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十二點,蘇黎曼下班回到家,發現家裏冷冷清清,墨宇還沒回來,柔蘭當然也沒到家。


    也是。一個晚上要他在墾丁和高雄之間來回奔波,實在太辛苦了,或許墨宇會安排和柔蘭在高雄夜宿一晚。


    可是為什麽他連一通電話都沒打回來呢?


    她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想關心他的行程如何安排,可是最後還是放棄撥打電話,她想,若要讓自己快樂,就是選擇相信他。


    盡管不願去想,但負麵情緒不斷湧入她的腦海,心情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擺蕩起伏,她回到主臥房,孤獨地躺在雙人床上,夜不成眠……


    相信和懷疑就像一座翹翹板,高低起伏,達不到一個平衡點,最後,她還是決定撥電話給他……


    手機響了很久,終於被接通了,但回應她的卻是柔蘭的聲音。


    “柔蘭,你心情好些了嗎?”


    “……對不起,讓你操心……音樂會結束後,已經有墨揚的消息了。”因為大陸降雪已停,部分通訊基地台也逐步搶修完成,柔蘭才能接通大陸公司打來的電話,但一接獲齊墨揚的消息後,她的心情再度跌到穀底。


    “真的,太好了,大哥他現在沒事吧?”


    “墨揚他……因為暴風雪,被困在倒塌的舊廠房裏,目前……生死不明。”柔蘭哽咽,聲音近乎絕望。“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先不要擔心,那麽你們現在在哪裏?”


    “我和墨宇都在飯店裏。”


    “墨宇呢?”


    “他在洗澡……”柔蘭越想越擔心,控製不住情緒的激動,憔悴悲傷,淚流滿麵。“你等一下,他出來了。”


    洗澡?!他們在同一個房間嗎?蘇黎曼的表情錯愕,一時無法回應。


    接著,她除了聽見柔蘭嚶嚶啜泣的聲音,也聽到墨宇柔聲疼惜的安慰──


    “柔蘭,別哭了,你看這是什麽?”


    “這是什麽?”


    “小水晶球,小曼說它可以吸收正麵能量,先放你身上。”


    他把她送給他的小水晶球給了柔蘭!蘇黎曼聽見了齊墨宇的分享,心緒有些浮動,但很快地又抑下那份不該有的疑慮,如果換做是她在飯店,也會把小水晶球交給柔蘭,祈求大哥可以平安順利。


    齊墨宇的動機她可以理解,但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的心再也難以平靜了。


    “柔蘭,別哭,你還有我!”


    蘇黎曼胸口微窒,這句話像一支電鑽,朝她的心髒狠狠地鑽了進去,她哀痛,卻叫不出聲。


    齊墨宇的關懷私語、柔蘭脆弱無助的啜泣聲,在她腦海構成一幅男女相擁、愛火灼熱的親密畫麵。


    如果大哥真的回不來,是不是代表著墨宇可以取代大哥了呢?


    她不由得有這樣的聯想,墨宇總是先看見柔蘭的憔悴柔弱、無助傷心;然而當她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時,他卻讀不到她的表情,猜不到她的情緒,他們的心似乎越離越遠了……


    盡管自己愛著他,可以體諒包容他的責任行為,她卻不能一再地欺騙自己,他為柔蘭所做的一切,證明他仍然對柔蘭念念不忘,卸不下對她的情意。


    她的臉色出現罕見的黯然,正打算要收線,墨宇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小曼──”


    “……”她發不出聲音。


    “……是小曼嗎?”他再喚。


    “……嗯。”她感到無力。


    “小曼,對不起,因為時間晚了,我想你應該睡了,所以沒打給你。”齊墨宇的聲音聽起來很急促,像交代公事。“對了,我要告訴你,已經有大哥的消息,聽說他被困在冰雪覆蓋的廠房裏生死不明,目前仍在全力搶救中,加上現在柔蘭的情緒已經崩潰,我也不放心,所以我剛打電話確認安徽的機場已經可以降落後,決定今天晚上就搭機陪她去內地一趟……”


