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動菩提,葉搖金輝,當一縷金燦的陽光自菩提葉間灑下,隨即便被絡繹不絕的香客給踩在腳下。


    位在妙香山頂的若初寺一如往常的香火鼎盛,即使時間已是午後,人潮依舊不斷。


    「討厭,早知這若初寺距離這麽遠,當初就該乘轎過來。」


    抱怨聲才出,一抹勤快的人影立刻自腰間抽出一條白帕,俐落的朝一旁的大石拂去,沒幾下,便把上頭的塵土給撣得一幹二淨。


    「小姐,您這邊請坐。」


    路曉香——六歲時父母雙亡,因此被鄰近好心大嬸一塊帶到王府做事,由於性子勤快憨直,而且相當「好調教」,因此被總管相中,派給嬌蠻挑剔的王珍珠當貼身丫頭。


    這一服侍就是十年,勤快憨直的性子不變,不過卻多了奴性;主子說東她就往東,主子說西她就往西,絕無二話,逆來順受,奴性堅強到某種極致。


    「我什麽身分,你要我坐在石頭上?」王珍珠一臉不悅。


    「可這兒沒有亭子……還是奴婢到附近找找,看看是否有亭子或是供人歇息的茶館?」路曉香認真地問,白麵團似的圓潤臉蛋因使命感而顯得精神奕奕。


    「得了,你想要我等到什麽時候?」王珍珠才不想與自己的雙腿過不去,暗自翻了個白眼後,便勉為其難地踩上綠草,來到大石邊坐下。


    「那奴婢替小姐準備茶點,請小姐稍待。」


    王珍珠坐定後,路曉香沒有因此而輕鬆,反而更加忙碌了。


    隻見她俐落地卸下肩上沉重的大包袱,然後自裏頭拿出一個雕工精致的木杯和一隻水囊。


    拿著水囊,她將裏頭液體注入木杯裏,接著恭恭敬敬的奉上。「小姐,來點冰鎮梅子汁吧。」


    「誰做的?曉得我的口味麽?」王珍珠挑剔地問。


    「是奴婢做的,完全照您的喜好,隻摻了一匙蜜糖。」


    「那就好。」纖纖玉手這才接過瓷杯。


    「小姐,請用芙蓉糕。」又自包袱裏端出一個竹籃子。


    「擱著。」


    「是。」路曉香貼心的將芙蓉糕擱在王珍珠伸手可及的大石上。


    「你說那穿黃紗襦裙的女人生得如何?」腿歇了,渴解了,王珍珠終於有興致開始爭妍比美了。


    沒錯,她到若初寺並非為了求神拜佛,而是聽說附近縣城的女兒家都會來此參拜,才會特地走上這一遭。


    自小她就對自己的相貌有自信,因此總愛到外頭露露臉,讓路上的男人為她的美貌神魂顛倒,順道也讓其他高傲的女人自慚形穢,雖然這次沒能如願抵達當初的目的地  若初寺,不過這菩提碎道上人來人往的,也夠她比較了。


    「小姐說的可是三尺外,頭上簪了支綴玉銀釵的姑娘?」路曉香不得閑,自包袱裏又抽出一把碧絹花扇,恪盡職責的為自家主子扇風解暑。


    「就是她沒錯,五官是生得不錯,不過就是少了股雅韻,你說是不是?」


    「奴婢不懂雅韻的意思,所以看不太出來。」路曉香誠實道,不過話才出口,耳邊驀地傳來一抹極輕的笑聲,她一愣,本能地轉首往左右兩旁查看,卻沒發現半個人影。


    納悶地撓撓腮,她想應該是自己聽錯了吧?


    「你這蠢腦袋,雅韻就是指高雅的韻致,懂了沒?」狗奴才就是狗奴才,連話都說不通!


