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好跩!”袁玥看著他的背影,低聲冷哼。


    而洪天海和袁咚咚並沒在意他離去的方式,因為他們的心裏此刻都有難以說清楚的擔憂,畢竟這事發生得太快,決定得也太快。


    “咚咚,那家夥好像是有預謀而來的。”洪天海皺眉道:“你不該答應他,一個像他那樣的人,我們怎麽能相信?”


    “是啊,他連這個都準備好了。”袁咚咚抖抖手中剛簽下的契約,將它扔在堆放蔬菜的架子上,仿佛它會燙手似地說:“由此可知,如果我不答應他,芙蓉飯莊肯定會被他弄垮。”


    “別亂扔,說不定真有用。”洪天海拾起那張契約收好,以熾熱而擔憂的目光望著她。“你真的相信他不會打別的主意嗎?”


    “會有什麽主意呢?你難道看不出他其實是想再吃我們的菜肴,隻不過拉不下麵子,所以來這一手給自己搭個台子。”袁咚咚轉開眼睛,整理著那些蔬菜。


    看到洪天海注視袁咚咚的眼神,袁玥拽住他的胳膊不高興地說:“天海哥,咚咚姊去焦府不過幾天,你幹嘛這麽不放心?”


    “你懂什麽?我就是不放心那個焦家大少爺,瞧他盯著咚咚看的目光,準沒什麽好意。”他煩惱地說著想甩開她的手,但她抓得很緊,沒被甩開。


    袁玥任性地說:“那不就是老饕看美食的眼神嗎?我可沒瞧出什麽好意歹意,隻瞧出天海哥心裏隻有咚咚姊!”


    “小玥,你又在使小性子了!”聽她又扯上自己,袁咚咚責備堂妹。“天海哥心裏一直都有我們兩個,想想這麽多年來,你生病時都是誰在照顧你,小時候逃難走不動時是誰背你?你可不許亂說話傷了天海哥的心。”


    “天海哥,你不要生我的氣。”見他們都不高興,袁玥的眼中含淚,知道自己過分了,可是每次看到天海哥對咚咚姊好,她就無法控製地想發脾氣。


    洪天海臉色和緩,揉揉她的頭。“我永遠不會生你和咚咚的氣,隻是擔心咚咚答應得太快了,會害苦自己。”


    “是啊,那家夥逼得是太緊了點。”見他們和好,袁咚咚鬆了口氣,並振作起精神安撫他。“不過小玥說的也沒錯,我不就是去三天嗎?”


    “哪裏才三天?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要兩天後才開宴,你起碼得待五天。”洪天海計較地說。


    袁咚咚不以為然地說:“三天、五天沒什麽差別啦,吹口氣時間就過去了。可是想想看,五天後我們可以得到什麽,那不是很值得嗎?”


    她熠熠閃亮的眸光立刻將她興奮的心情傳給了身邊的人,袁玥欣喜地說:“沒錯,想想看他得公開向我們賠禮認錯呢,殺他的威風真讓人痛快!而且,我們還可以用與這裏一樣低廉的房租租到東大街的鋪麵,把飯莊遷過去!”


    袁咚咚立刻點頭道:“沒錯,在京城最繁華熱鬧的大街開飯鋪,那不正是我們一直想要的嗎?”


    “是啊是啊,你們說的都沒錯。”洪天海也被她們的快樂情緒感染了,但仍難排除隱憂地說:“可是首先,咚咚得順利度過那三天哪!”


    “天海哥,你這是不相信咚咚姊的手藝嗎?”袁玥眉飛色舞地說:“放心,憑咱們的袁氏菜譜,保證咚咚姊三天內定能將焦府上下和賓客全都征服,然後大勝而歸!”


    “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袁咚咚堅定地承諾。堂妹的信任和鼓勵給她極大的信心。“小玥說的沒錯,別忘了我袁氏祖上可是出過宮廷禦廚的喔,如果連小小的焦府都搞不定,那我袁咚咚還如何麵對袁氏祖先?等著吧,三天後我定凱旋而歸。隻是這幾天辛苦你們了,小玥不可以再偷懶,要來頂替我。隻要用心,你做的菜也很不錯,以後遷到東大街,你得跟我一塊兒掌勺!”


