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藏山,柳洞寺,大殿之中。


    身穿青色僧袍的主持大師,正忙前忙後,為幾位貴客端茶送水。


    按理說,作為方外的修行人士,他本不該如此失態,這般俗務,自有知客僧負責。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眼前這幾個人,卻是不可慢待的上賓


    數年之前,初次接待那位客人的主持大師,尚且懷有出家人的矜持。麵對未曾預約便深夜造訪的中年人,他禮貌地回絕了對方的請求,直到一個手提箱擺上了香案。


    “你想用錢來收買我嗎?這是對我的侮辱!”


    麵對從中打開的箱蓋,主持大師本想這樣大聲斥責。


    但是,錢實在太多了……


    那裝得滿滿當當的福澤諭吉,讓他無從拒絕。


    “施主,還請用香茶,這是柳洞寺後山有百二十年曆史的茶株出產。”


    就在主持大師殷切地將一碗剛製好的新茶,奉與坐在首位的衛宮切嗣之時,殿外傳來了由遠至近的腳步聲。一名帶著眼鏡,留有暗藍色短發的年輕人,興衝衝地跑了進來,很是熱情的喊道:“衛宮,你到我家裏參拜,怎麽不提前告訴我一聲?”


    “一成!貴客當前,怎得如此無禮?”


    受此影響,主持大師雙手端著的陶碗,不免一抖,灑了些許茶水出來。


    自感失了麵子的他,忍不住對兒子嗬斥道:“且速速退下,誦念百遍經文自省。”


    “無妨,我們此次前來,除了禮佛之外,還有其他要事須做。”


    衛宮切嗣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並不在意:“就讓他留下來吧,也好作為引薦。”


    “可是……”


    眼見貴客發話,主持大師也不好對兒子再擺臉色。


    但他還是一副為難的樣子:“施主,你有所不知。葛木先生是寄住於本寺,可他不屬僧眾之列,與我亦無上下之分,我即便身為主持,也無權幹涉其私事。你想要同他會麵的話,我隻能代為傳達,得到許可之後,才能讓犬子帶各位前去其居所。”


    “衛宮,你們是來找宗一郎老師的?”


    聽完他們的對話,柳洞一成有些意外:“等等,有事要商談的話,為什麽不直接在學校裏找他呢?私下接觸,你就不怕被閑極無聊的家夥們知道了,傳出閑話嗎。”


    “我們就是怕產生誤會,才私下登門造訪的。”


    衛宮切嗣說道:“可以的話,你能帶我們一起去見見葛木老師嗎?”


    “這個……”


    麵對衛宮切嗣的請求,柳洞一成有些遲疑,並沒有一口答應。


    不知為何,他在看著對方身後的那黑發幼女之時,總感覺心中油然而生的煩悶。


    這等異常的感覺,使得柳洞一成的思考速度,都連帶著慢上了幾分。


    “拜托了!一成。”


    衛宮士郎見狀,雙手合十,對自己朋友說道:“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要私下找葛木老師才行,不介意的話,你能帶我們過去嗎?”


    “好吧……”


    柳洞一成吐出一口濁氣。


    說實話,這請求也不過分,再加上是好朋友衛宮士郎的要求,他倒是不會拒絕。


    不過,柳洞一成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你們稍等一下,我先去給宗一郎兄長打一個電話。隻有他願意接待你們,我才會充作向導,帶你們前去的。”


    “沒問題。”


    衛宮士郎答應的很快:“凡事不可強求。”


    得到了好朋友承諾的柳洞一成,向坐在一旁的父親看去,見他點頭表示同意,便走出了大殿,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又重新返回。


    “走吧。”


    他臉上帶著笑容:“宗一郎兄長告訴我,他會在房間裏等著。”


    說著,柳洞一成走在最前麵,為衛宮切嗣等人領路。


    眾人跟在其身後,踏著鵝卵石鋪砌的小路,在繞過幾處禪房,以及一所古樸的園林之後,終於來到了位於寺院後方的目的地。


    在半枯半榮的鬆樹包圍中,坐落著幾間舊式的長屋。


    到了這裏,柳洞一成停下了腳步,很顯然,前方就是葛木宗一郎的住所。


    可還未待他呼喚,原本緊閉著的紙門,便在低沉的響動中,緩緩打開了……


    現在是下午,陽光被烏雲所遮蓋,看著大開的房門之後,那黑漆漆的室內,柳洞一成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他感到很不對勁!但是,卻又說不出這感覺由何而來。


    “有點奇怪,你們先等一下,我去看看……”


    柳洞一成有著作為主人的自覺,自然不會讓客人前去犯險。


    然而就在他準備前進的時候,一隻手攔在了他的麵前。


    “不,一成,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你最好稍微退遠一點。”


    衛宮士郎淡淡道。


    “啊?”


