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官服的花問柳,氣宇軒昂得教人移不開視線……


    範洋瀲灩的水眸傻愣愣地定在花問柳身上,教他攝人心魂的氣勢給擄攫住。


    他原本就長得挺好看的,如今穿上官服,又有不同的風采。


    他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她曾經偷偷地想過他是否以色誘人,要不以他一個小小的按察使,憑什麽能夠在大內裏頭暢行無阻?


    原本以為他隻會瘋癲嬉笑度日,如今瞧他穿著一身官服,彰顯其不怒而威的氣概,她才真正地發覺到,他真是個官哪!


    花問柳不賜坐,康友敬也隻能站在一旁;隻見花問柳落落大方地發問,並沒如她猜想地百般刁難,隻是溫和有禮地與之應對,相形之下,康友敬反而顯得有些惶惶然,不僅說起話來吞吞吐吐的,而且神色慌張、眼神飄忽,彷若害怕得緊。


    和她預料的……大相徑庭。


    「二姐,我真瞧不出他到底有什麽好,說起話來支支吾吾的,誰聽得懂他到底是在說什麽?」坐在範洋身旁的範濤湊近她的耳朵,小小聲地說道。


    「閉嘴。」範洋斜睨她一眼。


    她自然知曉康友敬的表現不佳,但她何必說得這麽白?


    好歹他也極有可能是她未來的二姐夫,說話總要客氣一些。


    再回眼,隻見花問柳眉頭微攏,彷若正眾精會神地思考康友敬在說些什麽,她不禁羞赧得想要挖個地洞逃離此處。


    偌大的大廳裏頭不過就隻有他們四個人,而康友敬不過定麵對花問柳小小一個按察使而已,說起話來便已經顛三倒四,這要如何上得了大殿?


    範洋頭疼地揉了揉額際,最後實在看不下去索性離開大廳,到外頭吹吹清爽的涼風,她還覺得快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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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洋獨自來到花園的池塘邊,不由得想起方才的情形。


    她總覺得康友敬好似不複記憶中那般的沉著內斂、溫文儒雅了,方才的他瞧起來有幾分氣急敗壞,說起話來更是辭不達意,別說她聽不懂了,她想花問柳一定也聽得一頭霧水。


    說真格的,她幾乎要以為康友敬根本是打算要攀親附貴,彷若隻想要緊抓著花問柳,依憑著他討得一官半職,就算自個兒的顏麵掃地也無妨。


    記得他頭一回見著花問柳時還不是這個樣子的,想不到一知道花問柳是個官,他隨即換了張嘴臉,真數她錯愕不已。


    差勁哪,她真要以為自個兒瞧錯人了。


    康友敬在她麵前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怎麽竟會變成另一個人似的?反觀花問柳一副威風凜凜、卓爾不群的模樣,渾然天成的霸氣更是教人隻要瞧見他,便怎麽也移不開眼……


    「妳在這兒做什麽?」


    耳邊乍響的說話聲,教陷入深思的範洋嚇了老大一跳;她回過頭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花問柳,偷偷安撫著失序的心跳,佯裝一臉神色自若。


    「談完了?」該死,他老是無聲無息地接近她,想嚇人也不是這種嚇法嘛!


    等等,她前腳才踏出大廳,他後腳便跟著走出來,該不會是刻意要冷落康友敬吧?


    「嗯。」花問柳狀似隨意地走到她的身旁,望著眼前的碧綠池塘,長指輕撫著池畔的大紅牡丹。


    範洋側眼偷覷著他,總覺得今兒個的他和往常大不相同,不僅神情肅穆,雙眼更是不怒而威,這樣不苟言笑的他,瞧起來竟讓她覺得有幾分生疏。


    「瞧什麽?」發覺她的視線後,他隨即抬眼對上她。


    範洋連忙別開眼,繼而轉念一想,自個兒把眼別開了,豈不是代表自個兒怕他?掙紮了許久,她牙一咬,終於緩緩抬眼對上他。


    「今兒個的你怎麽不瘋癲了?」她勉為其難地彎唇笑道。


    「這時候要怎麽瘋癲?」他目光灼灼地直視著她,幹澀地道:「就算要瘋癲,也隻會在妳麵前。」


    唉,好歹他們也有幾年的交情了,她怎會連他的性子都摸不透?


