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歸說,雷昱野當然不會真去追溯八卦源頭,畢竟去臭水溝裏淘金還快些。


    被誤傳便秘是沒啥嚴重性,但被人誣蔑就是不爽。坐在辦公桌前,他憋了滿腹鳥氣。今天是怎麽搞的,跟老天犯衝嗎?一堆觸黴頭的事!


    憶起方才與莫靜蕾那番仿佛超自然體驗的交談,他不禁打個冷顫。


    臨走前還送他果菜汁,莫非是聽信了流言,良心發現,對害他便秘一事過意不去?話說回來,要不是她先前散播他相親失敗的事,也不會有人借題發揮。想到這,他臭了一張臉,在心中哼了聲。說什麽大家都是為同一電台工作的同仁,希望能好好相處!也不想想,他可是被她害慘了,現在又要隨她高興而一筆勾銷?未免把世界想得太方便自己了。


    心裏正老大不痛快,有人推門而入。“老大!”是阿華田。


    雷昱野沒好氣。“你死到哪去摸魚了?”從他回來就不見人影。


    “不是的,老大,我知道是誰放出傳言的了!”阿華田一臉激動。


    嗯?雷昱野臉一凜,猛一拍桌站起。“是誰?”指節按得格格響。


    “是莫主任那個臭助理多多!”什麽?猙獰表情轉為錯愕。“是她?”


    “沒錯!”阿華田憤慨道:“聽說莫主任很喜歡那家餐廳,跟她推薦過,那天她跟家人去吃,正巧碰到老大你在那相親,就大嘴巴到處亂傳!”


    “等等!你到底在說哪件事?”什麽相親?不是便秘嗎?


    “就是老大你相親……咳……的事嘛。我啊剛剛在電梯裏碰到她,跟她隨便聊了下,講到莫主任和老大你,她不小心說溜了嘴,氣得我跟她大吵一架!”阿華田忿忿難平。


    “她居然說你那天沒去赴約,是故意要放莫主任鴿子,好讓莫主任難堪。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說她看不過去才會把這件事講出去。


    老大你哪有這麽幼稚!你是被要事絆住了嘛!跟她解釋?她竟說我愚忠、盲目護主,真是惡人先告狀,可惡透了!虧我以前還覺得她人不錯……”阿華田一向好脾氣,這次卻被氣壞,連連跳腳,激憤得臉都紅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相親的事,不是莫主任傳出去的?”太過震驚,無暇生氣,雷昱野如被雷劈中,腦中原本的認定全化作焦炭。


    “莫主任?怎麽會是莫主任?”阿華田愣住,腦中靈光一閃,握拳一捶掌心。“哦!老大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所以……是莫主任指使她說的?怪不得你要我去宣傳莫主任戴眼鏡的事,原來是為了報複她。”


    雷昱野臉色緊繃,薄唇緊抿,眉頭緊皺,沒有接話。


    當然不排除是出自她指使的可能性,問題是……如果不是呢?


    最糟的就是一一如果是他冤枉了她,還天兵地報錯了仇……唔,摸摸胸口,良心刺痛,這恐怖的可能性,真要害雷主任便秘了。


    節目部的另一頭,負責廣告的業務部向來備受老板關注,今天異常忙碌,人來人往,電話聲和人聲嘈雜一片。


    “好的,對照您的需求,我推薦您我們的組合式廣告套餐,搭配不同時段輪播,我可以現在就把資料傳過去……”親切誠懇。


    “您是要做補習班的廣告,那我們還可以為您安排進一步的輪播,為您鎖定目標消費群,增進效益……”專業準確。


    “我剛填好的廣告製作單呢?有誰看到?死哪去了!”氣急敗壞。


    外頭忙得團團轉,主任辦公室內當然也不悠哉,新進業務雅雯正在請示上司。“主任,綠菁的廣告主發mail來,希望能在背景下雨,讓他們的健康產品有更貼近大自然的感覺。”辦公桌後,莫靜蕾正審視她交上的卷宗;雅雯又說:“加入雨聲的音效雖然不難,不過,這個雨聲嘈雜單調,有可能幹擾整體的流暢度吧?”還不太熟悉事務,難免有些戰戰兢兢。


