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敬恒本來就有心髒病，吃過藥後仍然不舒服，於是立刻被送往醫院。
經過醫生診治後，病情暫時無慮，不過必須多休息，不能過於勞累。
葉幼美陪著妹妹留在病房，戴采玉示意原蘭桂到外頭說話。
“你爸跟你說了嗎？”
“說什麽？”
戴采玉沉了瞼色。“蘭桂，你爸心髒的毛病愈來愈嚴重了，醫生說必須要好好休息，如果再嚴重一點就得住院開刀。他知道你對他的公司並沒有興趣，可是他也無法把公司交給其他人，那樣他會放心不下不能專心休養，所以才會一直拖到今天，不過他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了。你爸很疼你，可是年紀終究大了，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好嗎？”
“阿姨，我知道了，謝謝你。”
他也清楚父親的心髒不好，也清楚父親總有一天會老，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他如果留不住時間，就必須盡快擔起責任讓父親安心休養。
那天晚上，原蘭桂和葉幼美留在醫院，他將自己的決定告訴她。
“這是應該的，我一定支持你。”
“美美，那你願意搬回家嗎？阿姨必須專心照顧爸爸，如果還要再忙其他事情可能會分身乏術，你也知道爸不喜歡家裏有不認識的人，所以，你跟我搬回去好嗎？”剛接手公司，勢必會有很多事情得請教父親，加上父親又病了，他覺得住在家裏比較妥當。“不會很久，等我熟悉公司運作後，到時候你再搬出來。”
“哥，你在說什麽啊！現在叔叔發生這種事，我怎可能置身事外，放心，過幾天我就會搬回去，你好好撐起叔叔的公司，叔叔的身體和家裏的事情你就不用擔心，我跟媽還有小荷會負責。”
“美美，謝謝你。”
“我們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就是有難同當，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會分開，這才是家人。
原敬恒目光直視著窗戶外頭停在樹枝上的一隻不知名鳥類。
葉幼美端著一盤水果走進來。
“叔叔，你醒啦，有沒有好一點？”
原敬恒對她笑了笑，“嗯，好多了，讓你們擔心了。我聽你媽說，蘭桂已經決定要接手公司了是嗎？”
“是啊，哥已經去公司三天。叔叔，你生病是大事情，實在不該隱瞞我們，要是你發生什麽事，哥一定會很自責，別讓我們留下遺憾好嗎？”
“哎呀，我也沒想到會這麽嚴重，放心放心，醫生不是說我隻要好好休養就不會有問題了嗎？隻是得苦了蘭桂，他本來就對我的公司沒興趣，現在卻得放棄一切重新來過，會很辛苦的，不過……幼美，你怎麽還叫他哥哥呢？你們不是在一起了嗎？”
“叔叔……”原來叔叔已經知道了，虧她還努力隱瞞不希望被人發覺。“我們是在一起了，可是還沒有對外說，所以還是稱呼他哥哥比較好。叔叔，這件事請先別跟我媽說，最近家裏發生事情，我們的事情根本不重要。”
“我知道，這件事要什麽時候說就由你們決定，我不會插手，隻是，叔叔很希望早一點聽你喊我爸爸。”
“小荷不是天天叫嗎？”她一直以為小荷出生以後，叔叔就不會再注意她。
“這不一樣，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也算是我第一個女兒，而且那時候你剛來到我們家，小小的又很可愛，我一見你就喜歡，怎可能不疼愛你。”
……原來這對父子不但酷愛恐怖片，也同樣愛小孩子。
“對不起，叔叔，我始終當不成你的乖女兒。”她一直想改善態度，無奈每次一有這個念頭便會想起爸爸。
“這沒什麽好道歉的，我知道你父親的事，所以從來就不想勉強你，反正你最後一定會嫁給蘭桂，到時候也得喊我一聲爸爸，不是嗎？”等了這麽多年總算沒有白等。
“叔叔……不會覺得我配不上哥哥嗎？”
“哪裏配不上？你那麽乖又聽話，叔叔喜歡你都來不及怎麽會反對，你和小荷都是我最寶貝的女兒，現在你要嫁給蘭桂，親上加親，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最好快點結婚，我等著抱孫子呢。”
“叔叔，那你要快點把身體養好，以後才能含飴弄孫。”
“好好.”原敬恒笑得合不攏嘴。
在妻子去世後，他沒想過再娶，因為對妻子的思念讓他痛得再也不想去愛人，直到遇上采玉，她完全能理解他的痛苦也願意包容，他們才有辦法共組家庭給彼此幸福，一旦蘭桂娶了幼美，他們應該就更像一家人了。
原蘭桂愈來愈忙，每天差不多十二點才會到家。
他總是盡量不發出聲音踏進房子裏，不過沒有一次能逃過葉幼美的耳朵，因為不是住在外麵，她不好等門等得太頻繁，隻好豎起耳朵，一聽見開門的聲音立刻下樓。
滿身的疲憊一看見她的笑臉便暫時得到放鬆，他揉揉她的發，“我不是叫你先睡別等我嗎？”
“你沒回來我會擔心。我已經幫你放好洗澡水，你先去洗，我泡一杯熱牛奶給你。”預購期結束了，書本也都包好，她很閑，照顧叔叔的事情是媽媽在負責，她為他等門，是希望能讓他感受那種有人為自己等門的溫暖。
柔柔的軟嗓以及體貼的心意，原蘭桂終於能體會為什麽男人回到家才能夠真正放鬆，因為這裏有他愛的人。
親吻她的臉頰，他輕聲說：“老婆，謝了。”