    他有點茫然的張嘴。


    可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見到眾人腳步不停,一個個越過了他,徑直走入其中。


    見此情形,柳洞一成愣在了原地。


    本著此地主人的自覺,他本想一起進去,可想了想衛宮士郎的話語,終究還是老老實實的與衛宮切嗣一道站在原處,等他們出來。


    衛宮士郎與庫丘林,遠阪凜一同步入了這間屋子。


    與外麵所見不同,長屋之中,倒沒有那麽黑暗,一盞台燈,照亮了室內的空間。


    遠阪凜張大了嘴巴:“哦喔”


    作為起居住所,它的裝頗為樸素,並不顯得奢華。刷的雪白的牆壁上,除了靠著一個木質書架外,僅掛著一麵掛畫。一個書桌,兩個坐墊,便再也沒有別的家具了。


    這裏就連最簡陋的小床都沒有,從書桌下方拖拽的痕跡可以看出,它的主人,每當晚上睡覺之時,都要將自己的這些家當挪動到一旁,才有多餘的空


    間來打地鋪。


    庫丘林在房間裏掃視了一圈,感歎道:“簡直就是東方的苦行僧啊。”


    他能夠看得出,葛木宗一郎的日常,即是如此簡單,平凡,且枯燥。


    一簞食,一瓢飲,不是僧人,卻過著比大多數的僧人更清貧與自律的生活。


    遠阪凜半是好奇,半是感歎:“宗一郎老師,過得這麽苦啊……”


    她昂起小小的腦袋,最後將視線停在了牆上,眉頭微皺,似有不解:“說起來,為什麽寺院中,會有這種掛畫?”


    牆上的掛畫中所繪的,是一隻盤繞猙獰、獠牙畢露的毒蛇,畫的十分靈動,仿佛隨時有可能從畫中撲出一般。


    “這個啊,我大概知道它的意思。”


    衛宮士郎為她解釋道:“相傳佛祖也曾去過修羅地獄,卻能夠在那裏安然修行,心靈不受動搖。”


    “這間屋子的構成,差不多也是同樣的意思。”


    他略微有些感慨:“人的心靈修為到了這種程度,哪怕利刃已經刺到了眼皮前麵,他都不會眨一下眼,可以被稱作十地不動了。”


    “我承認你說的很有道理……”


    庫丘林在旁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他伸出手,指向了一旁的書架:“可這些怎麽解釋?”


    正因為長屋內的‘禪意’,眾人才能發現一些別的不和諧之物:靠牆的木質書架上,除了正常堆砌著的課本和教材之外,還擺放著一些五顏六色的小件事物。


    “……葛木這麽冷麵的家夥,也會收藏手辦?”


    尚處於幼女形態的遠阪凜,費力的墊著腳,向書架上方看去。


    在那裏擺放著一堆莫約十多公分高,穿著裙甲、手握長劍、英姿颯爽的女劍士?


    就在倍感疑惑的她,準備伸手摸一摸這些人偶之際,一條手臂擋在了前方。


    “小姑娘別亂動,這上麵附著了很厲害的魔咒。”


    作為愛爾蘭的光之子、半神半人的史詩英雄,庫丘林本身就精通盧恩魔術,哪怕是以槍兵的職階現世,他的眼光也絲毫不差:“這是神代才有的魔術,不虧是有著魔女稱謂的家夥,竟然能做出這麽精致的詛咒人偶,不仔細看的話,挺難分辨的。”


    “確實,具體效果看不出來,但想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衛宮士郎也打量著上方事物:“畢竟是caster的住所,凜,你還是謹慎一點吧。”


    得到二人的提醒,遠阪凜也感到有點後怕。


    自從年齡變小之後,受限於幼女的身體,她的反應力也下降了不少,換作以往,她絕對不會在一位神代魔術師的魔術工房中胡亂觸碰的,這根本就是在作大死。哪怕對方不是一名c階英靈,隻是一個普通魔術師,對方的魔術工房也是極其危險的!


    “等她出來,也太麻煩了,不如直接一點吧。”


    不知何時,衛宮士郎的手中,多出了一柄威風凜凜、刀身甚是寬綽的牙之劍!


