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來到這裏,韓芙晴的心情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這座遊樂園裏跟二十年前大致相同,許多遊樂器材仍舊保留著,也增添了不少新潮的遊樂設備。


    她站在摩天輪前,仰起了頭,看著頂端的觀覽廂,微微一笑。


    不知道今天他會不會來?他還記得那個二十年前的約定嗎?


    接著,韓芙晴走進了摩天輪的觀覽廂裏,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裏麵,看著窗外的景色。


    明天就是她的大喜之日,可是她的心裏卻還期待著另一個人,她知道這樣不行,


    可是她很想再見他一麵,很想再看看他臉上燦爛的笑容,很想從他身上再次重溫那場為她帶來希望的流星雨。


    如果今晚又見到了流星雨,她該許什麽願望好呢?


    韓芙晴從白天等到夜晚,數不清摩天輪究竟轉了幾次,她知道,他不會來了,流星也不會來。


    周遭的燈光都暗了下來,遊樂園再過十分鍾就要打烊了。


    二十年的約定,破滅了,結束了。


    她走出摩天輪的觀覽廂,一個人漫步往出口走去,內心掩不了失落,一股莫名的傷感湧上心頭。


    這是她預料過的結果,又何必覺得如此難堪呢?她這麽告訴自己。


    「等了一整天,那個人沒來有嗎?」出乎意料之外,一個不該出現在此的人竟站在她眼前三步不到的距離。


    「你什麽時候來的?」她的眼中還有著隱隱的淚光,盡可能的穩住自己的音調。


    「在你踏進摩天輪的時候。」他一直跟在她左右,隻可惜她的眼裏始終看不到他。


    貝語錫的心驀地揪緊。


    想到她的心裏還有別人,他已經笑不出來了,連裝都裝不來。


    「這算什麽?」在結婚的前一晚要好好放縱自己的情感,好讓自己沒有對不起舊情人?


    分不清是怒火還是妒火,他的雙眸變得冷冽,讓她清楚明白他絕不會輕饒。


    「隻不過是來尋找一個希望而已。」韓芙晴沒有想過要隱瞞他,隻是也沒有特別需要說出來的必要,她還是有屬於她自己的秘密。


    「所以,我該慶幸你是失望了嗎?」他咬緊牙關,反諷道。


    「是。」如果那個男孩來了,那麽或許她真的會有所動搖也不一定,畢竟他曾經帶給她的奇跡是沒有人可以取代的。


    韓芙晴走過貝語錫的身邊,停在出口處,最後又轉身看了一眼。


    他的確沒來。


    貝語錫的臉一陣鐵青,這女人現在是當他是透明的還是死了?


    當著他的麵這樣若有所思的等著另一個男人,她眼底寫滿了期盼,全是給另一個男人看的!


    韓芙晴坐上了貝語錫的車,一路上沒有開口說過話,她看著窗外的夜景,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麽。


    「要不要去山上?」她開口了,打破了凝重的氣氛。


    貝語錫雙手緊握著方向盤,突然九十度急轉彎,將車子掉頭,直往陽明山上去。


    來到山上,下了車,她走到前方靠著車頭,抬起頭望著漆黑的夜色。


    貝語錫站在她身旁,無言以對。


    「明天我就要嫁給你了,我們會幸福嗎?」她試圖問得雲淡風清,臉上還帶著些微笑意。


    「我給的會是你想要的嗎?」


    貝語錫的話裏泄漏了他的情感,隱藏不了的愛戀就這麽湧入她的心房。


    韓芙晴全身的血液像是達到沸點的滾水,她的腦袋轟轟作響,無法相信他眼裏所投射出的溫柔。那麽真實,卻又帶著些虛幻,這是真的嗎?


    「你想要什麽我都能給,隻是你從來未曾開口。」他有自信可以滿足她所有的要求。


    如果她在這一刻說想要他的愛,那是不是顯得很膚淺?是不是會被認為是賣弄清高?


    可是,愛是她唯一想從他身上得到的東西。


    那麽簡單,卻又那麽艱難。


    貝語錫直視著她,她的心裏有另一個人,麵對毫無所知的第三者,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勝算,他又能拿什麽來搏?