    她的一番話果真讓洪天海不再那麽擔心,他笑著對袁玥說:“小玥雖趕不上咚咚,可也不賴,這幾天就看你的手藝了。”


    袁玥一仰頭,神氣地說:“那有什麽難的,不就是頂個三、五日嗎?”


    “芙蓉飯莊”老板娘將要進焦府做三天大廚的消息不脛而走,在京城的商賈店東和市井小民間引起陣陣轟動。


    雖說偌大的京城無奇不有,但玩世不恭、狂妄自負的焦家大少爺前倨後恭,親臨拐子街,請曾在幾天前被他貶得一無是處的芙蓉飯莊老板娘到府上親自掌廚辦酒宴的事,仍被人們當作最新的一件奇事議論著、關注著。


    這樣,不僅當天芙蓉飯莊生意大為好轉,也讓袁咚咚再也沒有了反悔的機會。於是,帶著幾許憂慮、幾許期待,她在次日清晨進了焦府。


    前來接她的焦府車夫一見麵就衝著她笑。“老朽丁伯,焦府趕車的,今奉我家少爺之命前來接袁大當家的。”


    從他樂嗬嗬的笑臉上,袁咚咚看出這是個厚實、守本分的老人,不由回笑道:“什麽‘當家’的?大叔不用這麽客氣,稱呼我咚咚就好。”


    “行,那老朽就稱呼您‘咚咚姑娘’吧!”老人讓步,轉身看到洪天海將一個大筐子搬上馬車時,忙說:“少爺吩咐姑娘除了隨身衣物,啥都不用帶。”


    袁咚咚解釋。“那是我平日用順手的工具,有了它們,我才敢進焦府掌勺。”


    老人理解地點頭,甩甩手中的馬鞭。“姑娘說得是,‘人巧不如工具妙’。就像老朽手裏這條鞭子,缺了它,隻怕老朽連車都不會趕囉!”


    焦府大宅座落於東大街頂端,雖位於鬧市區卻鬧中求靜,以深牆寬道和巨樹繁花營造出足夠的靜謐空間。


    寬大深邃的正門臨街而開,雕鏤精致的門楣和華而不俗的門飾,既體現了官宦門第的氣派,也帶有濃厚的商賈之風。


    當馬車經過正門,繞到專供車馬進出的側門進入大宅時,袁咚咚懷著幾分敬畏心情看著車窗外沐浴在陽光下的高大門扉。


    進了側門,是一條長長的,兩邊有灰色院牆的青磚甬道,轉過幾個彎,甬道的盡頭是個由房、廊、園、牆圍成的小四合院。


    “姑娘,到了。”丁伯停下車對她說。


    “這裏是廚房嗎?”跟隨他跳下車,袁咚咚四處看了看這個整潔安靜的院子,很是喜歡,卻沒看見煙囪柴禾,井水石磨,不由好奇地問。


    “不是,這裏是橫跨院,大廚房在西院,瞧那兒。”丁伯指著左側前方。


    袁咚咚跟隨他轉頭,看到那條裝修典雅的穿廊環繞著的跨院,由看得見的穿廊頂部有道圓門,她心想由那裏出去,應該就是西院或廚房了吧!


    “丁伯,接到人了?”車後傳來一聲清脆的問候。


    袁咚咚循聲回頭,看到一個侍女模樣的姑娘正從房內跑來。


    “是喔,接到了。”丁伯樂嗬嗬地指指袁咚咚。“妮子,以後幾天可得多照顧咚咚姑娘。”


    那個女孩笑嘻嘻地答應,袁咚咚回她一笑,轉身搬她那筐“寶貝”,可是筐沉個矮,她一時弄不下來,丁伯想來幫她的忙,但妮子動作更快。


    “我來幫你吧!”她熱心地跑過來抓住筐子,與袁咚咚合力將它抬下地,並在看到那些鍋勺刀鏟時驚歎道:“袁老板果真是大廚,行頭都不離身呢!”


