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謖凝立思緒橫飛,秋瞳飄向死去的“自己”,喃喃道:


    “哎,這具屍體亦陪伴我30餘年,還需要將其掩埋,不過太可惜了…”


    言畢,“叮“兩滴晶瑩的液體從她的美眸順著臉瑕淌流至襟;她童年頗為不順,有些恨世嫉俗,尤其對地主厭恨之極,好不容易能接受了,李卿武又死得不明不白;又念及家中一雙兒女還有妻子陳若曦,心中更為傷心。


    正思之際,森林裏忽然響起密又快的腳步聲,她急忙彈指撣淚,恢複了冷漠,舉目遊望。


    “簌簌”聲起,林中緩緩走出幾名衣著狼狽,疲憊不堪的男人,他們均捧手朝四麵八方大喊:


    “四爺…”


    李謖瞧清來者,百感複又湧上心頭,卻銀牙緊咬,心中暗自鼓氣:


    “我不能這麽懦弱,應該自信繼續活下去,而且他們幾人還能活下來,還是需要為以後做打算!但現在…”


    原來,幾人正是李氏族人。


    李盛眼睛布滿血絲,神情萎靡,兩天兩夜又驚又怕,但條見地上那淒慘的屍體,整個人懵了;強忍那股天旋地轉的難受感,使出全身力氣奔向屍體,邊跑邊嚷:


    “找到了!四爺啊…”


    少頃,幾人已奔至李謖麵前,“噗”趴在了屍體上,傷心欲絕,嚎啕大哭;哭聲震人心脾,令變成女人的李謖看得十分感動,皓齒微張,響起極為嬌柔的聲音:


    “哎,人已身死,何必傷心難過呢,人還需繼續向前,你們都是我大唐軍士?”


    語音嬌柔清脆,有如黃鴛啼穀,又似荷葉滴露,悅耳動聽,優美至極。


    李盛乍聞之下,不由得回首,驚大了雙眼,凝目細看,隻見嬌滴滴的美人在旁;不過男兒有淚不輕彈,眼下卻是正處傷心時,心中亦是驚起漣漪,暗道:


    “這女子當真美貌絕色,聲色俱全,但她怎會出現在此地…”


    心中困惑叢生的他,不由瞅上她那一張美豔驚人而無可挑剔的臉,問:


    “姑娘,你何時到此地,可見到有其他人,或是這個人臨死前有什麽交代?我們是他的仆人,有話竟可直說”


    李謖卻對其問話置若罔聞,一動不動,連眼睛也不眨一下,更別提回答了。


    李盛眉頭緊皺,舉目望了一圈衣衫不整,血跡殷殷的兄弟們,心中苦笑:


    “我們的確是有幾分狼狽,恐怕這絕美的小姑娘被嚇到了”


    轉眼輕掃李謖,見其衣著不凡,氣質出塵,驀然一見地上長劍還有寶駒,便知曉來頭不小,應該是大戶人家,連忙覆手從腰間取下一枚令牌,遞至李謖麵前,急道道:


    “姑娘不用害怕,我看你也應當是唐人,我們是大金鎮的將士,我叫李盛…”


    李謖心中有點好笑,暗思著:


    “你們幾人的底細我還不一清二楚嗎,就你李盛年輕少壯,肝火旺,跟莊子一個寡婦勾搭有一腿,每晚在床上快活…”


    待李盛話音匍落,她也取出一枚金色雲龍令牌,讓幾人有些頗感意外,不過乍見令牌上那“安陽”兩字之後,紛紛驚愕無比,眾人都錯愕望向領頭的李盛。


    “傳聞安陽公主貌若天仙,體若偏鴻,身似瀅雪,有大唐第一美人之稱”李盛又偷瞄了幾眼李謖後,便已暗定:


    “眼前少女全都對上號了,定然是公主了!”


