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漸深,人皆歇息。


    李豹憤慨押送著赤馬西莫進入了石室大牢,用精鋼所鑄的鐵鏈將赤馬西莫牢牢四肢拷上,尾端用巨石所鎮,陰沉的冷哼一聲:


    “李盛,你看著他,我去問問四爺!”


    轉身離開時,赤馬淡然笑了笑,努力伸手合十,鳴頌了一聲“順其自然,放下心中執著”


    “執著?”


    李豹輕喃一聲,細弱蚊蟻,寒如冷刃厲鋒的眼神如同削過赤馬西莫,即是怒道“你還是擔心自己的狗命吧!”


    “閉嘴”


    守牢將士不耐煩吼了一聲,心中暗忖:


    “嘿,大半夜的,驚擾老子美夢,真是晦氣”


    晦氣的也不止他一人。


    比如坐在篝火旁喝酒取暖的李謖,他也很鬱悶,心中思忖著:


    “不知道今晚到底死了多少人,還有這群土蕃人都不簡單,我先前搶先出手,還是讓他們跑了”


    仰首喝了一大口烈酒,直至小腹升起一股熱流,他眼睛一轉落在走來的李豹身上,問“李豹,那人關好了?”


    李豹擠開一人,蹲坐地上,身邊之人也不惱,反倒遞給他一壇酒,他“咕嚕”喝了口,劍一樣到底眉,火一樣紅的眼,更濃,更盛,道:


    “四爺,為何不直接殺了他,你…?”


    李謖截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何先前留手,沒有殺死他,還有梁子衝麵前不據理力爭”


    旁人都是李氏族人,紛紛點頭,望著李謖,都有幾分疑惑。


    李豹不語,隻點點頭。


    李謖搖頭歎道“哎,先前我雖然偷襲成功,但竭盡全力,況且我連出數招,真氣有所力竭,故不能殺死他”


    “其二,你們難不成沒看出來呼延覺跟黃自元無非是在演戲?”


    演戲?


    眾人更加迷糊,不知所意,李豹問“四爺,你是說,呼延覺那個篷魯人是故意唆使我們的?”


    李謖釋然將心中推斷說出“如果我估計不錯,梁子衝會連夜審問,而且不過明日,他們就會提前開拔而出,不信明日就知曉了”


    此言一出,眾人將信將疑,暗思他的真實性,條地一火人喪魂落魄從黑夜中緩緩走來,眾人一見,皆似得了瘟疫般,也紛紛低頭沉默。


    人近篝火,一人拱手稟報,道“四爺,我們死了106人,傷了30多人,恐怕…”


    “哦,坐下吧,天亮再說!”李謖道。


    有的話不必著急,天黑說跟天亮說沒區別。


    不過,嘉梁城外密林深處就有數人挺急的。


    漆黑的夜,冷冽的風,數人身著黑衣,不過有一人卻穿著白衣,甚為顯眼,他就是鬼謀神算,朱顏梅。


    童義低頭正借著火星將手劄密令看完,抬頭冷冷盯著他的臉,道“明尊要我放棄計劃?”


    朱顏梅仍笑道“不錯,現在韋氏一族搞得朝堂烏煙瘴氣,亂做一團,且以觸動到太平公主等人的利益,中丞韋洵上表中宗要殺武攸暨,此番我們欲改變計劃,引祁英上鉤,讓他加入太平公主一方,到時候,嗬嗬”


    童義警惕盯著幾人,心中暗喜“真是天助我也,土蕃雖然跟大唐馬上要刀兵相見,但我恐怕難有建樹,大功勞必定都是屬於祁英的,老子不背黑鍋都算不錯了”


    原來他早已投身明教,成為了陸危樓手下的一條狗,不過為了擊敗奪走雲頂的祁英,亦無可厚非,為達恢複往昔茂州童氏一脈,他不折手段,與虎謀皮,此次也是想借助祁英千辛萬苦尋來的機會,搭一趟順風車,立點功勞。


    “好,我答應你們,但此事,我要如何才能悄然讓其知曉呢?”童義道。


    朱顏梅笑道“好說,好說,嗬嗬,祁英此番乃是主將,但副將,你可知是誰?”


    “誰?”


    大唐軍隊還在從四處奔赴保寧三分校場集結,武將調任唯有大將軍唐休璟等人知曉,連同祁英自己都還不曉得手底下究竟會有那幾支雄師,童義更加不知了。


    朱顏梅見童義被勾起了興趣,道“蜀州李家!”