    袁咚咚直起身子糾正她。“我叫袁咚咚,你喊我的名字就可以。”


    “可以嗎?就怕大少爺不高興。”妮子爽朗地說:“我叫妮子,十八歲,是府上老夫人跟前的跑腿丫鬟。這幾日因老夫人壽辰將至,來了不少客人,所以少爺要我來幫忙。”


    快人快語的她立刻給了袁咚咚溫暖的感覺,便也隨和地說:“我比你大一歲,你要是願意,喊我姊姊也可以。”她不習慣被人稱為“老板”,隻有在買賣時例外。


    “行,我就喊你咚咚姊。”妮子開心地說。


    見她們熟絡了,丁伯放心地趕著馬車回馬房去。


    “來,我帶你去你的房間。”妮子幫她把那些炊具搬上台階後,拉她進屋。


    這裏的每一間房屋都布置得整潔雅致,與她自幼的住宿條件比實在是沒有什麽可以挑剔的。


    站在敞開的雕花窗前,她打量著眼前這座小院,感歎地說:“這裏真清靜,誰會想到那高牆外麵就是熱鬧的東大街呢?”


    “是啊,聽人說,都是那些高牆起的作用。”


    “真的嗎?”袁咚咚想起進門後一路看到的高高低低的院牆和山牆,很懷疑如果沒有人帶路,她是否還能循著原路走出去。


    “少爺說,那些樹也能隔音。”


    袁咚咚順著她的手勢,看到稍遠的花園邊圍了一圈柿子樹和槐樹,這院子靠走廊的地方有棵長得很不錯的海棠樹,爹娘去世前,她家中也有棵相似的樹。


    懷著幾分傷感和驚喜,她出門,走下台階,站在樹下撫摸著樹身,問:“誰住這院?”


    “這裏是橫跨院,通常沒人住,隻有少爺的客人偶爾會留宿。”


    “少爺的客人?”袁咚咚心一沉,銳聲問道:“你家少爺住何處?”


    “那兒。”妮子拉她走向身側的那條穿廊。


    袁咚咚這才發現,穿廊與小院平行處的牆壁上,還鑲嵌著一道扇形門。


    跨入那道門,迎麵有道用木製雕刻裝飾的大理石影壁,轉過影壁,眼前是個青磚鋪路,環以花園的院子。


    好秀雅別致的院子!她心裏暗自讚歎。


    這個院子足足有剛才那個橫跨院的三、四倍大,由南麵正房、東西兩側廂房和北麵大廳與書房圍成的四合院內,令人印象最深的是那個麵積不小的水池。人人皆知,京城水貴,家宅中能有這樣一泓池水實在令人驚喜,更別提此刻池塘內朵朵粉荷迎風舞動,碧綠闊大的荷葉舒展於水麵,伴著清風隨波起伏,景色煞是迷人。


    而池塘邊的花園內群芳爭豔,一座亭閣傲然屹立其間,閣簷上掛了個橫匾,上麵用朱筆題寫著「鳥食居”三個字。


    “那是我家少爺自己刻寫的匾。”見她注視著那塊匾,妮子自豪地說。


    “是嗎?”看著那清秀俊雅的筆鋒和雅致美麗的花園,袁咚咚心裏暗想:看來這位大少爺並非隻知吃喝的紈褲公子,還是個挺有雅興的讀書人呢!可是,為何要題“鳥食居”這樣古怪的名字呢?


    她沒問,妮子主動解釋了。“這個院落本來有個雅名叫‘紫雲軒’,可是大少爺偏要把它改名為‘鳥食居’。”


    “鳥食居?!”玩味著這個名字,想到焦元廣的性情,袁咚咚會意地笑了,那個玩世不恭的大饕客,果真是時時刻刻都惦記著吃呢!


    妮子以為她在笑這個名字,也笑著說:“就是嘛,大家都不喜歡這個名字,老夫人還生了氣,可少爺說他是隻為美食而活的鳥,所以不能更名。”


    她的話提醒了袁咚咚,她看看四周,小聲地問:“你家少爺在家嗎?”


    “放心吧,少爺一大早就出去了。”


    一定又是去尋找美食了!袁咚咚放心地想。


    “找到了嗎?”扇形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聲音,令她倆立刻豎起了耳朵。


    “沒有,我分明看到他跑進穿廊的,可是轉眼就沒了影兒。”


    “唉,算了,我去告訴老夫人吧!”