    其血紅色的刀身,散溢著莫名的霸氣。


    這是一柄妖刀!


    僅僅隻看一眼,庫丘林的心中,就有了明悟。


    這是完全不遜色於他手中長槍的寶具。


    “該說你們是有勇氣呢,還是無知呢?”


    大開的紙門歸複合攏,繁複的魔術符文,出現在了室內的地板、牆壁上。


    隨著一個清冷的女聲響起,兩道身影由虛轉實,緩緩浮現於室內:“禦主和從者,就這麽大大咧咧走入我的魔術工房,也太過囂張了吧!你們……”


    她話還未說完,紅色的刀光,便在室內驟閃而過。


    剛剛被激活,還未來得及發動的魔術結界、陣法、機關,在這一刻,盡數破碎!


    就連那兩道方才出現的身影,也是斜斜倒下,化作一連串的泡沫。


    屋內,濃煙滾滾。


    然而……


    就在此刻。


    兩道紫色的光芒驟然從濃煙中出現,帶著沉重的風聲,像是爆發的毒蛇一般,直直撲向衛宮士郎的頸部!


    那是……


    兩隻拳頭!


    很顯然,剛剛的人影,是用魔術製造、用以吸引敵人注意力的投影!


    不過,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無論是庫丘林,還是遠阪凜的臉上,都沒有露出任何代表‘擔憂’的神色。


    就在下一瞬間


    衛宮士郎已然轉過頭,幽幽的盯著偷襲者的雙眼。


    (什麽……)


    刹那間,在偷襲者的視線裏,衛宮士郎的雙眼中,竟倒映著一片黑暗,殘酷的景象。


    他仿佛看到了地獄中的惡鬼正在對著他獰笑,怨魂在油鍋中哀嚎,無數最醜惡的東西聚集在一起,令人作嘔。


    (這是……!!!)


    往日裏,他自認為波瀾不驚,沒什麽能夠觸動的心靈,都為之一緊。


    不知何時,衛宮士郎已經伸出右手,手指如同蓮花般收攏,握緊,化為一隻拳頭,同時,他的胸腔中發出了‘咚咚’的巨響!


    隨著這聲宛若巨錘砸鼓般的心髒跳動,他的拳頭瞬間也膨脹了一圈,遍布血色,開始一漲一縮。


    就好像突然變成了一個心髒,胎盤,帶著幹淨,純潔,生機勃勃的氣息,配合他身上那黑暗殘忍的氣息,仿佛從地獄中生長出的聖潔蓮花一樣。


    此乃出自另一個世界,由虛影所傳授,真元一氣武道體係的最高成就之一


    地獄洗魂經,練神篇地獄涅!


    下一刻,偷襲者的雙拳,已然撞在衛宮士郎又複攤開的巨大手掌中。


    咚!


    偷襲者隻感覺到自己的雙拳,好像撞擊在堅硬無比的特種合金上,全身一震,渾身氣血虛浮,嘴巴發甜,喉嚨發癢,耳朵裏麵嗡嗡做響,鼻子裏麵也熱辣辣的,似乎要流出血液來,


    衛宮士郎連一拳都沒有出,光是反震,就幾乎讓他失去了戰鬥力,這還是他身上加持著強化魔術的情況下!


    衛宮士郎歎了口氣,右手變回尋常大小,道:“葛木老師,停手吧。”


    隨著濃煙散去,偷襲者的真容露出。


    赫然便是灰頭土臉,穿著西裝的葛木宗一郎!


    開玩笑!


    作為域外神明的附身者,衛宮士郎本就身兼諸多世界的力量體係。


    哪怕修行時日尚短,其強大程度,也決計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


    驕傲如吉爾伽美什,都不敢和他打近身戰,要在遠處風箏!


    就連有無限魔力供應的狂化模式赫拉克勒斯,都不一定能在近身肉搏中壓製他!


    若不是衛宮士郎及時收斂了真元一氣,別說失去戰鬥力,葛木宗一郎估計已經被反震至七竅流血而死。


    “放開他什麽!?”


    下一刻,一道驚慌失措的女聲響起


    坍塌的長屋廢墟中,身著長袍、帶著兜帽的女性英靈剛一出現,便被一直靈體化,潛伏在周圍的archer用手中的兵器製住!