葉幼美瞬間紅了臉頰，抱著他的公事包，一臉古怪。
“怎麽了？”
“別這樣叫我啦……我會害羞。”
她的表情太可愛，他忍不住調侃，“寫床戲的時候你可是大膽得很呢。”
“那、那不一樣啊！反正、反正就是別這樣喊我，你快上樓洗澡，待會我會端牛奶上去給你。”居然糗她，可惡。
“美美，你真可愛。”說完這句，原蘭桂及時逃跑上樓。
不一會兒，葉幼美用保溫杯泡一杯熱牛奶上樓，順便替他搭配明天上班要穿的衣服，看見他的襯衫衣領皺了，也不怕費事地搬來燙衣服的工具，務必讓他西裝筆挺帥氣十足。
燙好衣服，她坐在他的床上等他回來說一聲晚安，結果半小時過去都沒等到人。
她納悶不已的走出他房間，本欲下樓找人，經過自己的房間時，一個想法閃過腦海，她推門而入，就著夜燈看見躺在她床上睡著的原蘭桂，他必定是累壞了才會走錯房間。
想叫又舍不得吵醒他，葉幼美替他拉好被子，設定冷氣溫度決定換房睡，原蘭桂竟一把將她拉上床。
“我就是想來找你。”不是故意走錯房間。
“不行啦！萬一被發現……”
“不會的，他們睡在樓下，把門關起來，我明天早一點起床就不會有事。美美，我們很久沒有獨處了，陪我睡好嗎？”他真的很忙，實在找不到其他時間跟她說話，唯一的時間就隻剩下擁她入睡。
“……我去關門。”
葉幼美很快又回到他的懷抱裏，原蘭桂一碰到她，自然地摟住，不到三秒鍾就完全睡死。
“你身上有玫瑰香呢，連沐浴乳也會用錯，你一定累壞了。蘭桂，我什麽都不能幫你，也不能公開照顧你，唉，你有黑眼圈了耶……千萬別太逞強，如果不行一定要說出來，要不然我會心疼的。”
現在的她又開始寂寞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會忍耐，雖然有點難受，但想到所愛的人每晚都會回到身邊，這樣也就足夠了。
把臉埋在他的頸邊，聞著他身上跟自己相同的玫瑰香，她也很快入睡。
翌日，葉幼美在他的親吻下緩緩醒了過來，他的吻輕輕柔柔如雨下。
“早，你讓我昨晚睡得很好。”疲憊因她的溫柔而消失。
她睜開蒙朧的眼瞥往鬧鍾，已經六點了，看見六便想起昨晚忘記提醒他的事情。
“唔……蘭桂，這個星期六記得要保留給我喔。”
“好，你再多睡一會兒。”
星期六，一個他們約定好的日子，即使他後來前往美國，她也沒忘記，每年的這個日子，她都會記得。
“姊，早。要不要吃早餐？”
葉幼美下樓來時，妹妹正好在用早餐。
“好啊。”
不見母親以及叔叔的身影，她知道每年這一天，他們會一同出門，中午過後才回來。
“哥呢？”
“出門了，沒說去哪裏。”原蘭荷咬了口吐司，乖巧地幫姊姊在吐司上塗了一層草莓醬。
葉幼美點點頭，坐在餐桌上等著妹妹進貢的早餐。
“姊，我先跟你說聲對不起，有關八月的cwt，我約好要跟同學去墾丁玩，所以不能去幫忙，對不起！”
“笨蛋，我又沒逼你非去不可，不能去就算了，我再找人就好。”事實上她也不曉得該找誰，已經習慣妹妹當左右手，有她在才能放心，一時間，腦海中也沒有半個人選名單，該找誰好呢？
“找哥去嘛！反正他這次幫你畫封麵，應該不會很排斥，你就帶他去見見世麵。”她非常樂意推自己的哥哥入火坑。
提及原蘭桂，葉幼美邊啃吐司邊盯著妹妹，“小荷，姊問你一件事，為什麽最近吃飯，你就很會掉東西，是右手不舒服嗎？這樣變成習慣不好喔。”
原蘭荷笑笑地又塗了一片吐司，幹笑幾聲。“我右手沒事，也不是習慣，這隻是我的一點小小樂趣，告訴你就不好玩，而且我想過一陣子就會結束了吧。”她說得若有所思。“姊，我還以為你是要問我姊姊變大嫂能不能接受呢？”
“嗄？！”妹妹語出突然，她驚詫萬分，沒想到她……
“哎喲，姊，幹嘛一臉吃驚？我是你們的妹妹耶，這種有趣的事情發生，怎麽可能逃得過我的眼睛呢。”捂著嘴笑的原蘭荷，表情說有多曖昧便有多曖昧，好似她正期待什麽事情發生。“而且你們還以兄妹相稱，實在是太吸引人了，不知情的人說不定會以為你們正在做禁忌的事情呢，嗬嗬！”
原本被妹妹點破的尷尬頓時轉為憂心，葉幼美起身賞了妹妹一顆小小爆栗。“你滿腦子究竟在想些什麽？”
“嗬嗬，就是……愛啊。”原蘭荷眼睛裏多出好幾顆閃耀的星星。“姊，等你嫁給哥之後就是我的大嫂了，既是姊姊又是大嫂，我好幸福喔，這樣我們一家人就不會再分開了耶。”
一家人……聽見這三個字，葉幼美內心也喜孜孜。
小時候沒有一個正常的家庭讓她安心，她一直渴望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家，她想要一份撼動不了的安全感。
“小荷，你不會反對？”
“拜托，這麽酷的事情，我幹嘛要反對？”
“你覺得媽會反對嗎？”
“女兒又是媳婦……我想一開始媽可能會不太能接受，不過就長遠來看，這樣最好不過啦，也不會有婆媳問題不是嗎？”原蘭荷簡單分析。
若是這麽容易就好了，她也希望一切順利。
“姊，吃過中飯我們去買漫畫好不好？”
“不行，下午我有事情。”
原蘭荷嘟嘟嘴，抱怨道：“喔，那我自己去，我要買三十六禁的漫畫。”
……有這種東西嗎？
中午過後，原蘭荷提著袋子快快樂樂出門去，兩點的時候，原敬恒和戴采玉回到家裏。
“幼美，沒出去啊？”經過這陣子休息以及妻子的照顧，原敬恒氣色明顯變好許多。
“待會兒要出門。”
“太晚就別出去了，應該會下雨。”戴采玉提醒她。
“我會帶雨傘，沒關係。”
“敬恒，你很早就起床，去睡一下。”