    「嗯……哦……」還是懵懵懂懂的模樣。


    「算了算了,那你說,是本小姐美還是她美?」問得直接。


    「嗯……」路曉香又開始認真盯著該名姑娘,直到黃影漸行漸遠,卻始終沒個定論。


    「你究竟遲疑個什麽勁!」


    「奴婢覺得小姐和那名姑娘長相不太相同,因此不知道該如何比較。」路曉香再次老實的將心裏話說出來。


    「你——」真想賞這蠢丫頭一巴掌!不過人來人往的,麵子總要顧,因此王珍珠深吸一口氣,纖纖玉指悄悄點了下甫路過的紫衣女子,決定給眼前的蠢丫頭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好,那本小姐再問你,我與那名紫衣姑娘相比,誰的身材較好?」語畢,王珍珠頗有自信的將腰杆打直,將凹凸有致的身段擺放得更加風情。


    「這個嘛……」又想了好久。


    「到底如何!」


    專注地看著紫衣姑娘許久,路曉香終於開口,不過卻是一臉羞怯。「奴婢覺得……覺得那名姑娘可能比較會生,而小姐可能比較不會生……」話到了後頭,幾乎像是蚊蚋振翅。


    「什麽」這是什麽狗屁倒灶的爛答案?這丫頭存心惹她生氣是不是!


    就在王珍珠氣得全身發抖的同時,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可能說錯話的路曉香,卻又敏感地捕捉到一抹幾不可聞的笑聲。


    雖然笑聲極淡極細,可她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那笑聲飽含戲謔,而且發出的時機無巧不巧正是她將話說完的同時,莫非有人在偷聽?


    思及此,她又左右張望,隻想知道是誰偷聽。


    「你這個死丫頭,說錯話還敢這般漫不經心?究竟有沒有將我放在眼裏?」王珍珠不著痕跡地朝路曉香的大腿擰了一把,而後者立刻吃疼的低叫了一聲。


    「小姐對不起。」挨了疼,路曉香總算發現自己做錯事,於是連忙道歉。


    「哼!你以為賠不是就有用了麽?好好的興致全讓你給破壞……天!」氣憤難消的怒罵,頓時消音在那驚鴻一瞥間。


    望著五尺外那玉樹臨風的瀟灑男子,王珍珠早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麽,隻能呆愣的張著小嘴,止不住的臉紅心跳。


    好一個英俊瀟灑的男子啊!昂藏挺拔的身軀一眼望去已是不凡,更遑論那一身雍容華貴的氣度更是教人心顫……雖然不曉得身分,可她確定該名男子來曆必定不凡。適才他的目光似乎往這邊瞧了幾眼,莫非是對她有意?


    捧著發燙的臉蛋,王珍珠感覺到他就是自己的天命真子,雖然他已轉身離去,不過她一定要知道他的姓名!


    自大石上起身,王珍珠沒有任何猶豫的朝男子消失的方向快步走去,而不停賠罪的路曉香這才發現不對勁。「小姐你要去哪兒?那裏不是回府的路啊!」


    遠方,王珍珠充耳不聞,隻是專心地尋覓神秘男子的身影。


    「小姐?」看著自家小姐愈走愈遠,路曉香匆忙將身旁的東西全收進包袱裏後,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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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的大樹實在太過蓊鬱,枝繁葉茂的將陽光全阻隔在外頭,以致整座林子顯得陰森又荒涼,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小姐,這、這地方似乎不太對勁。」路曉香膽怯地躲在王珍珠身後,眼觀四麵、耳聽八方的緊盯著四周,就怕某個角落會突然竄出不幹淨的東西。