    “把你的想法整理好,做一份專業分析給客戶,讓他們理解你的建議。”莫靜蕾將卷宗合起,遞還給她。“這是客戶偶爾會有的疏忽,有些效果適合用在電視廣告上,但電台廣告隻有聲音,表現手法比較受限。”哦!雅雯眼睛一亮。“是,我一定可以說服他們的。”即便資淺,她多少也抓到新上司的作風,提點總是這樣簡明扼要,十分受用。


    這位新上司不是個多話的人,卻也不嚴肅,講話總是斯斯文文,聲音柔細悅耳。不難相處,卻也不算好親近;原因嘛,要由雅雯來說,大概是她氣質優雅,感覺就不好貿然去跟她打成一片吧?


    而要換雷昱野來說,則是她的撲克臉太拒人於千裏之外。


    他多希望她能多有點表情,那他想套話求證阿華田告知的消息就不會難如登天;他多希望她能多點表情,那他就能猜測她先前那番詭異表現跟這事有沒有關係,而不是想佯作不知卻良心不安……“馬的,我到底想幹嘛?”已過下班時間,空無一人的業務部前,男人焦躁地耙耙頭發,對自己低咒一聲。他也不懂自己想幹嘛,隻是坐立難安了一整天,加完班要離開時,不知不覺竟走到這裏來了。


    熄了燈的空間被黑暗籠罩,正要走入,眼尖地發現不遠處有道光線在地上擴展延伸,循著走到一扇虛掩的門前,是主任辦公室。


    她還沒走?這念頭教他訝異,迅速側過身,從門縫中瞄去,見到空蕩蕩的辦公桌,側耳傾聽,悄然無聲,下意識有鬆了口氣的感覺。


    人走了,燈卻不關?濃眉不苟同地一皺。他推門而入,辦公室全景映入眼簾,在驚見位處死角的沙發上有人時,高大身軀瞬間僵住。


    等一下!原來她在!該死的沒錯,她的確在,在……睡覺。


    天助我也!他立刻決定自己從沒來過,握住門把慢慢退後,嘎嘰……那是什麽鬼聲音?他一驚,石化當場,掉頭看向沙發,幸好她睡得沉,一無所覺。


    這時,後知後覺地聞到空氣中繚繞香氣,他微微一怔……這是什麽氣味?含著淡淡的甜蜜,柑橘的芬芳,隨著呼吸盈滿胸臆……視線不覺在室內梭巡一周,發現那來自咖啡桌上的一盞精油燈。


    這芳香有種舒緩療效,不經意地放鬆了原本有些緊繃的情緒。望眼那盞小燈,在昏暗室內靜靜綻放溫暖光輝,周遭如此安寧、如此靜謐,忽然間,他感到懷疑,這真是電台一隅?為何他竟有錯覺,仿佛誤闖進了世外淨上?


    是不是因為這樣,她才能睡得那麽安穩舒適?他注視沙發上的女人,她一手支額而寐,這種睡姿照說不會舒服,她卻神態放鬆,好似睡在柔軟的雲朵裏。秀發穿過她的指縫,如烏黑瀑布披散扶手上。她身上總是整齊的套裝有些皺了,他還注意到,她脫下了高跟鞋放在一旁,絲襪包覆的一雙修長美腿並攏輕貼深色地板,散發一種傭懶的性感……在這彷若遺世獨立的魔幻空間裏,聽得到她細細的呼息,還有他開始不規律的心跳,他將這歸咎於心虛,因為無意間撞見她如此隨性的一麵,他有種偷窺的感覺。心知該走了,身體卻不聽使喚,像被什麽吸引住,等到再有知覺時,他發現自己竟又在門邊站了十分鍾之久。


    天啦!他是怎麽了?撞邪了?