原敬恒沒有反對，戴采玉便陪著他進房午睡，留下葉幼美坐在客廳等人，她等了等，又一個鍾頭過去，仍是不見人影，也沒有電話，雀躍的心慢慢降溫。
在忍耐不住後，她終於打電話給原蘭桂。
“你在哪裏？怎麽還不回來？”
“我和客戶在談事情，美美，晚點再打給你好嗎？”
來不及再說下一句，電話已被切斷，葉幼美低著頭，神情滿是落寞。
“蘭桂今天是和喬茂企業談合作，喬茂企業的董事長很欣賞你哥，想讓他和他女兒認識。”戴采玉從房間走出來，突兀地說出這一席話。
葉幼美聽了神色緊張。“媽，你沒睡覺？”她們是最親近的母女，她卻很怕和母親獨處，那種無形的壓力總會讓她喘不過氣。
“年紀大了，睡得反而比較少。你哥對這次的合作案非常努力，喬茂董事長的女兒我見過幾次，大方有氣質，如果他們能結婚，你叔叔和我都會很高興。”
“嗯，我知道了。”葉幼美靜靜聽著，不發表任何意見，等母親說完才起身。“媽，我和朋友有約，該出門了，今天晚飯我不會回來吃，不用等我。”
她很鎮定地走出家門後，立刻攔了一輛計程車。
原來人的記憶真的很薄弱，盡管很想記住一件事，時間一久終究會忘記。
哥已經忘了，但她不想忘，一點都不想忘，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忘了，她也會記得，會永遠記住。
“爸……”
午後一場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雨勢傾盆，讓沒帶雨傘的人全身濕淋淋。
葉幼美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全身連內衣都濕透了。
她看見客廳裏除了熟悉的家人外，還有三名不認識的客人，其中還有一名年輕女性，她頓時明白了。
“姊，你怎麽全身都濕了？”原蘭荷驚呼。
“我忘記帶傘了。”她微笑解釋。“有客人啊，你們好。”
當下，她是女兒的身分。
原蘭桂見狀，心疼地起身上前欲關懷，葉幼美不著痕跡退開，伸出去的手遭到拒絕，他心一冷，不動聲色。
“快去洗澡，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不好意思，我先回房，你們慢慢聊。”她的微笑掩飾住狼狽，上樓的腳步輕慢，等上到二樓後，掛在嘴邊的微笑隱去，直到步入房裏的浴室，鎖住門後，她才頹喪地背貼著門板滑坐在地板上。
即使獨自一人，她也沒有哭。
沒有受到任何傷害有什麽好哭的？
對吧？
洗完澡後，葉幼美倒在床上，不知睡了多久，察覺到有股溫暖貼著她的額頭，睜開眼睛看見是原蘭桂，她立刻往旁邊挪去。
剛才夢見爸爸，她以為是爸爸……可惜終究不是。
“吃過晚飯了嗎？”即使她的動作很傷人，原蘭桂也沒有說什麽，他曉得她今天會那麽不對勁是在生他的氣，她一定以為他忘記了。
“吃過了。”
“美美，我沒忘，我早上已經先去看過媽了，我本來想找你一塊去，又希望你多睡一點才沒告訴你。別生我的氣好嗎？”
“我知道，管理員已經告訴我了。”
警報解除，他心情很好。“如果你不困，我們可以聊聊天……”這陣子他們都沒什麽機會聊天，好不容易熬過半個多月終於做出一點小成績，他也稍微能喘口氣。
“對不起，我很困，請你出去。”
她的神情太冷、聲音太尖銳，原蘭桂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到一點蛛絲馬跡，可惜未能成功。
“美美，如果你還在生我的氣，我跟你道歉，別不理我好嗎？”
“不用道歉，我沒有生你的氣。”
每一個字都說得這般冰冷還說不是生氣，他好聲好氣安撫，“是不是嫉妒了？”
她默無一言。
“我和陳小姐沒什麽的，雖然陳董事長希望我們能交往，不過陳小姐已經有喜歡的人，我們隻是作戲給雙方家長看而已，沒有告訴你也是怕你擔心。”
“我沒有擔心，真的很累想睡了。”她抓著被子連自己的臉也蓋住。
原蘭桂卻不許她閃躲。“美美，我們都不是小孩子，有什麽話就直說，不要放在心裏。”她不說，難受的是兩個人。
“我沒什麽話好說。”她賭氣不理他。
“那就看著我！”
“就說了我沒事，不想說話，隻想睡覺，你聽不懂啊？”
“你就是在生氣！”
“我沒有生氣！”本來沒生氣，卻被他愈說愈火大，是存心要逼她生氣啊！
“生理期嗎？”
……很冷的四個字，猶如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頓時讓火氣全熄滅。
葉幼美還很認真思索。“是差不多快來了。”就算本來很想發發雌威，聽見他這句話，也覺得好氣又好笑。“我沒有經前症候群。”
“那你告訴我是在不高興什麽？”若沒問出一個滿意的答案，今天兩人都別睡了。
“我沒……本來是想跟你一起去祭拜阿姨，以為你忘記了，等我到墓園才聽管理員說你很早就去卻沒跟我說，我就是在氣你這件事。”本來想說的是別的事情，可是她都還沒確定，說了也沒什麽用處，何況公司的事已讓他忙不過來，她不想製造其他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
原蘭桂幾乎能看透她每一個表情，自然也沒錯過她開頭的停頓遲疑，不過既然肯說了總比什麽都不說來得好。
“我是想讓你多睡一會兒。”
“要睡可以回來再睡，反正我現在每天都睡得很飽，少睡幾個小時沒關係。”再過一陣子，她也要進入趕稿地獄。
“現在還生我的氣嗎？”