    聽完音樂會,他原本是想讓柔蘭先在飯店住宿一晚,明天再返回墾丁,沒想到訂了房間後,柔蘭就接到大哥的消息。由於大哥目前生死未卜,情況教人擔心,於是他在確定大陸已停止降雪,機場也可以降落後,決定今晚飛到內地一趟了解狀況。


    現在距離飛機起飛的時間還有三個小時,他正好可以利用這個空檔在飯店梳洗並采買一些生活用品,再和柔蘭一起出發到機場。


    “喔……”他說了什麽,她沒注意聽也聽不進去,心太痛了,隻是下意識地回應一聲。


    “你就不用等門了,睡覺記得要鎖門。”他叮囑著迷糊成性的她要懂得照顧自己,腦中突然又想到還有一些公事要交代。“對了,接下來幾天我不在台灣,我現在得先打通電話給蔚銘,餐廳的事,還要請他多擔待一些才行。”


    “嗯,那你自己要保重,掰。”簡單一句道別,心卻冷颼颼地,有一種寂寞的淒涼感。


    “掰。”齊墨宇一直相信小曼和他一樣關心著兄嫂,卻不知佳人此刻人憔悴,心已碎,她一聲再見,已經默默宣判兩人的愛情走到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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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晚上,“安魯巴”的工作人員一一離開,隻剩蘇黎曼和祝蔚銘坐在餐桌前對談。


    “你要離職?!”聽到蘇黎曼要離職,祝蔚銘嚇了一跳,詫異地看著她。


    “嗯。”蘇黎曼點頭,眼神出現罕見的落寞。


    “為什麽?”這兩天齊墨宇都沒到餐廳,昨晚他還打了一通電話,說他必須陪柔蘭到大陸一趟,現在小曼突然提出離職,會不會和柔蘭的出現有關?“是不是墨宇欺負你了?”


    “不……是的,”蘇黎曼搖頭,聲音異常顫抖,難受地吐出她的苦處。“想離開是因為……我感覺到他放不下柔蘭,對柔蘭仍然有情意。”


    “什麽?!你是說……他還對柔蘭念念不忘嗎?”


    “嗯,這些天,柔蘭和大哥失聯,墨宇一直默默地陪在她身邊,他總是知道柔蘭的需要,給予安慰鼓勵,希望她快樂安心,他們之間越走越近,而我們的心卻越來越遙遠……”盡管她不想往負麵的念頭裏鑽,但一想起他們在飯店裏共處一室、他對柔蘭流露真情的安慰以及對她的忽略,成了鮮明的對比,襯出了她的寂寞失落,於是她原本就搖搖欲墜的信心徹底地被擊潰了。


    “給他機會吧,柔蘭隻是因為精神上需要支持而已,等墨揚回來,墨宇就會回到你身邊了。”


    “那麽如果大哥不回來了呢?”她不是詛咒大哥,而是該做最壞的打算。


    “這……”祝蔚銘表情一愣,老實說,他現在也摸不清楚齊墨宇的心到底是被誰占領?


    “如果大哥不回來,而仍然喜歡著柔蘭的墨宇,隨時可以取代大哥的位置,那麽我不該讓墨宇為難,真的……”她笑著,那笑容在燦亮的燈光下卻映襯出孤寂的落寞。“有人說,太用心的人不適合談戀愛,而我想用心談戀愛,卻剛好遇到一個很用心,可是心卻不在我身上的男人……這樣下去,問題就會一直存在於我們之間,不是嗎?”


