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袁明日慢慢蘇醒了過來,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片破舊的瓦片透著日光。接著便聽到一個粗曠的聲音道:“小兄弟,你醒了?你是被餓昏了吧?來——吃點東西吧。”循聲瞧去,見是一名知命之年,身著襤褸衣衫的老乞丐,身後還立著四五個小乞丐。自己則躺在一座破廟裏,身下墊著稻草。


    原來他在昏倒之後,被沿街乞討的乞丐發現,便將其背回了破廟中,喂水保暖,他這才不致餓殍街頭。


    那老乞丐遞過來一個燒餅,袁明日接也不接,而是把身側了過去。


    其實他比誰都餓,但一想到努力這麽多年,不僅一事無成,還落到了這步田地。身為堂堂七尺男兒,不能替父母報仇,有何顏麵立於天地之間?還不如一咬牙就此死了,一了百了,省得苟活於世,丟人現眼。


    那老乞丐“嘿”了一聲,道:“你倒是吃啊!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要是再不吃東西,可真就得餓的‘荒’了。”


    袁明日呆呆的道:“行屍走肉,於死何樣?”


    那老乞丐歎了口氣道:“得!又是個想死的。”


    乞丐也不是天生的,其中不乏半路落魄之人,而落魄之人當中,也不乏與袁明日心存同念之輩。他久經江湖,見過著實不少,續道:“可俗話說得好啊:好死不如賴活著。豬狗馬牛羊,輪回不重樣。投胎為人那可是十年都碰不著個閏臘月,容易嗎?早死也是一生,晚亡也是一輩,為何不活他個迫不得已呢?小兄弟,富貴榮華都是假,逍遙快活才是真。你看看我們這些臭叫花子——”豎起大拇指朝後指指幾名乞丐,道:“雖吃的是殘羹冷炙,穿的是破衣爛衫,但我們未必就不比那些,錦衣玉食的達官顯貴們賴活。”


    袁明日一想也是,反正父母的仇也報不了,不如從此就做個叫花子,風裏來,雨裏去,來去無憂,逍遙自在,也不枉來世一遭。


    他當下精神一振,起身大吃而喝起來——吃飽喝足之後便向眾乞介紹了自己,為了能夠繼續躲藏,依舊使用圖複興這個假名字,不過沒說便是趙天龍曾經那個大弟子,心想:“師父身為武林盟主,武林人士無一不曉,怹曾經的得意門生、大弟子也是如此。一旦點破這一點,眾乞勢必會打破砂鍋問到底。自己雖與屍人無異,沒有什麽清名、性命,師父也不分青紅皂白將自己武功廢掉、逐出師門,但:一來師父對自己也曾有師恩;二來怹在認定是自己行凶後,對自己又有饒命之德;再加上對知己十分友好的小師妹。於情於理都不能說”於是隻謅自己是一個喪家之犬。


    眾乞對此司空見慣,也沒加在意,隻是剛聽他自報姓名時,盡皆愕然,但轉念一想:“世上重名重姓的多了,他既沒說是趙天龍的弟子,那便自然不是了。何況那個圖複興倍受師父青睞,怎麽淪落到這種地步?”加之也未見過那圖複興長得什麽樣。


    那老乞丐隨即也自我介紹起來。


    原來此人姓宋,名丙遙,是丐幫身負七袋的河南分舵舵主,另外幾人是他的屬下。


    袁明日對他肅然起敬:一來覺得他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二來在落難之時能交到這樣一位朋友,深感榮幸。


    眾人說說笑笑已是亥時,倦意襲來,就地倒頭睡覺。


    這一晚,數袁明日睡得最沉,多日來的種種變故,都化作了那雷鳴般的鼾聲。


    第二天一早,袁明日索性就穿著又髒又破的衣衫,拿著領到的豁碗柴棍,隨眾乞出發了。


    眾乞端著豁碗拄著柴棍,穿梭在管城縣的大街小巷,邊走邊唱著歌謠:“娶媳婦,嫌咱懶、考狀元,咱嫌遠、種地打工咱沒本錢;大善人,施一碗,好運來,發大財……”


    袁明日由於是新來的不會說,便硬著頭皮跟著眾乞的後音附和。


    春去秋來,轉眼間一年過去啦。


    隨著趙夢姣的漸漸長大,以前不知該如何對待袁明日的複雜思緒,也漸漸有了著落:那不怨他,隻怪色魔附到了他身上;對他的好感,那就是愛、那就是喜歡。


    她思緒一經理清,對袁明日的思念與牽掛之情,便強烈起來。每當特別想念之時,便獨自來到袁明日曾一天到晚練刀的校場,揮起鋼刀,大汗淋漓的練上一場,幻想著像以前一樣,在與袁明日對拆。稍解掛念之情。


    這日,趙夢姣又獨自在校場揮舞著刀,想象著昔日與袁明日對打。正當想象的如癡如醉之時,忽聽有人叫道:“師妹!”登時被驚醒過來,原本一張麵如桃花的臉,立刻變的冷若冰霜。收住了手中的刀。


    叫喊之人正是辜無仇。


    他滿麵春光的奔了過來,滿心歡喜的道:“我有東西要送給你!”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副質地精美、做工精細的玉鐲來,道:“喜歡嗎?你戴上它一定很漂亮!”