    震驚之下,握著門把的手不覺向內一扯,想不到轟然一響一一門板居然被“連根拔起”!這……驚愕瞪大眼,眼看門板歪歪斜斜要塌下,他反射性上前環抱住,心中不敢置信。畜牲!這是怎麽回事?他發誓自己什麽也沒做!


    那聲巨響驚醒了沙發上的人,她睜開眼,見到眼前壯士托著門的奇景,意外地一愣,倏然坐直身,眨了眨眼,愕然道:“雷主任?”


    “……我可以解釋。”僵硬了老半天,他隻能說出這麽一句。


    氣氛沉默。過了一會兒,她開口道:“你可以先把門放下。”喔對,媽的!他的樣子一定拙斃了。他臉色鐵青,將門板靠牆而立。


    她低頭理理發,套上鞋,朝旁邊的沙發比了個邀請手勢。“請坐。”


    “不用了。”沒那心情,他黑著臉說:“我會負責賠償。”’


    “別在意。那門後的螺絲生鏽,之前就快脫落了,明天會有人來修。”他恍然大悟,原來之前聽到的嘎嘰聲,就是它的解體聲,真夠衰的。


    “站著不好說話,坐。”她再次發出邀請。


    他抿緊唇,沒辦法,隻好依言上前坐下。莫名其妙出現,毀了人家的門,又什麽解釋也沒有就拍拍屁股走掉,這行徑怎麽所都不太像人。


    “雷主任這麽晚來業務部,是有什麽急事嗎?”她問道。


    他一語不發,根本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怎麽解釋?他來這幹嘛?


    來搞清楚那傳言跟她到底有沒有關係?似乎又不是。也許,在不知不覺間,他心裏某處已對她改觀,相信自己相親失敗的事不是她教唆散播的……不老實的家夥!覺得對不起人家,就道歉哪。一個討厭的聲音在心中涼涼響起,他悶著臉,狠捶胸口一下。閉嘴!這種事還用你來說嗎!


    不解於他看似自殘的舉動,莫靜蕾納悶問:“你在打什麽?”他的良心。“莫主任,”深吸口氣,他說:“我要一一跟你,道歉。上次我爽約,是因為錄音室臨時出了狀況。”


    “我知道,沒關係。”她善解人意的回應讓他更愧疚。


    “還有……你……戴眼鏡的事,是,咳,我說出去的。我深感抱歉。”一番懺悔發自真心,卻表達得萬分生硬,一張繃得凶狠的臉孔,不像是在道歉,反倒似在追債。


    不過不曉得為什麽,莫靜蕾總是不會被他嚇到。她隻是怔望著他,那充滿意外的目光,將他心中的罪惡感一波接一波地掀起。


    沉默著,她摸摸發梢,換個坐姿,最後像是終於忍不住了,歎了口長氣。“看來,你真的很討厭我……”低垂頸項,神情明顯的落寞。


    見狀,他悚然一驚。“這……是有原因的。我以為先前我相親失敗的事,是你傳出去的……”他承認這報複手段很小心眼,但他當時實在氣炸了。


    “你以為是我傳出去的?”聽完解釋,她低垂螓首,幽幽道:“不用再說了……我全明白了。原來我在你心裏是這樣的人。”更受傷的樣子。


    “不,這……我之前確實是對你……那個,有點成見……”要命啊,他頭皮發麻、語無倫次,無所適從到希望她幹脆一槍打死他箅了。


    “之前?”她驀地抬頭瞧他。“那現在呢?”


    “現在……”覺得你超畸形,但他保留實情。為求脫困,他違心道:


    “我對你,是有所改觀了……因為你最近變得很……呃,有親和力。”


    “真的?”她眸中閃過一絲光采,瞬間複活,伸手勾了勾耳畔發絲,雙手優雅地交疊腿上,慢條斯理地問:“那,我們可以算是朋友了?”


    “……你幹嘛這麽想跟我做朋友?”可疑,太可疑了。他上下打量她,心頭驀地一驚!夭壽,他該不會衰到惹上了偏執狂吧?


