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會場。


    旭英集團二十年周年慶的宴會場麵浩大,來到會場的車子基本上分成兩種,一種是黑頭車,屬政商界人士;另一種是時髦跑車,屬明星、名模等輩。由於旭英集團旗下業務廣泛,在這種場合露露臉,幸運的話,就有機會搶下一紙合約。除了合約之外,女星、女模更垂涎於司徒平,如果可以成功獵住他,那就是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司徒先生,宴會辦得很成功,恭喜恭喜!”


    “陳總您過獎了。我爸爸常惦記著您呢,還問什麽時候您老閑些了,他要找您一塊去馬爾地夫釣魚。”司徒平對於叔父輩的人物總是格外的謙卑有禮。


    “唉,我沒司徒兄好命,有個能幹的兒子。我那個兒子……別提了,還在歐洲念什麽藝術,念了十年還沒畢業,氣死我了!”老人家說得痛心疾首。


    “別這麽說,年輕人想法常常改變,說不定他不久就會回來跟您學做生意。”司徒平安慰著長者。


    隻見陳總無奈的搖搖頭,感歎的說:“恐怕我死了都看不到。”


    正當司徒平苦無借口可以擺脫陳總的時候,他見到韓磊走過來。


    “打擾您了,陳總。總經理,請您過來一下,有件事情需要您確認一下。”韓磊神情嚴肅的把司徒平請走。


    “天啊,幸好有你!韓磊,你怎麽知道我需要救援?”兩人邊走邊壓低音量交談,旁人看來他們像是在討論著重要的事情。


    “陳總大概又是在抱怨他念藝術的兒子了吧?這話題他可以講三天三夜也不嫌累,你就光陪著他就好了。而且這是第一次董事長不出席,你是全場的主控人物,還是多到處走走比較好。怎麽還不見趙曉芙他們?”韓磊有條不紊的分析著。


    “韓磊,我發現你正經的時候其實很能幹耶。”司徒平拍拍夥伴的肩膀。


    “謝謝總經理的誇獎,我隻是盡我的職責而已。而且我不希望趙曉芙到的時候,那戲劇性的一刻,你卻被陳總纏住,太殺風景了。”韓磊嘴上掛著一抹奇怪的笑意,仿佛今晚最重要的事就是可以見到傳奇的趙曉芙出席這樣的場合,他滿心期待著。


    “你幹嘛這麽期待趙曉芙?又不是你在追。”司徒平失笑。


    “這和理性無關,純粹是我個人的問題,我的直覺告訴我今晚她會是壓軸。”韓磊一副賊賊的樣子,難掩興奮之情。


    離宴會正式開始的時間隻剩下十五分鍾,司徒平暗暗焦急曉芙他們怎麽還不見蹤影。早知道就直接派車子去接他們,真不應該聽張保羅的話!他該不會帶著曉芙和趙老爺子站在街上等計程車吧?


    忽然,會場門口起了一陣騷動,司徒平暗叫不妙,不會真的搭計程車來吧?這樣他在趙老爺子麵前大概就是負分了。司徒平不禁開始懷疑這是張保羅設下的陷阱。不管怎麽樣,他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走到入口,一台豪華加長型的白色勞斯萊斯禮車正停在入口處,而會場的入口處已經擠滿了媒體和觀眾,大家都想知道這麽大的排場到底是何方神聖。


    隻見司機仿佛見慣了大場麵,對一票等著搶新聞的記者和看熱鬧的人群視若無睹,他步伐穩重優雅的走到後車門邊,緩緩將門拉開。在場的人不約而同的把焦點放在那即將從車裏出來的人,司徒平也悄悄問韓磊:“是誰?”隻見韓磊疑惑的搖搖頭,表示沒頭緒。無論如何,司徒平今晚是主人的身份,他馬上站到了最前麵,準備在第一時間迎接貴賓。


