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郊半山腰的豪宅燈火如晝,夜色被繽紛光亮驅趕到角落。


    豪宅前的柏油路魚貫駛入高級房車,整個現場搞得像是奧斯卡頒獎典禮一樣隆重,接近主屋的地段竟然還鋪上紅地毯。


    一個個踩上紅地毯的人,全都是商界的龍頭大老、科技新貴,甚至是國外嘉賓,叫得出名字的世界前百大富豪……


    官亭又呆了又呆,開始懷疑自己踏進了異世界。


    盡管她也躋身名流,但是和他們相比,她比海灘上的一顆細砂還渺小。


    就連要經過保全盤查,也虧她跟好友硬拗來一張宴帖,才得以踏進鏤花鐵門內的這個世界。


    為什麽戒備如此森嚴?為什麽世界名流全都到場?


    就隻為了四方集團新任總裁的交接儀式。


    四方集團體係底下,各大產業包辦了台灣人民百分之三十的食衣住行,甚至觸角也跨向美洲大陸,打下深厚基石。


    所以,站在四方龍椅上的男人,擁有絕對撼動整個亞洲經濟的影響力。


    幾年前,聽說四方的老總裁身體欠佳,遠赴美國醫治,順便整頓整個美洲版圖,近來傳出有意交棒,而老總裁的兩個兒子正蠢蠢欲動,等著掛牌上任,豈料雀屏中選的卻是一個年僅三十的男人。


    整個四方集團上下震蕩著,業者都等著看新上任的總裁能夠交出什麽樣的成績單,再決定往後的策略路線。


    所以,她來了。


    但理由不是那麽純粹。家中金融事業告急,她需要最有力的靠山助她家度過難關。其實,在商場上,她並不是沒有能夠資金襄助的朋友,但是她一定要來,而且非他幫忙不可。


    站在豪宅花園裏,官亭又瀲灩水眸眨也不眨地審視每個下車的人,心思卻早已飛到三年前——


    “一句話,跟我走,我們結婚,要不分手。”那是她的聲音,用沉穩又結實的嗓音武裝自己的不安,把問題拋給他,等待他的選擇。


    男人淡瞅她一眼。“我要留下來。”


    “你真的要留在這裏?”


    男人似笑非笑,烏黑的眸在月光底下竟有股蒙矓的魔魅。“跟著你回去做什麽呢?”那懶懶的嗓音像是包圍在月旁的暈黃光暈,沉啞柔滑。


    “跟我結婚啊,你不愛我嗎?”聽出他的不在乎,她急了,再也無法武裝自己,恨不得撲在他的腳邊,求他跟她一起回台灣。


    男人的黑眸閃爍,五官立體出色得魅惑眾生。“你回去吧。”掌心抓緊的紙條捏了又放,放了又抓。他的猶豫沒人注意。


    她僵住。


    回去?


    男人輕輕地拉開她冰涼的小手,懶聲喃著,“回去吧。”


    她的呼吸停止了,仿佛連心髒都停止跳動,她的世界也就此停止轉動——


    一直到現在。


    四周喧鬧的聲音將她的神智拉回現實之中,她連忙深吸一口氣,仿佛當她沉入回憶時,連呼吸都忘了。


    她抬眸,瞥見一輛烏亮的房車駛到麵前,車上的男人下車,瞬間攫住她所有注意力和呼吸。


    是他!真的是他!胃部狠狠地糾結發痛著。


    濃密黑發俐落有型地貼覆後腦勺,幾綹橫落到左耳掩去眸中豐采,濃黑的眉斜飛入鬢,眉骨立體如刀鑿,烏眸深邃如黑曜石,略薄的唇似笑非笑扯動著吊兒郎當的氣息,帶點邪氣又摻了點魔魅。


    吳冠熒!


    那個三年前拋棄她的混蛋!當他的名字出現在名流雜誌裏,當他的姓名和四方集團連結在一塊時,她幾乎瘋了!


    那個某企業秘書助理的混蛋,那個窮困得連一頓大餐的錢都付不出來的窮鬼,為什麽會在三年後,成了四方集團新上任的總裁?


    她要知道,她應該有權知道!