    “哦,希望你不要誤會,我沒別的意思,隻是單純欣賞你的為人。”


    她一派雍容,徐徐解釋。“不瞞你說,上次受你幫助之後,我霍然醒悟,錯過你這個朋友會抱憾終生,所以才決定鼓起勇氣,對你展現最大的誠意。”她的意思是說,她上次跟現在這種變變態態的說話方式,都是在對自己“展現誠意”?“現在你知道你搞錯了,我隻是個還沒搞清楚狀況就隨便對影子開槍的混蛋。”所以拜托別鬧了,快恢複正常,對他擺出那張令人安心的死人臉ok?


    “快別這麽說。剛剛你不是主動跟我道歉了?敢做敢當,真乃英雄本色。”她一副肅然起敬的模樣。“更難得的是,你以為相親的事是我傳出去的,在這種情況下還不計前嫌的對我伸出援手,大仁大義,令人激賞。”上帝、上帝!這女人又在胡言亂語了。


    他瞠目結舌,簡直佩服她。聽聽這些文謅謅的肉麻話,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說,他都說不出口,她怎麽可以說得如此鎮定自若、麵不改色?


    “你私下說話,一向這麽……坦白嗎?”忍不住發問。


    “當然不是。”她露出奇怪之色。“我是鼓起莫大的勇氣,才能向你表明心跡。”他左看看她、右看看她,臉色越來越怪,最後哈一聲仰天爆笑出來!


    有沒有搞錯?這是什麽情況?他人在哪裏?地球是圓的嗎?精油燈仍在蒸騰芬芳,方才他被迷惑,現在他受困惑,不清楚異常的到底她還是自己。也許他真是神經錯亂了,才會覺得一一“你這人……還真有趣……”他邊笑邊說。


    “這是一種稱讚嗎?”她眼睛一眨,微側過頭,不確定地問。


    “可以這麽說。”雖然比不上她的恭維那麽動、魄、驚、心。


    “謝謝。”她一手輕按胸口,狀似寬慰。“我很高興。”哦?他挑眉端詳她,開始感到玩味。瞧——她那張臉上毫無玩笑之色,卻同樣找不出喜色,朱唇如被釘死,連掀也沒掀過一分……高興?在哪裏?


    向後靠在椅背上,他姿態鬆懈了,聳肩道:“我不懂。上次你說你緊張,這次你說你高興,可是都讓人看不出來。”


    “的確。”她頷首。“我的情緒不太會表露在臉上,所以才改用說的給你聽。”什麽跟什麽!居然還附和他?他啼笑皆非,實在是……猜不透她啊。


    回想上回跟這回,她的種種奇言異行,腦中沒來由冒出一句廣告台詞:健達出奇蛋,次次給你不同的驚奇一一而她也一樣嗎?哈。


    正自好笑,突而響起的怪聲打斷思緒。“嗷嗚……”他吃了一驚,那是什麽鬼哭神號?


    “我接個電話。”原來是她的手機鈴聲。她從一旁包包中掏出手機接聽。“喂……對,我等下會去醫院。我加班,不小心睡著了……”


    聽著她的談話,他的目光瞥向她身旁的一疊文件。她常加班到這麽晚嗎?最近還要去醫院照顧她外婆,恐怕都沒好好休息,怪不得剛剛睡得那麽沉。他知道她有兩把刷子,卻從沒真心給過她正麵評價,逕自認定她專扯自己後腿,這是頭一次確切體認到她對工作的認真,感覺……怪複雜的。


    “好,等下見。”她結束通話的道別,拉回他的注意力。


    望著她按鍵,他扯唇問:“你那是什麽手機鈴聲啊?”有夠詭異的。


    她看了看手機,沉吟道:“好像叫夜半狼嗥。”主動又說:“你喜歡嗎?那是我妹設定的,回去我問她從哪下載的再告訴你。”他嘴角僵了下。“不用了……我隨便問問而已。”她這麽賣力表示親近,朝他猛搭友誼的橋梁,他不可能感覺不到,卻還是難以習慣。不自在地扯扯領帶,想辦法找別的話說。“你外婆還好嗎?”