    他們的愛情已經摻進了雜質,那就像一棟外實內虛的海砂屋,經過長時間的風吹日曬,愛情隨時都有粉碎崩塌的可能,與其勉強把兩個人拴在一起,不如趁早結束,至少保留住他們相處時的短暫甜蜜,也是個美麗的回憶。


    祝蔚銘眉心微蹙,他清楚小曼一向樂觀堅強,但她現在勉強牽起的笑卻摻著愁悶和苦澀,看了反而教人不忍……


    小曼為了不讓墨宇為難,她決定忍痛離開他,這個執迷不悟的齊墨宇真的很傻,竟還看不出小曼的深情!


    “你打算去哪裏?”


    “旅行,會是療傷最好的方法……”


    “那好吧,依公司規定,你後天才能走,給我一點時間找人代替你。”


    “好的。”


    隻有旅行可以治療她的創痛,但是她不知道需要多久的時間,這道愛情傷口才能完全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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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後──


    所有乘客一下飛機,魚貫地進入桃園國際機場內,就看見了大批媒體守候在大廳,而一名女記者正對著攝影機做現場連線報導──


    “記者現在的位置在桃園國際機場,為您報導齊氏企業的總經理在雪災受困的最新消息,齊墨揚在安徽倒塌的舊廠房裏受困了三天兩夜幸運地獲救,經過一周的住院治療,凍傷漸愈,除了左腳骨折無法行走,目前一切狀況穩定,今天下午,他的弟弟和妻子已經將他接回台灣。”


    齊氏汽車零件事業在兩岸頗有名氣,而接任父業的齊墨揚在大陸被暴風雪困住而生死不明的消息,十天以來一直是兩岸記者爭相報導的話題。


    女記者一說完,此時出關口出現了被報導的對象,守候已久的記者們立刻一擁而上──


    坐在輪椅上的齊墨揚被他的老婆推進大廳,而齊家二公子齊墨宇則一直守在他大哥的身邊,護航開路。


    “齊先生,劫後餘生的心情如何?”記者將麥克風湊近齊墨揚。


    “很開心,謝謝大家的關心。”齊墨揚漾開笑容,簡短地回答。


    “目前你們要去哪裏?”


    “回家。”


    鎂光燈一路閃著,而溫柔蘭推著坐在輪椅上的齊墨揚寸步難行,好不容易到了接送的車子前,記者仍不放過任何細節,頻頻追問。


    “齊墨宇先生,可以說明一下您大哥現在的身體狀況嗎?”


    “我大哥目前隻有骨折,需要複健,已經沒事了,謝謝大家的關心。”經過十天的折騰,齊墨宇的表情顯得極度疲累。


    等大哥和柔蘭都上車後,他關上車門,命令司機。“小楊,開車。”


    “是。”司機接到命令後,車子立刻往齊家的方向行駛,將記者遠遠地拋在後麵。


    “這些記者跟口香糖一樣黏人。”齊墨宇原本就不喜歡跟媒體打交道。


    “沒關係,人平安,就沒什麽新聞可以炒作了。”齊墨揚倒是覺得見怪不怪,一手握住了柔蘭的手,一手握住墨宇的手,心口湧上溫暖和感動。“隻要可以和家人在一起,沒有什麽問題不能克服的。”


    柔蘭哀傷的心情已經平複許多,這都得感謝一路相陪的小宇。“這段時間幸好有小宇陪在我身邊,要不然我真的快要崩潰,連去大陸的勇氣都沒有了。而且災後滿目瘡痍,混亂一片,交通受阻,大車很難進去,也是墨宇想辦法利用關係請大家合力幫忙,才能在短時間裏找到受困的你。”


    “是啊,墨宇,要不是有你緊急幫我找到吊車,把倒塌的舊廠房移開,還送我去醫院……恐怕我現在也不能在這裏。”齊墨揚回想當時獲救的情景,讓他的目眶泛紅,再度湧上感動的熱淚。


    “誰叫你是我的大哥,我不救你行嗎?”齊墨宇不會講好聽的話,然而疲憊神色下,手足之情溢於言表。


    柔蘭和齊墨揚相視一笑。


    齊墨宇拿出手機撥號,過了一會兒,表情懊惱煩悶地切掉電話,柔蘭和齊墨揚相互交換眼色,猜出他心情煩躁的原因。“小宇……還是聯絡不到小曼嗎?”


