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嬉吵有七天沒去穀家了。


    穀家除了知悉內情的穀夫人會打電話問候她外,沒人來吵她。


    看來穀媽媽有遵守承諾,替她隱瞞了受傷之事,讓羅肇鬧沒機會藉此發揮。


    “應該不會趕我走了吧?”她撐著拐杖,一步一步地走進廚房,將吐司放進烤箱裏,再去冰箱找果醬。這七天來,因為行動不便,不好外出采買,所以她隻用簡單的蔬果麵包果腹。雖然穀媽媽有探詢她的生活狀況,但她都以沒事做回應,安撫穀媽媽想探望的心情。


    “好餓喔!”烤好吐司,抹上果醬,放在盤子上。


    她拄著拐杖,小心翼翼地將盤子放在客廳桌上,坐下後,打算邊吃邊看電視。


    叮鈴!門鈴響。


    “啊,差點給忘了,今天是二十號,收保費的日子。”羅嬉吵拿著拐杖起身,又想到她受傷是可以申請保險給付的,得請吳小姐幫忙請領。


    她一邊開門,一道說道:“吳小姐,我腳踝受傷了,請領給付需要哪些資料——啊!”她愣住,呆望著門口的男人。


    穀肇鬧打量著她,聲沉了。“居然要用到拐杖,你的腳傷很嚴重?”


    “你……你怎麽跑來了?”她大驚,往後退了一步。


    他立刻扶住她,怕她跌倒。“小心走。”


    “呃……”她呆呆地任他扶著。


    穀肇鬧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轉回客廳。


    羅嬉吵無法回神,像被催眠似地被扶到沙發邊,恍神了好一會兒後,才「驚醒」過來。


    “你怎麽來了?”她問。是穀媽媽告訴他,她的狀況嗎?


    “你吃吐司果腹?”一進屋就聞到烤吐司的香味,再看她行動不便的蠢樣,可以猜測得出她這幾天大概都是隨便吃吃。


    她調整呼息後,問道:“你怎麽會心血來潮地上門找我?”她租屋三年,他隻來過三回,因為他隻要吩咐一聲,她就會準時前往穀家工作,所以他根本不會特意來找她。


    “你為什麽沒向我報告你受傷之事?”他口氣不佳地反問。七天沒見她,一直覺得不對勁,雖然她過去也曾經因為事忙而沒來工作,但卻不像此回,連一通電話都沒有,尤其那天她不是跟母親商議好要下廚,怎麽會突然返家呢?


    “跟你報告我受傷有什麽用?你又不是醫生。”看來穀媽媽並沒有跟他說明她受傷的原因,他是主動前來找她的,這是他的……關心?


    聞言,他臉色更難看了。“我是不會替你治傷,但至少不會讓你餓死!你受傷不方便弄吃的,我可以帶食物給你,不用隻吃吐司!”她老是跟他母親在研究餐點,這兩人對吃很在乎的。


    “我可以忍耐啊!”奇怪,他火氣也太大了點吧?


    “萬一你不小心又跌傷了,昏死在家裏沒有人知道,我穀家也得背負害死你的罪名!”他冷聲進話,深邃的眸光滿是憤怒。


    她傻傻地看著他,他的憤怒真的蘊涵著濃濃的關心……關心?等等,又是關心?他真會關心她嗎?不,有詐,這一定有詐……


    “哪會這麽嚴重啊?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然而,她的語調卻是放柔了。


    “但你的擅離崗位,還害得我無法工作。”她不在身畔,就像少了什麽,嚴重幹擾到他的情緒,讓他無法創作。


    聞言,她的脾氣瞬間揚起。“原來你是氣我沒有服侍你?你滿腦子隻想著要欺負我!”


    “我是要你一五一十地向我報告你的狀況,這才是重點。”她腳受傷,卻連一聲知會都沒有。


    “你幹涉太多了!”


    “會多嗎?我連你怎麽受傷的都不知道。”


    “就……走路滑倒嘛!”


    他看著她,笑了。“原來你在路上跌個狗吃屎,難怪你不敢說明原因,怕被笑啊?”


    “是啊、是啊,你說的都是對的!”她沒好氣地回道,一退,腳跟不小心踢到椅腳,痛得她大叫。“啊!”


    “小心!”穀肇鬧右手一伸,摟住她的纖腰。


    “做什麽?”她傻住,居然被他抱住,視線就這麽對上他深邃的雙眼,心弦備受震撼,他……他怎麽可以抱住她?“你、你你……你靠我太近了……”俊容就隻離她三公分的距離而已。


    穀肇鬧不語,望著她嬌紅的容顏,她微張的紅潤小嘴好誘人,讓他忍不住想嚐一口。


    他的心顫動得厲害,接著身子也跟著動,俯下臉,嚐了唇。


    “唔?!”羅嬉吵瞠目,不敢置信,現在是……現在是什麽狀況啊?她隻是不小心拐到腳,而他扶住了她,怎麽扶著扶著,會演變成唇貼唇?而且……她還飄飄然了起來!