    他這一年來,對趙夢姣的追求有增無減,而趙夢姣對他的憎惡卻也同樣如此。


    趙夢姣不屑一顧,把臉扭到了一邊。


    辜無仇道:“來——我給你戴上!”拉起了她的手。


    趙夢姣忍無可忍,一把將其甩開。


    辜無仇萬沒料到,她會有這麽大反應,玉鐲一個沒拿住,掉到了堅硬的地磚上,鐺啷啷幾聲悅耳過後,摔成了幾段。


    趙夢姣戳指鄭重道:“我告訴你辜無仇:我是不會喜歡你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轉身悻悻而去。


    辜無仇看著地上碎玉,蹙著眉頭道:“我辜無仇想要得到的東西,是絕不會放棄的!”


    他左衝右突,上串下跳,想著法兒的上獻殷勤,下施仁義。


    趙天龍本來就有意將女兒許配給辜無仇,見辜無仇又如此麵麵俱到,就更不用多說了;錢氏之前雖然反對,隻因那時有袁明日緣故,現在沒的挑了,也就不好說什麽了;那些弟子們壓根就左右不了什麽,現在袁明日又不在了,也就無話可說了。


    這樣,除了趙夢姣之外,所有的關節辜無仇便全部打通了。


    這日,趙天龍夫婦一本正經的將愛女叫到了跟前。


    趙天龍道:“姣兒,你也不小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仇兒這孩子無論人品還是武功都不錯。最關鍵的是他對你一往情深。這對於一個女兒來說就足夠了。改天讓黃算子給你們選個黃道吉日,為你們成親。”


    趙夢姣大驚,決然道:“不!”轉身奔了出去。


    錢氏叫道:“姣兒!姣兒!”追了出去。


    趙夢姣雖然已經料到早晚會有這麽一天,但是這一天真的到來時還是無法接受。


    她一路狂奔,來到了自己的閨房,“啪”的一聲把門關上,將錢氏擋在了門外。


    錢氏拍門叫道:“姣兒!”語氣極為關切。


    趙夢姣哭泣道:“娘,我不喜歡辜無仇。我不要嫁給他不要!”


    錢氏在門外和藹的道:“娘知道你喜歡的是圖複興,可是誰讓他人品不端呢?感情的事,又有多少人能夠如願?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爹娘不會害你,你就聽爹娘話吧。啊!”


    趙夢姣捂耳搖頭道:“我不聽!我不聽!”


    錢氏身影離開了門前。


    趙夢姣雙手掩麵,趴在床頭泣不成聲,心中不斷追問:“為什麽現在追我的不是大師兄?為什麽他們要我嫁的不是大師兄?這是為什麽?為什麽?”


    丫鬟為趙天龍沏了茶正要送去,途中遇到了辜無仇。辜無仇在問明沏茶的對象後,熱情的接過了托盤。


    辜無仇將茶奉到了趙天龍麵前。


    趙天龍欣然接過,道:“為師已經把你們的事跟姣兒說了,你以後可要好好對她!”


    辜無仇聽他之意,這事八成就成了,心中十分歡喜,但卻不露聲色,道:“可是師妹她會答應嗎?”


    趙天龍道:“姣兒向來就聽父母的話,我想她會的。”


    辜無仇“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拱手道:“請師父放心!我一定會善待師妹,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


    趙夢姣雖然她愛的人是袁明日,但是這是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心想:“母親曾對自己說:‘感情的事,又有多少人能夠如願?’也許自己就那個不幸中的一個。”幾日之後便勉強答應了。


    很快,辜無仇與趙夢姣成親的日子便定了下來。


    辜無仇和趙夢姣看著全莊上下喜慶而熱鬧的樣子,心情各不相同:一個心想:“夢寐以求、為之奮鬥的夙願終於就要達成了,太好了!”;一個心想:“深惡痛絕、避之不及的心願終究沒有實現,不知未來將會怎樣?”


    這日,經過了全莊半個多月的緊張籌備,迎來了二人成親的日子。


    莊中熙熙攘攘來了很多人,什麽丐幫幫主聶林海,什麽把竹山莊莊主袁窈冥,不是武林中的英傑,便是江湖上的富豪,當然也不乏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這些小人物聽說是當今的武林盟主要為千金和愛徒操辦婚事,便紛至遝來,有的是借機高攀,拉關係;有的是借機蹭吃,見世麵。好多都是不速之客。


    趙天龍對這樁婚事非常得意,樂嗬嗬地吩咐下人,來者都是客,不管有無請柬,一概來者不拒。


    一時間,人頭攢動,賀喜之聲不絕於耳。


    由於來者甚多,大大超出了預計,這就給灶房帶來了壓力,無奈之下,管事的在征得了趙天龍的同意後,便花高價,臨時雇來了汴梁城大街小巷飯館酒樓的廚子,所需的物品直接從各飯館酒樓用騾車運進了莊內,花費方麵自毋庸贅述了。


    酒席布滿了碩大的莊子,劃拳砰碗之聲嘩啦啦的響徹一片,好不熱鬧。


    辜無仇胸前所帶的大紅花,映紅臉頰。


    由於他來斷刀山莊的時間還不到兩年,麵對許多大名鼎鼎的英傑,隻是聽說過,沒有見過,一時間難分哪個是張三,哪個是李四。雖有趙天龍這個孜孜不倦的武林盟主嶽父做後盾引薦,但也是隻能客套幾句,敷衍而過。


    許多與趙天龍交往甚深朋友,在剛得知他要為千金和愛徒操辦婚事時,均想那新郎官定是圖複興無異,但就在展開請柬的那一刻,無不愕然:“圖複興不是他的得意高徒嗎?何時又成了這個名不見經傳、後來居上的大弟子辜無仇了?”來到斷刀山莊之後也沒看見圖複興的身影,均想:“不知這對師徒之間發生了什麽事?這是人家的內事,既然人家不說,自己身為外人也不便多問。”


    鞭炮隆隆,喜樂陣陣,趙夢姣身著嫁衣,頭蒙蓋頭,與辜無仇拜過天地、父母、夫妻對拜,禮成之後在人群的簇擁下,懷著忐忑的心走進了洞房。


    來賓見是斷刀山莊的少主成親,不管是出於何種目的,都要爭著上前敬上一碗。


    辜無仇心想事成,來者不拒。


    不知不覺,天很快的暗了下來。趙夢姣靜靜地端坐在床邊,聞見外麵的劃拳喝酒的吵鬧聲漸漸散去。突然,房門“啪”的一聲開了。頓時大驚,伸手把蓋頭一掀,站了起來。


    辜無仇東倒西歪,醉醺醺地走了進來,叫道:“師妹!”