    “她精神很好,再隔一陣子就能出院了。”她頓了頓。“你幫忙的事,我外婆也知道……我們希望可以請你到家裏吃頓飯。”他忍不住瞪她,因為她又在推那不存在的眼鏡了。


    這是她第二次約他了。這一次,還附加了她外婆的名義。


    不由得對她產生了新的詮釋,她是不是……很渴望友情啊?所以才像第一次交到朋友的小學生,興奮地想把對方帶回家給家人認識。


    說的也是。在電台好像沒聽說她跟誰走得特別近,隻有個傻妞把她當偶像般供著。她終於感到空虛了嗎?嘖嘖,怪可憐的……同情之下,一時不忍拒絕,他說:“等你外婆出院回家,我們再約好了。”


    他答應了?她心中驚喜。“一言為定。”就在這時他發現,她的一雙眼睛倒是有表情的,它們正欣然發亮,不是天上寒星那種霜芒,而是像……還沒想到要怎麽形容,視線先一步指向那盞精油燈。


    瞧著瞧著,再次陷入了迷惘。他想,這實在是好奇怪的聯想,他怎會認為一張撲克臉上的眼睛像這溫煦燈光呢?淡淡甜蜜的甜橙香氣包圍感官,他不禁開始懷疑這精油含有迷幻成分,才會一再引發他費解的反應。


    也因此,被那樣一雙眼睛注視著,他腦子有點亂烘烘的,甚至覺得,自己其實不太介意真的跟她做朋友……硬邦邦,冷冰冰,相當不適的觸感。


    他不知道事情是怎麽發生的,當回過神時,他正躺在一張鐵台上。


    這是什麽鬼地方?觸目所及,盡是精密機械,活像科幻電影的場景,但他絕非片中英雄,因為他手腳皆被圈銬台上,處境有如俎上肉。


    “唉。”近處傳來一聲歎息。有人?他困難地轉動脖子,見到一旁有另張鐵台,上頭也綁著個人,距離使他看不太清楚,卻依稀感到眼熟。


    “雷主任,”那人開口喚他。“想不到你也逃不過這一劫。”


    “你……莫靜蕾?”他驚愕地認出她。“你怎麽會……這是哪裏?”


    “太空船上。外星人的。”好一個勁爆回答!他震驚至極、不可思議,像有個炸彈在耳旁爆開,嗡嗡耳鳴。“這怎麽可……我怎麽會……你又怎麽會在這?”


    “我被綁來很久了。”她的聲音異常平靜,似已認命。“這個外星人說她很寂寞,打算搜集幾個地球人回去作伴。我跟她說,地球的規矩是要先當朋友,她信了,冒充我要去交朋友,問我有什麽好人選,我就叫她去找你。”


    “你一一”他震怒瞠目,這個惡毒的女人!


    “別誤會,我不是要陷害你。我們是死對頭,我以為你必會察覺有異,或許還能查出真相來救我,沒想到你會著了她的道……她裝得這麽好?”他腦中一團亂,喃喃道:“不,她……很不尋常,說不出的詭異。”原來,那個人……不是莫靜蕾。是啊,他一開始不也三番兩次的懷疑?


    結果,曾幾何時讓自己起了友好之意的,居然是個外星人!


    雷昱野臉色灰敗,嚴重懷疑起自己的人格。


    “唉。”她又歎息一聲。“看來不是她裝得太好,而是你太蠢。”什麽?他光火。“你有病嗎?這麽荒謬的事,一般人哪會想到!”


    “哦。”淡淡的應聲,明顯的不屑搭理,教他額上青筋俘起。


    好極了,這回麵對的是本尊沒錯,而他情願獨處。


    心情爛到爆,本來不想跟她多說,卻有個要緊的問題非確認不可。


    “你知不知道這個外星人……搜集完朋友以後,打算把地球怎麽樣?”


    “放心,她另外找到了一樣很喜歡的東西,所以決定地球還有存在價值。”


    “什麽東西?”