    齊墨宇的臉色鐵青。他到大陸處理好大哥急救及住院的狀況後就一直試圖聯絡小曼,但不知道她的電話是關機還是沒電,一直撥不通,這令他相當懊惱。


    他想告訴她大哥已經獲救的消息,更想聽聽她的聲音以解相思之苦,十天來,看見大哥和柔蘭的感情更加緊密,讓他格外地思念她。


    “小楊,先繞到鬆山機場去吧。”齊墨揚交代司機。“小宇你先去墾丁找小曼,不用跟我回家了。”


    齊墨宇點頭,看來大哥非常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對了,小宇,這個還你……”柔蘭從口袋裏拿出小水晶球還給了齊墨宇。“幫我謝謝小曼,告訴她,這個小水晶球真的帶給我們好運,還有,我想送她一份禮物。”


    “什麽禮物?”


    “這是我在大陸買的玉鐲子,雖然比不上無價的小水晶球,但是這些日子讓你們跟我一起擔心,尤其還占用了你跟小曼相處的時間,我覺得不好意思,這是我想彌補她的。”柔蘭遞出了一隻色澤綠亮,溫潤細致的玉鐲。


    回憶幾天來,她處處麻煩小宇,不但感激他精神上、體力上的付出,也擔心小曼怎麽會突然沒有消息,她心裏是否會有其他的疑慮。


    之前她太害怕失去墨揚,情緒陷入悲傷之中,直到確認墨揚平安後心情才平複下來,這才注意到墨宇一直聯絡不上小曼,她實在太大意了,隻顧到自己,卻忽略了小曼的心情。


    “不用了,小曼不會收的。”齊墨宇拒絕。他母親年輕時就喜歡收藏玉器,他從小耳濡目染,多少懂點鑒定,這隻玉鐲子必定價格不菲,小曼不見得會接受。


    “一定要。”齊墨揚在一旁附和著。“這算是我們夫妻要送給她的禮物,或許它沒有小水晶球可以吸收正麵能量來得有意義,不過這是我們想表達的心意,要是她不接受,我們會內疚。”


    “……好,我一定會傳達給她。”齊墨宇不想辜負大哥大嫂的心意,笑著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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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墾丁,齊墨宇推開小木屋的門,室內冷清的感覺讓他感到很不適應。


    看看時間,已經下午五點半,這個時候她應該在餐廳裏,於是,他不顧舟車勞頓的疲倦,立刻趕到“安魯巴”餐廳。


    一到餐廳,他又找不到人!


    “小曼呢?”他拉來一位服務生詢問,得到的回答竟然是她已離職。


    “離職?!”齊墨宇一怔,臉色鐵青,一時間難以接受這樣的消息。下一秒,他氣衝衝地跑去找祝蔚銘。


    一見祝蔚銘,他劈頭就問:“小曼離職是你準的?”


    “是。”祝蔚銘冷靜地回答。


    “誰要你準的?”他低吼,眼布紅絲,看起來像頭憤怒的野獸,隨時要將人碎屍萬段。


    “小曼又沒簽賣身契,要走我攔得住嗎?”祝蔚銘聳聳肩。這死硬派,不好好對待小曼,等她走了才對他大吼大叫。


    “為什麽她會突然離職?你怎麽沒跟我講?”齊墨宇火大了,不懂小曼為什麽會離職?


    “她離職的真正原因,我不太清楚,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做了什麽,才會讓她想離開你吧……而我沒有在第一時間告訴你,是擔心你聽到她離職的消息,無法安心在大陸處理事情。”祝蔚銘一口氣回答他的問題,不禁又數落他。“小曼那麽愛你,你怎麽舍得這樣對她?”