    “呃,一定又是小少爺不肯吃早飯!”妮子眉頭一皺,對袁咚咚說:“我得到老夫人住處去看看,你先回房休息吧,我一會兒來找你。”


    “你去忙吧,別管我。”看出她很焦慮,袁咚咚忙讓她走。


    隨後她也準備離開,可是無意間往花園瞥了一眼,卻發現一簇花枝在晃動,那絕對不是微風所能造成的晃動,想起妮子剛才說到“小少爺”,她多了個心眼,轉身沿著青石幽徑往花叢走去。


    花枝不動了,可她卻看到一截紅色織物,於是她微微一笑,撥開了花叢。


    頓時,兩張孩子的麵孔露了出來。


    “你是誰?”年紀約莫十歲出頭的男孩凶狠地瞪著她。


    “那你們又是誰?”袁咚咚不答反問,並將目光轉到他身邊穿紅裙衫的女孩。這兩個孩子都太瘦弱,尤其是這個女孩,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過大的眼睛裏有種讓袁咚咚很不能理解的怯懦。


    “我們是焦家人,走開,不然把人引來,我就對你不客氣!”男孩蠻橫地說。


    看到他攥緊了細小的拳頭,眉眼間展露出眼熟的霸氣,袁咚咚相信他一定就是焦府小少爺,驚訝之餘也為他與他哥哥的神似之處啞然失笑。


    “笑什麽笑?你快走開!”男孩見她不走還笑了,不由更加氣惱。


    “我不走。”看到男孩氣得鼓起腮幫子,而他身邊的女孩似乎要哭了,袁咚咚不再逗他們,收起笑容和藹地說:“我叫袁咚咚……”


    “‘圓咚咚’?哈哈,好好笑喔,你真的有點胖呢!看看你,矮得像冬瓜,長得像圓鼓。哈,圓咚咚,好蠢的名字!”男孩終於找到了嘲諷她的機會,立刻報複般地取笑起她的名字。


    袁咚咚不惱也不氣,平和地繼續說完被他無禮打斷的話。“我姓袁,名叫咚咚,聽我爹說,我娘生我時很辛苦,差點兒死掉,有一個更夫敲著更鼓從窗外路過,那‘咚咚’響的鼓聲幫助了我娘的勁兒,這才生下我,所以爹娘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她的解釋讓男孩安靜了,那嘲弄的目光換成憐憫和羞愧。女孩則怯怯地問她。“你娘死了嗎?”


    “沒有,我娘跟我都活了下來。”袁咚咚在他們附近的草地上坐下。


    女孩立刻往她身邊挪過來,小聲地問:“你跟你爹娘住在一起嗎?”


    袁咚咚的笑容消失,輕輕搖搖頭。“沒有,我爹娘在我十四歲時都死了。”


    純真的孩子永遠不會掩飾他們的感情,兩聲近乎抽泣的聲音,兩雙悲傷的眼睛讓袁咚咚覺得自己的眼眶也熱了。


    “你好可憐。”女孩依偎著她,轉而消沉地說:“我也好想我的爹娘,可是他們隻要二哥跟他們住,把我和三哥送回祖母和大哥家。”


    袁咚咚看了眼低垂著頭顱的男孩,明白這是兩個思念爹娘的孩子。


    “你們什麽時候被送回來的?”她同情地問。


    “我不知道。”女孩揚起臉想了想,將求助的目光轉到她的小哥哥。“三哥,你告訴她。”


    “就是過大年的時候。”男孩無精打采地說。


    那不過才幾個月嘛,難怪會這麽不適應。袁咚咚暗自想著,用手梳理著女孩的頭發,安慰道:“你們的爹娘把你們送回京城,是為了讓你們有更好的生活。其實送走你們,他們也很難過,如今一定每日都在想念你們。”


    “真的嗎?你說我爹娘和二哥會想念我們嗎?”女孩渴望地問。


    “當然是真的。”袁咚咚肯定地回答。


    “你怎麽知道?你又不認識他們!”男孩叛逆地說,眼睛卻期待地看著她。


    “我當然知道。”袁咚咚望著他,肯定地說:“孩子是爹娘心頭的肉,看不見你們,他們能不痛不想嗎?如果不是為了你們好,他們不會送走你們!”