    「哪裏不對勁了?」芳心怦然,陰森的林子看在王珍珠的眼裏竟成了一座幽靜夢幻的綠地。


    「奴婢也說不上來,隻覺得恐怖……小姐,我們離開了好不好?」話才說完,就不知打哪兒吹來一股冷風,駭得路曉香差點彈跳起來。


    「你急什麽,先快幫我找個人。」王珍珠將人拉到了前頭。


    「什、什麽人?」路曉香被嚇得有些結巴。


    王珍珠雙眼迷蒙地說:「一名公子,一名長相相當英俊的公子。」


    不料她話才說完,身後就傳來一串猥瑣的笑聲。


    「哈哈!美姑娘說的可是本大爺?」兩名大漢忽地自陰暗的角落現身,麵貌普通,但眼神卻淫穢得令人作嘔,讓高傲的王珍珠氣紅了雙頰。


    她想也不想的立刻反唇相稽:「你們兩個醜八怪也配說俊?我呸!」


    聞言,兩人惱羞成怒,笑臉一轉,變得猙獰嚇人。


    「好一個嘴巴毒辣的千金大小姐,本來看你頗有姿色還想好好逗弄你一番,不過看來你比較需要被人教訓教訓才是。」他們兩人乃是他縣在逃的通緝要犯,相準了若初寺裏有供品可吃,因此藏匿在附近樹林,原本打算待幾天風聲淡了後就要離開,不料卻有兩隻小羊送上門。


    「你、你們想對我家小姐做什麽?」饒是遲鈍如路曉香,這會兒也覺得事情不對勁了,因此想也不想便跑到王珍珠身前護著,肩上的包袱也被她當作盾牌拿來護身。


    「孤男寡女在一起能做什麽?」兩人相視一笑,臉上猥瑣的表情讓路曉香和王珍珠兩人瞧了心驚。


    「不要臉!我可是白桃縣城王府千金,我爹與縣太爺素來交好,你們要是敢碰我一根寒毛,我爹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王珍珠以為搬出家世就能讓兩人打退堂鼓,不料卻換來更得意猖狂的笑聲。


    「哈哈,那更好,待我兄弟二人將你吃幹抹淨後,再拿你的性命跟你爹勒索點跑路費。」兩人二話不說便將祿山之爪伸向王珍珠,後者嚇傻了,全然忘了要閃,幸虧路曉香忠心護主,拿著沉甸甸的包袱對著狼爪就是一番胡捶亂打。


    「走開走開!不準你們碰我家小姐!」


    「麻煩!」吃了疼,兩人其中一人往路曉香臉上招呼了一個巴掌。


    啪地一聲,路曉香瞬間被打跌至草地上,左臉頰上頓時多了一個巴掌印,而王珍珠卻因這可怕的巴掌聲而自驚嚇中回過了神。


    完了完了,這會兒她真是遇上麻煩了!要是不快點逃,她鐵定會被眼前兩個醜八怪給糟蹋……不行,她一定得逃,一定得想個辦法逃走!


    「不、不準……不準你們碰我家小姐。」剛剛才被人打跌至草地上的路曉香,卻頑固地爬了起來,神色雖然恐懼,可卻堅強的以顫抖的身軀保護著王珍珠。


    即使她早已嚇得手軟腳軟,可奴才保護主子理所當然,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眼前的兩名惡徒欺負她們家小姐的!