    “她……到底對你說了什麽?”齊墨宇抓住他的肩膀,急切地問著。


    “她說,她感覺到你放不下柔蘭,對柔蘭仍然有情意……”


    齊墨宇一愣,他以為不用他言傳,聰明的她就會明白他的心意,以為體貼的她能了解他對兄嫂伸出援手的立場。


    但是,事情怎麽演變成這樣,完全出乎預料之外,到底他在哪個環節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她會對他產生懷疑,決定不告而別?


    “她還說了什麽……”他的語氣突然放軟,顯得無力。


    “還說了一句很玄妙的話,什麽……她想用心談戀愛,誰知道剛好遇到一個很用心,可是心卻不在她身上的男人……還說,你有可能可以取代大哥的位置,所以……她不想讓你為難。”


    難道她真的誤會了他?齊墨宇的眉頭糾結。


    他是不是高估了她的堅強樂觀,同時也低估了她對自己的深情?此刻他的胸口充塞著懊惱、心疼和焦慮。“她有說會去哪裏嗎?”


    “隻說要去旅行,沒有透露去哪裏。”


    對!她說過旅行是她的夢想,他想起了她說過下一站出發前會先回休息站。“我知道了,我去找她。”


    “那麽晚了,你去哪裏找她?”


    “埔裏,她說過出發到下一站前,她會先回埔裏老家,先給我她家的地址。”


    “那麽晚了……”祝蔚銘找出了小曼的資料,抄下地址給他。“你今天奔波了那麽多地方,明天再去吧。”看他極度疲累憔悴,應該好好睡一覺,明天再出發才對。


    “不行,我等不及了,我得立刻趕去。”他抓了字條就急匆匆地走出餐廳。


    已經有過好幾次,隻要他稍一疏忽,一轉身就會失去她的蹤影。


    所以,他必須緊緊抓住她,他怕她在埔裏不會待太久,怕她隨時會去下一站,怕她就要離開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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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九點,埔裏一家小型的中醫診所,不到四十坪,室內木雕裝潢,古樸溫馨,空氣中散發著陣陣中藥香,讓人進入診所,心就會不自覺地沉靜下來。


    入夜後,小鎮上人煙稀少,診所裏已經沒有患者,隻有一對母女在診療室裏,一個切中藥,一個看電視。


    蘇黎曼把曬幹的中藥藥材切好,分裝進藥櫃裏,方便日後讓老媽抓藥。


    “電視又壞了,都收看不到新聞。”一個年約五十歲的中年婦女以四十五度角拍打老舊的電視,畫麵還是模糊不清。“怎麽你老爸才送修回來,又不能看了。我看應該換一台電視了,你說是吧,小曼?”


    “喔。”蘇黎曼心不在焉地回應著。


    回到埔裏老家已經一個星期了,但是心情並沒有因此而好轉,反而越來越沉重。


    她現在終於知道,再堅固的鋼筋水泥遇上強震也會斷裂,再樂觀的人也有沮喪的時候,愛情讓她吃足了苦頭。


    這幾天以來,她的耳邊總會響起他安慰柔蘭的聲音──你還有我!


    這句話對她的殺傷力太大,她默默地祈望和墨宇的愛情可以恒久,他卻卸不下對柔蘭的情意,柔蘭一直被擺在他的心底,所以他才會忽視了她的存在,也更突顯了她的一廂情願,傻愣執著。


    她取代不了柔蘭在他心中的位子,更擺脫不了對他的思念和眷戀,現在,她的心如被掏空一樣,隻剩一個沒有靈魂的軀體。


    幾天來,她的笑容不見了,話也變少了,連媽媽都感覺到她跟上次回家拿陶杯的心情不一樣,問明原因才知道她失戀了。


    王靜佳放棄看新聞了,關掉電視,走到女兒身邊。“小曼,失戀不算什麽,不如你找個風光明媚的地方去玩個幾天,說不定心情就不會那麽煩悶了。”本來她是反對女兒到處趴趴走,但現在她實在不忍心看女兒整天悶悶不樂,寧可要她以旅行來治療情傷。


    “媽,這一點都不像你。”


    “你才不像你,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草?到底那男人有什麽好,去把他叫來我罵一頓。”居然讓她寶貝女兒憔悴成這樣。


    “媽,治失戀的藥,你有嗎?”