    於是連忙彎身半跪在地,抱拳作輯,行禮道:


    “見過公主”


    其他人亦跟著行禮道:


    “拜見公主…”


    李謖頜首仁立,淡淡道:


    “嗯,起身吧,不必多禮,對了,這是發生什麽事兒了…”


    她也不過是故意有此一問,心道:


    “我不能漏了破綻,身上發生的故事,太過匪夷所思,聞所未聞,絕對不可以讓旁人曉得,一來,李果兒身份非比尋常,若是走漏風聲,我豈不是殺死了真正的公主,或者是貿然回李家,恐遷禍端!”


    “謝公主!”眾人聞聲便起;李盛端詳著她,也開口講述起事情經過:


    “事情是…”


    半盞茶的時間,李謖一字都未聽進去,心中思考著自己的事。


    “小人剛才不知是公主殿下,多有冒犯,還請見諒”李盛道。


    李謖思緒被打斷,回神輕歎:


    “原來如此,沒想到你們居然遭遇如此遏難,不過屍體要是運回嘉州必定腐爛了,還是拾來幹柴將其燒了,把骨灰裝好運回去?”


    李盛雙眉一整,驚異呼出:


    “公主萬萬不可,我家主人的屍體燒了豈非連個全屍都沒有了,應該就地掩埋,過些日子我們再回來將白骨完整送回嘉州故土!”


    李謖眉睫一挑,抱歉道:


    “不好意思,就依你們所言吧”


    丘匕日寸,大金重鎮。


    大唐的殘兵敗卒們正陸續回攏,不過三軍暴骨,軍營略顯混亂,好在趙雷派遣的平戎二百輕騎已至,倒也穩定了軍心,不至於如無頭蒼蠅亂轉。


    平戎輕騎校尉司馬宏毅差遣著平絨輕騎收拾著狼籍不堪的軍營,一具具屍體被抬至校場中間,邊上圍著僥幸餘生的士兵;眾人雖都臉上布滿疲憊,眼裏閃著血絲,不過麵容肅然而凝重,都在為大金鎮守士的亡魂們黯然傷神。


    忽地,一陣“咚咚”聲由遠及近,奔至營口,看守士兵滿臉疑惑,驀然一雙眼睛瞪得如鬥大,心想猥瑣著:


    “咦,怎領頭的是個女人,好俊的女子,在床上必定美妙不可言!”


    出神之際,少女手中一枚令牌脫手而出,“咻咻”呼嘯著逼近其麵門,駭得他趕緊回神,抬手接住,一瞧,卻更加迷惑,邊想邊道:


    “開門,原來是安陽公主駕到,不知有何吩咐”


    李謖懶得理他,身後李盛卻嗬斥道:


    “還不開門,你是那支軍隊的,公主駕到,還敢怠慢,是不是想吃鞭子!”


    小兵見李盛殺氣騰騰,眼尖的他又瞧見其腰間所掛的“火”牌,就知是個火長,心中卻是不屑,但嘴上卻唯諾道:


    “火長大人教訓的是,恕小人無禮,怠慢…嗬嗬怠慢”


    李盛心中憋著一股火呢,見此人手腳慢吞吞的,擎刀亂罵道:


    “這麽多廢話,還不開門,信不信老子今日叫你嚐嚐軍法軍規!”


    刀光一閃,小兵嚇得連退三步,堅定道::


    “小人這就開門領路”


    說著話,利索打開了軍營大門,又媚笑望向李謖,媚笑道:


    “公主,去見司馬大人?”


    李謖騎在馬背,斜眼一瞥,豁然回首,望著李氏族人吩咐道:


    “嗯,入營落馬,大家都下吧,你們先去集合,尋找到自家兄弟,我去見見駐守將領”


    話音方落,軍營內忽傳出一陣蒼涼的胡琴之聲,李謖不禁為之一震,暗稟:


    “何人在拉琴?”