“當然沒有。”
“明天我們要和陳董去喝茶，要不要一塊去？陳董還有個兒子，說要介紹給你認識。”
“好啊，我喜歡喝茶，認識新朋友也不錯。”有東西吃當然要去捧人場。
他隻是隨口問問，認定她不會答應，怎知……
“cwt不是快要到了，你一定很忙，還是不要浪費時間比較好，要喝茶，我改天帶你去喝。乖，快睡覺了。”
現在是怎樣？隨便問一問尋她開心啊？
“我不累，不想睡，我明天要去喝茶。”
“剛剛不是說很累？既然很累了，就快點睡，改天再泡茶給你喝，現在我唱搖籃曲給你聽。”原蘭桂硬是將她壓在床上，替她蓋被，然後開始唱五音不全的搖籃曲。
key不對，忽高忽低，詞錯誤，東拚西湊，魔音傳腦，亂七八糟，葉幼美捂住耳朵投降。
幸好他不太完美，這樣就不會英年早逝了。
隔天，葉幼美確定被扔在家裏，反正她本來也沒打算去，鬧鬧他罷了。
早上她窩在房裏看妹妹昨天買回來的bl漫畫，邊看邊笑得曖昧，腦子裏不時跑出一堆有的沒的旖旎畫麵。
下午，原蘭荷出門去看電影，她接到印刷場打來的電話說海報印好了，立刻殺過去取回。
房間不夠大，她將一百八十公分高的海報平攤在客廳，左看右看，無論怎麽看都笑得很滿意，過一會兒等欣賞完畢才卷起來放進塑膠套裏，等著八月帶去會場展示。
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她抬頭看見母親走入屋裏。
“媽，你們回來啦。”
“我不舒服先回來。”戴采玉捂著額頭，頭疼似是很嚴重。
“沒事吧？”
“沒事。幼美，你如果沒打算出門就坐下來，媽有話要跟你說。”
葉幼美聽話落坐.“媽，你要跟我說什麽？”
“剛才我和陳董他們去喝茶，媽很滿意陳小姐，希望她能和你哥愈快結婚愈好，你覺得呢？”
“為、為什麽要問我？”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媽知道你喜歡蘭桂，可那樣是不對的，你和蘭桂不適合。”
“我們並不是親兄妹。”
戴采玉搖頭，“喬茂企業有意和你叔叔的公司合作，而商場上最保障的方法就是兩家結為親家，我們彼此都很滿意對方，不希望事情有其他變數，所以媽希望你別再纏著蘭桂。聽媽的話，你跟蘭桂一點也不適合，你應該去找適合你的人，隻要對方身家清白，有正當的工作……說到工作，媽真的希望你去找一份正常的工作來做，成天待在家裏像話嗎？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你很懶惰都不工作，寫小說這種工作你也不好意思逢人便說吧？所以——”
“夠了！請你別再說了。”葉幼美低吼。
女兒每次都是乖巧聽她訓誡，沒聽過她這麽大聲和自己說話，戴采玉不禁嚇了一跳。
“請你別再說了……”她不是她的母親嗎？為何要說出這麽傷人的話？她以為她沒有心不會有感覺嗎？“我不愛談論工作是因為你討厭，所以我盡量不在你麵前說，我不到處說，也不是怕人指指點點，隻是生性低調，就算我今天做的是最棒的工作也不會到處張揚，我和其他人一樣也是認真工作賺錢，不偷不搶，甚至還沒有休息日，為什麽你總是無視我的認真？是不是因為我選了和爸爸同樣的工作，所以你很不高興？”
戴采玉沉下神色，不悅道：“寫小說能賺什麽錢？更何況遭到退稿的話，就等於做白工，你以為你有多少青春可以浪費在這種毫無保障的工作上？你已經二十六歲了，難道不懂得為自己的將來想想？”
“至少我很快樂，跟爸爸一樣樂在其中。”記憶裏，父母經常為了這件事爭吵，爸爸的快樂母親永遠不能理解。
“寫那種不能大賣的書有什麽值得快樂？你和你爸都太不切實際！”
“我知道你很氣爸爸完全不懂你維持這個家的辛勞，可是爸爸他都懂，所以更努力，隻是運氣不好，才會抑鬱而終。你一直想和他離婚，可是因為我這個女兒，你不能早一點離開爸爸，看見我就好像看見那個你認為很無能的爸爸，所以你很討厭我，對吧？”
“你一直希望我別學爸爸，不斷逼我要用功讀書，我知道的，你很在乎麵子，嫁給了有錢的原叔叔，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輸得太難看，可惜我不是念書的料，不能贏過原蘭桂！媽，為什麽不幹脆坦承你想要的女兒隻有小荷，根本就不想要我呢？”
戴采玉看著女兒，慘白著一張臉說不出話來。
“美美，不許這樣對你媽媽說話！”原蘭桂在門口終於聽不下去而走進來阻止。
“這是我們的事，你這個外人別插手！媽，說啊！為什麽不誠實以對？既然不想要我，為什麽當初還要帶我走？不要我就別假裝對我好，至少我還能陪爸爸走完最後的路，不會讓他孤零零一個人離開，為什麽不說啊？你說啊！就算是為了錢拋棄我們父女，也不會有人說你的不是，因為是我和爸耽誤了你不是嗎？”
啪！
一個清脆的巴掌聲終於停止葉幼美的憤慨，打人的是原蘭桂。
“夠了，別再傷害你媽和你自己。”這一巴掌，他打得心痛。
葉幼美冷冷地笑，受傷的神情全數斂下，隻餘滿滿的防備。
“自以為旁觀者清是嗎？”
“美美，別再說了。”她的眼底有恨讓他更痛。
“原蘭桂，我一直沒告訴過你，我很恨你！”壓抑已久的叛逆全在此時爆發。
她討厭媽媽、討厭不守信用的爸爸、討厭小荷奪走所有的關注、討厭搶走媽媽的原叔叔、討厭對她假裝親切的原蘭桂，而最討厭的是破壞這一切的自己。
奪門而出時，她淚眼迷蒙，天空又下起雨來。
她全身濕淋淋，心也濕透了。
楚月不負責任大辭典——