    「滾開!」直接將人推開。


    「不要!我不準你們碰我家小姐!」又自草地上爬了起來。


    「大哥,這婢女還真是難纏。」路曉香的頑固讓兩人動了氣。


    眼見一旁的王珍珠被嚇得魂飛魄散、動也不敢動,為首的壯漢將注意力放到了路曉香身上。「先解決掉她。」


    「您的意思是……」


    「雖然是普通貨色,不過你就將就一下吧!」壯漢猥褻的笑了笑,指著不遠處的草叢。


    「為什麽是我,難不成大哥你想獨享這女人?」


    「什麽獨享?不過是我先上而已,待我享用完畢,還是輪得到你。」


    「那為什麽是你先?這不公平!」


    「你敢頂撞我?我可是大哥,你敢跟我搶?」


    兩人愈吵愈凶,最後甚至動起手來,一旁早就想逃的王珍珠見狀,曉得機不可失,相準了來時路後,便忽然扯嗓大喊一聲:「官爺救命!」


    兩人聞言,果然在片刻間慌了手腳,而逮著這個機會,王珍珠顧不得形象,撩起裙擺就往前奔。


    而後頭的路曉香見狀,先是一愣,才遲鈍的想起自己也該跟著跑,因此連忙跟上王珍珠的腳步;因為平時苦工做慣,腳力練得不錯,一下就跟上了。


    「大哥,人跑了!」


    「人跑了就追啊!還愣著做什麽!」壯漢氣急敗壞的對著笨頭笨腦的手下咆哮,接著就朝兩人的方向追去。


    男人終究是男人,腳程就是比女人快,不消片刻他們就追上了兩人,眼看伸手就能將人逮到,不料王珍珠早有對策,隻見她玉手一推,竟將身後的路曉香推向了兩名惡徒。


    略微圓潤的身子雖然一點也不重,可突然迎麵而來也讓兩人措手不及,眼看三人跌成一堆,王珍珠鬆了口氣,不過還是卯足了全力繼續往前奔,再也不回頭。


    「小姐?」望著那幾乎就要消失在林間的纖影,路曉香慌了、亂了,腦海裏想的都是適才那一雙將她推入虎口的纖纖玉手。


    小姐為什麽要這麽做?小姐不要她了嗎?


    錯愕、驚駭、悲痛、空虛……交織錯亂,成了一張巨大的網,將路曉香勒捆得幾乎無法呼吸,不須臾,慘白的圓臉上多了兩串晶顫的淚珠。


    「可惡!到嘴的天鵝就這麽飛了。」


    「不過至少還有顆肉包子可以解解饞。」


    兩人又氣又怒,急著將情緒發泄在路曉香身上,因此手腳開始不規矩地撫上她有點圓又不會太圓的身軀。


    本以為這般圓潤的身軀該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不料指腹下那比絲綢還要柔細滑嫩的膚觸卻教兩人瞠大了眼,而那柔軟彈性的臉頰更讓人瞬間驚豔的起了一股巨大的饑渴。


    不多想,兩人一臉淫欲的就要往路曉香身上撲。


    「不要不要!你們走開!」頸邊那惡心的觸感讓路曉香自悲愴中回了神,眼看兩張惡心恐怖的臉孔幾乎就要貼上自己,路曉香一邊手腳並用地往後退去,一邊扯嗓尖叫了起來。「救命啊!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嗚嗚……」


    「救命?咱們在這裏待了三天,從來就沒看過半個路人,你就死心吧!就算你叫破了嗓子也不會有人聽到的,哈哈哈!」


    「誰說的?」無預警地,一抹低醇慵懶的男聲突然插入笑聲之中。


    「公子救命!」一瞧見有人出現,路曉香立刻眼淚汪汪的大喊求救,而在興頭上的兩人則是一臉警戒地瞪著憑空出現的男子,捉著路曉香往後退了兩大步,一臉誓死也要捍衛到嘴美肉的惡狼模樣。


    「你是誰!」


    「在下乃是溫文俊逸、玉樹臨風、彬彬有禮、高風亮節、清心寡欲的華元樸。」低醇慵懶的嗓音令人聞之如沐春風,華元樸微笑地看向驚慌失措的路曉香,安撫她慌亂的心。


    「什麽?」娘的!哪來的瘋子?


    「在下明白二位對在下的風采是萬分景仰,不過好話不說第二次,所以容在下無法再次回答二位。」


    沒想到頭一回迷路就讓他遇上兩個衣冠禽獸,原本隻想暗中相助,可他萬萬沒料到這差點被人給辣手摧花的女子竟是「她」!


    猶記得一刻鍾前,她還在菩提碎道上不斷的用她單「蠢」的誠實自掘墳墓,怎麽這會兒卻跑到了狼窩裏?