    車上走下來了一個身穿黑色禮服的英挺男子,嘴角掛著一絲淡淡地笑容。


    “張保羅?!”司徒平和韓磊同時低聲驚呼。隻見保羅馬上伸出手去迎接第二位從車裏出來的人,司徒平的心跳忽然不聽使喚地狂飆了起來。


    果然,是趙曉芙!她一站直,就朝牽著她的保羅甜甜一笑,光是這畫麵,會場的鎂光燈便閃得仿佛星群墜地。今晚的曉芙無疑是眾人眼中的女神,她穿著司徒平送來的禮服,長發鬆鬆往後盤起,還繞了兩圈與衣服同色的小緞帶,上麵還有顆顆小鑽在閃閃發亮。她整個人恬靜柔美,臉上隱隱有著笑意,像似月女神戴安娜披著月暈而來。擠在大門口的每個人不禁都發出了讚歎。最後兩人一左一右再從禮車裏迎出趙老爺子,他穿著西裝,一頭灰白頭發,目光灼灼,顯得異常威嚴。


    司徒平忙迎上去。曉芙可是他今晚的女伴,但剛才萬眾矚目的一刻竟被張保羅搶走,他心裏萬般不是滋味兒。


    “趙老先生,歡迎歡迎。”司徒平走向三人,第一個先向老爺子請安。


    “司徒先生,謝謝邀請,我好久沒出來透透氣了。”趙老爺子伸出手與司徒平相握。這時,司徒平那顆縱橫商場的七巧玲瓏心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三個人似乎對這樣被注視的場麵不但不緊張,甚至可以說怡然自得,好像見慣這種場麵似的。


    “司徒,曉芙今晚交給你了,我會照顧趙爺爺的。”保羅開口說明今晚的責任歸屬。


    “好,我會照顧好曉芙。趙老爺子,您玩得開心點。”司徒平強壓下心裏的好奇,走向站在一旁明媚動人的曉芙。當他牽著曉芙走進會場時,馬上被一群記者包圍住,鎂光燈拚命捕捉兩人牽手進場的畫麵。


    “司徒先生,這位小姐是何方神聖?”


    “司徒先生,這位小姐是你正式的女朋友嗎?”發問聲此起彼落。司徒平笑而不答,還擔心會把曉芙給嚇壞了,轉頭一看,伊人臉上始終掛著一個好輕的微笑,他放心之餘,更強烈的被她如此從容不迫的態度給勾起好奇心。一般人怎麽可能如此適應媒體?


    當張保羅挽著趙老爺子步入會場時,記者群裏麵突然有人高聲喊道:“咦?那不是趨世科技會長的三公子嗎?”


    “天啊,真的是張保羅!他們家族不是都以歐洲為根據地嗎?沒聽說要來台灣啊?這趟真是賺到了!老總一定會很高興的!”司徒平還來不及反應,記者群已經把張保羅及趙老爺子團團圍住。


    “張先生,請您說明一下您出現在這裏的理由好嗎?”


    “請問是私人行程嗎?還是趨世科技和旭英集團有合作計劃?那樣會撼動現今的股市吧?”


    司徒平吃驚之餘,轉頭問曉芙:“你一直都知道他的背景?”


    “當然啊!我和保羅認識很久了。”曉芙失笑,覺得司徒平的問題很滑稽。


    張保羅麵對記者群的追問,彬彬有禮的回答:“不好意思,各位,這是私人行程。而且我本人並沒有參與家族的生意,所以不清楚有沒有合作計劃。今天我是陪朋友來參加旭英集團的周年宴會。就這樣好不好?不然對主人會不好意思的。”


    “那剛剛和你同車到場的小姐是什麽人呢?”


    “喔,那位美麗的小姐是司徒先生的女伴,我是護花使者,負責送她來。”


    “各位媒體朋友,先讓我的貴賓們進場吧。”司徒平表現出一派輕鬆,其實他覺得被張保羅擺了一道。


    “司徒先生,請你們兩位一起讓我們拍張照吧。”最後司徒平隻好和張保羅握手搭肩的讓記者拍照。


    “趙爺爺,不好意思,讓您罰站了。”保羅拍完照後,親熱的挽起老爺子的手,準備進入會場。


    “嗬嗬,哪兒的話,依我看來,你已經很努力在低調了。”說完,這一老一少相視而笑。


    “我怎麽都沒想到你是趨世科技的三公子。”


