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紫禁城內


    幹清宮內,坐在鋪著狐狸毛氈的威武寶座上,乾隆皇帝臉上帶著無奈的笑,望著跪在金磚台階下的英挺男子,


    “霽東愛卿,你今日又有何事稟奏?”


    英挺男子約莫二十出頭,略嫌青澀的俊美五官上,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成熟。


    “回皇上的話,微臣昨日呈上的奏章不知皇上看過了沒有,微臣認為,此風萬萬不可長,必須盡快下令各地奉行禁止……”他猶然低著頭,一板一眼地開口。


    “慢、慢……”怕他又開始嘮叨一堆,乾隆連忙伸手製止他。“霽東愛卿,你沒瞧見朕案上還有一大堆待批的奏折?晚些再談吧!”


    傅霽東才剛滿弱冠之年就當上了宰相,雖然出身於高貴的鑲黃旗,又有個皇後表姊,也確實是個拔尖的好人才,隻可惜就壞在性子實在太死板了,不曉得圓融變通之道。


    能忠言進諫的臣子,他這英明的皇上自然是求之不得。可這傅愛卿動不動就參那些作威作福的皇親高官一本,耿直得像塊硬邦邦的石頭,連他都不禁擔心起這小子,哪天會不會被人給暗殺了……


    “是,微臣告退。”傅霽東依舊低著頭恭敬地說話。乾隆才剛要露出欣喜釋然的表情,不料他隨後又道:“微臣明日再覲見。”


    “等會兒等會兒!”乾隆一邊頭痛地招手喚他回來,一邊苦心思索著該怎麽打發他。“比起那件事,朕有一項重責大任要交付予你……”


    乾隆支支吾吾地道,隨手翻著案上的奏折,企圖從雜亂的大小國事中尋找一些靈感。


    傅霽東沉默地垂手等候著,沒有一句質疑,俊美的臉上仍然是一片穩重。


    就這麽翻找了一陣,終於讓乾隆給翻出寶來。


    “啊──有了,就是這個!”他抽出一本奏章,撫掌大笑道:“霽東愛卿,你可記得前些日子,番邦派人貢上了佚失已久的蔡邕焦尾琴?”


    “是。”傅霽東困惑在心內,但臉上仍是嚴肅恭謹。


    “你靠近點說話──”乾隆故作神秘貌,招手要他湊近一些,方開口道:“事實上,那些番邦使者也想聽聽這琴是如何的好,才會將焦尾琴還給咱們,為了讓他們瞧瞧大清帝國地大物傅、人才濟濟的泱泱風範,你說說,朕是不是該找個能完美駕馭焦尾琴的琴師,彈奏給他們聽聽?”


    “是。”傅霽東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仿佛這件事跟他沒啥幹係。


    “可惜呢……宮內養的那些個琴師,沒有一個將這千古名琴的長處突顯出來,每個都彈得差不多……你看看,這個究竟……”


    乾隆托腮作苦惱狀,但見少年宰相依舊麵無表情,他隻有挫敗地放棄迂回戰術,直接命令道:


    “總而言之,朕要你即刻到民間去,尋找能夠配得上這把琴的名師。”他撚撚胡子,端起尊貴無比的皇帝架子。“要是找不到的話,這可是丟了咱們大清帝國的臉哪!茲事體大,朕隻信得過你,你千萬不能辜負朕的期待,啊?”


    年輕宰相的臉上終於顯露出些許遲疑,但他一片赤膽忠心,也逐漸覺得這事兒確實不容輕率。


    讓番邦使者曉得大清帝國的風雅高妙,不僅是暗中馴服了這一族,就連對其他番族的順服,也是大大有幫助


    “微臣遵旨。”


    他謙恭地領命,但離去前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回過身──


    “皇上,微臣昨日呈上的奏章不知皇上什麽時候……”


    “得了得了!”乾隆揉著額際,真是被他的艱忍不拔給擊倒了。“朕這就看、這就看!行了吧?可以出發了吧?”


    聞言,腦筋死板的宰相總算露出罕見微笑,心滿意足地退下了。


    “唉……耳根終於能清靜片刻了……”偌大莊嚴的殿內,隻剩下乾隆的喃喃自語。“不知道這樣可以撐上多久的時間?”