    「哼!好狗不擋路,瘋子也一樣。識相點就裝作沒看到盡速離去,否則別怪咱們心狠手辣。」兩人自靴間各掏出一把匕首,不斷的在空中揮劃。


    「公子小心。」路曉香顧不得臉上的傷,忍著疼痛朝華元樸喊了聲小心。


    溫溫地朝路曉香點了下頭回應,華元樸才又開口:「說得好,好狗實在不宜太擋路,瘋子也該滾邊去,所以麻煩二位讓讓。」說著,竟舉步朝兩人走去。


    「你敢反罵咱們!」


    「是又如何?」原來他們還聽得出來。


    「站住!」


    兩人臉色更形猙獰,手上的刀子一晃一晃地讓路曉香看得更加膽戰心驚,然而走在刀口邊緣的華元樸卻是充耳不聞,反而雍容閑散的繼續往前走,那姿態仿佛是在自家花園賞花一般。


    「咱們可警告你,刀劍無眼,你要是敢再靠近,就別怪咱……啊  」


    華元樸出手在電光石火間。


    紫緞袖影才翻,十數道銀光已劃過空氣直達兩人。


    刹那間,伴隨兩聲直達天際的淒厲慘叫,前一秒猶在叫囂的兩人已倒地不起,並開始以極其怪異的姿勢在草地上痛苦哀嚎翻滾。


    被那鬼哭神嚎的哀嚎聲給嚇著,完全沒看到事情經過的路曉香隻能呆若木雞地愣在原地,渾身打顫地瞪著腳下的兩張麵孔迅速變得慘白扭曲,直到她瞥見兩坨染血的針包。


    她赫然發現那兩坨針包竟然是……男人的那裏!


    尖叫一聲,她害怕的拔腿就往前衝。


    「前頭可是樹,你想頭破血流麽?」華元樸眼明手快地拉住那橫衝直撞的小爆竹。


    「我……」路曉香顫巍巍地將頭抬起,她的臉慘白無血色,左頰紅腫如山。


    這一切看在華元樸的眼裏,令他皺緊了眉頭。「你得去看大夫才行。」


    「大夫?」嚇傻的路曉香根本無法思考,隻能傻傻的將話重複。


    「不過在那之前,你可別說你要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


    「沒錯,女人的這句話,我可是聽到怕了。」一頓,又道:「瞧你一臉魂不附體的樣子,我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耳邊那慵懶的嗓音讓人覺得好安心,聽著聽著,路曉香總算能自恐懼中緩緩回神。眨眨眼,看著眼前那自惡徒手中救出了她的華元樸,唰地一聲,雙腳就往地上跪。


    「多謝恩公相助,恩公大恩大德小女子沒齒難忘,請在此接受小女子一拜。」語畢,連著磕了三個響頭。


    對於路曉香的慢半拍,華元樸有些哭笑不得。「行了,你要真的對我心存感激,別對我以身相許就行了。」他隻要求這一點。


    「是,都聽恩公的。」


    華元樸忽然挑眉。「你說什麽?」


    「是,都聽恩公的。」路曉香聽話的將話又說了一遍。


    看著眼前那一雙比溪水還要澄澈的大眼,華元樸黑眸一閃,俊俏的臉蛋上忽地浮起一抹玩味的笑痕。


    難得啊難得,行走江湖一年多,他還是頭一遭不被人「覬覦」呢!


    望著自始至終都沒露出一點情意的路曉香,華元樸又是開心又是安心。


    「小女子非常感激恩公的救命之恩,不知恩公有沒有什麽事需要幫忙,小女子一定在所不辭。」


    「哦?你可曉得白桃縣在哪個方向?」


    「曉得,小女子正是白桃縣王府家的婢女,小女子這就為您帶路!」想到自己能夠替恩人做事,路曉香雙眼瞬間亮了起來,然而當她的視線不小心瞥到地上兩人,神情卻又瑟縮了下。「恩公,那……這兩人該怎麽處置?」


    「處置?」這丫頭不是多此一問麽?「你說在我賞了他們這麽多銀針後,他們還能有什麽﹃作為﹄?我想應該不用再另外處置了吧?」除非她認為這點懲罰還不夠,想再讓他們的大頭也遭殃。


    「……」路曉香無言。


    「好了,走吧。」


    他下手自有輕重,那些銀針不會要了他們的命,不過往後要人道是不可能了;覷了眼地上的兩坨針包,華元樸很滿意自己替這世間除了「兩害」。


    一個時辰後,路曉香抱著包袱,領著華元樸踏入不大不小的白桃縣,然而就當她打算開口詢問華元樸想要到白桃縣的哪裏之時,前方卻突然奔來一抹人影。


    「曉香!原來你沒事!」巴嬸驚喜地捉住曉香的手臂。


    「是啊,多虧恩公挺身相助,曉香才能平安脫險。」


    「恩公?」巴嬸圓潤的臉龐被黑煙薰得有些灰,隻見她困惑地仰首望著俊逸挺拔的華元樸,實在記不起適才王府發生大火時有看過他,倒是被他那俊逸瀟灑的風采給弄得有些臉紅。「是這位公子自火場裏將你救出的?」