    “這裏什麽藥都有,可惜就是沒有治失戀的藥,除非找到那個負心男,把他曬成人幹,剁一剁,再熬個七七四十九天,給你一連服用三個月,失戀才可能會見效。”


    蘇黎曼一聽,突然笑了出來。“媽,你真幽默欸~~”


    “那是當然,不然你老爸怎麽會喜歡上我?”


    就在母女倆笑鬧之時,突然有人來訪。“請問……這裏是五十八巷三號嗎?”


    王靜佳探頭看向門外,隻見一個身形魁偉、氣勢非凡的男人,但是英俊的容貌卻略顯疲態。“是啊,您要看診嗎?”


    “不是的,我是來找人的,請問蘇黎曼住在這兒嗎?”齊墨宇見到這位婦人身旁站著一個低著頭的女孩,雖然她背對著他,但那背影實在好眼熟……


    王靜佳沒回話,目光看向女兒,發現她的神色出現少見的驚慌。


    天啊!他怎麽會追到她家裏來,蘇黎曼低頭,正想開溜,卻被叫住──


    “小曼──”


    齊墨宇快步來到她身邊,剽悍的身軀已經擋住她的去路,濃烈的思念和身心的疲倦讓他的聲音略微沙啞。“我終於找到你了,我們談談好嗎?”


    蘇黎曼知道躲不過,抬眸,看見他頭發略微淩亂,眼睛布著血絲,神情憔悴,好像很多天沒睡好,她的胸口竟湧上心疼。“你看起來很疲倦……”


    “我沒關係。”他牽住她的手,眼神盈滿思念,隻要能解開橫亙於兩人之間的誤會,再累他都無所謂。


    看著他們兩人不尋常的互動,王靜佳已經猜出他一定就是讓她女兒悶悶不樂的始作俑者。“你就是那個讓我寶貝女兒悶悶不樂的男人嗎?報上名來!”


    “伯母,我叫齊墨宇,是安魯巴餐廳的經營者……”


    “我不管你是安什麽巴餐廳的老板,你最好趕快還我一個正常的女兒,要不然我就把你熬成中藥。”王靜佳心疼女兒受委屈,平日的氣質都拋諸腦後了。


    “我今天就是要來解釋誤會的。”齊墨宇態度恭敬地回答。


    “好,我去泡一壺疏肝解鬱茶,你負責給我們家小曼一個交代。”不管結果如何,她希望這個帥哥的出現可以讓女兒回複快樂,不再沉默憔悴。


    十分鍾後,診療室的門被拉了下來,蘇黎曼和齊墨宇坐在候診室裏,王靜佳則躲在診療室裏假裝整理病曆表,實際上是拉長耳朵偷聽兩人對話。


    齊墨宇是搭長途車趕來,一路奔波,一顆心早被思念所包覆。“我有好多話想告訴你,但是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麽突然不告而別?”


    “我想我們不適合繼續走下去了。”她垂下眼睫,輕描淡寫地說著。


    “為什麽?”他不信,那分明不是她的心裏話。


    “你應該問你自己,我在你心中的定位如何才對。”


    “你是我深愛的女人,也是我渴望共度一生的女人。”他的眼神堅定,斬釘截鐵地宣示。


    是她驅除他的痛,帶給他歡樂,沒有女人可以取代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他展開雙臂想摟抱她以解相思之苦,她卻退了一步,閃開他的懷抱。


    “請你誠實麵對自己的感情好嗎?我可以理解你安慰柔蘭的立場,卻難以接受那晚你安慰柔蘭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什麽意思?”他不解地望著她。