    “加倍佳棒棒糖。”鈴鈴鈴……忽而一陣鈴響刺耳,他大吃一驚,猛然彈坐起來!


    發生什麽事了?那不是外星人進攻地球的警鈴聲吧?


    入目一片漆黑,他定了定神,望向聲音來源……床頭上的電話。


    原來是作夢。鬆懈下來,他吐了口氣,用力抹抹臉。


    廢話!不是作夢,難道會是真的?暗罵自己神經。在暗中摸到電話接起,順手按亮鬧鍾的夜光功能,淩晨三點鍾,哪個混蛋挑這時打來?


    “昱野,怎麽辦?我好慘,睡不著覺。”普天之下,能用一把飽含愁思、憂國憂民的語氣訴說一件屁大的事的,除了德森,別無他人。


    “你他媽是不是想死?睡不著把別人也吵起來?睡不著就滾去撞牆,把自己撞昏了就睡著了!”雖然感謝他把自己從那令人發毛的夢境中吵醒,雷昱野還是決定破口大罵,免得他以為自己真那麽好脾氣,積習成常。


    “不是的!你聽我說。我實在是有心事,忍無可忍,要不打電話跟你說,我會失眠一輩子的。大家朋友一場,你也不願見我這下場吧?”他嗤笑一聲。“最好是有你說的這麽悲慘。”當他們第一天認識?“究竟是什麽天大的事,讓我們的大藝術家這樣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唉……”德森鬱鬱一歎。“你有聽昨天的《愛談辛》嗎?”原來如此。又來了!雷昱野連白眼都懶得翻了。“這麽討厭那個節目,幹嘛還去聽?聽了又要憂鬱、搞失眠,你自己說這是不是犯賤?”《愛談辛》


    是廣藝電台的一個兩性節目,主持人桃色毒為聽眾開釋愛情的疑難雜症;特色是措辭辛辣刻薄,往往是在臭罵求助的聽眾。奇就奇在就是有人買帳,節目開播後迅速竄紅,信件和留言大量湧入,還有人來函謝謝主持人把自己罵醒。


    “喂,講話別這麽難聽好不好?我隻是……不懂它紅在哪裏而已。”


    “你的話聽來很酸。”他的耳朵也聽得很酸。


    “你說什麽!”德森拔尖聲音,激動起來。“我又不靠主持電台節目吃飯,我是做興趣的!我熱愛自己的節目,也很用心做,所以才搞不懂那種……那種粗製濫造的節目好在哪裏!先不說主持功力好了,那個桃色毒的國文程度差得一場糊塗,還不好好事先準備,繼上次之後,昨天又凸槌,朗讀聽眾來信,“我的心龜裂了”,“龜”裂竟被念成……噢,老天,一番感人肺腑的自白,瞬間變笑劇……”


    “你聽得很仔細嘛。”雷昱野掏掏耳朵,真是誤交損友,不得安寧。


    “我就是故意聽仔細點,好來跟你反映。”德森哀怨道:“昱野,你是節目部主任,難道都不能控管一下?”那種節目,聽得他的心也要龜裂了。


    “別說那種天真蠢話,那個節目反應熱烈,上頭很滿意。你們的節目性質不同,別想那麽多,做好自己的就好。”草草打發他。


    “昱野,說真的,莫主任是不是給了你一些不良影響?”雷昱野心頭一凜,脫口道:“你是說,腦電波之類的?”


    “你在說什麽?”德森覺得奇怪。“我的意思是,我覺得你越來越商業化了。”雷昱野臉頰抽搐一下。媽的,他剛剛是在蠢什麽!“那太好了,也許我就快加薪了。明天我還得起床上班,要去睡了。別忘了去撞牆。”磅一聲摔上電話,他躺回枕上,揉揉太陽穴,閉上眼睛。


    奇了,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怎麽會作那種怪夢?