    所以,她不假思索地向前一步,不偏不倚地站在入口處,隻要他經過,必定看到她。


    她想知道他臉上會出現什麽表情。


    她屏息以待,然後四目交接,望進了那雙可以不靠光線就閃耀的黑色琉璃。


    沒有她預料中的驚詫錯愕,沒有她想像中的慌張失措,他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個陌生人沒兩樣,淡淡一瞥,就連頷首示意都沒有,幾乎把她當成空氣。


    官亭又惱火地握緊粉拳,一個箭步向前,很蓄意地撞進他的懷裏。


    “啊——”


    現場響起陣陣驚呼,引起了保全的注意。


    “你沒事吧?”


    “總裁、總裁,你要不要緊?”


    官亭又力道過猛,撞得頭昏腦脹,根本不管身上孔雀藍的禮服是否有所刮損髒汙,她隻管往那溫熱的懷裏鑽,哪怕姿態不雅地趴伏在他身上。


    淡淡的古龍水味鑽入她的鼻息之間,那是她以往送他的那牌古龍水的味道,他直到現在還是沿用著?


    “我沒事、我沒事。”兩人身旁的男人瀟灑地擺擺手,咧開大大的笑,展開他無與倫比的親和力。“反倒是這位小姐,你還好嗎?”


    官亭又不解地從吳冠熒懷裏抬眼,對上一雙愛笑的眼。


    是她聽錯了嗎?她剛剛好像聽見有人叫這男人總裁……


    “魁裏,你還坐在那做什麽?還不趕緊把這位淑女扶起來?”男人還在笑,並催促著。


    “是。”


    被她壓在底下的男人動作俐落地起身,蹲在身旁,輕輕地挽起她,對她展露疏離又客套的笑。


    “您有受傷嗎?”


    官亭又大眼瞪著他。


    “小姐?”魁裏姿態未變,就連唇角上揚的角度都未移動分毫。


    “你……”


    她混亂了。


    這是怎麽搞的?他明明就是吳冠熒,為什麽那個男人叫他魁裏?


    “這樣吧,這位淑女可有攜伴前來?”那個男人問著,笑得很沒距離感。


    “沒。”她的思緒還在混亂當中。


    “那就當我的女伴吧。”他很自然地伸出手,等著她挽。“要趕緊入場,否則就太失禮了。”


    官亭又眉頭微攢地問:“可是,我不知道你是誰。”


    “沒關係,你等一下就會知道。”男人不管她的意願,直接牽住她的手,拉著她走進會場,一路上,被後方殺來的視線燒得發燙,他還是不放手。


    官亭又不斷地回頭,那個叫魁裏的男人臉上始終保持著淡淡的笑意,然而黑眸很深沉,掩在長睫底下的光痕快速閃動,卻沒人看見。


    當那個男人上台時,官亭又再一次的感到混亂。


    “我是吳冠熒,四方剛上任的總裁,有許多事還要請各位前輩多多指教。”他俊爾有型,三件式的西裝穿在身上,像個超級名模,語調輕鬆,態度大方,笑開一口白牙,讓人很難討厭他。


    官亭又眨眨眼再眨眨眼,開始懷疑自己剛剛撞得太用力,把吳冠熒和魁裏的靈魂撞得對調了。


    否則為何該叫吳冠熒的男人卻變成魁裏,而台上那個叫吳冠熒的男人,怎麽會是吳冠熒?


    忖著,她不由發笑,笑自己在胡思亂想。


    就算靈魂對調,原本的吳冠熒也不是那種個性。


    哼!他才沒那麽隨和呢,他總是吊兒郎當,逐風隨浪地悠哉度日,嘴角總是掛著似笑非笑的笑……抬眼,她目光投注在台上站在“吳冠熒”身後的魁裏身上。


    瞬地,兩人四目交接。


    她努力處變不驚,努力壓抑住失控的心跳,絕不讓他看出她的心思。


    瞪著、纏著、攪拌著,最後,他露出似笑非笑的笑意,淡淡地轉開眼。


    混蛋!他明明知道她是誰,明明還記得她,為何可以在闊別三年後再見的第一眼時,表現得那麽雲淡風輕?


    仿佛被困在那場愛情裏的人隻有她!不斷地拿回憶喂食自己的也隻有她!


    當年要他回台灣,他死都不肯,現在卻改了個身份回台。


    這其中一定有鬼!一定有問題。


    等著吧,看她怎麽給他好看!


