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當時不在場沒瞧見,可明眼人一瞧便知道,那個男人根本是為騙財而來,要不然豈會說要典當才華來著?簡直是笑話!他若真有滿腹文采,何須上當鋪?那個隻會要嘴皮子的窮書生,隻能誆騙那些不知內情的笨姑娘,沒想到洋兒卻信了,真當他是一個遇不上伯樂的千裏馬;她不是這般笨的姑娘,為何她竟笨得相信他的鬼話?她的腦袋到底是在想什麽?」


    範府後院的亭子裏,傳出花問柳唱作俱佳的泣訴聲。


    範江無力地盯著他一會兒踱向右邊,一會兒踱向左邊,覺得眼睛煞是疲累。


    「她生性如此,你就甭同她計較了。」她漫不經心地應道,抬手揉了揉酸澀的眼。


    唉!這幾日花問柳天天窩在府裏沒出半點聲響,她還以為他已經想通打算回京城了,誰知道這會兒他又突然蹦出來大發牢騷。


    「這不是計不計較的問題,而是……」他歎了一口氣,萬般無奈地說道:「我擔心她啊。打昨兒個我便不見她的人影,她既不在府裏,也不在鋪子裏,我走遍了蘇州各大街也沒瞧見她,我怕她……」


    她會不會笨得教那混蛋的甜言蜜語給騙了?會不會聽得雙腿發軟就往人家的懷裏倒?這一倒……可就萬劫不複了。


    沒出閣的姑娘一夜未歸,這傳出去能聽嗎?


    不怕壞了她的清白?


    混蛋!那個姓康的要是膽敢對她胡來的話,他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見花問柳一徑地斂眼思忖,神情瞬息萬變,一下橫眉豎眼、一下又擰眉深思,範江不禁輕咳兩聲。


    「放心,洋兒的行為是大膽些,但可不代表她會任人隨意接近。」


    「江兒,妳不懂,妳沒瞧見那男人明明肚裏沒半點墨水,卻心高氣傲得跟什麽似的,對洋兒要理不理的;可洋兒卻對他死心塌地得很,一瞧見他便像著了魔似的,我真怕……」


    「怕洋兒把他給吃了?」範江接道。


    花問柳緊鎖眉頭,欲哭無淚。


    就是如此啊……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想要欺侮她,她隨便一撥便能將他打飛了;但若是她想要吃了他,那對方是插翅也難飛啊!


    一旦教她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了熟飯,那混蛋就算不娶她也不成了。


    這種事兒任誰都說不準的。


    花問柳惶惶不安的擔憂著。


    「呃……我想,洋兒該是不至於這般放浪才是。」以她這個大姐對洋兒的了解,她該是不會才是。


    「真的嗎?」他激動地抬眼看她,漂亮的桃花眼閃爍光芒。


    說實話,他心底可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範江挑起柳眉,笑得有點心虛,「她自有分寸,你就回去好生休息吧,洋兒不會胡來的。」


    範江嘴上雖然這麽說,心裏也暗忖改天非得要找範洋來問問不可。


    「但願如此。」他不著痕跡地歎了口氣。


    盯著他有些憔悴的麵容,範江偏著螓首道:「我真不懂洋兒到底有什麽魅力,能教你如此心甘情願地為她奔波。」


    「天曉得呢?」他自己也不懂哪!


    她不僅潑辣又不講理,甚至將他視為毒蛇猛獸,每每見著他就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


    雖然她是如此駭於麵對他,甚至是瞧見他,他還是忍遏不住地想要她。


    若不是真心想要她,他何苦這般折騰自個兒?


    要說他貪圖她什麽?肯定是貪圖她那特有的溫潤甜美;可如今的她,沒了記憶中的溫婉,反倒是變得任性潑辣了。


    這樣的她,他卻依舊戀慕得緊,彷如中毒已深……


    「不是我要嫌棄自個兒的妹子,隻是她真的……」


    「就是她了。」花問柳斬釘截鐵地道。


    「話雖如此,我還是要給你一個衷心的建議,你……還是回京城吧。」依她所見,洋兒是不可能為他傾心的。


    倘若她真對他有意的話,哪還需要他如此奔波勞形、南征北討的。


    五年的時間不算短,她要是肯點頭的話,也就不會狠心下江南,更不會一見著他來便飛也似地逃了。


    「江兒,妳答應過要幫我的,還記得不?」


    「我知道,我是為你好才這麽說的,你別以為我是為了要耍賴。」她沒好氣地啐他一口。 「早點回去歇著,我想你大抵也一夜未歇了吧!」


    這檔子事她怎能忘得了?就算她想忘,他也決計不會忘了同她討。


    要是他忘了,他就不會在這當頭跑來找她訴苦了。


    與其說是訴苦,倒不如說是來探話,他分明是不信任她,以為她暗地裏供給洋兒一個藏身之處。


    她正忙著呢,才沒那精神蹚這渾水。


    「我怎麽睡得著?一想到她不知道人在何方,我的心就酸哪!」話落,花問柳便拖著沉重的腳步,往通向外頭的碎石子小徑定去。


    見他失魂落魄般地走了,範江不禁歎了口氣。


    想他好歹也是個在宮裏呼風喚雨的人物,有誰敢不買他的帳?