    他貪戀地吻著她的唇,被濃濃欲望包圍住,這是從未有過的情緒。十年來,看著她從少女變成女人,這中間當然有不小心碰到過她身子的經驗,但卻從不曾有過遐想,再加上大部分見麵的時間,兩人總是橫眉豎眼、吵吵鬧鬧,哪裏會互相吸引呢?可,此刻,他居然對她產生情欲的騷動,而且還是男人對女人的占有欲望!


    他不斷地吻著她。


    “呃……”羅嬉吵宛遭雷擊,不知該如何反應。她感覺到他的舌頭探進她的唇內,與她的舌碰觸上了!


    這……是吻嗎?


    但他們之間是主仆關係,更是一見麵就會爭吵拌嘴的敵人關係,怎麽會接起吻來,而且還覺得很舒服呢?


    穀肇鬧不斷地吮吻她的唇舌,渴望也不斷不斷地湧上,誘使他更貪婪地索取她的甜美。她竟如此的香、如此的甜,淘湧而來的情愫讓他完全不想放開她。


    羅嬉吵覺得身子又熱又麻,初開始的震驚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享受吮吻的快意。而且他的氣息不斷鑽進她的心窩處,進駐她心中,有股暖暖舒適的感覺包圍著她,也引誘著她去附和他的纏吻。


    她真可口,不可思議的可口,一觸及,不願放,就醉了。


    她醉了,醉得暈茫茫,像是天雷勾動地火般,沒有理由地與他吻個不停。


    這樣的情節,好像是羅曼史小說才會上演的橋段,怎麽會真實地發生在她身上呢?十年來,她第一次接吻,而且對象居然是穀肇鬧,她的主子、她的敵人、她吵架的對象。


    她是在演出羅曼史情節嗎?


    好奇怪喔……


    半晌過後,四唇慢慢分開。


    他鬆開鉗製的手。


    她坐上沙發。


    羅嬉吵慢慢抬首,看著滿布情欲的俊容。


    穀肇鬧的氣息極為不穩。


    互視對方,兩人的腦袋裏同時升起疑惑——怎麽會接起吻來?而且還毫無征兆地就吻住了。他們一直都是吵吵鬧鬧的,這樣子的關係怎麽可能發展出親吻的行為來?


    羅嬉吵的心髒怦怦亂跳,吞了吞口水,迷亂之下,膽子似乎也變大了。“你……為什麽要吻我?”


    他啞聲,回道:“想吻,就吻了。”


    “可是我們先前才剛吵過架,你就突然……吻我,好奇怪……”


    “我忘記我們吵了架,我又不記仇的。”


    她張嘴欲言,但最後還是吞了回去。很難反駁他的說法,因為他如果很會記恨,她與他,絕對無法相處十年。


    “那我再問你喔,你該不會……該不會是把我當成泄欲的工具吧?”她紅著臉問道,這個問題很重要。


    “沒有。”他回道。


    她閉了閉眼,一股莫名的歡愉縈繞心口,心情更愉快了,也讓她更無法為這個吻而生氣。雖然兩人老是吵吵鬧鬧,一丁點兒小事都可以吵到天翻地覆,可是這一次,她的心情就是出奇的平靜。


    穀肇鬧也在回味著接吻的滋味,完全不想破壞此刻的旖旎氛圍。


    這樣的平靜,在他倆之間甚少出現的。


    嘟~~嘟~~嘟~~


    一道乍起的手機鈴聲劃破了沉默。


    穀肇鬧眉心蹙起。


    是艾娣來電。


    他雖不悅,可也明白一定是有急事她才會在這時間找他。


    穀肇鬧找出手機,接通,立即傳來艾娣焦躁的聲音——


    “你在家裏嗎?請快看電視!”艾娣不由分說地要他開電視。


    “怎麽了?”他眉心鎖得更深,找尋起電視遙控器,按下開關。


    “怎麽回事?”羅嬉吵察覺到他的異狀,在一旁問道。


    “快看新聞台!”