    這愣小子,是不是該幫他找個姑娘家,讓他管妻管子都來不及,才沒有時間整天對著自己囉哩囉唆?


    不過,要是找了個跟傅愛卿一樣死氣沉沉的小妻子,那可真叫人吃不消!乾隆暗自想像著,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不行不行,趁愣小子出去瞎忙,他這個皇帝表姊夫可得好好地琢磨琢磨……


    北京外城


    來到外城最富盛名的明月茶樓,傅霽東仰頭望著茶樓門口的黑底金字匾額,有些踟躕。


    他一向不愛來這種聽曲品茗的享樂玩意兒,與其將時間花在玩樂上,還不如跟其他朝臣好好討論研究,如何讓百姓生活安泰、日子過得更加富庶。


    “這位大爺,您真識貨,咱們明月茶樓今日正好進了一批新鮮茶貨哩!請、裏麵請上座。”掌櫃的見他一身錦衣,熱絡地從裏頭走出來招呼。“羅梭,帶這位大爺上二樓包廂!”


    “噯,來了。”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小夥子跑過來,滿臉堆歡地道:“大爺這邊請!”


    店家都出門來招呼了,他還不進去似乎太說不過去。傅霽東淡淡一笑,瀟灑地撩起袍子,跨過門檻邁入茶樓。


    再者,他從內城打聽到外城,所有人都有誌一同地豎起大姆指,說這“明月茶樓”裏不單曲兒唱得好,還有名茗美食。如要打聽任何消息,隻要上那兒問問掌櫃的,更是沒有問不出的事兒。


    既然要找琴藝能與焦尾琴匹配的名師,就算那樣的高人藏在窮鄉僻壤,甚或是青樓妓院,為了展現大清的風範,他都得義無反顧地去找!


    堅定了決心,他在小夥子的帶領下,步上透出怡人木香的階梯,走進其中一間清雅的廂房。


    隻是一走入廂房,他便發現裏頭已坐著一位帶著頂瓜皮小帽,身形嬌小,正在努力嗑瓜子、啃茶點的少年。


    “大爺,真是對不住。”還沒等他發問,帶路的小夥子羅梭便哈腰道歉。“今兒個茶樓裏高朋滿座,實在是挪不出空位了。我瞧您和這位小公子都是一個人,不如湊個熱鬧。如果您倆願意合桌,這茶水錢就都給您倆對半折算了,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好啊!”那少年立刻轉過臉來,一派天真無邪地笑道:“相逢就是有緣嘛,我正嫌一個人喝茶太寂寞呢!”


    好俊、好秀氣的少年!傅霽東怔怔地杵在門口,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位少年不僅人生得嬌小,就連他的臉蛋和五官,也都是秀秀氣氣、細細致致的。那一雙炯炯有神的圓眸笑成了月牙兒,配上紅潤潤的小巧唇瓣,叫人一見就忍不住跟著揚起嘴角,心裏飄滿幸福祥和的泡泡……


    少年似乎已經很習慣被人們癡癡地看著,他漾起一抹更加溫暖和煦的笑靨,直把已經有些習慣的粗布衣小夥子也迷得傻笑起來。


    “這位大哥,您別淨站在門口,進來一起喝茶吧!”少年拿了個幹淨杯子為他沏了一杯茶,自我介紹道:“我叫柳綠,不知道這位大哥怎麽稱呼?”


    柳綠笑盈盈地望著傅霽東,忍不住讚歎他那俊逸端整、透著高貴氣質的五官,尤其是兩片慣於抿起的薄唇,更是為他增添了幾分剛毅。


    這位大哥看起來雖然好嚴肅、好正經,一副凜然高傲的模樣,可是不知怎地,自己卻突然有股想要親近他、與他結識的衝動──


    總覺得……這人笑起來一定很溫柔、很好看!