    「火場?不是啊,恩公是在樹林裏救了曉香。」想起在樹林發生的事,路曉香身子又是一陣輕顫。


    「樹林?你不是跟小姐一起回府了麽?」一個時辰前,小姐雇轎回到了府裏,她瞧那轎身大,還以為這丫頭也坐在裏頭呢。


    「小姐……有事要曉香去辦,所以曉香沒有和小姐一塊。」對於王珍珠棄她於不顧的事,路曉香隻字未提,然而她臉上那一閃而逝的受傷卻沒逃過華元樸的眼睛,黑眸微閃,他直覺事情另有蹊蹺。


    「是麽?那你的臉……」巴嬸正想細問,卻被華元樸打斷


    「王府發生何事了?」


    「火災啊!」巴嬸開始比手畫腳形容適才發生的大事。「小姐才回府沒多久,主屋那兒就突然起了火,咱們急著想去救火,可那火又大又猛,讓人想靠近都靠近不得,火勢適才才控製住,可小姐一家人卻都……唉!」


    「什麽」路曉香真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如今縣太爺正在府裏調查呢,幸虧你沒同小姐一塊兒回來,否則連你也遭殃!」


    「怎麽、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呢?」路曉香腦子都亂了。


    「哼!這就叫報應,誰教王家為富不仁,才會遭人放火。」一頓,巴嬸又道:「你也不用太替小姐傷心了,反正她從來就沒善待過咱們這些做下人的。」


    白桃縣裏,人人都曉得首富王員外手下有三間當鋪,家產沒有萬貫也千貫,不過為人卻是吝嗇刻薄,壞事不知做過多少,因此大夥兒都猜測這把無名火起因不單純。


    「可是……」路曉香還是無法接受這事實,畢竟是跟了十年的人,她又怎能真的完全無動於衷?


    「所以王家人都死了?」華元樸問。


    「老爺夫人、三名姨太太、公子小姐,半個不留,適才有兩家大戶來招人,陳府挑中了我,我正趕著回家報消息呢。」一頓,看向路曉香。「就是可憐這孩子了,自小沒父沒母的被人帶到了王府做事,十年來從沒過過一天好日子,這下子又沒了棲身之所,真是可憐唷!」


    聞言,華元樸也看向身旁的路曉香。


    隻見她似乎猶在為王府的憾事而震驚,原本才恢複一點精神的臉蛋此刻又被一股無助給籠罩,整個人顯得彷徨無依,看起來真是可憐極了。


    雖然她沒說剛才為何會一個人待在那林子裏,不過照她適才的反應來看,他多少猜得出事情的經過。一個能將人抓來當替死鬼的小姐,在她手下做事不用想也曉得有多辛苦,也真虧這丫頭能如此誠心誠意的對待她家小姐。


    想起上午她在菩提碎道上服侍人的功夫以及不纏人的性子,華元樸心思一轉,突然有了個念頭……


    他用扇柄輕輕點了下眼前小小的肩膀。「還好麽?」


    眨眨眼,路曉香強迫自己自震驚之中回神。「多謝恩公關心,曉香沒事。」


    說謊!瞅著那明顯就是六神無主的小臉,華元樸也不戳破,隻問:「我身邊正好缺個丫鬟,你想不想跟著我?」


    「咦?」聞言,不止巴嬸,就連路曉香本人也嚇了一跳。


    「在菩提碎道上,我見你手腳勤快又俐落,服侍功夫忒是了得,若你肯跟著我,一個月我給你五兩銀子,額外包吃包住,你覺得如何?」


    聽見一個月五兩銀子,巴嬸立刻發出一串驚呼,而路曉香本人也瞠大了雙眼,不過卻是為了另一件事。


    「原來那笑聲是恩公發出來的,是您偷……呃。」偷聽兩字似乎不適合用在恩公身上,路曉香連忙用雙手捂住嘴。


    華元樸發出輕笑。「不過我並非在固定一個地方做事,若要跟著我,就要有奔走四方的心理準備,你認為如何?」


    「這……」


    「就這麽辦,曉香你就答應了吧!一個月五兩,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差事了。」就在路曉香猶豫的當下,一旁的巴嬸已當起說客來了。