    韓芙晴垂下眼瞼,走到他身前,柔柔地偎進他懷裏,雙手環著他的腰,低聲輕歎。


    「不用給我什麽,也不必費力去猜想我的心思,我其實很簡單,隻是你想得太複雜了。」男人總是喜歡將問題複雜化,不懂女人簡單易明了的心思。


    貝語錫站在原地,明明她就靠在他的懷裏,為什麽他卻感覺他們的距離那麽遙遠?就像他從來不曾真正擁有過她。


    「知道為什麽我總是要逃嗎?」她低聲詢問。


    「為什麽?」貝語錫配合地開口。


    「因為在等待你來尋找我。」


    看著他氣急敗壞的出現時,她就能感覺到自己的重要性,好像他非要她不可。


    可是她明白,這隻不過是他的好勝心作祟,無關情愛。


    「如果有一天我停止找你了呢?」


    「那麽,我就飛到你找不到的地方躲起來,永遠的藏匿。」最好能變成空氣,他看不見,可是她可以永遠伴在他身邊。


    「你真這麽愛我嗎?」


    他的問題讓她的身子一僵。


    她畢竟是情場上的新手,盡管努力隱瞞,卻還是騙不了他這個老謀深算的常勝軍。


    她退出了他的懷抱,抬起頭看著他,毫不閃躲。


    有一瞬間,貝語錫以為她會逃,可是她沒有,燦若星辰的水眸裏全是對他濃烈的情感。


    「對,我就是這麽愛你。」她可以逃,卻還是選擇自投羅網。「這不是你所想要的嗎?」等了這麽久,他不就是等著她這隻難以馴服的小白兔乖乖落網嗎?


    貝語錫沒有回答,


    他是贏了,該是贏了才對,怎麽他卻覺得自己輸了?而且輸得那麽徹底,連心也變得空空蕩蕩的。


    究竟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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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晴姊,不對,不對,現在應該要叫你大嫂了。」


    一個月前,韓芙晴跟貝語錫已經結婚,可是貝庭兒還是常會弄錯稱呼。


    「今天哥哥又留下你一人啊?」哥也真奇怪,結婚之後老把妻子丟在家裏,一點新婚夫妻間的熱情都沒有。


    「最近南區分行有些問題,所以他比較忙。」韓芙晴隨便找了個借口帶過,其實她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麽。


    下班時間總是要她先回去,就連上班的時候他們也是分別出門,他在躲她,就算是傻子也能感受得到,更何況是心思一向細密的她。


    兩個人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可是卻像陌生人一樣,她愈來愈不懂他了。


    「就算很忙也不該這樣啊,連蜜月旅行也沒去,現在還常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裏,這實在太過分了。」貝庭兒根本看不下去,她一定得找時間好好臭罵哥哥一頓。


    韓芙晴沒有說話。自從那天從陽明山上回來之後,他就一直都是這樣,除非必要,否則絕對不會多跟她交談,甚至多看她一眼。


    是因為她說了愛他,所以造成他的困擾了嗎?


    「大嫂,你的成績好不好?」貝庭兒坐在書桌前,無聊地翻著桌上的資料。這篇報告,她連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還算可以,怎麽了嗎?」韓芙晴看了看報告的標題,了然地一笑。