    “我也沒想到你就是旭英集團的少東啊。”司徒平與張保羅兩人一邊舉起酒杯輕輕相碰,一邊強顏歡笑。


    “我可沒有刻意隱瞞。事實上,我還常上報。”司徒平帶點兒苦笑地說。誰都知道他常鬧花邊新聞。


    “正巧我沒有看小報的習慣。”保羅明顯在挖苦。


    “曉芙她一個人沒問題嗎?我還是過去照顧她好了。”


    “放心吧,這種場麵她應付得了,她神經很粗,不知道什麽叫緊張,同時也會保護自己。而且,現在她正被記者包圍,你貿貿然把她帶走,明天小報大概就會寫她是旭英集團的太子妃了,這樣反而給她添麻煩。”張保羅比司徒平冷靜多了。


    “如果她願意,我馬上娶她。”司徒平遠遠望著曉芙,眼裏射出光芒。


    “嘖嘖,司徒,你對曉芙的背景了解多少?知道真相後,你真的還會說這樣的話?”顯然,張保羅對於司徒平剛剛隨口而出的誓言完全不信。


    “那請你告訴我。老實說,我心裏已經有無數個疑問,你們幾個人舉止不凡,但曉芙為生活忙碌,你卻如此富貴。我真的被你們給搞糊塗了。”司徒平激動起來,雙手抓住保羅的衣領。


    “把手放開,司徒。你應該自己問曉芙,如果她接受你,自然會告訴你。到那一天,我也會正式拿你當朋友。”保羅冷冷地說完就走向趙老爺子,站在他身邊有說有笑,跟剛剛的冷淡簡直判若兩人。


    宴會終於散場,司徒平幾乎是向保羅懇求,“我想約曉芙吃宵夜,一定會安全送她回家,我保證!”


    保羅默默看了他一會,轉身過去跟趙爺爺說:“趙爺爺,我先送您回去,曉芙和司徒先生去玩一會兒,好不好?”


    “曉芙是該多去玩玩,難得的機會嘛。”趙老爺子像講給自己聽,說完就跟著保羅上車了。


    司徒平第一次對張保羅生出一絲好感。隨後他溫柔地牽起曉芙的手,“有榮幸一起吃宵夜嗎?我今晚忙著招呼客人和被采訪,其實一口食物都沒機會碰。”


    曉芙對司徒平突如其來的柔情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對於吃東西的提議倒是一個勁兒的點頭,“其實我肚子也餓得要命。”


    “剛剛這麽多好吃的你都沒吃?”司徒平揚起了嘴角問。


    “沒有。我怕吃下去小腹會凸出來,破壞了衣服的美感。”曉芙說得鏗鏘有力,仿佛這就是真理,讓司徒平笑了出來。


    “那現在又能吃了?”


    “現在隻有你在,我打算大吃一頓。”


    “不怕小腹凸出來?”


    “把衣服撐破都沒關係,隻是可惜了這漂亮的衣裳。”曉芙俏皮的說。


    就是這樣的女人!司徒平心裏想著。一個真真實實活著的、對生活對自己充滿熱情的人!他興奮地拉起了曉芙的手,高聲說:“好!有你這句話,我請客,你別客氣!”他沒發現曉芙正偷偷在臉紅。


    在靠近海邊的位置上,曉芙拿著螃蟹在啃。桌子上擺滿了各式的海鮮料理。


    “好吃嗎?”司徒平問她。


    “嗯!”曉芙嘴裏塞滿了食物,拚命地點頭。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她忙說:“聽保羅說原來你是旭英的少東,未來的接班人。保羅還說旭英是間係統很健全的公司,以後會更有作為。”邊說右手又拿了隻螃蟹腳在啃,好像剛剛說的那些都不如拿在手裏的這隻螃蟹腳來得實在。


    原來保羅對旭英的評價那麽高,這反而讓司徒平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一直以為保羅對他很有敵意。“幫我謝謝保羅,我會努力的。”


    曉芙用力點頭,繼續吃著螃蟹。“不過沒想到你會來這樣的路邊攤,我以為會去高級餐廳。”


    “你比較喜歡去高級餐廳?”司徒平挑高了眉毛問。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似笑非笑的。


    “不,我比較喜歡這裏。”


    “為什麽?”