    範洋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瞪著身前的牡丹。「咳咳,方才一席話談下來,你覺得……他如何?」


    不趕緊趁這當頭把話題轉開,真不曉得他接下來又要說到哪兒去了。


    花問柳斂下長睫,眸底的精光一閃而逝,「不知所雲。」他說得漫不經心,大手輕撢著微微發皺的衣角。


    「可他先前說得挺好的,好比說他的治國方針……」


    「陳腔濫調。」


    她一愣,不由得抿緊雙唇,又道:「他提出的……」


    「形同嚼臘,食之無味,說穿了,根本就是狗屁不通。」他想也不想地堵住她的話,魅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他的腦袋裏裝的盡是些空想、說的盡是些夢話,妳怎麽會相信那些鬼話?還有,妳不也是聽不下去才跑到這兒來的?」


    「我……」她幾乎快被他那雙噴火的魅眸給攝入,「他、他原本不是這樣的,是因為……」


    啐,她是怎麽著,瞧傻了不成?怎麽老是移不開眼哪?對了,一定是因為他變得太過正經,才會教她一時之間難以適應,忍不住老瞅著他。


    「因為如何?」他冷冷地道。


    「喂,你別這麽狗眼看人低!他今兒個不過是有些怯場罷了,你把得著一眼便認定他是個無用之人?」


    範洋微惱地擰起柳眉,忍住朝他身上搥打的衝動。


    倘若他不是穿著一身官服,她肯定……不,管他穿不穿官服,在她眼裏,她都不承認他是個官!


    打從他人宮為官至今,她從未對他行過禮……不,是他自個兒說不用的……啐!她又想到哪兒去了,現下可是在說康友敬的事呢,差一點又要將他給忘了。


    「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花問柳飲眼睨著她。


    「實……」她囁嚅了老半天,還是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實在不願意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放棄他吧,他不值。」他突地道。


    她氣憤地道:「什麽叫作值不值?這事兒隻消兩情相悅、你情我願就成了,哪裏需要問值不值?再者,他值不值也是由我決定,不是你說了便算的。」


    瞧他說得好似什麽都得秤斤論兩的,他以為他是商賈啊?算得比大哥還要精!


    「他除了空想,一無所有。」到底要他怎麽說,她才會機伶一些?


    就連向來迷糊的濤兒都瞧得出康友敬的真麵目,為何她會看不透?


    「就算是空想,我也要他!」她執拗地道。


    笑話,男人是她自個兒挑的,就算往後受了苦,也是她自個兒的事,哪裏需要他這般緊張?


    「妳會後悔的。」


    「關你啥事?」就算以後會夜夜抱著被子哭,那也是她自個兒決定的,怪不得誰。


    「我會心疼。」他的語調突然放軟,長臂一采,冷不防地將她摟進懷裏。


    「我怎麽舍得妳受苦?我如何眼睜睜地看妳自我身邊逃開?妳倒不如給我一刀,給我一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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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洋毫無防備地被花問柳一扯,嬌軀倏地跌進他的懷抱裏,貼覆的兩具身軀緊密得不留一絲縫隙。


    她傻傻地被他緊緊抱著,感覺他透過衣衫傳來的心跳,震得她腦袋快要發昏。


    心疼她受苦?還說什麽給他一個痛快來著?


    這是她自個兒的事,他有什麽好心疼的?


    「你放開我,友敬定在找我了,你總不能要我拋下他不管吧?」可惡,他近來是怎麽著,老是動不動就摟著她,真以為她不會動怒?


    她不過是不想嚷嚷罷了,要是這情景教康友敬瞧見,她定要給他一頓拳飽。


    「妳竟喚他喚得這般親密?」花問柳一愣。


    她噘起嘴道:「我同他都已經論及婚嫁了,倘若不是極為親密,我何苦要為了他來求你?」


    「論及婚嫁?」貼在她背後的大手頓時一鬆。


    感覺他的手勁一鬆,她立即乘機脫逃,還不忘連退數步,拉出一點安全距離,省得他又貪戀地賴上她。


    「不成嗎?婚期就訂在下個月的十日!」


    花問柳怔愣地盯了她好半晌,直到額際青筋隱隱抽動,他才忍不住惱聲低吼道:「那混蛋家徒四壁,就連生活都得要妳救濟才過得下去,如今妳要嫁與他,那往後的日子要怎麽過?」


    她是瘋了不成?和那男人不過相處幾日的時間罷了,她居然決定要嫁與他,她腦袋真的壞了不成?


    她真寧可要一個不事生產的窮文人?


    他到底有哪一點比不上他的?他暗地裏比較了一下,確定自個兒實在勝過他千百倍,然而她卻寧可要他?