    趙夢姣見到他這副嘴臉,登時怒形於色。


    辜無仇趴在桌前道:“師妹,今天是咱們的大喜日子,你怎麽好像不高興啊?啊——”提起桌上的酒壺“嘩啦啦”斟了兩杯,端著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她的麵前,道:“咱們來喝杯交杯酒吧。”在其中一杯飲了一口,將另一杯遞給她。


    趙夢姣不接,側過臉去“哼”了一聲。


    辜無仇打了個嗝,道:“你不喝,我喝——”“咕嘟咕嘟”將兩杯喝了個底兒朝天,道:“我知道你喜歡的人不是我,而是那個圖複興。可惜他已經被你爹廢去武功、逐出師門了,現在不知是死是活、是在哪兒要飯呢……”


    趙夢姣本來就想念、擔心袁明日,此時聽他將他說的那樣慘,不禁更怒,喝道:“你住口!”


    辜無仇搶道:“我偏要說!現在不知是腐是骷、是葬身何處……”滔滔不絕,將袁明日越說越慘。


    趙夢姣蹙眉道:“你……”嘴在人家身上長著,也沒辦法。


    辜無仇道:“我說這些就是要讓你知道,現在我才是斷刀山莊的大弟子、你爹的得意門生、你的夫君。我勸你還是趁早把他忘了,死心塌地的跟我吧。”


    趙夢姣心中難過,現於臉上。


    辜無仇在幽紅的燭光下,見到她那憂鬱嬌豔的臉龐,不禁登時怦然心動,色心大起。雙手將酒杯向後一扔,便把她撲倒在床上,道:“師妹——”狂吻其臉頰。


    趙夢姣直到現在,真的要麵對自己不愛的人時,瞬間後悔了當初的決定,知道這是生平以來最愚蠢的決定。


    她討厭辜無仇碰自己的身體,道:“我的身子已經被人碰過啦,你難道就不嫌棄我嗎?”想以此來打消辜無仇的念頭。


    辜無仇脫口道:“自屎不臭嘛!”


    趙夢姣愕然一愣:“難道是他?”道:“你說什麽?”


    辜無仇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酒後失言,趕緊道:“沒……沒什麽!我都等不及了……”


    趙夢姣雖竭力抗拒,但還是被他占有了。


    武林盟主趙天龍為千金和愛徒操辦婚事的事,傳遍了整個江湖。


    袁明日在得知這件事後,立刻聯想到了趙夢姣被人擄走時,那店行老板所說的話:“不是被你抓走了嗎?”辜無仇與自己身著的服飾相同;再一聯想辜無仇入門以來的所作所為,登時恍然大悟。不過轉念一想:“我現在隻是一名普通的乞丐,是是非非都已經與自己沒關係了。


    袁明日隨著加入丐幫時間的延長、心無旁騖一心要飯的表現,被河南分舵舵主宋丙遙,授予了丐幫象征著權位的布袋,這算是在丐幫有了一定的地位。


    這些日子以來,他與眾乞一起打狗,一起要飯,雖受盡了屈辱,但也無介於懷。好不暢快,仿佛嚐到了懵懵懂懂兒時的滋味。


    這天,天降大雨,袁明日與眾乞在陝州城內的一座破關帝廟中避雨,正無拘無束狂論不休,忽見舵主宋丙遙蒙著一塊黃油布與幾名屬下,從漂泊大雨中奔了進來。紛紛住口起立。


    宋丙遙拋下濕漉漉地油布,從懷中取出一隻金黃油亮的肥燒雞,道:“兄弟們,來——快吃……啊!”當下你一塊,我一塊撕給眾乞。


    眾乞隻管狼吞虎咽的吃,對燒雞的來源不聞不問,隻有袁明日邊吃邊道:“大哥,這麽囫圇的燒雞哪來的?”


    宋丙遙為人豪爽,平時手下的弟子都喊他為大哥。


    袁明日雖為乞時間不短了,但對於那博大精深的乞討學問,還隻是學到了點皮毛。


    宋丙遙道:“咱們是乞丐,當然是討來的了。”


    袁明日道:“這雞還一口沒動,誰願意給呀?”


    眾乞哈哈大笑。


    袁明日撓撓頭道:“你們笑什麽?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宋丙遙道:“對啊!可是兄弟,如果他們都吃完了,那咱們還吃什麽呀?”


    這時候,大雨漸霽,正當宋丙遙要為袁明日講解乞討之道時,一個小乞從外麵奔了進來,道:“大哥!”在他耳旁嘀咕了幾句。


    宋丙遙頓時眉開眼笑,伸手拍拍袁明日肩膀道:“兄弟,我先去淘點銀子,回頭再跟你說!”與屬下而去。


    袁明日對他打心眼兒裏由衷的佩服,朗聲道:“大哥慢走!”歎道:“舵主的本事真大,什麽都能討到!”