本章並無任何詞匯需要解釋，謝謝。
經過醫生診治後，病情暫時無慮，不過必須多休息，不能過於勞累。
葉幼美陪著妹妹留在病房，戴采玉示意原蘭桂到外頭說話。
“你爸跟你說了嗎？”
“說什麽？”
戴采玉沉了瞼色。“蘭桂，你爸心髒的毛病愈來愈嚴重了，醫生說必須要好好休息，如果再嚴重一點就得住院開刀。他知道你對他的公司並沒有興趣，可是他也無法把公司交給其他人，那樣他會放心不下不能專心休養，所以才會一直拖到今天，不過他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了。你爸很疼你，可是年紀終究大了，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好嗎？”
“阿姨，我知道了，謝謝你。”
他也清楚父親的心髒不好，也清楚父親總有一天會老，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他如果留不住時間，就必須盡快擔起責任讓父親安心休養。
那天晚上，原蘭桂和葉幼美留在醫院，他將自己的決定告訴她。
“這是應該的，我一定支持你。”
“美美，那你願意搬回家嗎？阿姨必須專心照顧爸爸，如果還要再忙其他事情可能會分身乏術，你也知道爸不喜歡家裏有不認識的人，所以，你跟我搬回去好嗎？”剛接手公司，勢必會有很多事情得請教父親，加上父親又病了，他覺得住在家裏比較妥當。“不會很久，等我熟悉公司運作後，到時候你再搬出來。”
“哥，你在說什麽啊！現在叔叔發生這種事，我怎可能置身事外，放心，過幾天我就會搬回去，你好好撐起叔叔的公司，叔叔的身體和家裏的事情你就不用擔心，我跟媽還有小荷會負責。”
“美美，謝謝你。”
“我們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就是有難同當，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會分開，這才是家人。
原敬恒目光直視著窗戶外頭停在樹枝上的一隻不知名鳥類。
葉幼美端著一盤水果走進來。
“叔叔，你醒啦，有沒有好一點？”
原敬恒對她笑了笑，“嗯，好多了，讓你們擔心了。我聽你媽說，蘭桂已經決定要接手公司了是嗎？”
“是啊，哥已經去公司三天。叔叔，你生病是大事情，實在不該隱瞞我們，要是你發生什麽事，哥一定會很自責，別讓我們留下遺憾好嗎？”
“哎呀，我也沒想到會這麽嚴重，放心放心，醫生不是說我隻要好好休養就不會有問題了嗎？隻是得苦了蘭桂，他本來就對我的公司沒興趣，現在卻得放棄一切重新來過，會很辛苦的，不過……幼美，你怎麽還叫他哥哥呢？你們不是在一起了嗎？”
“叔叔……”原來叔叔已經知道了，虧她還努力隱瞞不希望被人發覺。“我們是在一起了，可是還沒有對外說，所以還是稱呼他哥哥比較好。叔叔，這件事請先別跟我媽說，最近家裏發生事情，我們的事情根本不重要。”
“我知道，這件事要什麽時候說就由你們決定，我不會插手，隻是，叔叔很希望早一點聽你喊我爸爸。”
“小荷不是天天叫嗎？”她一直以為小荷出生以後，叔叔就不會再注意她。
“這不一樣，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也算是我第一個女兒，而且那時候你剛來到我們家，小小的又很可愛，我一見你就喜歡，怎可能不疼愛你。”
……原來這對父子不但酷愛恐怖片，也同樣愛小孩子。
“對不起，叔叔，我始終當不成你的乖女兒。”她一直想改善態度，無奈每次一有這個念頭便會想起爸爸。
“這沒什麽好道歉的，我知道你父親的事，所以從來就不想勉強你，反正你最後一定會嫁給蘭桂，到時候也得喊我一聲爸爸，不是嗎？”等了這麽多年總算沒有白等。
“叔叔……不會覺得我配不上哥哥嗎？”
“哪裏配不上？你那麽乖又聽話，叔叔喜歡你都來不及怎麽會反對，你和小荷都是我最寶貝的女兒，現在你要嫁給蘭桂，親上加親，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最好快點結婚，我等著抱孫子呢。”
“叔叔，那你要快點把身體養好，以後才能含飴弄孫。”
“好好.”原敬恒笑得合不攏嘴。
在妻子去世後，他沒想過再娶，因為對妻子的思念讓他痛得再也不想去愛人，直到遇上采玉，她完全能理解他的痛苦也願意包容，他們才有辦法共組家庭給彼此幸福，一旦蘭桂娶了幼美，他們應該就更像一家人了。
原蘭桂愈來愈忙，每天差不多十二點才會到家。
他總是盡量不發出聲音踏進房子裏，不過沒有一次能逃過葉幼美的耳朵，因為不是住在外麵，她不好等門等得太頻繁，隻好豎起耳朵，一聽見開門的聲音立刻下樓。
滿身的疲憊一看見她的笑臉便暫時得到放鬆，他揉揉她的發，“我不是叫你先睡別等我嗎？”
“你沒回來我會擔心。我已經幫你放好洗澡水，你先去洗，我泡一杯熱牛奶給你。”預購期結束了，書本也都包好，她很閑，照顧叔叔的事情是媽媽在負責，她為他等門，是希望能讓他感受那種有人為自己等門的溫暖。
柔柔的軟嗓以及體貼的心意，原蘭桂終於能體會為什麽男人回到家才能夠真正放鬆，因為這裏有他愛的人。
親吻她的臉頰，他輕聲說：“老婆，謝了。”
葉幼美瞬間紅了臉頰，抱著他的公事包，一臉古怪。
“怎麽了？”
“別這樣叫我啦……我會害羞。”