    邊朝裏走,邊凝神細聽。


    琴音低回落實,淒惋悲涼,飄逸蒼窮,入耳心功,似在對老天的無限哀歎,又似在聲聲反問蒼天:


    “塵老紛爭何時了,勝敗俗大何區別,血雨腥風漫疆場,幾滴殷血,幾縷絲魂,死者己了,存者何悅,霸業前程堪入夢,死後黃土伴孤魂。


    成也好,敗也罷。死後白骨道誰家?……”


    一路上,李謖聽得如癡如醉,心中感慨萬千,不禁心生百感:


    “終然拚搏,雄心淩誌,如霸天下,成又如何?敗也落漠,如今終是害人害己,不單單害得自己身死,亦害了無辜將士,一切的一切,無數血腥仇與恨,到頭終久伴黃土”


    意念至此,靈智驀地一震暗稟:


    “不對,大金鎮將士性命不是我害的,那梁子衝還有黃自元害死的”


    突然,琴韻嘎然而斷,蕩逸天際。


    一曲既盡,何苦韻終。


    李謖沸繁的靈台複又平靜,耳畔隻聽到“啪啪”的火苗響聲,定神一看,原來在不知不覺間被琴聲帶到了校場之上,四周燃著熊熊烈火,還有密密麻麻的將士,更有整齊擺放數排的屍體,驟地一震,黯然一歎:


    “哎,這兩軍交戰,死傷無數,到頭來也不過是一些幕後黑手操縱,那些人為了自身利益,普通人的性命又如何能自己做主呢?”


    心中暗自涼震默立了半晌,又湧起一股莫名的感覺:


    “不過,我的新身份,若利用得好,且能自己主宰一切!”


    想到於此,便是繼續邁步朝前走去。


    步至一頂營房外,又暗自疑惑:


    “剛才琴音好像就從此傳出”


    她並未著急進去,反而凝神細聽,卻聽不到任何聲響,匍一站定,腦海中電閃而過一道自嘲:


    “我難道變得懦弱,不堪一擊了”


    小兵見她如此迥異神情,暗裏揣度到底要不要出聲提醒公主,糾結一番後,還是硬著頭皮稟告:


    “公主到了,司馬大人就正在內裏”


    李謖聞言,收回思緒,心中暗定:


    “嘿,大事未成,豈能心折,縱是死,威永存!”


    心緒立見平靜,便開口道:


    “嗯,行了,你先下去吧”


    領頭的士兵應道:


    “小人告退”


    說完,飛快溜走。


    賬內的司馬宏毅也聞聲而出,拉開了簾帳,恰逢李謖也同時拉簾帳,兩人一下子就四目相對。


    李謖好奇打量著他,見來人年紀花甲,身材頎長壯碩,三寸花白美髯隨著風飄動,一雙劍眉還有星目異常有神,餘光瞥見其腰間的令牌,頓感困惑:


    “此人年歲不小,且目露精光,定是一名高手,而且手指戶口老繭頗厚,從軍時日絕對不短,為何還隻是區區一名管兵200的旅正”


    司馬宏毅也好奇打量著她,不過頃刻間,聲如洪鍾,,恭聲道:


    “末將司馬宏毅參見安陽公主”


    李謖道:


    “不必多禮,司馬將軍,是不是很疑惑我為何來這邊關兵家險地?”


    司馬宏毅點頭道:


    “公主外麵風大,不如裏麵請,喝上一杯熱茶,去去疲乏”


    “嗯”


    二人一前一後步進帳內。


    司馬宏毅心中有幾分奇怪,看著眼前身材婀娜的李謖,麵無表情,暗暗揣測:


    “傳聞李果兒是皇帝、皇後心頭肉,怎舍得讓其孤身犯險,跑邊關來了?難不成有大事發生,或說這公主貪玩自己跑出來的”


    李謖盈盈走到正首後,便溫彎然坐,美目半闔,坐前條案上放著一把胡琴,一個精致的茶盤,盤內有幾個茶杯,緲緲茶水水霧飄起,她鼻尖輕嗅,腦海頓時清明幾分,驀然想起這個老頭是誰了!