    眾乞應道:“那是!要麽怎麽是咱舵主呢?”


    宋丙遙一路向東,出了東城門,進入了一片槐樹林,其屬下守在了林子邊。


    宋丙遙來到林子深處,一人背後,畢恭畢敬地抱棍道:“圖大俠!”


    那圖大俠披著灰色大氅,個子較高,體態清臒。轉過身來,道:“讓你打聽的事怎麽樣了?”語氣甚為凝重。


    他滿臉的風霜,約莫四十五六歲的樣子,左手握著一柄劍。


    宋丙遙道:“聽十八年前在山東濟南路城呆過的兄弟說:‘那年的五月初一晚上,確實有一幫人馬,氣勢洶洶地到袁府……’”說到重點,突然緘口不言了。


    圖大俠會意,從腰間扯下一小袋銀兩,道:“拿去!”擲向了他。


    宋丙遙伸手接住後,臉顯喜色,續道:“:‘他們看上去都很麵生,沒見過,認不得。’”


    圖大俠道:“那為首的是何模樣?”


    宋丙遙道:“:‘蒙著麵,沒看見。’”


    圖大俠森然道:“既然蒙著麵,何以都很麵生?”


    宋丙遙一愣,隨即應道:“是啊!我再幫您打聽打聽去!”扭頭便走。


    圖大俠大喝:“宋舵主留步!”躍起身來銀光一閃,揮劍向他後背疾刺過去。


    宋丙遙猛覺背心有勁風襲來,立即舉棍回身抵擋。


    “噹”地一聲響,居然發出了金屬的聲音,而且棍子蕩開了鋒利的利劍。


    原來丐幫中厲害人物的棍子看似木質,其實不然。


    兩件兵刃一撞,雙方均知敵人武功不弱,隨即打鬥起來,十餘招拆下來,不分伯仲。


    這時,守在林子邊的幾名乞丐聞聲而來。


    二人罷戰,各退躍五步。


    圖大俠讚道:“好武功!”


    宋丙遙應道:“那是!我們丐幫的人可不是等閑之輩。”


    圖大俠道:“丐幫向來是‘乞而不欺’,宋舵主你詐我錢財,就不怕壞了幫規,讓武林同道恥笑嗎?”


    宋丙遙根本就沒打聽過什麽消息,那麽說完全是在胡謅,雖然知道再胡謅幾句更好,但是在不知對方的底細和打聽那件事的用意的情況下,一旦信口胡謅冤枉了他人,掙倆小錢是小,搬弄是非傷天害理是大。道:“是你心甘情願給我的,我一沒偷,二沒搶,何以壞了幫規,讓武林同道恥笑?武林同道要恥笑也是恥笑你圖大俠無能!哈哈哈……”仰天大笑。


    圖大俠臉色一沉,喝道:“少廢話,還銀子來!”


    宋丙遙道:“那要看你圖大俠的本事啦。”


    二人又衝上前打鬥起來。


    按照武林中約定俗成的規矩,二人打鬥一般不經對手同意,絕不容許有第三人插手,‘勝’就要勝得正大光明,‘敗’就要敗得光明磊落。否則便是勝之不武,對手也不會服氣,在世人眼中更是不恥之事。因此幾名乞丐看著自己的舵主久戰不勝,雖都欲出手相助,但沒有舵主的話,便不敢擅自行動。


    一名乞丐心生一計,與其他幾名乞丐低聲道:“你們分頭行動,將陝州城內的所有本幫弟子都召集到這裏來!”


    另一名乞丐道:“召集到這裏也沒用啊,要是舵主有令,咱們早就上手了。”


    剛才那乞丐道:“舵主不讓咱攻人,沒不讓咱攻心啊。隻要咱們陝州城的幾百千把號弟兄往這裏一站,那姓圖的心裏就難免不發怵,隻要心裏一發怵,想不輸都不行。”


    眾乞一聽,都道:“好!”當即分頭行動,隻留一名乞丐守在原地,以防不測之時接應宋丙遙。


    眾乞丐四散而行,見同道就說,奔走相告:“舵主和人在東門外的樹林打起來啦……”奔了過去,後麵的自不必說。


    聞訊的乞丐道:“快走!”放下了手頭的“活兒”,這達官顯貴就是施山珍海味也不要了,陝州城的百姓見此情形盡皆愕然。


    一傳十,十傳百,過不多時,整個陝州城的乞丐便盡人皆知。


    宋丙遙與圖大俠已鬥了百十來招,都是汗流浹背,氣喘籲籲,但仍是不分高低。


    這時,突然東麵腳步跫跫,十分密集,如剛才林子被雨珠敲打一般。霎時間,穿出黑壓壓一群乞丐,足有幾百人,而且遠處聲響仍然不絕,顯然還有後續。


    雖天剛下過雨,群乞看上去個個泥濘不堪,但掩蓋不住凶惡之情。


    他們呈扇形包向打鬥的二人,最後兩側合圍,紛紛拄棍而立,怒目而視。


    圖大俠見此心生怯意,手上的劍招不由得便鬆啦。


    宋丙遙見本舵來了這麽多人,心想:“在屬下麵前,我可不能輸。”招數加緊,勁道淩厲地向敵人攻去。


    如此一來,圖大俠便在招式上落了下風。


    他心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可別為了區區幾兩銀子而身敗名裂。”於是猛攻了幾招,趁敵人招架之時,脫身幾步後躍,利劍一揮,朗道:“來了這麽多人,難不成堂堂丐幫想以多欺少嗎?”