    “吃飽了可以大聲的打飽嗝,還可以把螃蟹殼像這樣吐在桌麵上。”曉芙表演著從嘴裏吐出螃蟹殼。


    “你是第一個敢在我麵前這樣吃東西的女生。”司徒平帶笑的眼睛說明他根本不介意曉芙有意的粗魯。


    “那是你命好,多少女人想嫁你才會這樣。”曉芙喝了兩大口啤酒,並沒發現自己話裏的陷阱。


    果然,馬上被司徒平逮住。“你呢?你想嫁我嗎?”


    曉芙這才驚覺自己說錯話,趕緊住口不說了。但盤旋在兩人之間的氣氛卻緊張得像戰鼓在鳴,這樣的沉默讓司徒平覺得有些難受。


    “曉芙,至少你也該給我一個機會。”他拉起了曉芙的手,發現她的手非常冰冷,忙把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


    曉芙看著司徒平,深深吸了一口氣,對他說:“司徒,我現在負債五百萬,美金。”司徒平一聽驚駭得幾乎從椅子上跌下,但他也意識到曉芙接下來要說的話,也許能解開埋在他心底的無數個疑惑。他定一定神,倒了杯酒遞給曉芙。酒後吐真言,這種時候,酒精是幫得上忙的。


    “哦?怎麽會欠這麽多呢?”


    果然,曉芙一口氣喝下,坦然迎向司徒平的目光。“你聽過禾新紡織嗎?”


    “當然聽過!它幾年前還算是紡織業界的龍頭,不過好像因為轉投資失敗,很短的時間內就倒了。啊!難道……”電光石火間,他明白了,禾新紡織的老板剛好姓趙。


    曉芙反倒笑出來了。“懂了嗎?我是趙家遺孤。”語氣中坦蕩蕩,絲毫沒有要博取憐憫的意思。


    “可是,債務怎麽會落到你的頭上?”司徒平推理著他所知道的債務法。


    “的確不在我頭上,是在我爺爺頭上。他和我父親做事風格一樣,絲毫沒有為意外預做打算。”曉芙自己又倒滿了一杯酒,一口氣喝盡,繼續說道:“我媽媽生下我的時候,還進不了趙家的門,因為爺爺不準。媽媽是個職業駐唱歌手,她唱歌非常好聽,但在爺爺看來,歌手等於歌女,歌女等於舞女,娶了這麽個媳婦,趙家會抬不起頭來。本來我的出生可以有點轉機,偏偏我又不是男孫,所以一直到我五歲,都是和媽媽住在現在和爺爺住的家裏。爸爸則是每天都會來,但一到晚上就得回去。所以那個時候我很害怕夜晚的到來。”


    眼見曉芙的酒杯空了,司徒平不待她動手,馬上幫她倒滿,曉芙果然又把酒喝光,然後接著說:“爸爸真的很愛媽媽,經過了五年的抗爭,媽媽終於帶著我住進了趙家。對當時的我而言,那裏簡直像座宮殿,到底有幾個傭人,我到現在都沒搞清楚過。但沒有人承認媽媽的身份。吃飯的時候,媽媽得和我一塊兒到傭人廚房裏吃,有些傭人很壞,不給我們留飯菜,而媽媽總有辦法變出點麵包、點心什麽的。現在想起來,那時的日子真是慘極了。但媽媽在爸爸麵前一個字都沒說,也不準我說。她總是開開心心的,每天都很高興的樣子。她偷偷教我唱歌,說我唱得很好,但又不許我在別人麵前唱,否則爺爺要罵人的。她還微笑著偷偷地說:‘這就是屬於我們的小秘密。’”可能是酒精開始發揮作用,曉芙越講越詳細,大有打算和盤托出的態勢。


    “你真得唱得很好!”看過她在酒吧裏表演的人,誰會忘得了洛絲那天籟之音。


    “嗬……那當然,我可是台柱。”曉芙雙眼有點迷蒙,但還算清醒。


    “那令尊和令堂怎麽會……”他記得曉芙說過他們是一起在車禍中喪生的。


    “嗯,那天他們出門去郊遊,說是慶祝結婚紀念,想重溫一下約會行程,所以沒帶我。在山裏的時候車子失控打滑,衝下了山穀。我以為那已經夠糟的了,誰知道還在喪禮期間,討債的就找上門了。”曉芙帶著笑,但笑得極悲涼。