    唉,難得有這樣肯放下身段為愛癡迷的男子,洋兒卻瞧不上眼……


    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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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在哪兒啊?


    夜色漸濃,範府內外皆點上燦亮燈火,隻見地上拖了-抹長長的影子,詭異而又緩慢地移動著。


    花問柳拖著宛若綁上鉛石的沉重雙腿,一臉愁眉不層、鬱鬱寡歡地定回範洋的院落裏。


    他走遍大街小巷,就是見不著範洋的身影。


    她該不會真的跟那姓康的混蛋跑了吧?他是不是該去找衙門幫個小忙,幫他查出那家夥究竟家住何方?


    可問題是,他隻記得他姓康,不記得他喚什麽名下。


    該死!他不該大意的,不該忘了這些細節,搞得現下求助無門,幾乎要把自個兒逼進死胡同裏。


    他乏力地靠在通往客房的拱門邊,疲憊地歎了一口氣。


    跑了一整天,卻隻像是無頭蒼蠅般亂竄,壓根兒不知道要上哪兒去尋她,充其量不過是碰碰運氣罷了。


    可惜,他運氣不佳。


    一夜未眠,今兒個又跑上一整天,他累極了,不過真要他回房休息,他肯定又會擔憂得睡不著覺;與其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倒不如先上浴間沐浴一番,讓自個兒清醒一些,晚點再到外頭跑一趟,說不準會有什麽好消息。


    念頭一轉,他隨即起身拐向另一方,走沒多久,遠遠便瞧見浴間外頭點了一盞燈,他沒多作細想便推開了門--


    「誰?」浴間裏頭倏地傳出一聲嬌斥。


    他心頭一緊,抬眼看見一道屏風擋在麵前,隨即快步走到屏風後頭,果真見著範洋正泡在浴池裏。


    「洋兒?」原來她在這兒啊!


    天可憐見,竟教他在這兒尋著她,不用再到街上盲目地走上好幾遍。


    「你!」範洋尖細的下巴頂在池邊,橫眉豎閂地瞪著他,「花問柳,誰準你踏這裏的?」


    他是怎麽著?裝傻嗎?


    她明明已經出聲了,他就該知道屏風後頭有人在沐浴,竟還闖到屏風後頭來。


    怎麽,他現下是打算要辣手摧花了不成?


    「洋兒,我找妳找得好苦……」


    花問柳對她潑辣的言詞置若岡聞,連靴子也沒脫就急著躍進池子裏,一把將她摟進懷裏,俊臉貼在她赤裸的頸項上頭,緊得幾乎快要把她揉進心坎裏。


    天啊!見不著她,他隻覺得自己都變得不完整了,魂魄也不知道飛到何處去,


    唯有此刻緊摟著她,他才感覺到自己還好端端地活著。


    範洋傻愣愣地瞪大眼,直到花問柳熾熱的體溫透過衣裳放肆地熨燙在她身上,才教她猛地回過神來。


    「你在做什麽?」她死命地掙紮著,卻又得小心自個兒春光外泄。


    他好大的膽子,想壞她清白不成?


    以往不管怎麽樣他都會恪守禮教,絕不可能胡亂地貼上她,更別說是摟著她不著寸縷的胴體。


    他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她就知道他沒安什麽好心眼。


    感覺到懷裏的柔膩身軀不斷地掙紮著,花問柳猛地回神,拉開一點距離道:


    「妳昨兒個到底是上哪兒去了?」


    「我……」她不由得一愣。


    混蛋,問這個作啥?


    總不能要她據實以報,說她昨兒個陪著康友敬逛市集,而後因為他嫌棄她的穿著打扮,她一氣之下跑去客棧裏住了一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接著又跑到市集裏買了些布匹請人裁製……


    這種丟人的事,她可是說不出口的。


    啐,她的打扮在京城可是最新穎的,他居然說她的穿著打扮不入流,不若一般尋常姑娘得體?


    噢,誰教他是個食古不化的文人,自然對女子的裝扮有所堅持。


    昨兒個她氣歸氣,但後來仔細想想他這般說確實是不無道理,畢竟有誰愛自個兒的娘子袒胸露乳來著?


    好吧,看在他是這幾年來難得一見的好貨色,她就姑且討好他吧!


    隻要他肯待她好,願意傾注一切地疼惜她、全心全意地照顧她,不會在外頭拈花惹草,要她做這麽一丁點的改變又有何不可。


    「妳說不出來?」他顫聲道。


    等了好半晌還等不到她的答案,花問柳額上的冷汗不禁涔涔直流,體內的寒意也緩緩升起。


    難不成她真的……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看見花問柳瞪若銅鈴的大眼,範洋不禁惱火地在池子裏踹他一腳。「你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你以為我會是那種對人投懷送抱的女人嗎?」


    花問柳聽完隻是發愣地盯著她瞧,好似萬分懷疑,她不禁手腳並用,對他又是抓又是踢的,一點都不管他的俊臉上是否因此多了幾道抓痕,更不管他的腳是不是已快要教她給踹斷了。


    好歹他們也有好幾年的交情,要說他是看著她長大的也不為過,這會兒卻連她的性子都不明白,還說什麽天底下就屬他最懂她!