她的表情太可愛，他忍不住調侃，“寫床戲的時候你可是大膽得很呢。”
“那、那不一樣啊！反正、反正就是別這樣喊我，你快上樓洗澡，待會我會端牛奶上去給你。”居然糗她，可惡。
“美美，你真可愛。”說完這句，原蘭桂及時逃跑上樓。
不一會兒，葉幼美用保溫杯泡一杯熱牛奶上樓，順便替他搭配明天上班要穿的衣服，看見他的襯衫衣領皺了，也不怕費事地搬來燙衣服的工具，務必讓他西裝筆挺帥氣十足。
燙好衣服，她坐在他的床上等他回來說一聲晚安，結果半小時過去都沒等到人。
她納悶不已的走出他房間，本欲下樓找人，經過自己的房間時，一個想法閃過腦海，她推門而入，就著夜燈看見躺在她床上睡著的原蘭桂，他必定是累壞了才會走錯房間。
想叫又舍不得吵醒他，葉幼美替他拉好被子，設定冷氣溫度決定換房睡，原蘭桂竟一把將她拉上床。
“我就是想來找你。”不是故意走錯房間。
“不行啦！萬一被發現……”
“不會的，他們睡在樓下，把門關起來，我明天早一點起床就不會有事。美美，我們很久沒有獨處了，陪我睡好嗎？”他真的很忙，實在找不到其他時間跟她說話，唯一的時間就隻剩下擁她入睡。
“……我去關門。”
葉幼美很快又回到他的懷抱裏，原蘭桂一碰到她，自然地摟住，不到三秒鍾就完全睡死。
“你身上有玫瑰香呢，連沐浴乳也會用錯，你一定累壞了。蘭桂，我什麽都不能幫你，也不能公開照顧你，唉，你有黑眼圈了耶……千萬別太逞強，如果不行一定要說出來，要不然我會心疼的。”
現在的她又開始寂寞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會忍耐，雖然有點難受，但想到所愛的人每晚都會回到身邊，這樣也就足夠了。
把臉埋在他的頸邊，聞著他身上跟自己相同的玫瑰香，她也很快入睡。
翌日，葉幼美在他的親吻下緩緩醒了過來，他的吻輕輕柔柔如雨下。
“早，你讓我昨晚睡得很好。”疲憊因她的溫柔而消失。
她睜開蒙朧的眼瞥往鬧鍾，已經六點了，看見六便想起昨晚忘記提醒他的事情。
“唔……蘭桂，這個星期六記得要保留給我喔。”
“好，你再多睡一會兒。”
星期六，一個他們約定好的日子，即使他後來前往美國，她也沒忘記，每年的這個日子，她都會記得。
“姊，早。要不要吃早餐？”
葉幼美下樓來時，妹妹正好在用早餐。
“好啊。”
不見母親以及叔叔的身影，她知道每年這一天，他們會一同出門，中午過後才回來。
“哥呢？”
“出門了，沒說去哪裏。”原蘭荷咬了口吐司，乖巧地幫姊姊在吐司上塗了一層草莓醬。
葉幼美點點頭，坐在餐桌上等著妹妹進貢的早餐。
“姊，我先跟你說聲對不起，有關八月的cwt，我約好要跟同學去墾丁玩，所以不能去幫忙，對不起！”
“笨蛋，我又沒逼你非去不可，不能去就算了，我再找人就好。”事實上她也不曉得該找誰，已經習慣妹妹當左右手，有她在才能放心，一時間，腦海中也沒有半個人選名單，該找誰好呢？
“找哥去嘛！反正他這次幫你畫封麵，應該不會很排斥，你就帶他去見見世麵。”她非常樂意推自己的哥哥入火坑。
提及原蘭桂，葉幼美邊啃吐司邊盯著妹妹，“小荷，姊問你一件事，為什麽最近吃飯，你就很會掉東西，是右手不舒服嗎？這樣變成習慣不好喔。”
原蘭荷笑笑地又塗了一片吐司，幹笑幾聲。“我右手沒事，也不是習慣，這隻是我的一點小小樂趣，告訴你就不好玩，而且我想過一陣子就會結束了吧。”她說得若有所思。“姊，我還以為你是要問我姊姊變大嫂能不能接受呢？”
“嗄？！”妹妹語出突然，她驚詫萬分，沒想到她……
“哎喲，姊，幹嘛一臉吃驚？我是你們的妹妹耶，這種有趣的事情發生，怎麽可能逃得過我的眼睛呢。”捂著嘴笑的原蘭荷，表情說有多曖昧便有多曖昧，好似她正期待什麽事情發生。“而且你們還以兄妹相稱，實在是太吸引人了，不知情的人說不定會以為你們正在做禁忌的事情呢，嗬嗬！”
原本被妹妹點破的尷尬頓時轉為憂心，葉幼美起身賞了妹妹一顆小小爆栗。“你滿腦子究竟在想些什麽？”
“嗬嗬，就是……愛啊。”原蘭荷眼睛裏多出好幾顆閃耀的星星。“姊，等你嫁給哥之後就是我的大嫂了，既是姊姊又是大嫂，我好幸福喔，這樣我們一家人就不會再分開了耶。”
一家人……聽見這三個字，葉幼美內心也喜孜孜。
小時候沒有一個正常的家庭讓她安心，她一直渴望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家，她想要一份撼動不了的安全感。
“小荷，你不會反對？”
“拜托，這麽酷的事情，我幹嘛要反對？”
“你覺得媽會反對嗎？”
“女兒又是媳婦……我想一開始媽可能會不太能接受，不過就長遠來看，這樣最好不過啦，也不會有婆媳問題不是嗎？”原蘭荷簡單分析。
若是這麽容易就好了，她也希望一切順利。
“姊，吃過中飯我們去買漫畫好不好？”
“不行，下午我有事情。”
原蘭荷嘟嘟嘴，抱怨道：“喔，那我自己去，我要買三十六禁的漫畫。”
……有這種東西嗎？
中午過後，原蘭荷提著袋子快快樂樂出門去，兩點的時候，原敬恒和戴采玉回到家裏。
“幼美，沒出去啊？”經過這陣子休息以及妻子的照顧，原敬恒氣色明顯變好許多。
“待會兒要出門。”
“太晚就別出去了，應該會下雨。”戴采玉提醒她。
“我會帶雨傘，沒關係。”
“敬恒，你很早就起床，去睡一下。”
原敬恒沒有反對，戴采玉便陪著他進房午睡，留下葉幼美坐在客廳等人，她等了等，又一個鍾頭過去，仍是不見人影，也沒有電話，雀躍的心慢慢降溫。