    他這是一語雙關:一來想要將的敵人答應絕不會求援,了卻後顧之憂,再鬥就未必會輸;二來如果敵人不肯,架雖然打輸了,但是嘴上可不能輸,總要為自己脫身打個圓場。


    不等宋丙遙回答,迎麵一名乞丐便躍群而出,叫道:“袁……”此字一叫,忙捂住了嘴。


    此時人員雖多,但在雙方僵持之時,誰也不敢亂叫亂嚷,所以他這一叫,盡人皆聞,眾人的目光無不“嗖”地聚焦在了他身上。


    圖大俠一愣。


    那乞丐改口叫道:“圖叔!”


    此乞正是袁明日。


    他熱淚盈眶,慢慢走到了圖大俠身前。


    圖大俠顫聲道:“你是?”


    其實他也已認出了袁明日,隻因情緒激動之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敢相信會在這種場合、袁明日會以這種身份和自己見麵。


    袁明日緊握著圖大俠雙手,道:“圖叔,是我呀,圖複興!”


    圖大俠利劍脫手,栽在了地上。頓時老淚縱橫,抽噎道:“公子,真的是你嗎?”


    二人相擁而抱,泣不成聲。


    主仆二人激動過後。


    袁明日向圖大俠、宋丙遙二人各做了介紹。


    雖圖大俠和宋丙遙已然認識,但經他介紹後,便不是認識那麽簡單了。


    還不等袁明日出口調解二人的紛爭,便一個便出於對少主的尊敬,說錢財不要了;一個出於對兄弟的情義,要返還錢財。


    圖大俠與宋丙遙你推我讓,鬧得不可開交,最後突感:“自己都這麽大人啦,怎麽在眾人麵前跟個孩子似的?”同時仰天大笑。


    主仆二人多年之後再度重逢,百感交集自然難以言表。


    二人攜手來到城中的一家小酒館內,把酒言談,簡要述說別來的十餘年。


    原來,圖大俠雖與主子多年未見,但一直在江湖上留意關於斷刀山莊和他的事,在聽說他不在斷刀山莊時,也曾打探過他的去向,但由於斷刀山莊的人對此諱莫如深,沒能得到絲毫消息。


    他在聽主子說完後,歎道:“這真是:世事難料啊!沒想到到頭來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可是公子,你難道真的想就這樣沉淪下去嗎?”


    袁明日麵如死灰,道:“我不想,可又能怎麽樣呢?我現在武功盡失,和常人沒什麽兩樣,有什麽辦法?”


    圖大俠大怒,喝道:“你大仇未報,怎麽能這樣呢?武功廢了還可以再練,可要是心死了就真完了!”


    袁明日囁嚅道:“那又如何?我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刻苦練功十餘載,武功隻是在一般人之上,能殺得了擁有獨門絕學‘乾坤大扭轉’的我爹,決非常人。就算我從頭來過,埋頭苦練上十年,重新擁有之前的武功,可還是殺不了血洗袁家的凶手;我再練上十年,即使有能力殺的聊他,恐怕他已壽終正寢了。到頭來還是報不了仇,有什麽用啊?”


    圖大俠見十二年前的那個壯誌淩雲的主子,如今變成了這副德行,氣不打一處來,“啪”的一聲,將帳錢拍到了桌上,拉起主子道:“無稽之談,跟我走!”拉著他走出了酒館。


    出得酒館後,圖大俠自己不騎馬,也不讓主子騎,而是一手牽著馬,一手拉著主子,徑直向東北走。


    袁明日詢問要去哪兒,圖大俠閉口不答,隻是邁開大步前行。


    圖大俠功力深厚,而袁明日直如常人,被他拉著就隻剩下被牽著鼻子走的份兒啦,好在他顧及到袁明日,走得並不是太快,袁明日勉強可以跟上。


    途中,圖大俠在街上臨時花高價買了一匹馬,讓主子騎上自己所熟知的馬。


    袁明日知道他要拉自己去的地方不近,於是提出要與宋丙遙等乞作別,對於這個人之常情,他一不做,二不休。三下五除二將袁明日推上了馬背,然後揮掌在馬臀上一拍。


    那馬吃痛,“噅兒——”一聲長嘶,負著袁明日揚長而去。


    路上,圖大俠帶著袁明日早出發,晚投店,除了照顧其吃住以外,一概不聞不問,袁明日一直穿著那人們為之討厭的襤褸。


    袁明日對這個好久不見的下人很是親切,有好多長期以來憋在肚子裏,無人可訴的話想跟他說,但他總是板著臉不屑一聞,自打陝州城小酒館以來從未變過。


    他知道圖大俠為人豪爽,對自己更是和藹,從未見過圖大俠對自己發這麽大脾氣。知道這次惹的圖大俠不淺,可是自己就是這樣想的,是不可能的改變的,那就隻能想方設法獻殷勤,千方百計討歡心了。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


    這主仆二人倒像是翻了個兒。


    隨著袁明日被帶著一路向東北,經過洛陽、管城等地,眼前出現的垂柳依依、河流交錯的情景,不斷激起了兒時的回憶,整個人慢慢地安靜了下來,心情越發沉重。又行得幾日,這天,主仆棄船上了岸,乘馬到達了濟南路城,來到了城南的一片空地前。


    圖大俠沉著臉道:“這就是袁府大火燒火的遺址,袁家上上下下六十九口人都在這裏啦!”