    “是的,娘也說過這話好多次呢!”女孩趴在袁咚咚腿上嗚咽著說。


    袁咚咚擦拭著女孩的眼淚,用輕鬆的語氣轉開了這個令孩子們傷心的話題。“你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和年紀嗎?”


    “我叫元欣,快八歲了,三哥叫元申,年長我三歲。”女孩乖巧地回答。


    袁咚咚問沉默不語的男孩。“你們為何藏在這裏?”


    “因為他們總逼我們吃東西。”男孩用力拔著地上的草,厭惡地說:“這裏的東西都很難吃,沒有羊肉湯、高粱餅,隻有稠黏黏的糊糊和硬邦邦的勃勃!”


    喔,原來是口味不對!袁咚咚再看著女孩。“你呢?吃早飯了嗎?”


    女孩臉色發白地搖搖頭。


    她畏縮的神態讓袁咚咚納悶,正在成長中的孩子不是都喜歡吃嗎?為何這兩個孩子對吃這麽冷淡呢?


    “你也不喜歡這裏的食物嗎?”她問女孩,可是女孩隻是懶懶地靠在她腿上。


    “她怕吐。”男孩代她回答。


    這個回答讓袁咚咚更加困惑。“吐?為什麽會吐?”


    “因為欣兒不想吃,大哥就要巫婆逼她吃,結果每次都把她逼得吐了。”


    呃,該死的焦元廣!


    袁咚咚頓時怒火中燒,暗自咒罵那個尋遍天下美食以滿足自己口福的男人,對自己的弟妹居然這麽不用心!


    “誰是巫婆?”


    “這裏管廚房的大廚子。”男孩不屑地說。


    “來吧,帶我去廚房,我做點東西給你們吃。”她毫不遲疑地拉起女孩。


    “不要,我不想吃。”女孩拒絕,男孩也警覺地站起來,瞪著一雙大眼睛。


    “你是大哥找來逼我們吃飯的另一個巫婆嗎?”他保護性地拉過妹妹,仿佛袁咚咚轉眼間變成了會吃小孩的妖怪。


    袁咚咚立刻保證。“不是,我絕對不會逼迫你們吃任何東西,可是我想做一樣東西給你們看,等做好了,你們願意吃就吃,不想吃就扔掉,好嗎?”


    “你要做什麽?”女孩好奇地問。


    “你等著瞧。”她故作神秘地說,並卷起衣袖問:“廚房在哪兒?”


    “在後麵。”女孩興致勃勃的說。


    男孩似乎也被她的神秘回答吸引了,雖然他臉上依然掛著不屑一顧的神情,但仍主動告訴她。“廚房是巫婆的地盤,她不會讓你碰那裏的東西。”


    這倒真是個惱人的問題。袁咚咚想了想。“宅子裏不是還有其他廚房嗎?”


    男孩眼睛一亮,有種男孩子找到冒險遊戲時興奮又衝動的表情。“有啊,這裏就有,還比老巫婆的大廚房好呢,可那是大哥的廚房,你敢用嗎?”


    袁咚咚一聽,當即無聲,她實在不想跟那個令人不齒的自私男人有任何交集。


    男孩看出她的猶豫,說:“那地方隻有我和欣兒可以去,因為巫婆和其他廚娘是不敢私自來大哥這裏的。”


    袁咚咚看著兩張小臉,幫助他們的心情終於戰勝了對焦元廣的厭惡。“好吧,我們就去那裏。反正你大哥又不在,等他回來時,我們已經離開了。”


    “那走吧!”男孩興衝衝地轉身,帶頭往北麵正廳與西廂房相接處走去。


    這是間頂高門闊的長形廚房,分三部分,前部分是用膳區,兩張圓形飯桌各配八張同材質的紅木椅子,十分醒目,一排橫置的料理桌將膳食區與烹調區隔開,緊靠灶頭有一堵山牆,它不僅裝飾著通往屋外的煙囪和為這院各屋提供冬季火炕取暖的管道,也是爐灶與後部餐具、廚具的分隔物。


