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心間一酸,眼角滲出一顆淚。


    睜開雙眸,她看到一張熟悉的臉,那臉上掛著調皮的微笑。


    “表嫂,你醒了?”聲音也很熟悉。


    “嬌蕊?”蘇怡看著滿屋明亮的光線,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這兒……是陰曹地府嗎?”


    “陰曹地府?”藍嬌蕊連聲道:“呸呸呸,這兒是我家!表嫂,你在說什麽呢?”


    “我不是死了嗎?”她迷惑,“怎麽卻在你家?”


    “你當然沒死啦!”藍嬌蕊叉著腰,“否則我豈不也成了鬼?”


    “我沒死?”她怔怔的問:“我為什麽沒有死?”


    “你吃下的並非毒藥,哪會真的死了?”


    “可……”那天的情形她明明記得清楚。


    “那隻不過是一種可以讓你詐死的藥。”


    “詐死?”她愕然。


    “太後和皇上要表哥把你送到刑部去,表哥迫不得已做了一場戲,給刑部的官差看,也給皇上和太後一個交代。”


    “可……為什麽要這樣?”她自認是無辜的,即使到了刑部,她也可以為自己解釋,並非完全沒有申冤的機會。


    “表哥說,他不放心你離開他的視線,如果要出府,他必須把你交給一個可靠的人,送到一個可靠的地方,”藍嬌蕊歎一口氣,“可是刑部並非可靠的地方。”


    “所以他安排了這場戲?”這瞬間,她總算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之前對他的種種怨恨也頓時煙消雲散了。


    嗬,她該承認,他的演技實在太好,他的冷漠,讓她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即使沒有那瓶詐死的藥,她也會嚐到死亡的滋味。


    “表嫂,表哥他……受傷了。”


    剛剛寬了心,卻忽然聽到更動魄的消息。


    “什麽?!”蘇怡身子一僵。


    “表哥不讓我告訴你,可是……”藍嬌蕊蹙起眉,“我真的很為表哥的傷勢擔心。”


    “他受了什麽傷?他到底怎麽了?”她急急地追問。


    “雖然太醫說表哥的傷勢子性命無礙,但他已經受過一次同樣的傷,若日後留下什麽病根……”藍嬌蕊搖搖頭,“我不敢想象。”


    “什麽同樣的傷?他又遇到那群刺客了?”


    “不,”藍嬌蕊無奈的一笑,“其實,是鐵鷹把表哥打傷的。”


    “鐵鷹?”這真是匪夷所思!鐵護衛不是一向忠心耿耿嗎?怎麽會……


    “嫂子,你還不明白嗎?”藍嬌蕊凝望著她,“是表哥讓鐵鷹把他打傷的!”


    一時間,屋內一片靜寂,蘇怡隻感到全身的血液往腦子裏湧。


    “他叫鐵鷹把他打傷?為什麽?”她完全不能思考,隻傻傻地問。


    “因為,他要證實當初救他的,到底是你,還是你妹妹!”


    “我不懂……”她腦中一片茫然,“我不懂……”


    “他派鐵鷹摸清了太子手下的武功路數,學來同樣的掌法打傷他自己,然後故意讓你妹子來替他醫治。你妹子不通醫術,很快就露餡了。”藍嬌蕊輕歎,“好嫂子,事到如今,你還不懂嗎?”


    “他……”蘇怡驚愕。


    這家夥,這傻瓜,他怎麽這樣笨?為了還她一個清白,不惜犧牲自己尊貴身體,難道他不知道,那套狠毒的掌法會要他的命嗎?萬一鐵鷹稍稍失手,後果下堪設想!


    她曾經怨過他,怨他認不出她,怨他把她關進地牢、不肯聽她解釋,她一向認為自己在這份感情裏付出的比他多得多……但此刻,她不敢再以癡情自居了。


    自問,如果換了自己,自己使不出這樣極致的方式來愛他。


    她承認自己敗給他了!


    “我要回去!”撐起身子,她艱難地下床,“我要回去看他……”


    她醫治過他一回,世間沒有人比她更懂得如何照料他的傷勢。


    “嫂子,你忘了,如今你已經是一個死掉的人了嗎?”藍嬌蕊攔住她。


    “什麽?”蘇怡一愣。


    “那日的詐死雖然是演戲,但刑部的官差都看到,也上奏宮廷了,就算皇上和太後知道這是一場戲,知道你並沒有死,可奏招上那樣寫,表哥的對頭們都在看著,你就這樣回去,豈不是告知天下表哥在欺君嗎?”


    “我……”她實在涉世不深,有欠思考,“可我如果不回去,他的傷怎麽辦?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受苦,卻置之不理呀……”


    “要回去也隻能悄悄地回去。”藍嬌蕊莞爾一笑,“一切由我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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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芷、茯苓、桂枝、牛七各三錢,田七一錢,白胡椒粉一兩,公雞一斤二兩五重,粽樹籽根二兩,白酒二兩,甜酒水二兩,以上諸物以小火合煨,下放鹽,煨辟冰蓋過藥麵即可……王爺臥床這段期間,飯菜中禁放酸辣,禁吃甘藍菜、蘿卜、芥菜、菜豆諸物,明白了嗎?”


