬步，長腿一頓，側眸望向宋瑤：
“小淺喜歡什麽口味的飲品？”
宋瑤僵著脖子轉過去：“小……淺？”
顧景琛沉默了一秒，唇角微掀：“我以為，你們是這樣互相稱呼的。”
被那個連在定妝照上都從未見過的淺淡笑意閃了一下，宋瑤大腦空白地開口：“檸檬汁。”
“學妹喝什麽？”
“草莓汁。”
顧景琛點頭，從側旁取了托盤，走向水吧的窗口。
所以當丁淺抬著托盤回來，發現桌上隻有宋瑤一個人時，語氣驚喜：“他走了？”
宋瑤幽怨抬頭，然後看著丁淺身後，表情扭曲了一下。
丁淺忽然有點不祥的預感。
一秒之後，她就聽見耳朵後麵有個低沉磁性的聲音，帶著一點深藏的笑意：
“可惜，還沒有。”
“……”
丁淺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把托盤上的三套茶碗蒸放到了桌上，然後轉回身來，杏仁眼微勾，笑得乖巧。
“學長請坐，我去拿餐具。”
等她回到位置，兩張呈對角線的空位擺在麵前——
顧景琛身旁，或者對麵。
丁淺步伐停頓了一秒，然後麵不改色地去了顧景琛旁邊。
“你的檸檬汁。”
身旁一杯飲品遞了過來，抵著杯子的五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漂亮得像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
“謝謝學長。”
接過來之後，丁淺才覺得哪裏不對。
她抬起視線來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宋瑤——草莓汁。
然後她目光重新落回右手。
她作為一個左撇子，飲品放右手邊。
右邊那人是右撇子，飲品放左手邊。
兩杯透亮的檸檬汁和諧地排在一起。
丁淺：“……”
之後的一整頓飯，丁淺都吃得安靜如雞。
直到——
“哎？
這麽巧？”
心理陰影的丁淺本能抬眸，然後發現來者並非董晟，而是學生會段主席。
丁淺剛鬆下的一口氣又提了回來。
果不其然，段勁峰視線在兩人身上一轉，笑嗬嗬地接了下句：“你們這進展——”
“拚桌。”
丁淺幹淨利落地截住了段勁峰的話音。
坐在對麵的宋瑤目瞪口呆地看她。
身旁清冷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掃而過，然後……
“嗯。
是拚桌。”
男生唇角掀起一個難察的弧度，“……我先走了。”
起身前，顧景琛垂眼望向隨身的包，邊角的位置露出半隻紅彤彤的蘋果。
他的“備禮”——
四年前。
初中部的恩師家裏急事，顧景琛被臨時抽調，去幫老師看自習。
他坐在講台上翻習題冊的時候，突然聽見教室裏一個壓得很低的聲音——
“哢嚓……”
顧景琛走過去的時候，丁淺還一邊抱著那個咬了一口的蘋果，一邊皺著眉鑽研難題。
思考的時候嘴裏不嚼，腮幫子鼓鼓的，跟隻軟乎乎的小倉鼠一樣。
“同學。”
屈起的指節輕輕叩了叩她的桌子，顧景琛眼瞳漾著笑意：“自習課，不能吃東西。”
丁淺怔了一下，抬起頭來，笑得乖巧極了，“好的，學長。”
自習課後，顧景琛替老師布置作業：“數學課代表是誰？”
軟乎乎的小倉鼠把手舉起來了。
顧景琛走過去，把老師留的紙條給她。
他剛要轉身，就看見了桌上那個隻剩了個果核的蘋果。
“……”
“嗯，是拚桌。”
顧景琛唇角微掀，站起身來，“我先走了。”
“學長再見。”
丁淺努力維係好本次見麵的最後一點乖巧。