    “你的意思是李壽?但他是曜武軍將軍,為何將其從安南都護府調回劍南道?”童義疑惑問道。


    朱顏梅道“你有所不知,李祖隆老將軍與唐休璟將軍關係莫逆,曾是至交好友”


    “祁英說是主將,恐怕真正委以重任的還是副將李壽”


    稍作一停,他輕蔑笑言:


    “嗬,畢竟這路邊野草豈能與華貴牡丹爭輝?”


    一時間,童義緩緩消化龐大的信息,心中更暗自心驚明教的能量,居然能打探到這些朝廷絕密,掃了一眼朱顏梅,點點頭,道“好,我這就去給祁英透露點消息,到時候,我再怎辦?”


    “下一步,明尊會再通知你,現在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將祁英引進圈套裏,韋家跟李家還有武家勢同水火了,安樂公主的心可不小呢”朱顏梅嗤笑道。


    武則天雖死,不過武家卻不會輕易被打垮,大唐各地都有武氏族人把持數支勁旅,擁兵不下十萬,武家更深得中宗信任,優柔寡斷的皇帝還重用武氏族人,連張柬之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不過中宗還有韋家卻放任女兒安樂公主跟太平公主為首的李氏族人勢同水火,為了權利,兄妹又如何。


    一句話,貴圈真亂。


    幾人又閑聊幾句後,人盡散去。


    一間燭火微明的房內,祁英正背手屹窗,望著天空明月,心中有幾分高興,暗思著“當年我如喪家之犬被逼無奈離開天策軍,還好李承恩將軍記的我祁某人,這次就是我祁英翻身的關鍵時刻!”


    三個月前,東都洛陽。


    一輛車馬緩緩穿過了繁華的街道,到了紫徽山終停在天策府門前。


    莫金正百無聊奈站在大門口,想著自己家中妻兒呢,驀然見一輛馬車停在大門口,立時抽刀三寸,大聲斥喝“來者何人,竟敢擅闖天策府!還不速速離去!”


    但馬車上掀開帳簾,一名神采奕奕的中年踏出時,他滿麵驚喜,顫聲笑問:


    “祁將軍!是…你嗎?”


    祁英笑了笑,道“莫金兄弟,想不到還能今日再見,幸會”


    同時仰首望著丈高朱紅大木門,深知此門用密法所鑄,刀劍不侵,重達數千斤,能受火牛衝撞而不損,門匾上由第一任,也是大唐唯一一個天策上將軍!


    太宗李世民親筆題寫的《天策府》三字金光閃閃,看著熟悉的一切,祁英眼睛有些濕潤,曾經他以為隻要做了雲頂派便滿足了,但加入天策軍後,那種叱吒天下,連皇帝命運都能掌握的權利。


    患得患失間,一名魁梧中年疾步走了出來,聲氣朗朗道“祁英,你來了,正好我有一事相托於你”


    半個時辰後,祁英高興離開了天策府。


    上林苑中,李承恩剛想喝一口茶水,一道白影從天驟然狂至,來人正是鶴發童顏的呂洞賓,他道:


    “承恩,此番天下又要亂了,將祁英派出牽扯住劍南道還有土蕃方麵,實屬無奈之舉,多謝了”


    李承恩不敢怠慢,起身疾步走到呂洞賓麵前,笑到“嗬嗬,當年程傲如若不做亂,還有唐門唐簡不參與其中,恐怕我們真要傷透腦筋,現在嘛嗬嗬”


    呂洞賓炯炯雙目望向天空,緩道“劍南道的穩定,唐休璟他又要鎮守安西都護,實在難以兼顧,李壽雖然不敵祁英,但也能牽扯住,不至於一人尊大”


    李承恩問:


    “呂祖,那你不擔心青城派玉玄,還有唐家堡?”


    呂洞賓收回眼神,柔和看著身著金吾甲的李承恩,道“無妨,青城派玉清道人趙勇蠢蠢欲動,玉玄沒有精力騰身出來犯亂,我擔心的還是明教,陸危樓,陸家本是南北朝巨富,實力雄厚,況且還有弘農盧氏這個巨賈出資相助,恐極其野心不小”


    “那霸刀柳霸天怎說,朝堂上的事,我大可解決”


    “可當下朝綱霍亂,人心惶惶,天策軍不可隨意亂動,若再給我點時間,大可派出鐵騎剿殺!”李承恩道。


    時間的確過得很快,比如童義就一路糾結著,思考著怎樣編說辭,他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祁英的門口外,雙目更堅,伸手叩在門上“砰砰”


    “進來吧,義兒”


    童義聽聞門內飄來的渾厚有力聲音,臉色急變,暗自心驚:


    “祁英老匹夫,怎曉得是我來了?”


    想著事,腳步卻是不停,伸手推門,大步跨進,銳利雙眼一掃,就見窗邊仁立挺拔背影,恭聲道“師父,你這麽晚還未歇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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