    “司馬宏毅,原神策軍副都統!程傲左膀右臂之一,官至二品威武將軍,管萬兩千兵馬,堪比大唐十二吾衛了!”


    想到這裏她心頭又笑了笑:


    “當年神策將軍程傲原來叛亂失敗,樹倒獼孫散,沒想到此人居然在這裏做一個普通的七品旅正,可真夠屈才的”


    原來司馬宏毅當年因叛亂罪,本該問斬株連九族,最後卻被天策府大將軍李承恩救下,念及其往昔軍功卓著,能力非凡,從輕發落,被派鎮邊關,戴罪立功。


    司馬宏毅此時也悲從心起:


    “哎,當年我入朝時,這安陽公主還是個小嬰孩,武則天害我幾十年,不過若是我能將這小姑娘哄得開心,依靠她的勢力跟韋家的實力,說不定能東山再起,最後能救出程傲兄弟!天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打定了主意,司馬宏毅出聲笑道:


    “公主,大金鎮的事都曉得了吧,不過依我看也不能遷怒於趙都尉,他什麽都不知道呢”


    李謖仰臉一笑,滿不在意道:


    “無妨,我此行不過是受父王所派,到保寧都護府擔任監軍,你知道的李承恩大將軍要鎮守東都,於是我也就自動請纓,就來了,哈哈”


    司馬宏毅聞言,麵無表情,心中急思:


    “她居然主動把如此機密直說出來,傳聞此人才智過人,詭計多端,連太平公主亦能鬥個平分秋色,此番有何用意?難道是知曉我曾經的事,故意拉攏我?”


    越想司馬宏毅就越不對勁,盯著李謖,出言試探起來…


    夜沉如水,月沒星暗,李謖靜立校場仰天而視,夜幕一片淒然。


    摹地,天上一顆流星殞落,就象是代表著一個人命的消失。


    然而流星之畔,還有一個更亮更耀眼的流星在照耀著大地。


    李謖乍見之下,神色微微一變,嘴角掠上了一抹猙獰笑意,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莫地,靈智一閃,她的眼睛竟然又再次破倒睜開,霍然轉身;李盛己然一聲不響的跪在他麵前,戚色布滿整張臉,卻麵露堅定道:


    “公主,我家主人死得慘啊,還有大金鎮將士冤魂,你要做主啊!”


    李謖滿頭黑線,坦然道:


    “你起來再說,此事拜我也無用”


    心中略作一黯,立馬又被如雷馬蹄聲所吸引,隻見數匹快馬電閃而至,一名童顏鶴發的老婦如鷹騰起,空中身形急轉,雙眼驀然看見李謖,幾個起落就到了她麵前,嗔怪道:


    “哎喲,果兒,你怎跑這裏來了,害姥姥派人四處找你”


    老太婆正是何潮音的婢女之一,春麗,而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李果兒的奶媽,與之親如一家;春麗不單武功深不可測,而且還心機極為縝密,對李果兒更是當作自己親生般對待,倆人感情極深。


    李謖道:


    “李盛,你先暫且下去吧”


    話音剛落,“砰”然巨響,春麗雙眼橫掃,一腳踢飛了李盛,狂橫叫道:


    “哼,哪來的小兵,臭烘烘的,姥姥讓你先去洗個澡!”


    李謖對立嗔怒道:


    “姥姥你…”


    不過她隻說了一半,就被春麗截斷:


    “哼,果兒,你就是太單純天真,我怕你被人騙呢,這些賤民,何必跟他們如此客氣,使喚他們,那都是他們八輩子燒香拜來的福氣…”


    春麗的話,滔滔不絕,李謖認可一半,卻並未打斷她,反而有一句沒一句與之閑聊,心中升起一股新的想法:


    “這個老太婆是何仙姑的婢女,武功更是深不可測,眼下這具新身體的內力距離我先前的還有一段距離,利用此人,應該能辦成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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