“啊，忘了。”
顧景琛長腿後踏，退了兩步，從拎著的雙肩包裏拿出一件東西，放在丁淺麵前。
聲音幹淨，又帶一點低沉的笑意：
“這頓飯的回禮。”
一顆用透明彩紙包裝精巧的……蘋果。
耳邊有人笑意低沉。
“自習課，別吃。”
丁淺：“……”
午飯後，520寢室。
“都這樣了——”
宋瑤伸手指指桌上那顆蘋果，咋咋呼呼，“你還跟我說你倆沒關係？
我能信？”
“真沒關係。”
丁淺伸出根蔥白的食指來，輕輕一撥，蘋果咕嚕嚕地轉了一圈。
宋瑤磨牙：“你還嘴硬？
要是今天一起吃飯的是董晟那倒黴孩子，這蘋果你估計反手就扔他臉上了吧？”
丁淺無辜地眨了眨眼：“我是那麽暴力的人嗎？”
“行政樓下麵你把人當場橫撂在那兒的事情都快傳遍全校了。”
“那是他先動手動腳。”
丁淺做了一個防衛動作，杏仁眼裏亮瑩瑩地漾著笑意，“我自衛反擊。”
宋瑤說不過她，轉過頭去盯著那枚豔紅的蘋果，半晌後噝地一聲吸了口氣。
再看向丁淺時，眼睛都睜大了不少——
“diva不會是你前男友吧？”
“真沒有，普通朋友。”
丁淺看起來乖巧誠摯，“連手都沒碰過。”
“也是。”
宋瑤歎了口氣。
“國外媒體都說diva性冷淡，襯衫扣子永遠不解開超過一顆……他能跟誰親親密密的，實在難以想象。”
丁淺垂下視線，眨了眨眼。
不難想象。
她至今都還能模糊地記得，頭頂搖曳的路燈，像星辰似的光，還有那雙離著很近，能叫月色都黯然的黑瞳微亮。
曖昧而親近的呼吸，低淺而好聽的笑音。
還有擦過嘴角的薄唇，留下火灼似的溫度，以及那句低沉微啞的無奈笑語——
……你還太小了，我的小星星……
“你們真沒任何情況？”
宋瑤抱著手機玩了一會兒，突然狐疑地抬頭問她。
“嗯。”
丁淺從那個星夜裏回神，眼角微勾，唇角淺揚，笑得無害幹淨且漂亮。
“特別純潔——的革命友誼。”
星期二晚上，三教地下教室，學生會技術部二輪麵試。
無領導小組討論。
一組十四個人，圍著一張長桌坐了一圈，每人麵前一張材料。
技術部這一次看來是全員出動，長桌外圍大半個教室，都散亂坐著低聲交談的學長學姐。
丁淺進門之後，見此情景，唇角一勾。
——相比第一輪，這一輪麵試的壓力氛圍顯然有所不同。
都是套路啊。
丁淺拿起試題材料，笑著心想。
不過沒關係，隻要有一顆打醬油的心，什麽壓力都是紙老虎。
丁淺所在的小組是第一組，坐下來之後，眾人都有些緊張，自我介紹結束後，一分鍾自由思考時間一過，整個教室就被爭辯的聲音擠滿了。
一場無領導小組討論耗時大約半個小時，丁淺很有拿出手機刷刷技術貼的衝動。
不過周圍那麽多學長學姐盯著，她還真不敢。
索性她就拿了一旁備用的簽字筆，在材料的反麵勾了幾筆，然後托腮聽同組的人你來我往，互相打斷。
桌上火力最猛的有三個，兩男一女，話音幾乎毫不間歇，各持一個觀點，誰也不肯相讓。
其他人也竭盡所能地插話，同時，還有三個人在互不示弱地掐點報時。
等到二十五分鍾討論時間過去，三位勇士還是沒能達成共識。
眼看著該到結論點，三個人裏那女生提議：“一人一段吧。”
強勢的三人發言小組，在最後一刻勉強妥協。
結論結束，麵試官們提問。
作為一個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說過的參與者，丁淺自得其樂，隻等著麵試結束。
——她程序裏那段大循環寫了一半就出來了，多一秒都煎熬。
可惜，有人不想這麽輕易放她自在去。
“丁淺。”