    落落長的感言結束,現場響起陣陣掌聲,兩個男人先後下台,現場奏起浪漫舞曲,攜伴的人在場中漫舞。


    官亭又抓準時機,在魁裏下台的瞬間,立即挽住他的手。


    “可以陪我跳一支舞嗎?”她問,眼神很挑釁,還隱含著恐嚇。


    魁裏濃眉微挑。“有什麽問題呢?”一個力道,輕易地將她拽入懷裏,跳著親密的三貼舞。


    “喂,現在正在跳華爾滋。”貼這麽緊幹什麽?


    他的身上裹著可以焚燒靈魂的熱度,熨燙著她的腿邊、她的腰側、她的掌心,燙出令人目眩的溫度。


    她的身體為之發顫,像是還記著他的體溫,她不禁為此懊惱。


    官亭又,你可以再沒用一點!難怪你當年會被別人吃得死死的,被玩得一點尊嚴都沒有,甚至被拋棄得比一隻狗還不如!


    “忘了告訴你,我的舞藝不怎麽精湛,隻會三貼舞。”他眉眼帶著嘲弄,一副願者上鉤的囂狂神態。


    騙鬼啊!


    官亭又氣得牙癢癢的,突地勾唇笑著,低喃,“吳、冠……”


    魁裏仿佛早猜到她要出什麽招,在她話未竟時,直接將她封口。


    吻,落得猝不及防,完全在她預料之外,害她腦袋亂烘烘,耳朵嗡嗡叫,根本無法思考,隻能傻氣地感覺他的舌放肆地竄入她口腔裏,吸吮糾纏著她的,吻得極為深處,吻得她暈頭轉向。


    不久,他輕吮舔齧著她的唇,壓根不在意她淡色的唇膏印在他的唇上,落在他的舌尖,甚至還放肆地舔著唇,將她的氣息一並咽下。


    待回複神智,她瀲灩的水眸爆現火花,眉色無懼地迎向他,火大地踮起腳尖,捧住他的臉,仿照他的法式熱吻,火烈地深吮著他,最後連舔唇的動作也如出一轍,沒有遺漏。


    怎樣?


    魁裏不說話的眼如初生月華流瀉一地琉璃,突地他沉聲笑開,精致深邃的五官被柔和了,長睫也掩不去他眸底深深的笑意。


    她還在瞪,瞪得更用力了。


    笑什麽笑?她這叫做以牙還牙啦!


    以為她還是當年無知的大學生哦?以為她還可以被他隨便地玩弄嗎?哼,她今天是來報複的,來讓他知道玩弄她的感情,他必須付出什麽代價!


    “再笑,我就把你的秘密都抖出來!”她開口恐嚇。


    這輩子沒機會恐嚇人,想不到第一次出征就是麵對可惡的前男友,真是太過癮了,哈哈。


    魁裏慵邪地挑斜眉,懶聲反問:“我有什麽秘密?”


    “你說呢?”真不怕她抖出來?


    “你說呢?”


    “吳、冠……”趕緊掩嘴,怕他故計重施。


    魁裏忍不住又笑了。


    “你笑什麽?”氣死人~


    “這麽怕我,怎麽恐嚇我?”唉!虧他還期待著。


    水亮亮的眸瞳噴出火焰。“我警告你,別以為我怕你,我現在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官亭又,隻要你不接受我的提議,我告訴你,你真正的身份會馬上出現在明天各大報頭條!”敢瞧不起她?哼!等著瞧。


    “亭又。”


    他低喃的嗓音宛若是圓潤珍珠墜落天鵝絨裏發出的細微聲響,拋進她心裏,再三回蕩。


    官亭又心間一陣緊縮,身體隨著他的輕喚而發出陣陣輕顫,隻差那麽一點點,她武裝的堅強就要在他麵前徹底瓦解。


    她深吸口氣,沉下眉眼。


    “我要跟你製造出一場假象,你可以不答應我,但後果自理。”她硬下心,不回應他沉柔的呢喃。


    他是魔鬼,隻會將她推進地獄裏。


    她答應自己,警告自己,絕對不再臣服於他。


    魁裏不語,隻是淡淡地瞅著她。斂去笑意的他,像尊最美麗而無生命的雕像,森寒陰影覆蓋著高深莫測的深眸,令人打從心底不寒而栗。


    不笑的他,總教她害怕。


    曾經最吸引她的是他渾身慵懶自在的調調,不管身處何方總能生活下去的隨性氣息,看似吊兒郎當,但總是可以在他的舉手投足之間,發現他是個教養相當好的人,印象中,沒見他動怒過。


    眼前不說話的他,令人退卻。


    “什麽假象?”薄唇微掀,現場的音樂變幻中,就連燈光也變得微暗而昏黃,陰影在他臉上勾勒著魔魅的氣息,他似笑非笑,神情霸氣得像個絕不妥協的強者,眸色詭譎得像個強而有力的帝王。


    官亭又咽了咽口水,有點怕,嘴上還是很逞強。“那是我的事,反正你要是不答應,後果自理。”再撂一次狠話,但氣虛了不少。


    魁裏黑琉璃似的眸微轉。“那麽,你想要怎麽做?”