    “為您插播一則最新消息!警方在半個小時前接到「娣炫藝廊」員工的報案電話,說藝廊內被盜取了十幅字畫,警方抵達後,證實了新銳畫家穀肇鬧正在展示中的作品被偷了十幅。今天公休,並未對外開放參觀的「娣炫藝廊」,設有嚴密的防盜係統,而竊賊卻有能力破壞掉保全係統,並成功地偷走十幅畫,直到藝廊員工在下午四點前往巡視時才發現晝作被偷,並且報案……”


    “你的畫……被偷了?!”羅嬉吵震驚極了。


    穀肇鬧看著電視螢幕,鏡頭上,警方正忙錄地到處搜證,他跟電話那頭的艾娣說等一會兒再聯絡,然後便斷線。


    羅嬉吵喃喃道:“好奇怪,你的作品真有這麽值錢嗎?值錢到已經有藝術大盜看上眼了?”


    “你在說什麽?”穀肇鬧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就算穀肇鬧的名號已經在藝術界傳開來,現在也吸引了一些收藏家的注意,但是,你畢竟隻是初出茅廬的畫家,尤其你年紀尚輕,往後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創作,創作量也可能極多,再加上你未來在藝術界會走得如何仍是個未知數,藝術大盜現在就偷你的作品,會不會太過冒進了點?”


    穀肇鬧聽得很不爽。“你的意思是盜賊不長眼,才會偷我的作品,也對我作品未來的增值空間不看好嘍?”


    她瞅著他,再道:“你很精通理財,我的說法有錯嗎?”


    是沒錯,可是很傷人。尤其兩人才剛接吻過,現在就又開始對嗆了。“你又回複嗆辣的本性了。”


    “我一直都很直接,不虛偽的。”


    搞了半天,兩人還是回複吵鬧的關係。


    羅嬉吵努努嘴,道:“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你的畫作被偷之事得要處理。”雖然跟他針鋒相對,但她還是很擔心後續情況。最近穀家挺不順的,穀媽媽差點被車撞到,現在他的畫又被偷,真麻煩!


    “我要找艾娣商量一下。”他回道。


    她頓了下,再道:“是啊,你還是得找艾娣才行。”心又悶悶的了。


    “你要不要去?”


    “當然要去!”她毫不遲疑地點頭,但話一說完,卻又躊躇起來。她會不會表現得太明顯了?好像在擔心他會被艾娣吃掉一樣。


    “走吧。”穀肇鬧扶起她。


    “喔。”她窘迫地站起,抓著拐杖,隨著他慢慢下樓去。


    路上,穀肇鬧打電話要艾娣到穀家會合,又吩咐穀家的廚師準備餐點,讓羅嬉吵抵達穀家時可以先填飽肚子。


    他並未忘記她還沒吃飯。


    羅嬉吵靜靜地坐在駕駛座旁聽著他聯絡事務,情緒澎湃不已。隻要想到又要去麵對艾娣,她就不安,因為兩人是顯明的對比,她就是很怕被她比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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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穀宅


    “你的腳怎麽受傷了?”艾娣一進客廳,就瞧見羅嬉吵身邊放著拐杖,好奇一問。


    “就……不小心受傷了嘛!”羅嬉吵回答得很謹慎。麵對艾娣,她總是下意識的戒備著,就擔心自曝其短。


    艾娣看了她一眼,回道:“既然受傷,那怎麽不在家裏把傷養好,還跑來穀家湊熱鬧?”


    羅嬉吵臉一紅,尷尬回道:“是穀肇鬧要我來的。”


    “是嗎?”艾娣轉向穀肇鬧。


    羅嬉吵急切地說道:“是你要我來的對不對?你快說清楚,不要讓艾小姐認為我喜歡多管閑事!”羅嬉吵不想讓艾娣看扁。


    穀肇鬧微勾唇,回道:“的確是我要她來的,畫作失竊之事,嬉吵必須詳細掌握狀況。”


    “為什麽?”艾娣反問他。


    羅嬉吵臉都綠了,艾娣擺明了是在針對她。


    穀肇鬧笑了笑,回道:“嬉吵是我的助理,她當然要掌握畫作被偷的詳細狀況,以後才知道要如伺防患於末然。”


    羅嬉吵的臉色瞬間轉好,連忙點頭附和著。“對啊、對啊,我應該要知道狀況的,這樣才不會讓畫作失竊之事再發生一次!”被重視的感覺真好,也順便消遣一下出包的艾娣。


    艾娣眼中閃過一道異彩,看來就算這兩人感情不好,但畢竟相處了十年光陰,還是有些默契存在的。


    “另外,嬉吵這段時間要暫時住進穀家。”穀肇鬧又說著。


    “啥?我要留在穀家?我有答應嗎?這是什麽時候的決定?你又沒問過我!”羅嬉吵驚愕地反問他。


    “我不需要你答應,我隻要你遵命。”穀肇鬧回道。


    “哪有這回事!”羅嬉吵抗議。


    “有。”


    “你太唯我獨尊了!”


    “會嗎?”


    “怎麽可以這麽霸道!”