    廚房內廚具、炊具完善,多眼灶頭整潔寬敞,三麵牆上都有一排離地足有丈八高的大窗戶。因為高,所以具有很強的采光與通風效果。


    嚇,富貴人家果真連廚房都非同凡響!袁咚咚心裏想著,可是搜尋了所有碗櫥箱篋,卻隻零散地找到麵粉、甘草、菜油和一些幹果,最後還有兩個雞蛋。


    “唉,這裏隻有這些東西,你能做什麽呢?”元欣失望地問。


    袁咚咚安慰她。“我們可以想辦法。”再轉向男孩。“元申,你會生火嗎?”


    男孩對她小看他的能力表示不滿。“當然會,燒火誰不會?”


    “好吧,你幫我把灶火燒起來。”袁咚咚笑了,好個倔強的少年郎!


    看到男孩興衝衝地跑出門抱柴,她從水桶裏取了些水倒進爐灶上的鍋裏,對女孩說:“欣兒跟我去花園摘花!”


    “摘花幹嘛?”女孩稚嫩的聲音不再死氣沉沉。


    “給你做花糕。”


    當她帶著女孩捧著清洗好的花瓣回來時,爐膛裏的火已經燒起,袁咚咚毫不吝嗇地給了男孩一個讚賞的目光。“幹得好,元申!”


    得到表揚的男孩開心地笑了,往爐膛裏添柴更加積極。


    看著他的笑容和不再叛逆的眼神,袁咚咚心喜地想,孩子們需要來自成年人適時的鼓勵和表揚,那也是他們獲取並感受到被愛與信任的重要途徑。


    隨後,兩個孩子興奮地看著她將剛采擷來的花瓣按照不同的顏色分別搗碎擠汁揉入麵粉中,用雞蛋調和,再灑上甘草水,反覆揉捶,等潔白的麵粉變成花瓣的顏色後,做成餅狀,把棗子、核桃仁嵌入餅麵,然後放入荷葉墊底的蒸籠裏。


    “元申,現在可是要旺火喔!”蓋上蒸籠蓋後,她大聲宣布。


    “沒問題!”兩個孩子興奮地回答,元申接過妹妹遞來的柴禾塞進爐膛內,用吹火筒將爐膛裏的火吹得“呼呼”地冒火苗子。


    廚房裏充滿了笑聲和越來越濃鬱的香味。稍晚,當妮子和幾個年長的侍女陪同一個富貴威嚴的老夫人來到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畫麵:兩個自從來到京城後,就一直食欲不振的孩子,正與一個模樣俊俏的小女人坐在廚房內的飯桌前,大口吃著芳香四溢的糕餅。


    “奶奶來了!”男孩驚訝地站了起來,將手裏握著的粉色糕餅塞進嘴裏。


    袁咚咚聞聲,知道富貴老太太正是焦老夫人,急忙起身,略感不安地看著她。


    因為吃得開心,女孩沒有她哥哥那麽慌張,反而舉起手中的糕點歡迎祖母。“奶奶,這是咚咚姊姊做的,可好吃呢!”


    “這、這是什麽?”老夫人十分驚訝地看著兩個讓她每天都得為逼他們吃飯而傷透腦筋的孫子,再轉頭問已經站起身來麵向她的女人。


    袁咚咚還來不及開口,就被元欣搶著回答了。“這叫‘三層花糕’,是我幫咚咚姊姊摘花瓣做成的,三哥燒火,我遞柴……”