    懂個屁!連她這點心思都抓不準還敢說大話!


    「呃……」是這樣子嗎?


    她不若江兒說的,會把那個人給吃了……


    「我是沒讀過多少書,出身也不是頂好的,但姑娘家的清白是可以隨便給人的嗎?盡管我對康公子確實是有意,但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在頭一回見麵時,便將清白給人家啊!你這個混蛋,竟然這樣看輕我,我非……」


    隻聽見啪啦一聲破水聲,範洋的雙手隨即教花問柳緊緊地擒住,一把擱在他的心窩上頭;她瀲灩的水眸彷若快要噴出火焰般,直勾勾地瞪著他。


    「幹什麽?」她貓爪似的雙手仍舊不安分地伺機而動。


    「妳是說就算妳再怎麽中意對方,也會等到雙方論及婚嫁時,才會把自個兒給他,是不?」他柔聲問,釋懷的笑容裏藏著難得的放鬆。


    她驀地瞇起漂亮的水眸,唇角揚起冷笑,「嘿嘿,那可說不準,人家說一回生、二回熟,搞不好第三回我便把自個兒給了人。」


    怎麽樣?以為她會如他所願嗎?她偏不。


    「妳!」


    他抿緊雙唇,正要怒斥她胡來時,原本膠著在她泛紅俏臉上的雙眼,卻不知怎地不斷往下移去,情不自禁地停留在她極為渾圓酥軟的胸脯上頭。


    對了,這兒是浴間,她會待在裏頭自然是在沐浴,而她在浴池裏,那他……


    他方才一發覺是她,沒想太多便一把將她摟進懷裏,如今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個兒和她一起浸在浴池裏頭……


    「妳什麽妳?倘若我的答複你不滿意大可以滾蛋,看你是要滾出這宅子,還是索性滾出蘇州,我都不會在意!」她惱火地吼道。


    她才不在意他,才不管他心裏究竟要怎麽想,橫豎她就是不要他!


    他滿嘴情啊愛的,可他到底懂什麽?她才不會讓自個兒笨笨地掉進他精心設計的陷阱裏頭。


    他是官,每件事不經算計他是不會進行的--以往在臥龍坡時,她便已經見識過他的劣行了!


    他滿腦子想的全都是如何成就他的仕官之途,哪怕要他出賣臥龍坡上的人,他也在所不惜。


    哼,天曉得他接近她為的定什麽?她才不要成為下一個被利用的人!


    這家夥滿腦子不正經,看似瘋癲卻又有隻手遮天的能耐;身為一個武人,卻沒有武人的沉穩內飲;居於文官之職,卻又沒有文官的斯文卓爾。


    他呀,黑心肝,就連血都是黑的,簡直是一無可取!


    像這種卑鄙下流的人,饒他說得滿嘴情愛,她也不會擱進心裏頭。


    範洋微惱地斂下眼,硬是不看花問柳一眼,心裏卻不禁疑惑他怎麽沒再答腔。


    詭譎的氣氛教她不由自主的抬眼看去,隻見花問柳緩緩瞇起深不可測的魅眸,沾上水滴的濃密長睫微微輕顫,然而如黑曜石般的黑瞳卻是緊緊地盯在她身上。


    她不解地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瞄,驀然發現自個兒一身赤裸,原本覆在身上的手巾老早不知道掉到哪裏去。


    不隻她的胸、她的腰,就連……


    「混蛋!你到底在看哪裏?」


    下流的登徒子,虧他還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這浴池的水可是清澈得很,要從池麵一窺究竟一點也不困難,而他居高臨下的目光根本已經將她給瞧得一清二楚了!


    範洋趕緊掙脫他的手,卻不知道自己要先遮掩身上的哪個部位,情急之下,她想也不想地便抬手往他的眼上覆去。


    花問柳驀地一愣,感覺她柔軟的掌心就貼覆在他的眼上,溫熱的感覺停留在他的眉眼之間,微涼的水滴沿著他濃密如扇的長睫滑落,掀起一陣冷熱交替的狂瀾。


    她總是如此似冰如火地折磨著他……


    「不準動,你敢動,我就殺了你!」她羞憤欲死地吼道。


    別以為瞧光了她的身子,她就非把自個兒給他不可。她不要,絕對不要!


    「可若是不動,要我眼看著妳跟其它的男人……我寧可死在妳的手裏。」


    「嗄?」


    低嗄的嗓音傳來,她不解地蹙緊眉頭,甫感覺不對勁要退開時,便感覺花問柳閑著的雙手圈住她纖細的腰肢。


    難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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