    司徒平看了心頭一緊,手伸過去按住曉芙的手,想叫她不要再說下去了。誰知道曉芙像長久以來終於找到一個發泄的出口,滔滔不絕的往下講:“原來爸爸生意失敗了,欠了很多錢,多到連計算機都不夠按的那種。爺爺在爸爸的棺木旁邊捶胸頓足,還在靈堂上大哭,我一看不得了,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就和前來討債的人協商,請他們給我三個月的時間,錢我一定會還的。接下來的三個月,我和爺爺還有律師、會計師算了很久,最後是爸爸和爺爺名下的所有產業都必須拿來抵債,也就是我們爺孫倆快要流落街頭了,那時律師才發現我和媽媽以前住的房子是媽媽私人的產業,保得住,我們總算才有瓦可以遮頭。除了那些,我還搶下了爸爸最愛的機車。”


    “就是你現在騎的‘紅魔鬼’?”


    “嗯。我死也不會讓銀行拍賣那機車。”曉芙眼裏透出當年的堅決。


    “從那個時候開始,你爺爺才承認你的身份?”司徒平說出自己推論出來的結果。


    曉芙聳聳肩,說:“也許吧。他沒想到一直以來被他鄙視的孫女竟然會一肩扛下他所有的債務,以公司財務人員的身份替他打理債務、替他跑法院、麵對麵目猙獰的債權人。而他從來沒有承認過的媳婦竟然在死後還蔽蔭了他;連他最討厭的歌女職業,現在竟成為養活他的職業之一。人生真是處處有驚喜啊……”腔調悲傷而平靜。


    “在那三個月裏,你一定很無助吧?”司徒平正以驚人的忍耐力克製著內心的激動,隻有那隱隱抽動的太陽穴,說明了他內心正受著巨大的震撼和痛楚。想像著曉芙瘦小的身軀勇敢的和債主們談判,他體會到什麽叫心如刀絞了。


    “不,恰恰相反,那是我這輩子最堅強的三個月,以後應該也不會了,所有的堅強,都在那三個月裏用完了。但我記住媽媽的話,誰想毀掉我們都不要緊,人貴自愛。”曉芙講完後,再大大的喝了一口啤酒,滿足的呼了口氣。接著又用手拿起了一隻大明蝦,開始興致勃勃的剝起殼來。司徒平內心激動得失去了聲音。眼前這個纖瘦的女生,如何撐得起這沉重的擔子?


    “那你打算花多久還完債務?”


    “該多久就多久。”曉芙聳肩的動作底下隱含了若幹智慧。她嘴裏咬著一隻明蝦,眼睛還調皮地向司徒平眨了眨。


    “曉芙,讓我幫助你。”司徒平說得真心誠意。


    曉芙卻忍不住笑道:“謝謝,不用了。我終於知道你很有錢,但不用了。”


    “該死,你別在這種事上固執。老實說,我愛上你了,而且比我想像得更深,我已經無法自拔了。有一點我先申明,小報上的消息,都不是真的。我這輩子除了十二歲那年認真的愛上過班主任之外,隻有你,讓我魂都丟了。”他的眼睛一刻也不離開曉芙的臉。而麵對司徒平突如其來且單刀直入的告白,曉芙瞬間啞口無言,不知從何說起。


    幾個深呼吸後,她開口道:“我隻能說,謝謝你愛我。但如果我想接受別人幫忙,保羅早就出手了。我要我靠自己。”


    保羅!對啊,五百萬美金對趨世科技最受寵的三公子而言,隻能算是個小數目。司徒平忽然之間像鬥敗了的公雞,沮喪的說:“所以你愛保羅?”


    曉芙一聽啞然失笑。“這誤會大了!保羅的確算鑽石單身漢,但他有男朋友了。”


    “他有男朋友為什麽還追求你……你剛說保羅有什麽?”


    “男——朋——友。”曉芙一字一字的說出,眼裏全是笑意。


    “喔!感謝上帝!感謝保羅!感謝他的男朋友!”司徒平高興得眼眶都紅了。“那他為什麽……”


    “對我這麽好?”