    “那是我的事,你隻能選擇要或不要!”


    “又是選擇題?”哎,這女人一點長進都沒有。


    “回答我!”


    他濃眉微沉。“成全你。”


    宴會結束後,魁裏和吳冠熒回到住所。


    梳洗完畢,魁裏烏黑的發尾滑在頸間,腰間僅係一條浴巾,身形雖偏瘦,但比例極佳,肌肉線條分明,完全找不到一絲贅肉。


    他走向房間的書桌,拿起一疊報告,斂眼詳閱。


    這一份資料,是他一回台便請人調查後送來的,已經看過多遍,每看一回,心情便壞一次,他還是忍不住一看再看,像在強迫自己做出決定。


    “冠熒,你在看什麽?”


    大大的黑影壓上,掩去了他的報告。“叫我魁裏。”他不悅地將報告往桌麵一丟。


    “我習慣叫你冠熒嘛!”典聖耍賴著。


    魁裏不語,黑眸冷沉的視線輕易將他淩空絞殺。


    典聖立即投降。“開玩笑嘛,我隻是覺得你今天似乎不太高興,逗逗你而已。”沒必要這樣瞪他吧。


    “記住你的本份。”聲音冷冷的。


    “記得一清二楚,隻是突然跑來一個前女友,你好歹也先跟我說一聲,搞成這樣,我戲很難演咧。”雖說他是被紐約百老匯看上的新星,但麵對破綻百出的劇本,他真的演不下去。


    “……我沒料到她會跑來。”魁裏喃著。


    “你真的要答應她?”典聖挑眉等下文。


    “不答應行嗎?”魁裏哼笑。“她雖然不清楚我的底細,但她知道我是誰,由她撒八卦,狗仔還怕挖不到內幕?”


    “哇,女人的報複還真可怕。”他聽魁裏大略說過他倆交往的經過,最後是魁裏拋棄她的。


    “報複?”嘴角淺勾的笑意若有似無。“看是誰要報複誰。”


    “喂,是你拋棄人家的耶。”還要報複,會不會沒太人性?


    “你又懂什麽?”


    “你不說,我當然不懂。”


    “典聖,你隻要把你的角色扮演好就好。”一副話題到此為止,關燈後可以不敬禮解散的冷酷表情。


    “要我扮演好,總要讓我了解一下狀況,不然要是露餡了,我會很不爽。”身為頂級演員就是應該全麵掌控狀況,才知道該如何臨場反應。“好比你至少要跟我說,她說的製造假象,是要怎麽製造等等。”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隨便人家要剮要殺啊?這實在不是他的行事作風。


    “反正她的嘴由我堵著,你隻要搞定自己就好。”瞥他一眼,拍拍他的臉。“典聖,不要給我出紕漏,否則,我就讓你再也踏不上世界的舞台。”


    典聖不滿地瞪他。“應該叫我冠熒。”不就是他要自己假扮他的嗎?


    啐,要人家幫忙還恐嚇,真的是……


    “叫自己的名字很惡心,你知不知道。”他寧可叫他總裁。


    “是你要我扮演的耶。”用力歎了口氣,典聖爬了爬未幹的發。“結果,到現在你還是沒告訴我,你要我演這一出戲到底是為什麽,要是到最後無法散戲呢?如果無法照著你的劇本落幕,怎麽辦?”


    “不可能。”


    “萬一呢?”話別說得太滿。


    “反正時間一到,我就放你回美國,可以吧?”這麽緊張做什麽?


    “那你呢?”


    他垂眼。“當然也回美國。”


    典聖瞪著他。“那你到底回台幹什麽的?”


    談到這個話題,他笑了。“當然是來把四方集團鬧個雞犬不寧,然後再把爛攤子交給下一任總裁。”


    “天啊,我都還沒坐到總裁辦公椅,你已經在思考下一任的總裁接班人了?”典聖不禁發噱。“這就是你回台灣不願以真麵目示人的原因?”