在忍耐不住後，她終於打電話給原蘭桂。
“你在哪裏？怎麽還不回來？”
“我和客戶在談事情，美美，晚點再打給你好嗎？”
來不及再說下一句，電話已被切斷，葉幼美低著頭，神情滿是落寞。
“蘭桂今天是和喬茂企業談合作，喬茂企業的董事長很欣賞你哥，想讓他和他女兒認識。”戴采玉從房間走出來，突兀地說出這一席話。
葉幼美聽了神色緊張。“媽，你沒睡覺？”她們是最親近的母女，她卻很怕和母親獨處，那種無形的壓力總會讓她喘不過氣。
“年紀大了，睡得反而比較少。你哥對這次的合作案非常努力，喬茂董事長的女兒我見過幾次，大方有氣質，如果他們能結婚，你叔叔和我都會很高興。”
“嗯，我知道了。”葉幼美靜靜聽著，不發表任何意見，等母親說完才起身。“媽，我和朋友有約，該出門了，今天晚飯我不會回來吃，不用等我。”
她很鎮定地走出家門後，立刻攔了一輛計程車。
原來人的記憶真的很薄弱，盡管很想記住一件事，時間一久終究會忘記。
哥已經忘了，但她不想忘，一點都不想忘，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忘了，她也會記得，會永遠記住。
“爸……”
午後一場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雨勢傾盆，讓沒帶雨傘的人全身濕淋淋。
葉幼美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全身連內衣都濕透了。
她看見客廳裏除了熟悉的家人外，還有三名不認識的客人，其中還有一名年輕女性，她頓時明白了。
“姊，你怎麽全身都濕了？”原蘭荷驚呼。
“我忘記帶傘了。”她微笑解釋。“有客人啊，你們好。”
當下，她是女兒的身分。
原蘭桂見狀，心疼地起身上前欲關懷，葉幼美不著痕跡退開，伸出去的手遭到拒絕，他心一冷，不動聲色。
“快去洗澡，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不好意思，我先回房，你們慢慢聊。”她的微笑掩飾住狼狽，上樓的腳步輕慢，等上到二樓後，掛在嘴邊的微笑隱去，直到步入房裏的浴室，鎖住門後，她才頹喪地背貼著門板滑坐在地板上。
即使獨自一人，她也沒有哭。
沒有受到任何傷害有什麽好哭的？
對吧？
洗完澡後，葉幼美倒在床上，不知睡了多久，察覺到有股溫暖貼著她的額頭，睜開眼睛看見是原蘭桂，她立刻往旁邊挪去。
剛才夢見爸爸，她以為是爸爸……可惜終究不是。
“吃過晚飯了嗎？”即使她的動作很傷人，原蘭桂也沒有說什麽，他曉得她今天會那麽不對勁是在生他的氣，她一定以為他忘記了。
“吃過了。”
“美美，我沒忘，我早上已經先去看過媽了，我本來想找你一塊去，又希望你多睡一點才沒告訴你。別生我的氣好嗎？”
“我知道，管理員已經告訴我了。”
警報解除，他心情很好。“如果你不困，我們可以聊聊天……”這陣子他們都沒什麽機會聊天，好不容易熬過半個多月終於做出一點小成績，他也稍微能喘口氣。
“對不起，我很困，請你出去。”
她的神情太冷、聲音太尖銳，原蘭桂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到一點蛛絲馬跡，可惜未能成功。
“美美，如果你還在生我的氣，我跟你道歉，別不理我好嗎？”
“不用道歉，我沒有生你的氣。”
每一個字都說得這般冰冷還說不是生氣，他好聲好氣安撫，“是不是嫉妒了？”
她默無一言。
“我和陳小姐沒什麽的，雖然陳董事長希望我們能交往，不過陳小姐已經有喜歡的人，我們隻是作戲給雙方家長看而已，沒有告訴你也是怕你擔心。”
“我沒有擔心，真的很累想睡了。”她抓著被子連自己的臉也蓋住。
原蘭桂卻不許她閃躲。“美美，我們都不是小孩子，有什麽話就直說，不要放在心裏。”她不說，難受的是兩個人。
“我沒什麽話好說。”她賭氣不理他。
“那就看著我！”
“就說了我沒事，不想說話，隻想睡覺，你聽不懂啊？”
“你就是在生氣！”
“我沒有生氣！”本來沒生氣，卻被他愈說愈火大，是存心要逼她生氣啊！
“生理期嗎？”
……很冷的四個字，猶如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頓時讓火氣全熄滅。
葉幼美還很認真思索。“是差不多快來了。”就算本來很想發發雌威，聽見他這句話，也覺得好氣又好笑。“我沒有經前症候群。”
“那你告訴我是在不高興什麽？”若沒問出一個滿意的答案，今天兩人都別睡了。
“我沒……本來是想跟你一起去祭拜阿姨，以為你忘記了，等我到墓園才聽管理員說你很早就去卻沒跟我說，我就是在氣你這件事。”本來想說的是別的事情，可是她都還沒確定，說了也沒什麽用處，何況公司的事已讓他忙不過來，她不想製造其他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
原蘭桂幾乎能看透她每一個表情，自然也沒錯過她開頭的停頓遲疑，不過既然肯說了總比什麽都不說來得好。
“我是想讓你多睡一會兒。”
“要睡可以回來再睡，反正我現在每天都睡得很飽，少睡幾個小時沒關係。”再過一陣子，她也要進入趕稿地獄。
“現在還生我的氣嗎？”
“當然沒有。”
“明天我們要和陳董去喝茶，要不要一塊去？陳董還有個兒子，說要介紹給你認識。”