    司徒平點頭。


    “我十歲的時候認識他,他爸爸帶他來我家拜訪,在沒有人跟我講話的家裏,他一直陪著我,之後我們一直有聯絡。當他確認自己的性向後,第一個告訴我,我們倆緊緊相擁。四年前,他和他男朋友的事曝了光,被他爸爸趕出來。當他知道我家出了事,馬上趕到了這裏,開了間酒吧,一邊照顧我和爺爺。但他總顧及我們的自尊,不隨便把錢亮出來,隻在不著眼處做手腳,像家裏的柴米油鹽、日常用品都會越用越多,像聚寶盆似的……在我的心裏,他已經是我的手足。”


    “你們倆的生活精彩得似連續劇。”司徒平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要真是連續劇就好了,也不必煩這麽多事。”說到這裏,曉芙像是需要找點什麽事情來做,無言地剝著蝦殼。


    “聽我說,曉芙,就當我借給你,你再慢慢還我,不算利息,這樣你的壓力不會這麽大。”司徒平急切的說。其實他內心深處希望和曉芙有更深一層的牽絆,不管是感情或是金錢都可以。隻要有這層連係存在,他就有希望。


    隻見曉芙搖搖頭。“這是我家裏的事,既然事情發生了,總該有人承擔。放心吧,司徒,雖然現在日子過得有點辛苦,但大學畢業後情況應該會好一點,我還夢想有一天可以到美國攻讀電機碩士甚至博士,雖然聽起來有點好笑,但我真的對這科很感興趣。”說到最後,曉芙眼裏射出動人心魄的神采,仿佛夢想就在隨手可及之處。


    “不,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好笑。我非常佩服你有這樣的夢想,我知道你在學校是個女狀元,千萬不要放棄!”對著這擁有無比生命力的女人,司徒平又心疼、又吃驚、又佩服,這麽多複雜的情緒,讓他一度哽咽,幾乎不能成聲。他也明白為何真情真性的保羅肯乖乖聽曉芙的話,不再堅持金錢上的幫助了。趙曉芙強韌的程度,遠遠超過他們的想像。但司徒平也不打算就此罷手,一想到她以前所受過的委屈,司徒平恨不能緊緊擁抱住曉芙,用一輩子來愛她,補償她所失去的。


    “那我們還是可以交往啊!我現在可不隻想做你朋友,我想做你正正式式的男朋友。請不要馬上拒絕我,因為我沒把握我會跟你說沒關係。”司徒平重新提出請求,這次十分嚴肅而謹慎,因為他認為自己未來的人生伴侶就在眼前,就是趙曉芙了。


    “可是我……”曉芙的臉頃刻之間像煮熟的蝦子,緋紅色一直延燒到耳根子,臉上沒有笑卻隱約感覺得到笑意。


    “你不喜歡我?”司徒平柔聲問。曉芙說不出話,隻好搖頭。


    “那你喜歡我?”曉芙輕輕一點頭。她從來沒有忘記第一次見到司徒平的情景,事實上她常在難熬的日子裏,偷偷從心裏翻出來溫習,那是她慰以寂寥的小秘密。隻是自己常常得和生活搏鬥,實在無法分心去想如何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保羅說的對,曉芙的神經粗過鋼索,她的一顰一笑早就深深烙在司徒平眼裏。此刻,曉芙的坦白讓司徒平興奮不已。“你願意接受我?”


    “但我不需要你幫我還債,債務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我知道你可以很輕易的還這一大筆錢,但請留給我僅有的自尊。”曉芙倔強的說。


    “至少我能請你吃飯、陪你去大賣場、在台下聽你唱歌、送你回家、和你吻別?”司徒平屈著指頭在數,這才逗得剛剛嚴肅的曉芙咯咯嬌笑。


    “可以先練習一下嗎?”司徒平溫柔地看著眼前可人兒。


    “練習什麽?”


    “這個……”司徒平說完俯身橫過放滿食物的小方桌,深深吻住曉芙的唇。


    曉芙沒有抗拒,閉上眼睛,恬靜的享受著生命裏第一場愛情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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