    “你們……”


    美狄亞狼狽的看著眼前站立的年輕人,久久無語。


    哪怕已經盡可能高估對方,她也沒有想到,自己苦心營造了多日,憑著‘陣地建造’修築的魔術工房,會在頃刻之間被人破壞,連勾連的地脈靈力都未發揮作用。


    最初一網打盡的計劃,已經不行了,現在,似乎大勢已去。


    大部分的英靈,以從者之身降世,或高或低,都會掌握名為‘對魔力’的能力,在失去了魔術工房的情況下,caster想要以一己之力對抗負數從者,外帶他們的禦主,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這是魔術師職階的先天劣勢,並不是她的實力不行。


    更別說,這個‘禦主’看起來,似乎比英靈還要強大了!


    “那麽,隻剩下這一個辦法了……”


    caster藏在長袍中的右手,偷偷的握緊了一塊刻印著血色花紋的木牌。


    現在的她,已經不再想著要殺死所有敵人了,而是在仔細謀劃,怎樣才能讓自己和禦主逃出生天:“真是諷刺啊,本來隻是未雨綢繆所做的準備,沒想到居然會派上用場。將憑依於山門的那家夥轉移過來,哪怕隻能維持數分鍾,也足夠了吧?”


    然而,就在她右手準備發力、將這塊木牌捏碎的一瞬間,一直在旁邊劃水的庫丘林,手中的刺穿死棘之槍,已經抵在她的咽喉。


    他一改之前的慵懶,眼神銳利,淡淡道:“不要亂動。”


    caster沉默了。


    看著合圍上來的幾人,電光火石之間,她的腦中,閃過了好幾個念頭。


    最終……


    美狄亞伏下了。


    她拜倒在地上,完全放棄了任何的抵抗。


    尖尖的耳朵,銀色的長發,掀開的兜帽下,是一張美到了極致的臉。


    此時此刻,她握緊了雙手,藍色的雙眼之中,唯剩下一絲緊張。


    “我輸了。”


    caster對衛宮士郎說道:“作為敗者,要怎麽處理我,是你們的自由。不過我希望各位能夠放我的禦主離開,他隻是一個普通人,我所做的一切,他均不知情。”


    其實,她自認為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但美狄亞實在想不出,有什麽別的辦法,可以讓自己與禦主一起安全離開。


    “美狄亞!”


    葛木宗一郎想要走上前去,卻被她施展的一道屏障擋在了原地。


    “衛宮!你們……”


    就在這時,柳洞一成終於衝了進來!


    當看到擋在葛木宗一郎身前,頗為淒美的美狄亞之時,他不免有些緊張,走上前去:“不是說好有事要找宗一郎兄長的嗎?你們什麽看起來劍拔弩張的。”


    在這一刻,他倒是忘了,平日裏自己都是稱呼美狄亞為‘狐狸精’的。


    “放心吧,我們無心於爭端。”


    衛宮士郎拍了拍柳洞一成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接下來,他對美狄亞說道:“caster,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的能力,不過,我們來到這裏,並不是為了戰鬥。我們需要你的魔術知識,相對的,在一切完成後,我保證,可以讓你以人之身,留在現世與宗一郎老師一起長相廝守。”


    “嗬嗬……這個都知道了嗎...”


    她苦笑一聲,問道:“你們怎麽保證不會毀約?”


    麵對自己並不了解,卻完全了解自己的對手,美狄亞也沒去問,你們想要讓我幹什麽,這等愚蠢的問題。


    “我的實力,即是保證。 ”


    衛宮士郎平靜道:“讓你留在現世,難道你就能翻起什麽風浪麽?”


    美狄亞看著他的眼神,能夠感受到,他並沒有說謊。


    “真是……不可思議的自信……”


    “你們既然知道我是誰,那麽,也應該知道我的稱號吧。”


    美狄亞又緩緩說道:“你們就不怕,我會背叛你們嗎?”


    “你不會做那麽愚蠢的選擇的……”


    衛宮士郎說到:“如果你隻有一個人的話,或許,我還會有所顧慮。但是,隻要葛木老師還在這裏,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你也絕對不可能去冒險。實力就是我們約定的保證,你如果真想做些什麽的話,大可試試看。”


    “我明白了……”


    美狄亞歎了口氣,看來對方對自己的了解,真的超乎想象。


    她將手中的魔杖鬆開,任由其倒在地上然後走到葛木宗一郎身邊,溫柔的將其攙扶起來,然後兩人一同站在衛宮士郎麵前。


    “severnt caster,聽從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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