    袁明日放眼望去,隻見偌大一片空地上,布滿了被大火熏黑的瓦礫,與橫七豎八被大火燒焦的房屋木架,綠油油的雜草從縫隙中生長出來,茂枯相襯,顯得更加淒涼。


    由於十八年前發生火災時,當地的人們見這家的人一個也沒逃出來,都知道這家的主人武功高強,如果失火是意外的話,那連主人也沒逃出來就非同小可了,所以人們都視此地為不祥之地,十八年來沒有人敢把這裏整理出來,重建新宅。


    袁明日懵懵懂懂地想起了兒時的畫麵,那是在沒有發生這場大火之前:高大的父親、慈祥的母親、美麗的家園、幸福的自己。


    刹那間化為了烏有,觸景生情,悲從中來,他的眼淚滾了下來。


    圖大俠疾言厲色道:“跪下!”


    袁明日“撲通”跪了下去,垂手而泣。


    圖大俠指著他喝道:“你如今這個樣子,何以對得起袁家被害的九十九位亡靈?想來你爹袁頂鶴身居武林盟主,俠肝義膽,一身蓋世武功‘乾坤大扭轉’獨步武林,一提起他的名號,那是無人不讚。再看看你自己,身為他的兒子,一點他的英雄氣概也沒有。遇到一點坎坷就一蹶不振,你這個樣子不要說能成大事啦,就是做一個乞丐也不是一個能討到飯的好乞丐。你枉費我為你取‘圖複興’這個名字!”


    “圖複興”這三個字乃是取圖謀複仇、複興家業之意。


    圖大俠繼續訓道:“你枉為袁頂鶴之子,你也不配姓‘袁’,袁家沒有你這樣的孬種!”


    突然,袁明日隻聽“撲通”一聲,頓時一愣,循聲抬頭一看,隻見他也雙膝跪到了地上。


    圖大俠含淚道:“老爺,老奴鬥膽,今天就代袁家清除袁明日這個不肖之子!”衝他道:“你在這磕上三個頭,謝過授予你發膚的父母後,做你的逍遙乞丐去吧。你不再姓‘袁’,袁家也再沒有你這個後裔!”


    袁明日大驚失色,抽噎道:“袁叔……”


    圖大俠真名袁貴,由於受恩於袁明日之父,便對袁明日忠心不二,視如己出,袁明日也拿他當父親一樣擔待,所以他對袁明日雖有冒犯,袁明日也不介懷。十四年前,他在將袁明日送到趙天龍門下後,自己便踏上了查凶的道路。這些年來櫛風沐雨,到處查找有關線索,再加上心中有事,所以看上去就比實際年齡大了幾歲。


    袁貴吼道:“不要再叫我袁叔,袁家與你恩斷義絕;袁家的血海深仇能報否,也與你無幹!”口氣決絕。


    袁明日聽著他說的話,字字如一把把尖刀般,紮在那看似跳動實際死亡的心髒上,直痛的它砰砰亂跳,血流翻滾,紅著臉也吼道:“我身上流著袁家的血,豈是你一句話說斷就能斷的?”


    袁貴不怒反喜,仰天“哈哈”大笑。這正是自己多日來為之努力,所要的結果。


    袁明日本已死了的心,被他的幾句話激的活了過來,見他大笑,也跟著大笑起來,笑自己愚蠢、笑自己活了過來。


    主仆二人笑著來到附近一家酒樓,這店小二和主仆多日來遇到的店小二一樣,見此是一愕:“仆人比主人富的不稀奇,稀奇的是仆人對主人忠心不改。而主人也不直接把財富要過來,偏要下賤起受仆人的施舍?”自是暗歎林子大了,啥鳥都有。


    主仆二人多日來這種眼神見多了,依舊不管不顧,先要了兩大壇酒,對飲了起來。


    由於袁明日生怕酒後失言,惹來殺身之禍,長這麽大從未喝過酒,所以酒量不佳,沒喝幾碗就醉了,一醉,便口無遮攔起來,說起了兒時之時,提到了父母的姓名以及宅子。


    袁貴見四周人多,便加以幹預,趕緊要了房間,將他扶了進去,關上門讓他說個痛快。


    次日清晨,主仆二人帶了點兒酒菜,再次來到袁府遺址前,準備祭別。


    袁貴道:“公子,你在找什麽?”


    袁明日在瓦礫焦木中道:“我想找一塊木板,為死去的六十九口人立塊碑!”揮著一根樹枝四下查找。


    袁貴道:“我當初之所以沒有立碑,就是怕人知道咱們袁家還有人活著,不利於咱們躲避追殺。”


    袁明日道:“我現在長大了,可以麵對一切!”口氣甚為豪邁。


    袁貴心道:“公子是長大了,是能夠麵對一切了!”一時間,感傷、感慨統統湧上了心頭。隔了會,淒然道:“不要找了,大火過後,一切都蕩然無存了!”


    袁明日眼前一亮,激動道:“這不是有一塊沒燒焦的木板嗎?”


    袁貴愕然一愣,心想:“大火之後,怎麽可能有沒被燒壞的木板呢?”知道此事定有蹊蹺,便奔了過去。


    他來到主子跟前一看,還真有一塊烏色棋盤大小的木板,完完整整的鋪在地上。


    主仆著手一抬,發現寸許厚的木板起重量與其體積大不相稱。隨著木板離開原地,一個黑壓壓的窟窿赫然出現在了眼前,不禁一驚,對望了一眼。


    原來,這裏位於當時的客廳,上麵放著一盆花卉,著火時屋頂坍塌,砸破了花盆,花盆中的土堆在了上麵,木板這才幸免燒毀,後來下雨衝走了上麵的土,木板顯露出來,雖飽受風吹日曬,但那木板為紅木,完好保存了下來。