    看到孫女吃著糕餅卻不再嘔吐,厭食的孫子不再愁眉苦臉,老夫人驚訝之餘亦備感欣慰,不由好奇地走近餐桌,伸手捏起一塊糕餅放入嘴中。


    妮子立刻扶她坐在孫女身邊的椅子上。


    “唔,鬆軟可口,芳香滿頰。”老夫人閉目細細咀嚼著、品味著。


    兩個孩子見祖母沒生氣,還吃起了他們的花糕,不由得都很開心,隻有袁咚咚惴惴不安地注視著老夫人,想起坊間流傳的關於焦家老夫人的各種傳說。


    焦家可說是富貴雙全。焦元廣的曾祖父曾做過太子太傅,祖父曾官拜一品,入主翰林院,而他的父親如今是二品要員,駐守邊關。焦家的財氣主要來自焦元廣的祖母,也就是眼前這位老夫人。她的娘家自前朝起就是京城大都富賈,到她這一輩時,遽增的財富因沒有兒子繼承,便成為她的陪嫁帶到了焦家,加上她堪稱女中豪傑,精明幹練,由她親自打理的“嫁妝”不停地積聚,使得焦家集財富與權勢於一身。好在大明朝重視商業經濟,倒也沒有約束焦府的發達,因此焦府一家獨開店鋪千餘家,成為京城商界泰鬥,有了“焦半城”之美譽。


    “老夫人,大少爺回來了!”忽然,一個丫鬟在門口喊,眾人還來不及回頭,門口已經傳來焦元廣不悅的聲音。


    “你們都跑到我這裏來幹什麽?”


    “大哥?!”元申立刻低喊一聲,拉著元欣從椅子上站起來,各自抓了一塊糕餅後,迅速從另外一道門跑離了廚房,如果可能,袁咚咚也想跟隨他們跑掉!


    “哦,是元廣回來了?”老夫人神色威嚴,不帶感情地看著他。“你找來的廚娘為你弟弟、妹妹做了個新鮮玩意兒,你也來嚐一嚐吧!”


    焦元廣瞟了袁咚咚一眼,再往桌上的瓷盤看去,厭惡地說:“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什麽?是人吃的嗎?”


    猛然在他的廚房內看到俊美冷傲的他,顫抖的、令人眩暈的興奮感立刻席卷過袁咚咚全身,令她無法移動,可是他輕蔑的目光喚醒了她麻木的意識。


    也許焦府上下老小能容忍他的出言不遜和怪誕邪佞,也許他所謂的朋友們能包容他的狂妄無禮,但她袁咚咚可不會任由他詆毀自己的美食成果!因此她當即冷冽地回敬道:“焦少爺連人話都說不出來,又如何能明白人吃的美食呢?”


    聽到她的話,焦元廣立刻變了臉色。


    他十分討厭別人未經許可侵入他的領地,可這個女人進府不過幾個時辰,不僅闖進了他的院落,動用了他整潔的廚房,摘了他院子裏的花,還敢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實在是沒有分寸,該讓她先弄明白焦府的規矩!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發作,一陣出人意料的輕快笑聲居然從進入這間廚房起就板著臉、威嚴無比的老夫人口中逸出。


    袁咚咚驚訝地看著這個雍容華貴的老太太,而後者竟毫不掩飾地對她笑道:“嗬嗬,元廣果真好眼力,挑到你這麽漂亮又善廚藝的巧女!”


    “什麽巧女?不過是個女廚子,祖母不要想太多了!”焦元廣不安地看著祖母少見的笑容,沒有絲毫猶豫地說。


    他輕蔑的語氣換來袁咚咚充滿怒意的瞪視。他相信,如果不是礙於老夫人在場,她早就破口大罵了!


    “我看走眼不要緊,你不要看走眼就好。”老夫人笑意斂去,再看了袁咚咚一眼後,低聲說著站起身,在丫鬟們的陪伴下走出了門。


    袁咚咚想跟隨他們離開,但被焦元廣一聲吆喝阻止。


    “袁咚咚,你站住!”


    “什麽事?”袁咚咚不在乎剛出門的老夫人是否會聽到,語氣生硬地問。


    “你得記住焦府的規矩!”他開口就是冷冰冰的訓斥。“這是我的私人廚房,這院落是我的居所,以後沒有我的許可,不得擅入,聽見了嗎?”


    聽到他自負又自大的命令,袁咚咚心裏很不服氣,頂撞道:“如果不是為了讓你弟妹吃東西,打死我也不想進來這裏!”


    “這裏是我的地方,沒我的許可不得擅入,聽見了嗎?”他不理會她的解釋。


    “我說……”


    “聽見了嗎?”一聲爆喝打斷了她的解釋,焦元廣嚴厲地盯著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咬定佳人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華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華甄並收藏咬定佳人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