    “在下是……查霽東。”被他那極其友善的笑容給吸引,傅霽東差一點就要報出真實姓名,幸好及時改口。


    “咦?大哥跟當今的宰相大人同名呢!”柳綠天真地眨眨眼,笑裏的暖意和信任絲毫未減。“來,請喝茶。”


    見了這抹令人心曠神怡、如沐春風的微笑,傅霽東向來嚴肅的表情也不由得緩和下來。


    “多謝。”他拉開柳綠對座的椅子坐下,接過那杯熱茶。


    他笑了!柳綠驚喜地瞅他臉上的淡淡笑意,興奮地發現,他一揚起嘴角,那股過於剛直尖銳的感覺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文儒雅的迷人風采。


    啜飲著十足甘美的佳茗,傅霽東靜下心來,注意到少年的衣著、言談皆不俗,必定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不禁蹙起了兩道眉。


    “柳小兄弟,你家裏怎麽放心讓你一個人出來晃蕩?”他雖是基於關心,但那過於肅穆的神情,卻很容易讓人誤會是在責備對方。“你年紀還小,很容易淪為歹人下手的對象,你家裏人居然這麽大膽,出門也不派個書僮跟著,難道他們不怕你出事嗎?”


    “我今年十五,年紀可不算小了!”柳綠甜甜笑道,卻是答非所問。


    現下自己隻是獨自出來喝茶聽曲,就讓查大哥看不過去地苦口婆心起來,若是他看清了自己的“秘密”,不曉得會露出怎樣精采的表情?


    為什麽大街上、茶樓裏的每個人都認得出“她”是位“姑娘家”,就隻有這位正氣凜然的大哥很傻氣地喚她“小兄弟”啊?這實在太好玩了!


    “你有十五了?”傅霽東又是一愣,小心翼翼且滿腹疑惑地端詳她的臉。“我還以為……”


    “而且我一個人出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從來都沒有出過事,他們當然很放心啊!”


    柳綠──其實本名是柳綠芽──綻出微笑,露出可愛的梨窩,極有自信地道。


    傅霽東張嘴,正要說些什麽,一時之間卻絲竹大作,掩住了所有他急欲辯解的話語。


    “好──”一曲唱罷,綠芽立刻拍掌叫好,並興奮地轉過頭來,與他分享自己的感動。“這兒的樂師雖然不是最頂尖的,可也稱得上是上品了,尤其是那鑼鼓點兒,每敲一下都叫人起疙瘩……”


    “聽起來……你似乎很懂這些金石絲竹之類的樂器?”見綠芽自信地點點頭,傅霽東不禁感到鬆了一口氣。


    看來,他在今天日落前,便能將皇上交付的重大任務做個了結……


    雖然這件事情確實很重要,但他要調查、解決的國政大事還堆得跟山一樣高,實在不能將寶貴的時間,虛擲在尋找一位樂師上頭。


    “那麽你知不知道,哪位樂師的琴藝最為了得,可以配得上最好的古琴?”他略顯急切地問道,亟欲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此事。


    綠芽瞅著他,不由得也被他那緊張急迫的表情所感染,原本甜美溫暖的倏地笑容消失了。


    “查大哥找那位琴師……有什麽重要的事嗎?”她皺著眉,不希望他的臉上出現愁容。


    隻要能讓他再次展露微笑,她會努力辦到他所要求的任何事情!


    見她斂起了可愛的甜笑,傅霽東心中忽然突突地,有些不太舒坦。


    “我有幸得到了一把古代名琴,想找到能夠匹配駕馭此琴的名師。”注意到她露出沉吟之色,他立即推測柳綠果真知道那位琴師的下落。“小兄弟,你知道那位琴師在哪兒?”


    “嗯,我知道。”她點點頭,大而有神的眸子在聽見古代名琴的時候,迅速閃過一道興奮的光芒。“不過,大哥找到那位琴師之後,打算做什麽?請‘她’到你府上去彈奏一曲?”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希望他能留下來,將那把名貴的琴交給他負責保管。”為了隱瞞身份,傅霽東有所保留地道。


    什麽?要她留下來,專門負責保管那把琴?!綠芽掩不住心中的熱血激昂,差點就要克製不住地握緊他的大掌,大聲說“我願意”!


    不過,這樣應該會害他嚇一大跳吧?尤其他又還沒發現自己其實是位姑娘家,說不定會以為她有斷袖之癖哩!