    袁貴就地取材,做了兩根火把,與袁明日順著從洞內延伸上來的石階,一前一後小心翼翼走了下去。


    雖然這個窟窿是袁家的,但是這兩個袁家的人,誰都不知道下麵是什麽。


    主仆壯著膽子,晃著火把遊目四周,緩緩而下。雖一個血氣方剛,一個久經江湖,但還是對腳下的未知充滿了忌憚,每下一階都格外小心謹慎。


    這石階雖隻有四十來級,但主仆卻足足花了快小半個時辰才下來。


    下來後主仆先攜手查看地上有何異樣,以防一個不小心陷入機關。在確定地上安全後,向周圍牆壁、洞頂瞧去。


    經過一番勘察,整個地洞的情況已大致摸清,這地洞四四方方約有兩間房大,地麵是土質的未做過任何加工;四周牆體用大小不一,不規則的石塊錯落而砌;頂上有錯雜的石縫,每一塊石頭的整體大的有床大,小的也有幾案那麽小,而石縫之間的間隙隻容一根筷子,整體平整,離地麵僅有一丈。


    主仆見沒有什麽危險,漸漸放下警惕。


    袁明日歎道:“這個密室還挺大的!”


    袁貴道:“我在袁府為奴十多年,袁府的一磚一瓦我都清清楚楚,還從不知道竟有這麽大的一個密室。”


    袁明日道:“密室嘛,當然是要不為人知啦。”


    袁貴笑道:“那倒是!”一瞥眼間,見左邊角落有一個石案。


    主仆走過去發現石案上由高到低,錯落有致的立著一些木片,用火把湊近一照,竟是牌位,上麵雕刻的文字清晰可辨。


    袁明日不由自主地一一讀了起來:“袁少秋之位、袁敬泉之位……”等等。


    他六歲時家亡,後來袁貴隻跟他說了一些有關他父母、袁府的事,再後來便離開袁貴去拜師學藝了,所以曾祖父、祖父叫什麽名字從不知曉。在讀了幾個後,這才反應了過來,立刻緘口,與袁貴一起拜倒在地。


    主仆在拜了三拜之後,這才站起。


    袁明日站在供桌前,看著麵前的祖宗牌位,心中有說不出來的苦楚,兩眼淚水滾滾而下。


    站在旁邊的袁貴突然大愕,道:“公子你看。”


    袁明日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低頭一看,隻見自己的淚水滴在平整的供桌上,竟然滲出了一條縫,再用手輕輕一掰,一塊整齊的長方形石磚應手而翻,再在其它地方一嚐試,發現同樣是活的,同樣是一塊塊整齊的石磚。


    主仆發覺有異,便動手拆了起來。


    原來整個供桌都是用整齊的石磚幹壘成的,隻因天長日久灰塵蓋住了縫隙,看上去便似一整塊石頭。


    不一會,主仆便將整個供桌都拆了開。


    隨著石案的搬離,原本被供桌擋住的牆壁露出了凹凸不平的一片,上麵刻滿了文字。


    袁貴讀道:“天幹地支兩相配,用於曆法看輪廻。年月日時均如此,自古到今一脈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天幹共十數,陰陽各有配。單數即為陽,陰方在偶位。五陽利客不利主,做事謀為宜先行。發兵征戰安國邦,遠行求財必有贏。子醜寅卯辰與巳,午未申酉戌和亥,地支共有十二位,單陽偶陰兩分開。”


    袁明日道:“什麽亂七八糟的?”


    袁貴道:“這是《天幹地支》的陰陽屬性歌訣。”


    袁明日道:“這是什麽意思?”


    袁貴略一思索,道:“這《天幹地支》的陰陽屬性歌訣,是隱在石磚的後麵的,其中的深意難道與石磚有關?”


    主仆當下勘察了石磚。


    袁貴道:“石磚是九十二塊,我們再清點一下這歌訣的字數……”


    當下主仆又清點了歌訣的字數。


    袁明日道:“歌訣是一百三十二字,石磚是九十二塊。這兩者之間也沒什麽關係啊。”


    袁貴對著歌訣反複咀嚼起來,過了半晌道:“如果隻算正文的話是一百字。一百,九十二。石磚比歌訣少八塊,而這《天幹地支》的陰陽屬性歌訣,其中的《天幹地支》又是用來紀年月日時的曆法。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要在這歌訣上,拚出一個人的生辰八字。”


    袁明日道:“那要拚出誰的生辰八字呢?”


    袁貴道:“袁家的傳世絕學,便是名滿天下的‘乾坤大扭轉’。‘乾坤大扭轉’世代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傳嫡不傳庶;傳長不傳幼。你年紀尚小,老爺英年早逝,還沒來得及將‘乾坤大扭轉’的絕學傳授於你。這又是袁家不為人知的密室——絕非一般,十之八九與‘乾坤大扭轉’有關。公子,用你的生辰八字試試。”


    袁明日道:“可是我不知道我的生辰啊!”


    袁貴道:“這可怎麽辦?倘若這間密室真與‘乾坤大扭轉’有關、公子真能繼承家學不僅能夠有朝一日手刃仇人,還可以重振袁家在武林中的地位。”


    袁明日道:“袁叔,你在袁家十幾年,怎麽會不知道我的生辰呢?”


    袁貴道:“你根本就不是在家裏出生的,夫人臨盆前老爺便帶著夫人離開了府中,一個下人也沒有帶。後來便抱著你回來了,說你已經三日了,沒說你生辰,也沒說你的生地。這或許就是老爺刻意隱秘你生辰的原因,以防他人知曉,破譯機關,盜取袁家的傳世絕學。老爺可能本想待你長大些,親口告訴你生辰以破譯機關,將傳世絕學授予你,沒曾想……”黯然含淚。


    既不知生辰,主仆也不敢盲目拚湊,一旦拚湊不對,不僅會將自己置於險境,還有可能機關對有關武學法門設置了損毀功能,因為拚湊錯誤而啟動。


    袁明日捶胸頓足道:“袁家的傳世絕學近在咫尺,我卻……”


    袁貴心有不甘,喘著大氣道:“袁家的傳世絕學獨步江湖、威震武林,絕不會就這麽失傳了,絕不會!不對,老爺一定留下了什麽線索來指引你的生辰。公子,老爺他有沒有給你留下什麽遺物呀?啊——”


    袁明日道:“沒有啊!”