    「沒有啦,今年是最後一年了,要交的報告特別多。」所以她心煩意亂,想找個人聊聊天嘛。


    「很累的時候可以看些課外書,有時候會有意想不到的幫助。」韓芙晴走到她的書櫃前,突然發現幾本觀星的書籍。「我可以看看這些書嗎?」


    得到貝庭兒的允許後,她推開書櫃的玻璃門,抽出其中一本觀星大全。


    拿著書坐在床沿,她發現這本書看來已經有些年代,書的內頁有些都剝落了。


    她小心地翻閱著,發現幾處有著蒼勁的字跡,這字跡她看了七年,雖然跟現在的有點差別,但是她可以確定這是出自同一個人手中。


    莫名的,她就是覺得這一定是貝語錫的字跡。


    「這本書……」


    「這本書是哥哥的,他丟掉了,是我偷偷撿起來的。」貝庭兒指著書櫃裏的那些書,表示這些跟觀星有關的書全都不是她的喜好。


    「這些都是貝語錫的?」她不知道原來他對觀星有興趣。


    「是啊,不過你千萬不要問他,他是什麽也不會說的。」貝庭兒降低了聲音,說得十分神秘,仿佛怕被人聽到。


    「為什麽?」人總是掩不了好奇心,而且這又是關於貝語錫的過去,韓芙晴自然想要了解更多。


    「唉!這是很長的故事。」貝庭兒先給她一些心理準備。


    韓芙晴點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我記得那天是哥哥的生日,我們一家四口約好要在遊樂園裏碰麵,哥哥那天白天有考試,所以他會在考試後自己過去遊樂園。我跟爸媽準時在下午一點出門,可是,意外就這樣發生了。」


    想起了當時的景況,貝庭兒仍有些顫抖。


    「有輛藍色的小客車急速朝我們衝撞過來,當時我們根本無路可躲,爸爸把方向盤轉到極限,小客車還是筆直地朝駕駛座撞來。」


    她跟母親坐在後座,雖然承受極大的撞擊,但是隻是受了些輕傷。


    「當時爸爸臉上不停流著血,他不斷要我們快點下車,媽媽在慌亂之中硬是將我拉下車。當時我還緊握著爸爸的手,我不能丟下他,我有預感,如果鬆開手,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果然,惡夢成真,車子因為受到撞擊,油箱也跟著爆裂,就在她們下車不到三分鍾,車子爆炸了。


    「我跟媽媽被送到醫院,爸爸在救護車上就已經被蓋上白布了。媽媽不停地哭著,我不停跟爸爸說話,盡管他的血肉已經模糊,可是我還是希望他能睜開眼多看我一眼……」


    貝庭兒紅了眼眶,豆大的淚水不停滑落。


    「哥哥在晚上趕到醫院來,當時他一句話也不說,隻是跪在爸爸身前,跪了一整晚,但是一滴眼淚也沒掉過。」


    媽媽告訴她,哥哥是因為連爸爸的最後一麵都來不及見到,所以傷心至極。


    「從那之後,哥哥就像變了個人,他很少笑了,也不再參加課外活動,每天準時上下學,總是把自己開在房裏。他變得沉默,就像一夜之間成熟許多。」


    她們原本以為時間久了,哥哥就會變回原來的樣子,可是,三年、七年、十年過去了,他卻隻是愈來愈沉默,愈來愈沒有情緒。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韓芙晴呆愣的看著貝庭兒哭得通紅的小臉。


    二十年前了,就在一個月前,你們結婚的前一天,就是爸爸的忌日。」那天他們三人還一起去爸爸墳前,跟爸爸說哥哥即將結婚這個好消息。


    「那個遊樂園,是哪個遊樂園?」韓芙晴相信應該不會有那麽巧合的事。


    「那個遊樂園就在市區啊,在二十年前頗有名氣,現在都還在。」市區內有好幾個遊樂園,但是有二十年之久的隻有一個。


    韓芙晴無語。二十年前,因為父親工作上的調動,所以她曾在台北住過三年,當然知道貝庭兒說的遊樂園是哪一個。


    當時,她在那個遊樂園裏邂逅了一個男孩,那個溫柔又帶給她希望的男孩。


    是他嗎?那個男孩就是貝語錫嗎?


    天底下會有這麽多巧合嗎?她不敢再往下想,她不要再想……


    「對了,我曾偷看過哥哥的日記,他說,那天他在遊樂園裏搭了幸福摩天輪,


    還看到了流星。」好神奇喔,哪來的幸福摩天輪啊?