    望著她那副強忍住垂涎期待的可愛表情,傅霽東好笑地勾起嘴角。


    不知為何,他一見到這個天真無邪又熱情的小兄弟,就有說不出的親切感,身為家中獨子的他,還真希望能有一個像這樣純真善良的弟弟……


    思及此,他竟破天荒地,有股將宮中繁文縟節拋到腦後的衝動,直想著要滿足柳綠的企盼。


    “你既然懂得絲竹管弦,應該也對那把琴很有興趣吧?若你真能幫我找到足以彈奏它的琴師,就破例讓你來聽,怎麽樣?”他寵溺地捏了下她的翹鼻,看她隨即不滿地咕噥一聲,忍不住爽朗大笑。


    他大笑起來,又和微笑時的溫文風雅有著孑然不同的麵貌了……原本老成嚴肅的一張臉,都因為笑容而柔和了曲線,展現出符合他歲數的青春朝氣來。


    “大哥,你笑起來真的好好看噢……”綠芽撫著紅紅鼻頭,兩眼發直地瞅著對座的他,模樣實在傻氣得惹人憐愛。


    “你這樣拍馬屁,大哥我也不會通融放水的。”聞言,傅霽東又蹙起了眉頭,但卻是半開玩笑地佯怒道:“能不能親耳欣賞那把古琴的美妙之處,就得看你介紹的那位琴師夠不夠份量了……”


    “沒問題、沒問題!”綠芽忙不迭地點頭答應,自信滿滿地拉著他的手就要離開。“那咱們還等什麽呢?現在就立刻出發吧!”


    “急什麽呢?你不是來聽曲兒的嗎?把這一曲聽完再走也不遲吧?”她的迫不及待令傅霽東不禁失笑。


    但當她那柔若無骨的小手握住他的寬實大掌時,他不由得渾身一震,怔怔地停住了腳步。


    “不行不行,我等不及想趕快看到那把琴了!”


    綠芽逕自往前衝,卻發現手裏牽著的那人文風不動地杵在原地。


    “查大哥,你怎麽了?”她歪著頭,疑惑地問。


    “呃,沒事……”傅霽東連忙回過神來,發窘地解釋自己發呆的原因。“你的手還真軟嫩啊!肯定沒做過什麽粗活兒,才會細得跟姑娘家一樣。”


    他將牽住自己的那隻軟白小手拉至眼前翻看,沒注意到小手的主人暗暗羞紅了一張臉。


    唉……她原本是想順著查大哥的話尾,老實向他坦承“對啊,我本來就是姑娘家”的,可是現在他這樣親昵地端詳起她的手,叫她怎麽說得出口啊!


    更叫人難以啟齒的是,每當查大哥略顯粗糙的掌心拂過她細致的肌膚,她的體內就會竄起一股麻麻的感覺。她難以承受地咬著唇兒,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提醒,才能讓他放開自個兒的手。


    察覺她的僵硬,傅霽東抬起頭來,疑惑地問道:“小兄弟,你的臉怎麽紅成這樣?是不是受寒著涼了?”


    說著,他伸出空著的那隻手,就要朝她的額頭探來,綠芽嚇得用力搖頭。


    “沒事、我沒事,我身強體壯、一點病痛都沒有啊!”她擠出微笑,反手牽好他的大掌,繼續往前走。“我們走吧,我想快點兒帶你去見那位琴師呢!”


    麵對可愛又俏皮的綠芽,傅霽東簡直無法克製自己心中泛濫成災的憐惜疼寵。連他自己都感覺得到,今日他溫柔微笑的次數,是有生以來最多的一日!


    “好。”他笑著,而後有些遲疑地問:“不過,你要帶我上哪兒去啊?”


    “四季樓!”綠芽笑得純潔無邪,春暖花開。


    “喔,原來是四季樓──”傅霽東也跟著爽朗笑開,但隨即變臉。“什麽?四季樓?!”


    盡管他對那些縱情酒色的風月窩不屑一顧,可這並不代表,他對“四季樓”這間京城裏最奢華、最有名的妓院一無所知!


    這小家夥才十五歲,竟已染上耽花戀酒的惡習?!現在還是大白天呢,他居然就在大街上、眾目睽睽下,正大光明地邀自己去喝花酒?