    “你就住下來吧。”


    “我要想想——”


    “兩位可不可以別吵了?”艾娣被他們的吵鬧聲給弄到頭痛起來,忍不住出聲阻止。這兩人的關係果然就跟她調查的一樣,骨子裏是不合的,隻不過因為穀氏夫妻的愛心照顧,再加上相處十年的情分,所以隻好維持著表麵的感情。


    艾娣已調查出羅嬉吵會跟穀家扯上關係的原因了。


    原來羅嬉吵家境平凡,父母隻是菜販,收入不多,日子一直過得清苦。而穀家夫妻因為可憐羅家,想要幫他們增加收入,所以才會請羅嬉吵到穀家打工,實際上卻是用高於市場行情的打工價碼在資助羅家,協助羅家人過更好的生活。


    穀肇鬧的磁嗓揚起,道:“你的腳傷根本不適合一個人獨住,我母親會擔心,再加上突然有藝術大盜在針對我,難保不會再出意外,所以你留下!”他毫無商量餘地地說道。


    羅嬉吵臉色一變,想起害她受傷的瘋狂駕駛人,那件事跟今天的偷畫有關嗎?還是純粹的巧合?


    羅嬉吵的表情變化,艾娣全都看進眼裏。


    “警方怎麽說?”穀肇鬧問著艾娣最新狀況。


    艾娣一邊端詳著羅嬉吵,一邊回道:“警方說竊賊應該是個行家,而且這是有組織計劃的行動,所以才會導致保全係統喪失作用。另外,因為采集不到竊賊留下的任何線索,所以並不好破案,台灣方麵已經向國際刑警求援了。”


    穀肇鬧沉默了,事情遠比想像的還要複雜。


    艾娣對羅嬉吵道:“你怎麽了?臉色發白,不舒服嗎?”


    “沒什麽。”羅嬉吵回神,方才回憶起那驚險的車禍過程,覺得有點害怕。


    穀肇鬧看她臉色難看,也道:“如果不舒服,先到客房休息。”


    “不用,我沒事。”她隻是心神不寧而已。


    艾娣斂下眼,片刻後,又繼續說道:“藝術大盜會選定你的作品當目標,可見得他們已經認定你的作品有極大的升值空問,畢竟偷畫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往後能夠獲得利益。”眸光又瞟了下臉色轉為鐵青的羅嬉吵,她究竟在緊張什麽?


    “為錢很正常。”穀肇鬧回道。


    “還有一件事要請你決定,畫展要繼續下去嗎?”艾娣問道。


    “當然要。何必收手呢?”穀肇鬧回道。


    “可是繼續展出等於是在向藝術大盜示威嗆聲,這樣沒問題嗎?會不會招來更大的禍害?”羅嬉吵不安地說道,總覺得情況怪怪的。


    “何必因為宵小的舉動而破壞了自身的計劃?不值得。”穀肇鬧不以為意。


    “我讚成肇鬧的決定。”艾娣也附和著。


    羅嬉吵頓了下,此刻更加確定艾娣對她的不友善。“你是穀大少爺的經紀人,有權力處理他的問題,而我什麽都不是,無權僭越,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你們兩個決定就行。”


    “當然由我決定。”艾娣回道,質疑的眼神卻從未停止過,仿彿想要確定什麽一般。


    羅嬉吵被她詭異的眼神盯得起了雞皮疙瘩,反問道:“你幹麽一直盯著我瞧?你愛上我了嗎?我可沒有當同性戀的興趣。”


    “你這麽吵,誰敢愛你?”穀肇鬧搶快一步地跳出來調侃。


    “誰說沒人敢愛我?”羅嬉吵回嘴道。


    “有誰?”


    “呃!”她一時語塞。


    “誰愛你了?”她周遭的男性,並沒有人在追求她,這一點穀肇鬧非常確定。


    羅嬉吵努力地想著,一張臉蛋都皺成了包子,可想了半天卻擠不出追求者的名單來,更遑論找到可以拿出來示威的了。因為除了跟男同學有功課上的聯絡外,沒有人會私下約她,會這樣,全是因為她一下課就得到穀家報到去。


    “都嘛是你破壞了我談戀愛的機會!”她啐道,現在才想到穀肇鬧嚴重影響了她的愛情生活。


    “嗯哼。”


    “嗯哼什麽?我有說錯嗎?”


    艾娣聽不下去了。“我們是在商量畫展之事,不是在研究羅小姐的感情問題。”


    “喔。”羅嬉吵隻好閉嘴。


    艾娣真的不懂,為什麽每次談公事談到最後,都會變成這兩人在鬥嘴?這是艾娣一直想不透的地方,不過也是因為這緣故,她才會對這兩人的關係充滿探索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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