這清冷低沉的聲音驀地響起，整個教室裏都安靜了一瞬，技術部的學長學姐們回頭望去——
地下大教室最昏暗的那個角落裏，兩條長腿隨意地搭著，抱臂的男生抬起頭，瞳子漆黑深沉，唇角微掀：
“全場隻有你和郭銳一句話都沒有說過，能解釋一下嗎。”
丁淺輕鬆了一晚上的那根弦驟然繃緊，聽見那聲音之後就錯愕地抬眸。
就差在眼睛裏寫上“怎麽又是你”。
一晚上沒搶到發言機會的郭銳忙結結巴巴地解釋了幾句，緊張情緒溢於言表。
“嗯。”
顧景琛仍是神情漠然，他視線稍一側，重新落回丁淺身上。
“你呢。”
此間，丁淺已經淡定下來，她看向手裏那張羅列清晰的材料。
頓了頓。
其實不想解釋。
但是在顧景琛麵前放棄？
怎麽想都覺得……意氣難平。
丁淺抬眼，聲音輕泠平靜，不疾不徐——
“組內成員發言熱情高漲，且基本麵麵俱到，我認為不需要重複相同觀點來浪費討論時間，所以隻做了全程記錄。”
這時，技術部的副部長王宇佟接了話：“我記得郭銳也說你做總結了對吧？
來，你們倆說說自己的總結。”
郭銳再次被點名，拿著自己的總結磕磕巴巴地講了起來，可惜重點混亂，也沒有成型的思路。
輪到丁淺，她看了一眼手裏條理清晰的記錄，按照討論進度簡單總結了一下，並在最後著重分析了三個主觀點的利弊與相應改進，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判斷。
高下立見。
之後有位學長麵色不太好看地總結了一下，無非是組內時間控製不合理、合作性差、分工不明確之類的問題被強調了一遍。
張口閉口“你們這些小孩兒”，儼然為人師長之態。
最後聲明，這個命題是他親自篩選，但他們的表現實在令人失望。
隻比學長學姐們低了一級的麵試成員，多是垂頭喪氣，像一群鬥敗的公雞。
丁淺例外。
事實上，她聽了半分鍾，唇角笑容就涼下來了。
等那學長結束訓話，滿意地拿了旁邊一瓶水，剛準備喝，就聽見一個乖巧溫軟的聲音響了起來——
“學長，我剛好也有個建議。”
“……什麽？”
意外的視線聚了一身。
丁淺無所謂地站起身，一雙杏仁眼裏漾著笑意，話鋒卻不怎麽客氣。
“剛才在過程中三位同學的觀點爭執相信您也看到了，這還是在其他多數人無法充分表達的前提下，尚不能達成一致。”
她停頓了一秒，勾唇：“我認為，十四人無領導小組討論，本身就是一種資源浪費。
適當減少人數，增加組數，最後進行觀點匯總比較，這才是可取之法。”
話音一落，教室裏安安靜靜。
唯獨角落裏那個絲毫不覺得意外。
漆黑如點墨的瞳子專注地看著燈光下的丁淺，片刻之後，他掀唇：“建議不錯。”
剛想發怒的學長，頓時啞了火。
丁淺不無意外地側眸，杏仁眼的眼角微勾，笑容乖巧得像隻無害的貓，眸子裏水波輕漾：
“謝謝顧學長。”
顧景琛身形難以察覺地頓了一下。
片刻後他垂了視線，眼底笑意淺淡。
……實在，太有欺騙性了啊。
經過將近四個周的新環境適應，丁淺在大學內逐漸恢複了自己習慣的作息。
淩晨六點，她睜開眼，關了震動手環，起身換了一套運動服。
輕聲洗漱之後，她打開門就要往外走，身後聲音把她攔住。
“你要出去啊？”
宋瑤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一臉未醒的懵懂，“這是幾點？”
“六點一刻。”
丁淺看了看手腕上的運動手表，“我去跑步。”
“你不是個技術宅嘛，技術宅不都是窩在家裏拯救世界的嗎？”
宋瑤揉了揉臉，咕噥。