    “你還記得那天你突然帶柔蘭去聽音樂會嗎?時間很晚,你們沒有回墾丁,那晚你和柔蘭在同一個房間休息嗎?柔蘭幫你接電話時,她哭得非常傷心,而你在洗澡……”


    她是對生命樂觀豁達的人,但在感情上,她隻是個平凡的女人,包容心有限度啊。


    尤其那晚柔蘭哭得那麽無助,自己的情人跟他曾暗戀的對象在同一個房間裏,任何女人都無法相信那隻是純粹的安慰……


    齊墨宇恍然大悟,原來她誤會那晚他和柔蘭共處一室,迸出了愛情火花。“小曼,我和柔蘭並沒有住同一個房間,那晚聽完音樂會後,我原本是想讓柔蘭先在飯店住宿一晚,隔天再回去墾丁,沒想到才剛訂了兩個房間,checkin後,我們就接到大哥受困的消息,柔蘭因此而情緒激動,我放心不下她一個人在房間裏,怕她胡思亂想,才會讓她到我房裏等候。接著,我確定大陸機場飛機可以降落,才決定連夜飛到內地一趟了解狀況。至於留在飯店洗澡,是因為距離飛機起飛,我還有一點空檔時間可以利用,絕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真的誤會了。”


    “……是這樣嗎?”蘇黎曼輕聲問。“可是你在安慰柔蘭的時候說了一句‘你還有我’……”


    “小曼,柔蘭她深愛著大哥,在知道大哥生死不明時,她悲傷擔心到睡不著、吃不下,還要小心隱瞞我父母,在雙重壓力無法宣泄的狀況下,極需要一個精神支柱,而我等於代表家人的立場,說‘你還有我’,隻是想讓她安心而已,你怎麽會不相信我?我大哥生死不明,我會趁人之危嗎?”他的音量因為她的懷疑而加大。


    她愣看著發火的他,再仔細推想,是的,他的個性再怎麽固執倔強,也絕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人,就算他曾經暗戀過柔蘭,柔蘭和大哥都結婚了,在那個節骨眼他不會不知分寸……


    這麽說來,她確實是被妒意衝昏了頭,忽略柔蘭麵對失去大哥的可能時,要家人支持的重要性。


    齊墨宇看她不說話,牽起她的手,滿布紅絲的眼底有著濃濃深情。“有了你以後,我對柔蘭就像弟弟對姊姊那樣關心,隻有手足之情。對她好,是因為要能對大哥交代,而對你,才是愛情,你是我唯一的愛,我才會把你當自己人看待,所以一直以為你會跟我站在同一個立場去關心柔蘭。”


    在聽見他真誠的告白後,她的眼眶含淚,覺得自己真的不是一個稱職的情人,不懂體諒他,隻一味地想到自己的感受。“……對不起。我不該被嫉妒衝昏了頭,你對兄嫂盡心盡力地付出,而我卻沒有幫什麽忙,隻想到自己的感受,忽略了你的立場,實在不應該。”經過他的解釋,她心中的晦暗疑慮慢慢地消散蒸發了,對他的迷戀更加濃烈。


    “都怪我太疏忽,要是知道會造成你的誤解,那天晚上我應該帶你一起去高雄,不應該讓你留在餐廳上班。”他起身將她摟進懷裏,大手充滿憐惜地撫弄她的頭發。


    他的心思不夠細膩,才會沒有顧慮到小曼的心情,如果因為這樣而失去小曼,他真的會後悔一輩子。


    “我也有錯,因為嫉妒,變得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嫉妒吞沒了她的理智和開朗,她的心才會因此受到動搖。


    現在誤會澄清了,所有的失意、沉悶和沮喪都在她埋進他溫暖寬厚的胸膛後,煙消雲散了。


    “我以後要把你拴在身邊,免得一不小心,你又不見了。”他擁著她,親吻著她的臉頰,訴盡濃烈的思念。“你知道這些天我有多想你嗎?你怎麽可以就這樣不告而別?”