    「可是……」一日遭逢兩個劇變,路曉香覺得一切都變得很不確定,一時之間也無法決定。


    「我隻是給個提議,決定卻是在你,並不勉強。」天曉得多少女人想巴著他不放,這丫頭卻能這麽遲疑,華元樸有些感慨地摸著自己的臉,心裏卻又矛盾的欣喜她的與眾不同。


    「我……」看著眼前斯文俊逸的華元樸,路曉香思緒百轉千回。


    她服侍小姐十年了,然而小姐雙手一推,輕易地就將她遺棄了,而她與他隻是初識,他卻行俠仗義救了她……她的命是他撿來的,沒有他,她的下場絕對不會比小姐好到哪裏,他有恩於她,她還猶豫什麽呢?


    她雖沒讀過書,可知恩圖報的道裏還是曉得的。


    「是,小女子願意跟著恩公,不過小女子不要銀兩,隻求一輩子待在恩公身邊償還您的大恩大德。」


    「不要銀兩你瘋了麽?」一旁的巴嬸反應比華元樸快。


    「不是的巴嬸,因為這位公子有恩於我,因此曉香得報恩才行。」說著說著,路曉香還真的露出滿足的笑容,然而她這一笑,卻扯疼了臉上的紅腫,秀眸頓時又是一陣淚光。


    「你肯定是瘋了!」


    「曉香沒瘋,曉香隻是……」


    沒待路曉香將話說完,巴嬸早已氣呼呼地走了。


    要不是她才跟陳府簽了約,她一定馬上毛遂自薦,可這蠢丫頭卻將這麽好的條件往外推看不下去,看不下去!


    巴嬸走後,華元樸隻是挑眉問:「有沒有人說你很傻?」


    「有是有,可是小女子什麽都肯學,什麽都肯做,絕對不會怠慢恩公的!」以為華元樸是在嫌她,路曉香急忙替自己解釋。


    挑眉看著那絕對是會錯意的小丫頭,華元樸又是一陣輕笑,接著逕自往前走了去。


    「恩公您要上哪兒去?」路曉香抱著包袱跟了上去。


    「喚我主子。」華元樸出聲糾正,恩公這兩個字還真聽不習慣。


    「是,主子。」


    「也別喚自己小女子。」


    「是,也別喚自己小女子……呃,不喚小女子,那小女子該怎麽稱呼自己?」愣愣反問。


    「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子姓路,名叫曉香。」路曉香有問必答。


    「那往後你就喚自個兒曉香吧。」他不愛派頭,更不愛將身邊的人當成狗。他花錢請她服侍他,圖的隻是個享受,並非為了虛榮。


    「咦?」路曉香嚇了一跳。「可是這樣對主子非常不敬。」


    「主子我高興就好,你有意見?」他斜眼看她。


    她哪敢?路曉香連忙將頭搖成博浪鼓,華元樸見狀,才滿意地勾起嘴角,邁開步伐繼續往前走去。


    「主子您要上哪兒去?」


    「自然是找大夫幫你療傷。」


    「不用了,不過是一點小傷,曉香不敢浪費主子的錢。」路曉香連忙搖手。


    「小傷也是傷,何況看大夫是我的意思,你想忤逆?」華元樸故意端起主子的架子,不想浪費時間與她爭論這種問題。


    「曉香不敢。」路曉香果然聽話地垂下頭。


    「那就帶路。」


    「是。」雖然極不好意思第一天上工就花了主子的錢,可路曉香還是聽話的帶著華元樸往醫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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