被宋瑤的迷糊樣逗得輕聲一笑，丁淺道：“技術宅拯救世界的前提，是要能活到那時候——跑步練習可是最好的防身手段，沒有之一。”
“去吧去吧，”宋瑤嫌棄地擺擺手，“拯救你的世界去。”
丁淺莞爾一笑，出門向著操場慢跑過去。
清晨的外出是一種享受，碧藍如染的天空，和絲絲縷縷形狀各異的雲絮，一切節奏都隨著呼吸慢慢悠長。
這時候聽不見白日的喧囂和吵鬧，再普通的景色看起來都會美麗很多。
t大的操場上已經有不少頭發花白的老人，皆是精神矍鑠，壓腿、慢跑、快走，各式各樣的活動都能看見。
反而是真正的年輕人，要少了許多。
所以一旦有那麽一個，身材再出挑一些，總是比較紮眼的。
——以致丁淺在剛邁入橡膠跑道，第一眼看見顧景琛時，就有一種掉頭離開的衝動。
隻不過穿了一身漂亮簡單的灰底粉紋運動上衣和短褲的丁淺，露著一雙修長勻停的白皙美腿，一點都不比顧景琛的回頭率低到哪兒去。
兩人視線落到對方身上的時間差，大概連一秒都不到。
“……學長好。”
已經被發現，避無可避的丁淺揚起臉來，迎著走來的身高腿長氣勢迫人的男人，笑得無害乖巧。
一點都看不出來——三秒鍾前她還想拔腿就跑。
“晨練？”
顧景琛走到了她身旁。
丁淺點了點頭。
顧景琛微挑了下眉，依舊不見什麽情緒：“怎麽之前沒見你來過？”
丁淺飛快地思考了兩秒，笑顏如初：“我今早起早了而已，睡不著起來走走……學長是每天都來吧？”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丁淺已經在考慮以後該去哪兒跑步了。
顧景琛微微眯了下眼，視線在丁淺那一身半專業級的運動裝備上掃過，然後意味深長地掀了唇角。
“起床困難？”
“額，”丁淺猶豫了一秒就決定自毀聲譽，彎眼笑，“對，起床困難。”
“沒關係。”
男人伸手，動作不疾不徐地握住了丁淺的腕表，隔著一條薄薄的皮質表帶，將她的手腕托了起來。
丁淺怔了一下，本能就想掙脫：“顧學長？”
“現在是六點二十五。”
顧景琛掀起眼簾，墨瞳溫涼，眸裏漾著晨光似的斑駁笑意——
“以後每天早上六點，我打電話叫你起床。”
他一頓，唇角微掀：“免費服務。”
丁淺：“……”
“以後每天早上六點，我打電話叫你起床……免費服務。”
近在咫尺的漆黑深邃的眼瞳裏斑駁著戲謔的笑意，高大的男生逆著初起的朝陽，熹微的晨光在他清雋的五官輪廓上鐫了一層薄薄的光。
丁淺看得有點眼暈。
沉默了兩秒她輕咳了聲，轉開視線。
“我沒帶手機，而且剛換新號，還沒記住。”
顧景琛眼瞳深沉地看了她一會兒，啟唇，報出了一串手機號。
丁淺怔住：“你怎麽……”
“學生會那邊的申請表，我看見了。”
顧景琛說話時神情恢複了平素的淡漠，卻是驀地上前了半步，上身傾下一點角度來。
“我本來以為你隻是緊張。”
他微微眯了下眼，眼底有一刻的危險情緒掠過去，“但你怕我？”
丁淺沒想到顧景琛會挑開這層表象，與男生對視了一眼之後，她翹起唇角：“顧學長，你誤會了。”
“那為什麽躲著我？”
丁淺很想反駁，但對上那雙點墨似的眸子，她猶豫一下後還是實話實說。
“顧學長，無論學習還是生活，我一向喜歡最簡答案和最快路徑，對麻煩敬而遠之——你了解的。”
原本眉眼間情緒微涼的男人，似乎是被最後一句話取悅了。
他眼瞳裏波瀾輕泛，光色熠熠：
“……嗯，我了解。”
丁淺並未注意，繼續道：“我的室友是你的粉絲，所以我知道你的身份。”
她若有所指地停頓，盯著那雙映著自己身影的湛黑眼瞳。
“——d神。”