    “沒錯,因為我一點也不想坐上那張椅子。”


    四方集團不是他的歸屬,這一次,他要徹底遠離!


    新總裁上任第一天,所有高級幹部全都在公司總部大廳集合迎接。


    被數十人拱上最高樓層之後,接下來的便是第一場會議。


    在魁裏的細心教導之下,典聖把“吳冠熒”這個角色扮得很像一回事,精辟入裏的商業之道,專業幹練的態度,快狠準的點出全球市場的優劣,讓高級幹部們很甘願地起立鼓掌,認為空降的總裁並非是個無能之輩。


    但有兩個人除外。


    “魁裏、魁裏。”


    會議結束之後,身為老總裁吳十全大兒子,頭銜四方總經理的吳四維在會議外對魁裏招手。


    “總經理有事?”魁裏問得客氣。


    “當然有事。”吳四維將他抓到一旁,小聲問著,“你清不清楚那家夥的內幕?”


    “那家夥?”


    “他!”吳四維很不爽地指著被高級幹部包圍的吳冠熒。“那家夥也姓吳,而且長年住在美國,從沒曝光過,也沒在商場留下半點紀錄,他憑什麽入主四方的最高職務?你說我爸是不是老人癡呆了?”


    魁裏濃眉微揚。“老總裁身體好得很。”他長年待在美國,一直接受老總裁的英才培訓,直到近幾年,老總裁身體微恙到美國靜養,才將他調到身邊成為機要秘書,幾乎將美洲事業都交給他打理。


    所以,老總裁遠在台灣的兩個兒子,隻要上頭一有什麽風吹草動,立即抓著甫回台灣不久的他不放,儼然把他當成老總裁在台的代理人。


    但是自從吳冠熒正式空降,兩個奢望坐上龍椅夢碎的歐吉桑痛心到一個不行,逮到機會,就抓著他詢問有關吳冠熒的內線消息。


    “他要是腦袋還清楚,怎麽可能把這麽大的事業全權交給一個外人?”吳十全二兒子,頭銜財務長的吳八德也悻悻然走來,臉色鄙夷到不行。


    以為吳家都沒人了嗎?居然來了個……“等等,他也姓吳耶,難道說,他是爸爸在外頭的私生子?”


    吳四維臉色很臭。“這種家務事別在外頭提。”


    “這種家務事已經是眾人皆知了。”吳八德歎口氣。“你該不會忘了,三十年前,老爸說要去開拓美洲市場,在美國待了好幾年,算算時間,還滿符合的。老爸那時正值壯年,老媽又不在身邊,什麽事都可能發生。”


    說穿了,這種謠言在吳家早就不是秘密,也私下派人查探過,但始終沒答案,也沒人有勇氣去問當事人。


    “就算是私生子又怎樣?”吳四維撇了撇唇,忠厚老實的臉竟扯出一抹陰狠。“不過是個私生子,憑什麽跟我們搶?”


    言下之意,是他已經百分之百認定吳冠熒是吳十全的私生子。


    “兩位在我麵前聊這些,不怕我把這些事給傳出去?”魁裏皮笑肉不笑地問。


    “你不一樣,魁裏,你是我們吳家的人。”吳八德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像是握住了一線生機。“你待在我爸身邊那麽久,你一定知道關於那家夥的事吧。”


    換言之,是想要他透露點內幕?“抱歉,關於老總裁的私事,我從不過問。”


    “問題是,你常跟在他身邊,你一定多多少少看見了什麽,知道了什麽。”吳四維也握緊了他另一隻手。


    轉眼間,他被兩個快要半百的男人逮住不放。


    魁裏忍不住翻動眼皮。“抱歉,我不清楚。”這已經不知道他是第幾次回答他們同樣的問題了。“但我想,與其打探一些小道消息,倒不如推動對公司有絕對影響力的合約,還比較能夠打動老總裁的思考方向。”


    “欸,也對。”吳八德頗為認同。


    “商業講求的是人才,想坐大椅,就得要有才能,若無才能,就算坐上主位也坐不久。”魁裏語帶雙關的喃著。


    “沒錯!”吳四維很激動地掐住他的肩。“魁裏,你說的對極了。”


    魁裏不予置評地淺勾笑意。


    “魁裏。”典聖走來,對兩位長輩頷首。“總經理、財務長。”


    “沒瞧見我們在說話嗎?你懂不懂規矩?”吳四維不悅地端出老大哥的架子。


    典聖眉微揚,立即露出討好的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你們還在談,請不要見怪。”


    “要人不見怪,還不退到一邊?”