    “柳綠,你實在叫大哥太心痛、太失望了……”他眉頭深鎖,雙唇緊抿,語調凝重沉痛。“大哥萬萬沒有想到,世道業已沉淪至此,連你這種純真如白紙一般的少年郎,也會留連於那種風月場所……”


    這樣不行,他一定要拯救這隻一時迷途的無辜羔羊,繼而挽回更多短暫迷失逃避的心靈!


    心中的熱血澎湃洶湧,傅霽東滿腦子都是端正風氣、遏止犯罪的念頭。


    “呃……查大哥,你好像誤會了。”小心翼翼地打斷他的妄想,綠芽苦笑著解釋道:“我就在那兒工作呀!而且,其實四季樓並不是什麽風月──”


    豈料,她的說明卻讓傅霽東更加抓狂,難以置信地截斷她未竟的話。


    “你說什麽?你為四季樓工作?”他一臉驚恐地握住她瘦弱的雙肩,剛直的薄唇顫抖著。“難、難道……你是、是龜奴?!”


    這實在是太過分了!是什麽樣狼心狗肺的父母,狠得下心將如此善良可愛的孩子賣進青樓?


    傅霽東簡直肝腸寸斷,他心疼地瞅著她,擅自在腦中勾勒出一幅孤兒受虐、孑然無依的畫麵,胸口幾乎要被痛楚切割成兩半。


    “大、大哥……”綠芽聞言飛快地低下頭,單薄的身子一顫一顫地,像在壓抑激昂的心緒。


    “你別怕,大哥會救你的!”他溫柔地拍拍她肩頭,堅定地承諾道。“現下咱們也別管找什麽琴師了,你先帶我去見四季樓的鴇娘──”


    “噗……哈哈哈哈……”


    他滿腔熱忱的一番話還沒說完,那一逕低著頭的人兒卻突然噗哧一聲,噴笑出來。


    “柳綠?你怎麽了?”傅霽東更加擔憂地盯著她的小臉,腦中又開始描繪因她不堪受虐而精神失常的情景。“別怕別怕,我這就帶你去找郎中。看完郎中再去找鴇娘,以後你就跟著大哥,再也不必擔心恐懼了!”


    他的保證和維護讓綠芽很是感動。她活到這個歲數,還真沒碰過對陌生人這麽推心置腹、這麽溫柔的男人呢!他連她的身份背景都不曉得,隻是聽說她為妓院做事,就急著要將她從水深火熱之中解救出來……


    但是一迎上他憂心忡忡的目光,她就怎麽樣也忍不住,又是噗哧一笑。


    “查大哥,你真的誤會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她才對一頭霧水的男人解釋道:“我在四季樓過得很好、每天吃香喝辣,也對當龜奴一點興趣都沒有。今天帶你過去,純粹隻是要讓你鑒定鑒定,那位琴師的琴藝能否令你滿意罷了!”


    “咦?可是你說、你說你在那兒工作,我還以為……”傅霽東傻眼,那表情雖然呆愣,卻一點也不削減他的俊美儒雅。“柳綠,我都被你給弄糊塗了。”


    他有些泄氣,本來是想要幫助這小兄弟遠離是非,可是柳綠不但不領情,還當他是在說笑,他滿腔的真心誠意都要被摔碎了啊……


    “不管你過得好不好,大好青年待在妓院裏廝混就是不對!”他正了正臉色,板起臉來振振有詞地訓誡年輕不懂事的無知少年。


    隻是,這教訓一說起來就有如長江水般滔滔不絕,連綠芽都不禁呆了。


    “孔老夫子有言:‘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又說‘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他一連舉了兩次論語中的至理名言,義正辭嚴地道:“我不知道你在四季樓裏,謀的究竟是何種營生,像你這樣天性純淨的好孩子,就應該去念書、去求取功名、去成大事!不是混在胭脂堆裏……”


    綠芽瞠大雙眼,瞅著正凜著臉兒叨念自己的傅霽東。她本來覺得這位大哥很熱心有趣,但越是聽他囉唆,她就越覺得動容──


    查大哥對她真的好好噢!若換作是別人,才不會管她求不求功名、成不成大事呢!而他不但心疼她的遭遇,現在還擔心起她的未來……


    杏眸閃過一道興奮喜悅的光芒,綠芽暗自下定了決心──


    決定了,她要跟他義結金蘭、認他當拜把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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