顧景琛難得意外地怔了一下，回過神後，他左邊的眉峰微微一揚：“你職業歧視？”
“……”
丁淺艱難地跳過了這一噎，杏仁眼裏露出點無奈的情緒。
“我相信憑借顧學長的能力，再加上wanna&best的助力，很快就會成為國際一線男模。
而我……”
她適可而止，以一個乖巧而伶俐的笑意避開了可能的尷尬。
顧景琛理解地點了點頭。
丁淺心裏微鬆，正要再客套一句，就見男人抬起視線，清雋的五官間並無情緒，卻足夠驚豔。
“所以，‘特別純潔的革命友誼’，都是騙人的？”
丁淺懵了一下。
半晌後她才回過神來：“——你怎麽知道的？
！”
“昨天食堂，”顧景琛毫無偶像包袱地往旁邊的器材上一倚，右腿微屈，腳尖抵地，“有人拍了照片，傳到學校的貼吧。”
“……然後呢。”
丁淺隱隱生出種不祥的預感。
“你室友比我助理反應都快。”
顧景琛唇角微掀。
“有理有據，還錄了兩句問答，不知誰說的‘革命友誼’，傳到帖子裏了。”
丁淺：“……”
——她決定了，回去後就幫貼吧管理員封了宋瑤的mac地址，造福人類。
“我還挺珍惜這份革命友誼的。”
顧景琛麵上情緒不顯，五官棱角漂亮而分明。
“如你所見，我沒什麽朋友——尤其是‘特別純潔’的那種。”
“對，”丁淺本能地懟了回去，“她們都是想睡你。”
顧景琛一頓。
他側過臉來，似笑非笑，晶亮的眼瞳像無瑕的黑珍珠。
丁淺：“……”
所以說，習慣性毒舌，總有一天會把自己埋進坑裏。
沒等丁淺想好什麽補救措施，側臉望來的男生稍稍傾身，那張挑不出瑕疵的俊顏靠近了幾分。
丁淺初一回神，便是呼吸可聞。
她本能欲退，卻被顧景琛摸了摸額發——
“嗯，難得遇見個不想睡我的，我會好好珍惜你純潔的革命友誼，丁淺學妹。”
說完，顧景琛掀唇，轉身離開了操場。
微風拂過，吹淡了額發上微灼的熱意。
丁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抿了下唇，臉色微紅地上了跑道。
……怎麽辦，她好像也想了一下。
二輪麵試結束，順利晉級的麵試者們，都收到自己已成為學生會準幹事的通知。
之後考察期一個月，合格的晉升正式幹事，不合格的走人。
確定兩人都暫時安全後，宋瑤高興地表示要出去慶祝下，丁淺那兒卻收到了新通知——
晚上六點，技術部與外聯部部門聯誼聚餐。
巧的是，宋瑤就是外聯部的準幹事。
“六點出去，估計要十一點回來，”宋瑤撇嘴，“今天的慶祝是泡湯了。”
“五個小時的聚餐？”
正跟一個bug殊死奮鬥的丁淺視線不轉，冷漠臉：“我寧可抱著我的本本孤獨終老。”
“那可不行。”
宋瑤笑著把她從電腦桌前拉起來，“部門第一次聚會就這麽不給麵子，你是想下個月就被刷掉嗎？”
“如果刷人的標準是看聚會出席率的話，那這部門我不進也罷。”
盡管話是這麽說的，但到了五點四十五的時候，丁淺還是跟宋瑤一起從寢室出發了。
到了集合點，宋瑤視線在周圍轉了一圈，然後才很遺憾地收了回來。
“找誰呢？”
丁淺問。
宋瑤垂頭喪氣地把下巴墊到了丁淺肩上：“d神啊，還以為他這次也會跟著技術部來聚餐呢。”
“d神？”
旁邊一個女聲突然插進來。
丁淺和宋瑤望過去，是技術部副部張珊珊好奇地湊過來：“你們在說顧主席？”
“學姐你也知道？”
宋瑤眼睛微亮。
“學生會裏大二大三的基本都知道吧。”
張珊珊笑著點頭，“具體也不太清楚，畢竟我們這些也是剛接觸這位顧主席。