    “對不起……以後我不會這樣了。”她揚唇一笑,找回久違的笑容。“對了,大哥的狀況怎麽樣?”


    “大哥已經平安了,他隻困了三天兩夜後終於被救出來了,經過治療,現在隻有左腳骨折需要複健,他今天也回到台灣,還受到很多記者的包圍……難道你沒看到新聞嗎?”


    “沒有,我們家電視已經壞了好幾天了。”


    “難怪──對了,大哥和大嫂說很謝謝你的幫忙。”


    “我根本沒幫上什麽忙。”她實在好羞愧。


    “誰說的,你的小水晶球借了柔蘭以後,果然吸收了正麵能量,大哥不但幸運脫困,柔蘭也不再傷心難過了。”說完,他把小水晶球還給她。


    “是喔,它真的好厲害。”她接過小水晶球,覺得那是她的幸運物,為她帶來愛情和好運。


    “他們還說要送你一份禮物,聊表謝意。”他神秘地賣關子。


    “什麽禮物?”蘇黎曼好奇地看著他。


    齊墨宇從提袋裏拿出了一個精致的絨布盒子。“打開看看。”


    打開盒子,裏頭是一隻溫潤細致的玉鐲,翠綠清透的色澤和精工的打造,可以猜出它的價值不菲。“哇~~好漂亮的鐲子,可是……這很貴重吧?我不能收。”她蓋起盒子,還給他。


    “大哥說它是有價的玉器,但比不上你的小水晶球,它是無價的。”


    蘇黎曼眉眼彎彎,開心地漾起笑意。“大哥真會說話,可是……我還是不能收。”


    “乖,快收下。”齊墨宇拉起她的手,半威脅地逼她收下。“他說你不收,他反而會內疚,你非收不可,不要辜負了人家的心意。”


    “這……”


    “就把這禮物當作是你的嫁妝好了。”他開玩笑地說著。


    “我又沒對象,說什麽嫁妝啊!”蘇黎曼臉一紅,俏皮地說著。


    “沒對象?你結婚的對象就是我!”他溫柔地對她宣告,眼神堅定,不容她拒絕。“隻要你喜歡,到時候我會另外送你一套漂亮的戒指、項煉,做為我們的訂情信物,至於大哥大嫂送你的,先收藏著。”


    “你說結婚就結婚喔?”蘇黎曼微微一震,胸口湧上甜蜜,臉蛋泛起幸福的紅暈。


    “不然呢?”他又忽略了什麽嗎?


    “我還年輕,旅行的夢想還沒達成,還不想被婚姻綁住。”


    “如果你不想太早結婚,至少我可以陪你實踐夢想,下一站你要去哪裏?”齊墨宇牽起她的小手,融進了寵疼一世的情意。


    “……嗯,我不能告訴你。”告訴他,不等於間接答應他的求婚嘍,她的眼神閃現調皮。“而且我媽那關,你還沒通過呢!”


    一直躲在診療室偷聽兩人對話的王靜佳,心上的石頭早已經落下,她嘴角微揚,眉開眼笑地走了出來,主動表明心意。“小夥子,我看得出你是個正人君子,你就先在這裏住一晚吧!”


    她聽得出來,這男人隻是粗心了點,其實是真心愛她的寶貝女兒的。


    “謝謝伯母。”齊墨宇恭敬不如從命。


    “以後我寶貝女兒要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對待她,要是再讓她難受,我一定不饒你。”


    “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疼她一輩子。”齊墨宇摟住她,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媽~~”蘇黎曼低聲地撒嬌。“哪有人這樣半威脅推銷自己女兒的?”


    “沒聽說嗎?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王靜佳看著齊墨宇,發現他成熟穩重,對兄長也有責任感,一定會是個可靠的男人。


    誤會冰釋了,空氣不再沉悶了,他們之間除了深情的對視,愉悅溫暖的愛情氣息也再度將他們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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