    韓芙晴倏然抬起頭看著庭兒,一臉震驚。


    「你……你哥哥喜歡吃肉鬆麵包嗎?」她幾乎是顫抖著聲音問。


    「喜歡啊,以前他每天放學後都會到麵包店去買一個熱騰騰剛出爐的肉鬆麵包。」不過從那天之後,貝庭兒便再也沒有看過他吃肉鬆麵包了。


    韓芙晴眼前的世界有如天崩地裂,頓時風雲變色,她喪失了所有感覺,聽不到也看不到。


    她拿著那本書離開了貝庭兒的房間,對身後貝庭兒的叫喊完全充耳不聞。


    回到家中後,韓芙晴在浴缸裏放滿了水,接著將那本書丟進水裏。


    接著,她坐進浴缸裏,看著那本書出神。


    之後她拿過那本書,發現殘舊的書本承受不了水的侵蝕,一大片一大片的剝落了,散在水中,四處飄浮。


    手上隻剩下厚厚的書皮,她發現底層的書皮內側寫了一行小小的字。


    二十年後,幸福摩天輪再見。


    視線迷蒙了,她的手緊緊握住書皮,身子慢慢滑進了水底。


    等了二十年的人,竟然就在她的眼前,就在她觸手可及之處,為什麽她卻沒有發現?


    他們同樣有顆善解人意的心,還有看透人心的黑眸,那雙修長而幹淨的手就是最大的破綻,她懷疑過的,為什麽當時沒有追查到底,為什麽她會這麽粗心?兜了這麽大一圈,尋覓那麽久的人,卻一直在她的身邊。


    韓芙晴的眼淚流進了冰冷的水裏,她知道自己的心破了個小小的洞。


    清脆的敲門聲響傳入她耳裏,她從水裏麵坐了起來,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發現自己活得好空虛。


    這二十年來,她的生命多了些什麽,錯過了些什麽,她從來沒有留意,隻是專注的等候著一個人。


    偏偏那個人卻以另一個姿態出現,陌生得讓她認不出。


    得不到回應,貝語錫轉動門把,開了門,與坐在水裏的人對望著。


    韓芙晴從浴缸裏慢慢站了起來。她穿著連身黑色棉質長裙,身上的衣服因為濕透而緊貼著她玲瓏有致的身軀,原本盤在腦後的發髻也鬆開了,長發淩亂的散在胸前和身後,此刻的她看起來有另一種美,


    頹廢的、不受拘束的,美得令貝語錫忘了該如何呼吸。


    隨著她走一步,地麵上就多了一攤水漬,最後她站定在他眼前,指尖順著他的眼眉落到他剛毅有型的下顎上。


    「你……」


    「噓——」韓芙晴的手指停在他的唇上,水眸滑下了水晶般閃爍的淚珠,溫柔地漾開一抹笑。


    果真是他,竟然就是他。


    像鬆了一口氣,又像是歎息,她閉上眼吻上了他的唇,帶著珍惜還有愛憐,心悅誠服。


    貝語錫的手停在她的柳腰上,對於她過分的柔順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可是,他喜歡她這個樣子,就像她心甘情願地奉獻自己,專屬他一人。


    她的唇貼在他的唇邊,魅聲低喃:「怎麽辦,我愈來愈愛你了,已經不能停下來了。」


    她的話就像帶著十萬伏特的電力,穿透過貝語錫的身軀,讓他發不出聲響。


    「這一次,換你逃了。」韓芙晴笑了,對於角色的對換顯得毫不擔心,甚至還噙著不一抹容忽略的自信。


    他該轉身離開,可是身子卻不聽使喚,隻能傻儍地看著她,甚至期待她接下來的舉動。


    她的水眸裏全是對他的深情,毫不保留的完全付出。


    韓芙晴的手鬆開了他的領帶,從襯衫最上麵的鈕扣開始,一顆一顆解開,抽出他的皮帶,拉下西裝褲的拉鏈,之後,她停下了動作,抬起頭看著他。


    貝語錫的呼吸聲沉重,氣息亂了,低頭看著溫柔的她,驀地,他腦海裏像是閃過了些什麽,但是現在不是回想的時候。


    他欺身向前,將韓芙晴壓在門板上,懲罰般用力地吮吻她的唇,不顧她是否疼痛,也不理她的內心正盤算什麽。


    此刻他隻是一個男人,而她是他最想要得到的女人。


    這次的占有不同以往般單純,不再隻是男人想要征服女人那麽簡單而已。


    他連同她的心一起進攻,不過,是誰讓她開啟了心門,他無從得知。


    這場遊戲已經慢慢變質,隨著他投入愈來愈多的時間,花費愈來愈多的精力,結局是勝是負,他已經沒有十足的把握了。


    看來失控的、淪陷的不會隻是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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