剛開始顧主席空降，我們是聽段主席介紹——履曆輝煌，工作能力了得，休學前是組織部部長，這次回來也是校團委的老師力薦。”
張珊珊停頓了一下，對宋瑤笑言：“後來大家幾番打聽，才知道顧主席休學是去做廣告模特，還有個狂熱粉絲追到學生會辦公室去了呢。”
宋瑤遺憾：“我看其他人都不太清楚。”
“哈哈，那肯定了。”
張珊珊說，“學生會裏有個妹子拿這事去誇過本人，結果顧主席當場一句‘我不喜歡公私混談’——從那以後，學生會裏可再沒一個敢提的了。”
“貼吧也找不到誌同道合的粉絲團。”
宋瑤沮喪道。
丁淺接話：“學校貼吧是學生會秘書處管的。”
不是個疑問句，張珊珊一怔，“學妹怎麽猜到的？”
“不是猜。”
丁淺唇角微勾，看起來溫和無害得像隻小奶貓，“秘書處那邊郵件的ip，恰好跟貼吧管理員的常用ip有重疊。”
“還有這種疏忽啊。”
張珊珊笑著搖頭，“秘書處那邊多是技術盲，改天去幫他們做一下ip偽裝。”
丁淺笑而不語。
事實上她隻說了一部分，ip重疊隻是引起她好奇的一點苗頭，她是在摸進了校園網絡管理係統，從郵件、貼吧兩處鎖定了同一個mac地址之後，才確定下來的。
“哎？
你不是從來不玩貼吧嗎？”
宋瑤突然想起這個問題，好奇問道。
丁淺微笑，側過身來，杏仁眼裏笑意微涼：“托你的福啊，小瑤。”
“……”
那輕飄飄的尾音，讓宋瑤在大夏天裏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人齊了。”
不遠處，技術部和外聯部兩個部長招呼了一下——
“出發！”
喧鬧的飯店包房裏，丁淺的手環震動起來。
低頭看了一眼之後，她跟旁邊的張珊珊打了聲招呼，從包裏拿出手機，起身往外走。
恰是門在丁淺身後關上時，房間裏方昊看了一眼手機短信提示，表情一僵：
“顧主席說他要來？
！”
房間裏死寂了一瞬。
不知誰呆呆地說了一句：“顧主席不是從來不肯參加聚餐這種活動嗎……”
丁淺走到長廊，兩側房間裏仍舊有吵鬧聲傳出，丁淺索性腳下一拐，直接走向旁邊的樓梯間。
趴在圍欄上，看著落地窗外的夜色與斑斕的萬家燈火，丁淺接起了電話。
“爸爸，晚上好。”
“哎，好，好……小淺啊，什麽時候回家？
我讓老劉去接你好不好？”
“……爸爸。”
丁淺無奈地翹起唇角，伸出指尖輕輕抵在玻璃窗上，輕輕地劃動：
“我剛開學，還不到一個月呢。”
“爸爸不放心。
之前讓你回家住，有宋阿姨照顧，你又不肯。”
“學校寢室挺好的，室友人也很可愛。
爸爸不用擔心。”
“那小淺這周周末回來？
爸爸都一個月沒見到寶貝女兒，快成孤單的空巢老人了，你還不肯回來，唉……”
丁淺叩了叩玻璃，無奈地彎著嘴角，“好，我周末一定回去看望您這位不惑之年的空巢老人。”
又與父親聊了幾句，丁淺掛斷了電話。
她趴在圍欄上呆呆地出神。
窗外的月光和燈火，勾勒出女孩兒纖細勻稱的腰腿線條。
枕著荷花袖下露著的白皙手腕，漂亮的小臉在深淺變幻的光暗裏影綽，看起來恬靜而美好。
顧景琛掛上助理的催命電話，從樓梯間走出來時，看見的就是眼前畫卷似的一幕。
原本冷淡漠然的清俊五官間，唇線情不自禁地稍掀起來。
許是夜色惑人？
顧景琛心想著，走上前，他稍一傾身，從後俯到女孩兒耳側：
“……小星星。”
女孩似是受驚，側過臉來一瞬，杏仁眼睜得微圓，濕漉漉的眸子像隻無助的麋鹿。
顧景琛瞳色一深。
——無關夜色。
該是美色惑人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