    那個怪夢起因不詳,卻多少在咱們雷老大心中留下創傷。


    午休時間,雷昱野瞪著辦公桌上不該存在的東西,臉色古怪。“阿華田,”叫來助理,他指向桌麵那支加倍佳棒棒糖。“這是什麽?”阿華田伸長脖子一睞。“喔,那是莫主任請的。”雷昱野背脊一僵,驚疑不定。她請的?突然送他這個,是何用意?


    “今天是莫主任生日,她請大家吃糖。”阿華田接著補充。


    “是這樣?”他大為錯愕。


    “老大你以為是怎樣?”阿華田好生奇怪。


    天知道,征服地球什麽的。腦中荒唐的念頭使他嘴角一掀,嗤的一笑,對阿華田說:“我的給你。”他對甜食從沒興趣。


    在辦公桌前坐下,思緒不覺在莫靜蕾身上打轉。她今天生日,什麽不送,偏偏送剛出現在他惡夢中的棒棒糖,教他心裏就是有點怪怪的。


    當天有事加班,晚了一個多鍾頭下班,他本來打算去隔壁的便利商店買個東西,走出大樓時,意外在門口碰見一人。


    “雷主任,現在才走?”是那個占據了他腦海一天的女人。


    好巧,太巧了,巧到他又想起那個怪夢。“你怎麽在這?”


    “我想等雨小點再走。”她指指外頭的雨幕,合情合理地解釋。


    他順勢望去,唏哩嘩啦,的確是好大一場雨。


    不然她難道會是特地在這等他出來,好製造互動,以利觀察?他暗翻白眼,笑罵自己白癡,居然被一個無聊的夢搞得神經兮兮。


    “你很喜歡加倍佳棒棒糖?”他忍不住問。


    “甜食我都喜歡。我有時會貧血,多吃甜的可以幫助改善。”貧血?聽起來真虛弱。他瞄她兩眼,想像她像個孩子般拿著棒棒糖吃的樣子;神奇的是,那已不再使他驚訝。為什麽呢?因為曾幾何時,她已不再是他心目中酷酷的莫主任,而是無論做什麽都不奇怪的莫靜蕾。


    這想法使他感覺莫名好笑,想到先前收了人家請的棒棒糖,雖然沒吃,還是該禮尚往來一下,因此說:“對了,生日快樂。”


    “謝謝。”她雙眼乍亮,語氣真誠。“我很高興。”他注視她一貫缺乏生動的麵部表情,輕扯嘴角。“你緊張時至少還會這樣,”模仿她宣稱推眼鏡的的小動作。“高興時怎麽就毫無表現?”


    “有的。”她伸手按著胸口,正色道:“我的心跳得很快很大聲。”


    “是嗎?”他掏耳故作傾聽狀。“沒聽到。說說看,是怎樣的?”


    轟隆!此時,一道閃電劃過陰暗天際,雷鳴震天。


    “剛剛那聲很響,你應該有聽到。”


    “那個是打雷聲。”


    “我不是說打雷聲,我是說心跳聲。”


    “你的心跳聲是轟隆轟隆的?”


    “是怦、怦、怦、怦一一怦一一怦一一”他挑高一邊眉。“這是cos訊號吧?”


    “那它的意思也許是要我別那麽激動。”他再忍不住地大笑出來。


    拜托!她的心跳還會cos?真服了她了。伸個懶腰!多奇怪!工作一天下來的疲憊,竟在跟她聊了幾句後忽然減輕許多。


    外頭的大雨不見歇勢,不知怎地,他想到另一個雨天,也是這樣猖狂的雨勢中,他遙望那一拐一拐的背影,感覺她那麽柔弱,就快被雨水吞沒。


    後來的事……嘖,別提了,總之他被她搞得快神經衰弱,還作了超畸形的夢。但是,怎麽回事?此時此刻,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這個老用嘴巴表達情緒的女人,他笑想,自己是真的比較喜歡這個“外星人”的她……“要去哪?我開車送你一程。”眼看雨一時半刻不會停,他主動說。


    她怔了怔。“但是我要去拿蛋糕,很遠的。”


    “沒關係,走吧。”他爽快道。


    讓壽星淋雨回家,天理不容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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