    袁貴歎了一口氣,隔了一會又道:“你再好好想想,身上有沒有什麽從小就戴著的東西。”


    袁明日想了想,道:“從小就戴著的東西,就隻有這把長命鎖啦。”說著解開領扣,扯出一條係紅繩、色金黃、厚薄大小形狀如銅錢的吊墜,隨即摘了下來。


    袁貴登時大喜,道:“對對對!我想起來了,老爺抱著你回來的時候,你的脖頸就已經戴著了!”


    袁明日淡淡的道:“可是這長命鎖上除了刻有一首閑適詩外,什麽也沒有啊。”


    袁貴身為下人,從未拿少主的長命鎖仔細看過刻有什麽,本來期待上會麵刻有生辰八字,這時聽他一說,一顆心不由地咯噔了一下,道:“我看看——”接過長命鎖,湊到火把前端詳起來。但見這鎖為上好的黃金打造,做工精細,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金光閃閃。鎖正麵鐫刻“長命百歲”四個大字,反過來背麵鐫刻著布局方整,米粒大小的文字,文字雖小,但鐫刻者工藝精湛,每一筆,每一畫無不鐫寫的清晰可辨。讀道:“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讀完,思索起來。


    袁明日:“我無聊的時候不知拿出來讀過多少遍,覺得沒什麽特別的。”


    袁貴精神一振,道:“如果單看這首詩的話是沒什麽特別的,可是你不要忘了,老爺隱匿的是你的生辰,而這長命鎖上卻鐫刻著一首含有描繪時間景物的詩,這難道是巧合嗎?”


    袁明日喜上眉梢,道:“你是說這首詩暗示了的生辰?”


    袁貴應道:“嗯!你是九月初三出生的,正好與這首《暮江吟》中,所含的月日時間相符。這第一句:‘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描繪的時間是酉時;這第二句:‘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描繪的時間是亥時。我想你的生辰二字是癸亥。”


    袁明日歎道:“藏頭露尾!我爹保護絕學的這招,使得恰到好處,既不致泄密,也不致自縛。”


    袁貴道:“公子,為了報仇、為了興家,咱們試試吧。”


    袁明日堅定不移地點頭應過。


    主仆雖然自忖所料不錯,但是畢竟隻是所料,為了防止發生意外進而損壞供桌和牌位,對祖先不敬,便將石磚和牌位搬到了一邊。


    主仆先是試著在牆壁上刻有代表年份的天幹,“己”字用力一摁,頓時轟隆之聲大作。一顆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兒。但是隨後轟隆之聲就平息了。平息了,那就證明料對了,頓時倍感欣慰。


    他們隨後繼續向著所想的生辰八字,逐一按了下去。可是就在將按下代表時辰的天幹“癸”字按下去後。突然,地動山搖,碎石灰塵如驟雨般沙沙而下,轟轟烈烈幾聲巨響,猶如霹靂。火把瞬間熄滅,成了一片漆黑,跟著幾波巨震。


    袁明日直被震得站立不穩,幾欲跌倒。


    袁貴功力深厚,不致踉蹌,急忙探手將主子扶住。


    袁明日這才不致摔倒。


    巨響隨即停止,籟籟聲時有時無。


    主仆被這突如其來的巨變,隻驚得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袁明日道:“發生了什麽事?快點火把!”聲音發顫。


    袁貴老道,很快便鎮定下來,略一思索,道:“不可!好像有巨石塌下來了。我去看看,公子你在這裏別動!”拍了拍主子的手。


    他怕磐石堵住出口,一旦燃火耗氧,主仆很快就會被憋死。


    袁明日會意,道:“袁叔小心點!”


    袁貴轉身一邁步便狠狠地撞了個滿懷,無奈,隻得伸手摸索而行。結果不摸不知道,一摸嚇一跳。


    原來從頂上塌下來的磐石填滿了密室,隻空下了主仆周圍兩步來大的地方,石與石的間距隻能伸進手指,牽一石而動全石,任你武功再高,也是無能為力。機關已啟動的情況下,想要再拔出插入牆壁的磚塊是不可能的。


    袁貴歎道:“是死的。咱們出不去了!”


    袁明日道:“啊!這可怎麽辦?難道咱們猜測的生辰不對嗎?”


    袁貴道:“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公子,是我害了你啊!”聲音嗚咽。


    袁明日道:“袁叔你千萬別這麽說,如果活著不能替袁家報仇,那還不如死了呢!”說到後來也是聲音嗚咽,續道:“能與妣考、袁家的人,死在一處,那是再好不過了……”忽然語氣一變,豪邁道:“袁叔,咱們要死就死個痛快。把最後一個字按下去!”


    袁貴也豪邁應道:“好!”


    主仆當下在牆壁上摸到天幹所配的地支,“亥”字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灰塵隨即降了下來,頭頂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磐石摩擦聲。


    由於這種事先前已經發生過了,再加上主仆抱了視死如歸的決心,因此這次的地動山搖,絲毫沒有撼動主仆。攜手堅如磐石般站在原地,閉著眼睛等待著死亡的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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