    午覺中,穆展顏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對丫鬟如此嚴苛地吩咐。


    丫鬟去了後,那人踱到他床邊,輕輕坐下,溫暖的掌心摩挲著他的手。


    他的手中握著那隻錦囊,那人發現了,輕歎地笑道:“什麽大不了的東西,睡覺時還抓著不放,像個孩子似的!”


    於是輕輕一抽,想將錦囊抽掉,沒想到囊口不期然鬆開,青旋花的種籽掉落了幾粒在被褥間。


    “這……這是……”那人驚覺了囊中的秘密,霎時無聲。


    好半晌,穆展顏才感到身邊又有動靜,一滴滴如雨珠一般的水滴,落在他的脖間。


    “展顏,”有人嗚咽,“原來,你早就發現了花中的秘密……那日說已經把花拔去了,是騙我的吧?”


    他睜開雙眸,看到朝思暮想的容顏掛滿淚珠坐在自己麵前。


    “阿怡——”生平第一次,他叫她的名字,真正的名字,“是你?”


    “是我。”蘇怡握起他的手,貼到臉邊,“我回來了……”


    “傻丫頭,為什麽要哭呢?”他用指尖揩去她的淚水,“自從認識你以來,我已經看夠了你的傷心,我希望你笑。”


    “你才傻呢,居然叫鐵鷹打傷你自己!”她嗔怪。


    “這是我應得的,”穆展顏淺笑,“誰叫我當初沒有相信你。”


    她的麵頰蹭著他的手。“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好嗎?否則我就遠遠地離開你,再也不理你了!”


    “哎喲,我好害怕。”他笑容更濃,抽回手,環住她的纖腰,“阿怡,讓我好好看看你……你真的瘦了許多。”


    那日在書房,他看到她自日光下跑來,她的身影那樣單薄,仿佛太陽下的幻影。


    她質問自己是否真的要賜死她的時候,問語那樣微弱,就像微風吹動過,不是人聲。


    他站在書架的暗處,被斜映進來的樹影掩住了臉,沒有人知道,當時他臉上痛苦的表情和眼中隱隱的淚光。


    他當時顯得那樣冷漠,那樣無動於衷,因為,如果稍稍動一下,他便會演不下去。


    “你的父母已經還鄉了。”他覺得自己應該跟她交代一聲,雖然兩老對她不好,但終究有血肉之連,“還有你的妹妹……刑部的張祿願意娶她。”


    “張祿?是誰?”


    “就是你們永安鎮鎮長的兒子,”穆展顏搖頭取笑,“你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居然還說跟他有私情?”


    她不好意思地垂首。


    “以我看,跟張祿有私情的是你妹子吧?”


    “她當初用我的名義去跟人家幽會,恐怕那張公子也早已察覺了她的身份,所以如此盡心地幫她。”蘇怡歎一口氣,“隻是,我那妹子心高氣傲,恐怕未必肯嫁給一個刑部的小官差。”


    “如今,她不嫁,也隻能嫁了。”


    “為什麽?”


    “因為她臉上那一道疤。”


    “那道疤可以去掉的,任何一個高明的大夫都可以去掉。”


    “張祿給她擦了腐肌散,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什麽?”蘇怡駭然,“張公子為何要那樣對待阿音?他不愛她嗎?”


    “就是因為太愛她,知道自己留不住她,所以才毀了她那一張臉,讓別的男人見了她那張臉就跑掉,讓自己成為天下惟一會娶她的男子。”


    “他……”太恐怖了,這樣的愛情,這樣占有欲強到變態的愛情……想不到阿音命中竟有這樣一劫!


    “不要再提他們了,”穆展顏轉移話題,“來說說咱們吧!”


    “咱們有什麽好說的?”她害羞地努努嘴,“反正以後我就偷偷待在王府裏好好伺候你,哪兒也不去了。”


    “為什麽要偷偷的?”


    “我不是一個已經死掉的人嗎?如果出去亂逛,別人會知道你欺君的事!”


    “阿怡,我要你成為我光明正大的妻子,不要偷偷的。”


    “可是皇上和太後那兒……”


    “他們其實也明白我不會舍得親手殺死你的。”他溫柔的笑,“如今隻能另給你取一個名字,然後把你娶進門。”


    “另給我取個名字?”她詫異,“什麽名字?”


    “我早就想好了。”他看了眼錦囊,“從今以後,我要叫你——青旋。”


    “青旋?”


    嗬嗬,她當然明白這個名字的意思,這個名字將成為他們愛情的明證,成為世上再也沒有第三個人能懂的暗語。


    從今以後,她是他的青旋,他的王妃,他的妻。


    甜甜地綻放歡顏,她點點頭,主動而又有些害羞的往他唇上印上一抹櫻色。


    這一刻,她有了一個新的名字,也即將開始一段新生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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