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10月15日 星期日


    致瑪格麗特:親愛的,現在剛過午夜,我坐在陽台上,一邊放鬆心情,一邊欣賞著桌上你的照片。


    你那封突然被刪簡的信困擾著我,親愛的,不是因為藥物治療不當,而是因為我知道你


    一直在向我極力隱瞞你的症狀。當你意識到你已經把這封信寄給我的時候,肯定很擔心,而且會加重你的病情。這是自從我來到埃及以後,你寫給我的第一封信,你悲傷激動的情緒可能會使你逐漸康複的身體難以重負。


    瑪格麗特,你讓我敬佩。你總是對自己的病情不予重視,就好像我注意不到你的健康和生病有什麽區別。當你最後向我坦白病情時,那是在聚會後的第二天,我本應該為你表現得更加吃驚。親愛的,如果我誠意不夠,我向你道歉;但在去年夏天的某一天,你的父親已經告訴了我一切。你千萬不要對他生氣。費那苒現在是我們共同的父親,當我向他提出娶你的時候,他感到自己有必要告訴你未來的丈夫這件事。他告訴我你最糟糕時的狀況,以此來驗證我對你的愛是不可動搖的。在你膽怯地向我述說你的些許狀況之前,費那苒已毫無隱瞞地跟我講了,我也聽了神經科專家說的話:這是藥物治療引起的精神疲憊,你的病很罕見。但我也聽說你的病情診斷結果很好, 將很快就能痊愈。而且,瑪格麗特,相信我的話,到現在為止,我一點都不擔心。我知道你會一天天變得強壯起來,茵吉隻不過是你的臨時護士,負責你的最後一次藥物治療,沒有別的。她是否在我們結婚初期與我們呆在一起,到那時你是否將完全康複,時間將會告訴我們一切。同時,你一定不要擔心,不要懷疑我對你至死不渝的愛,我的天使。


    你父親是一個多重性格的人,他展現給世界的是一副剛強的外表,他的經商環境必然要求他這樣做,但我曾聽他說起過你的事。我曾見過他放鬆警惕顯示出內心深處的關愛與溫柔。當他說起你的病情讓他很擔心時,我看到他的眼睛模糊了,他堅強地對我說:“拉爾夫,她一定會打敗病魔,你不用擔心她,她會成為你強壯、健康、完好無損的妻子的。”他是一位父親,請保佑他。


    每天我都在為我父親的去世而悲傷,你應該多關心費那苒,就像我一樣,因為父愛是世上最珍貴的禮物之一。


    我還記得,小時候在特裏利普什莊園,當我知道父親不久將探險歸來時,我感覺自己有一種期望。他可能已經走了幾周或是幾個月,我隻希望他能夠用強壯的手臂將我抱在懷裏,然後把我放在他的膝蓋上,坐在爐火前聽他講他的那些冒險故事。今天他會回來嗎?我將以怎樣迅速的步伐跑出敞亮的莊園呢?


    啊,特裏利普什莊園! 那裏可以發現很多神奇的東西。牆上雜亂無章地掛著帶著假發、咧著嘴笑的祖先畫像;數不盡的盔甲軍裝和刀槍劍弩;描述中世紀狩獵與狂歡的織畫;還有裝滿父親和那些祖先們的軍人榮譽和獎章的抽屜,以及父親從非洲、馬六甲海峽和中國帶回來的古董。爐膛躥起的火焰足有10英尺高,我會獨自趴在爐火前練習寫象形文字。有時候,透過主屋的東窗,還可以看到外麵連綿的細雨,而在同一時刻,透過西窗望去竟會發現陽光衝破雲層的景觀。我不禁在兩個窗子之間跑來跑去,想象著自己在世界各地守護在父親的身邊,在他從土裏拖出那些令人震驚的手工製品時幫助父親與土匪打仗。我看著窗外(綿綿的細雨或者普照的陽光),我看到鳥兒站在翠綠色的草地上——父親不在的時候,那些無處不在的雉雞和鬆雞變得更多了,也更高傲了,因為父親不在,就沒有人去獵獲它們。我渴望著門前馬車車輪滾動的聲音,今天他會回來嗎?這間大屋子變得越來越暗,隻有爐火橙色的火苗照著我的臉,暗色的木製家具雕刻著征戰時期特裏利普什家族勝利時的情景,我已然進入了夢鄉,聽不見穿梭在橡木樓梯間和屋子裏仆人的召喚。


    但父親就在這時回來了!我飛快地跑出前門,來到了砂石車道旁,試圖跳上仍在移動著的馬車,然後車門開了,他把我拉進去放在他的大腿上,我甚至能夠感覺到他胡子上煙草和遠方泥土的氣息。我多麽喜歡看到在他的眼裏閃爍著的驚喜,聽著他大聲叫喊:“什麽?什麽?這是什麽?年輕人,你是誰啊?一個小男孩站在我的麵前,我的兒子在哪兒?你把我的拉爾夫怎麽了?你這個小無賴!”


    “是我呀,爸爸,是我呀!”


    “什麽?拉爾夫?真的是你嗎?我怎麽把你當成農家孩子了!”


    “是我呀,爸爸,就是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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