“好啊，我喜歡喝茶，認識新朋友也不錯。”有東西吃當然要去捧人場。
他隻是隨口問問，認定她不會答應，怎知……
“cwt不是快要到了，你一定很忙，還是不要浪費時間比較好，要喝茶，我改天帶你去喝。乖，快睡覺了。”
現在是怎樣？隨便問一問尋她開心啊？
“我不累，不想睡，我明天要去喝茶。”
“剛剛不是說很累？既然很累了，就快點睡，改天再泡茶給你喝，現在我唱搖籃曲給你聽。”原蘭桂硬是將她壓在床上，替她蓋被，然後開始唱五音不全的搖籃曲。
key不對，忽高忽低，詞錯誤，東拚西湊，魔音傳腦，亂七八糟，葉幼美捂住耳朵投降。
幸好他不太完美，這樣就不會英年早逝了。
隔天，葉幼美確定被扔在家裏，反正她本來也沒打算去，鬧鬧他罷了。
早上她窩在房裏看妹妹昨天買回來的bl漫畫，邊看邊笑得曖昧，腦子裏不時跑出一堆有的沒的旖旎畫麵。
下午，原蘭荷出門去看電影，她接到印刷場打來的電話說海報印好了，立刻殺過去取回。
房間不夠大，她將一百八十公分高的海報平攤在客廳，左看右看，無論怎麽看都笑得很滿意，過一會兒等欣賞完畢才卷起來放進塑膠套裏，等著八月帶去會場展示。
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她抬頭看見母親走入屋裏。
“媽，你們回來啦。”
“我不舒服先回來。”戴采玉捂著額頭，頭疼似是很嚴重。
“沒事吧？”
“沒事。幼美，你如果沒打算出門就坐下來，媽有話要跟你說。”
葉幼美聽話落坐.“媽，你要跟我說什麽？”
“剛才我和陳董他們去喝茶，媽很滿意陳小姐，希望她能和你哥愈快結婚愈好，你覺得呢？”
“為、為什麽要問我？”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媽知道你喜歡蘭桂，可那樣是不對的，你和蘭桂不適合。”
“我們並不是親兄妹。”
戴采玉搖頭，“喬茂企業有意和你叔叔的公司合作，而商場上最保障的方法就是兩家結為親家，我們彼此都很滿意對方，不希望事情有其他變數，所以媽希望你別再纏著蘭桂。聽媽的話，你跟蘭桂一點也不適合，你應該去找適合你的人，隻要對方身家清白，有正當的工作……說到工作，媽真的希望你去找一份正常的工作來做，成天待在家裏像話嗎？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你很懶惰都不工作，寫小說這種工作你也不好意思逢人便說吧？所以——”
“夠了！請你別再說了。”葉幼美低吼。
女兒每次都是乖巧聽她訓誡，沒聽過她這麽大聲和自己說話，戴采玉不禁嚇了一跳。
“請你別再說了……”她不是她的母親嗎？為何要說出這麽傷人的話？她以為她沒有心不會有感覺嗎？“我不愛談論工作是因為你討厭，所以我盡量不在你麵前說，我不到處說，也不是怕人指指點點，隻是生性低調，就算我今天做的是最棒的工作也不會到處張揚，我和其他人一樣也是認真工作賺錢，不偷不搶，甚至還沒有休息日，為什麽你總是無視我的認真？是不是因為我選了和爸爸同樣的工作，所以你很不高興？”
戴采玉沉下神色，不悅道：“寫小說能賺什麽錢？更何況遭到退稿的話，就等於做白工，你以為你有多少青春可以浪費在這種毫無保障的工作上？你已經二十六歲了，難道不懂得為自己的將來想想？”
“至少我很快樂，跟爸爸一樣樂在其中。”記憶裏，父母經常為了這件事爭吵，爸爸的快樂母親永遠不能理解。
“寫那種不能大賣的書有什麽值得快樂？你和你爸都太不切實際！”
“我知道你很氣爸爸完全不懂你維持這個家的辛勞，可是爸爸他都懂，所以更努力，隻是運氣不好，才會抑鬱而終。你一直想和他離婚，可是因為我這個女兒，你不能早一點離開爸爸，看見我就好像看見那個你認為很無能的爸爸，所以你很討厭我，對吧？”
“你一直希望我別學爸爸，不斷逼我要用功讀書，我知道的，你很在乎麵子，嫁給了有錢的原叔叔，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輸得太難看，可惜我不是念書的料，不能贏過原蘭桂！媽，為什麽不幹脆坦承你想要的女兒隻有小荷，根本就不想要我呢？”
戴采玉看著女兒，慘白著一張臉說不出話來。
“美美，不許這樣對你媽媽說話！”原蘭桂在門口終於聽不下去而走進來阻止。
“這是我們的事，你這個外人別插手！媽，說啊！為什麽不誠實以對？既然不想要我，為什麽當初還要帶我走？不要我就別假裝對我好，至少我還能陪爸爸走完最後的路，不會讓他孤零零一個人離開，為什麽不說啊？你說啊！就算是為了錢拋棄我們父女，也不會有人說你的不是，因為是我和爸耽誤了你不是嗎？”
啪！
一個清脆的巴掌聲終於停止葉幼美的憤慨，打人的是原蘭桂。
“夠了，別再傷害你媽和你自己。”這一巴掌，他打得心痛。
葉幼美冷冷地笑，受傷的神情全數斂下，隻餘滿滿的防備。
“自以為旁觀者清是嗎？”
“美美，別再說了。”她的眼底有恨讓他更痛。
“原蘭桂，我一直沒告訴過你，我很恨你！”壓抑已久的叛逆全在此時爆發。
她討厭媽媽、討厭不守信用的爸爸、討厭小荷奪走所有的關注、討厭搶走媽媽的原叔叔、討厭對她假裝親切的原蘭桂，而最討厭的是破壞這一切的自己。
奪門而出時，她淚眼迷蒙，天空又下起雨來。
她全身濕淋淋，心也濕透了。
楚月不負責任大辭典——
本章並無任何詞匯需要解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