    「這事兒一點也不難,我自個兒有筆積蓄,可以同他做點小生意;要不也能夠供他上京赴考,他日若是及第,我可也是個官夫人哩!」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會再委屈白個兒求他了。


    她相信康友敬是有才氣的,隻不過這一回沒適切地表現出來罷了。


    「倘若妳做不了小生意、他也無法及第,你們往後的日子要怎麽過?妳幹得了粗活、有法子天天在柴米油鹽之中打轉嗎?」簡直是在癡人說夢!她連自個兒下廚都不會,過的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要她怎麽去伺候他人?


    「誰說我不能?你沒聽過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嗎?隻要我有那個念頭,還有什麽我做不成的?」不過是些瑣碎的小事罷了,有什麽難的?


    「妳……簡直是兒戲!」他低聲怒吼道,額際暴凸的青筋增添了幾分掙獰。


    「就算是兒戲也是教你給逼的,誰教你老是要追著我跑!」若他不要老是跟在她身後的話,她哪裏需要這般急著定下終身大事?


    「我?」是因為他?


    「算了,那些都不重要,橫豎我嫁他嫁定了,事情就是這麽簡單。」她才不是全因為他,自然也是有一小部分是因為康友敬,因為他……


    他怎麽著?方才瞧他像個癡兒般,問了話也不會答,答了也是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要不便急著要同花問柳攀關係,等著他給些好處……啐,真是可恥,但她現下可不能再這樣想了,畢竟,她都同他提起婚事了,總不能因為他今兒個表現不好,便急著要撤回這門婚事吧?


    「無聘無媒的,這婚事要怎麽辦?」


    「咱們江湖兒女才不計較這些瑣事,重要的是自個兒開心就好。」隻要真是瞧對眼了,兩人私定終身也不為過。


    可……真有這般對眼嗎?不知怎地,教他一攪和,她總覺得有些不確定了。


    「好歹總要通知老爺子一聲吧!」花問柳眸底閃爍著複雜的光芒,突地想到還有一麵免死金牌。


    「算算就隻剩下十來天了,待我差人把信送到他手上,我都已經成完親了。」她壓根兒沒想到這回事,就算真想到了,她也不打算知會爹爹,因為他肯定會阻止她。


    他濃眉一攏,俊臉進出幾分戾氣,「妳既知如此,又何必要將婚期訂在下個月十日?妳該知道婚事得由父母做主的,妳還……」


    「得了,咱們臥龍坡上的姑娘有誰真會遵照禮教來著?我爹早該明白我這性子了!」說穿了,當初她幾乎可以說是逃出臥龍坡的,幸好有大姐起個頭,不然隻怕她早已落在花問柳的手中。


    全都要怪爹看不透她的心思,老早便將花問柳當成自個兒的半子看待,才會教她飛也似的逃下山。


    花問柳愣了半晌,濃密的長睫斂下,遮去大半隱藏在眸底的算計和失落。「聽妳言下之意,妳是已經鐵了心了?」


    真已經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了?


    他怎能忍受事情走到這一步?他如此處心積慮地算計,如此費心討好她,可走到最後,她竟然還是要成為他人的新嫁娘?


    最最可惡的是,她挑的居然是個不入流的混蛋文人!


    「說什麽鐵了心?這是大喜之事,聽你說得好似我萬般無奈似的。」這可是一樁讓她等不及要鳴炮慶賀的事,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成親哩。


    這一回,她絕不容許他破壞。


    好不容易走到這裏,眼看著再一步她便可以過著理想中的生活,要她如何忍受再教他給破壞?


    範洋沒好氣地抬眼瞪著花問柳,猛地發現他正專注地凝視著自個兒,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裏盛滿憂鬱及……萬般深情,教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又想要幹嘛?用這樣的眼神瞧她,以為她會因此而改變主意?


    別傻了,她心裏可是想望得緊,豈會因為他而改變?


    她瞇起眼,見他緩緩逼近,不由得防備地道:「你別靠過來。」她就知道每當他露出這種眼神時,就是想要撲上她。


    這可不成,她就要嫁作人婦,她……該死!都怪她想得失神,竟教他給一把摟住了。


    她咬唇暗惱,方要開口罵他,卻覺得環在腰上的力道突地一鬆,錯愕間,他已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張口吻上她。


    範洋傻傻地瞪大眼,感覺他熾熱的唇舌親密地纏繞著她,吻得她發疼。


    僅僅一剎那,他隨即又鬆開了她,任她腦袋一片空白地睜大眼,直直望進他哀傷的魅眸。


    範洋愣了好久,連花問柳何時離開的也不知道,她滿腦子隻有那雙蓄滿哀傷的桃花眼,一陣不忍湧上心頭,教她疼得無以複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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