    “抱歉,呃,樓下有人來訪,我想請魁裏和我下去。”他對魁裏眨眨眼。


    “怎麽,這麽大的人,還要人陪啊?”吳八德早就想殺殺他的威風了。


    “並不是,是因為訪客找的是他。”典聖還是嘿嘿笑著,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明亮舒服的笑,很難讓人討厭他。


    “我?”魁裏微挑眉,立即猜中來者。二話不說掙脫兩隻大手,快快離開。“抱歉,總經理、財務長,我先下樓。”


    “中午陪我們吃飯,你知道的。”吳八德喊著。


    身影早已走遠,兩人一前一後踏進電梯,典聖立即軟在魁裏身上。“我的媽呀,怎麽會這麽難搞?”好想哭啊!“還好我背台詞一流,否則光是被那群人圍住,我就準備皮皮剉了。”


    “是嗎?我倒覺得你表現得很好。”魁裏把他的臉推到一邊。


    “真的?”黑眸閃閃發光。


    “不當演員真的太浪費了。”就連他也快要以為他就是真正的吳冠熒了呢。


    “就說了,百老匯真的找過我,不是我胡蓋的。”


    “不就是幾百年前演過幾個小角色而已,犯不著四處宣傳。”啐!他又問:“官亭又來了?”


    “應該是吧,總機打上來的。”想了下,發亮的俊臉又沉了下來。“喂,你之前沒跟我說四方裏頭有內鬥,而且鬥得最嚴重的,是那兩個最德高望重的人。”


    “那是你沒做功課,沒有一個集團內部不鬥爭的。不過四方內鬥還算和平,搞不出什麽殺人放火泯滅人性的大事,你放心吧。”


    “那就好。”他們看他的目光好鄙夷、好不屑說……唉!他這個老同學也真是太辛苦了,生在這種家庭。


    “給我收起你不正經的模樣。”電梯門已經打開了,魁裏提出警告。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我麵對官亭又的時候應該要扮成什麽角色。”都已經知道他不是正牌的吳冠熒,再裝就不像了。


    “扮你喜歡的樣子。”他率先踏出電梯,右轉,便瞧見官亭又就坐在大廳候客的位子上,長發披肩,兩側垂發掩去她巴掌大的小臉,卻掩不去她天生迷人的豐采。


    很多男人都在看她。


    而他竟然還感到在意。


    “亭又。”走近時,他輕喃。


    原本瞪著地麵的官亭又像是被人打了一記悶拳,險些整個人都跳起來。餘光瞥見是他,趕緊收拾一臉的慌亂,嚴肅地說:“還記得你昨晚的承諾嗎?”


    “記得。”所以他來了嘛。


    “準備聽我的要求了?”


    “說。”


    她深吸一口氣,堅定地看著他。“我要跟你一起住。”


    魁裏習慣性地挑眉,還來不及揣測她的心思,她已經主動解釋。“你不用想太多,我隻是想利用他而已。”她指著站在一旁活像另一個男模的男人。


    “怎麽利用?”魁裏沉聲問著,問話像是壓著喉頭逸出的。


    “我要製造出我和他交往的假象。”


    魁裏緩緩閉上眼,唇角微彎卻不噙笑意。“有何用處?”


    “多的呢,但那是我的事,你無權過問。”


    “好比利用他,拉抬向陽?”張眼的瞬間,他笑得冷冽。


    報告資料上早已指出這件事。打從她回台之後,便成了商場上赫赫有名的交際名媛,誰跟她搭上關係,就等於跟向陽搭上關係,她藉此鞏固向陽的勢力,就這樣一個搭過一個,想不到有天會搭上四方。


    官亭又無懼的迎向他的目光。“那又怎樣?你管得著嗎?”


    他說得沒錯,但是才沒這麽簡單。她現在要的不隻是拉抬向陽,幫助向陽,還要他身敗名裂!


    他之所以找個人代替他進入四方集團,這就代表裏頭肯定藏著無人得知的機要秘密,隻要挖掘出那份機密,還怕他從此不對她俯首稱臣?


    非要讓他知道,戲弄純情少女心,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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