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遞嬗,桃花開、李花開,迎春楊柳處處栽。


    離開羅家莊所在的京師範圍,他們三人一路往西行,最後在離京師約半個月腳程的鳳陽縣暫住下來。


    如果快馬奔馳約莫兩天就可回到羅家莊。他們不願離羅家莊太遠,因為那裏尚有他們殷殷掛念的嚴安和餘嬸;但也不能靠羅家莊太近,就怕羅老爺會趕盡殺絕,也怕羅婕無法對嚴齊死心。


    他們在僻靜的巷尾租了一間房子。房子很小,一進門,屋內隻擺一張方形桌和四張板凳,幾乎可算是家徒四壁;後頭是一間僅能容三人平躺的通鋪,這就是他們三人暫時落腳之處。


    灶火則放在屋外的簷下,無論豔陽高照還是風吹雨淋,都隻能在門前那一方小空間煮飯、燒水,解決吃食的問題。


    他們總不能坐吃山空,於是餘閱在藥鋪幫忙抓藥;餘恩和嚴齊則在客棧當夥計,一個是店小二、一個在廚房打雜幹活。


    餘恩看著站立在窗欞前的嚴齊,喊了聲:


    “嚴齊,吃飯了。”


    桌上隻有簡單的三樣小菜,配上一大桶的白米飯。出門在外,三人身上的盤纏不多,得省著點用。


    以前的嚴齊,沒煩沒惱,天天睡醒了練武,累了就睡、餓了就吃,有那麽幾年,懷著少年的春思,也沒有多遠大的誌向,隻希望天天能看見那燦笑妍妍的姑娘,日子就可以無憂無慮的過下去。


    自從他從美夢中清醒之後,日子再也不是這樣的雲淡風輕。他練武、習字,天天逼迫自己努力再努力,期望自己能成為人上人,不再隻是最低層的仆傭。


    門當戶對、階級身分呀!


    聽見餘恩的喊聲,嚴齊回過頭來。這兩年來,他從那帶著憨氣的老實模樣,變成了喜怒不動於色的沉穩內斂。


    “餘閱還沒回來嗎?”


    “可能病人多,還在藥鋪忙。”餘恩替嚴齊盛了一碗飯。


    “嗯。”嚴齊扒著飯,大口大口的吃。


    “嚴齊,你還想著大小姐嗎?”餘恩沒心思吃飯,一口飯含在嘴裏,有些食不滋味。


    嚴齊眼眸一抬。“還提這個幹什麽?我早就忘了她長什麽模樣了,以後你也別提了。”


    餘恩還是注意到嚴齊持碗的手緊了緊,心裏揚起幾許莫名的悵然。春雨綿綿,雨水滴滴答答,擾得人心煩意亂。


    “你一定可以出人頭地,我們不會永遠這樣,我們一定會讓羅老爺後悔的,或許到時候大小姐要是沒出嫁——”


    “餘恩,叫你別提你還提,沒有任何的或許!”他截斷餘恩的話。


    他的落寞、他強裝的無所謂,在在隻會讓餘恩覺得嚴齊隻是在壓抑不該有的情愫。


    “不提就不提!”她咕噥著。


    “我不需要讓羅老爺後悔,我的努力為的是我爹、為的是你,還有餘嬸和餘閱。”嚴齊話很淡,卻是那麽地信誓旦旦。


    她平常嘰嘰喳喳話滿多的,可是每次一見到嚴齊若有所思和那越發寂寥的背影,她的心情也會跟著往下墜落。


    屬於她的碧玉年華呀……


    去年她的葵水初到,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身為姑娘家的事實,那種轉變的心境,連她自己也感覺到害怕。


    她選擇離開母親,為的是嚴齊,一顆心給了羅婕的嚴齊。


    這時,餘閱急匆匆地走進門,劈頭就說:“我得跟老大夫趕到隔壁村去,聽說有好幾個人發熱病倒了,我今晚不回來睡了。”


    丟下話,餘閱隨即如風般地消失在破舊的大門後。


    三人離開羅家莊已經三個月了,到現在餘恩還沒有和嚴齊單獨共處一夜過,想到長夜漫漫,她突然有些怔忡。


    兩人吃完飯,她收拾著桌麵;嚴齊將碗筷收到屋角的木桶裏,等待明天天亮再清洗。


    “餘恩,今晚你要沐浴嗎?”


    “啊……”她臉色閃過羞紅。


    平常嚴齊也都會這樣問她,然後去屋外替她燒水,再幫她把水提進屋內,然後他和餘閱會輪流守在大門外。


    “怎麽了?”嚴齊沒有察覺到她心思的變化。


    反正她的身體不能讓別人看見,否則會大病一場,所以她的女兒身直到現在還沒有被嚴齊發覺,至少她認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也直到後來她才明白,為什麽母親需要編出算命仙為她算命的謊話,這等於是讓她日後的男扮女裝更順理成章,否則她就無法跟著嚴齊一起離開羅家莊了。


    “沒事。我要沐浴,我今天打水時淋了一些雨。”她看著眼前那偉岸的男子,十八歲的嚴齊,長得真好,讓她心裏有股莫名的蠢蠢欲動。


    約一炷香之後,嚴齊挪開桌子,將屋外的大木桶拿進屋內,再倒進兩桶燒熱的水,用手背測試一下水溫,直到弄妥一切才離開屋子,並將大門緊緊關上。


    餘恩看著嚴齊忙碌的背影。他總是待她這麽好,她知道這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他對她的兄弟之情。


    水氣氤氳中,她很安心地放下一頭長發,讓自己全身浸泡在熱水之中。


    她絕不能讓嚴齊發現自己是女兒身,一旦被知道了,他或許會趕她離開,也或許會跟她保持起距離,更或許他會責怪她這十多年來的欺騙。


    她不能冒任何的風險,除非在她有把握的情形下,否則她不想露出任何的破綻。


    經過羅家莊這樣大的事件之後,她才明白她不想當紅娘,她更後悔自己的多事,她想要待在嚴齊的身邊,她一輩子都不想離開他!


    “齊兒呀,下雨天,你怎麽站在屋外?”這時大門外傳來鄰居王大嬸熱情的喊聲。


    “大嬸,屋內悶,我出來透透氣。”嚴齊的聲音,有著一絲的笑意。


    “恩兒在不在?”聽到王大嬸這麽一問,餘恩連忙從水裏起了身。


    “餘恩在屋內洗澡。大嬸有事嗎?”嚴齊客氣地問,他實在不習慣和他人這麽熱絡。


    “昨天他從客棧裏帶回來的肉包子很好吃,我想再麻煩他。”王大嬸的聲音已經近到了門板之外了。


    “大嬸,你不能進去。”聽到嚴齊這麽說,餘恩急了,偏偏一急,十指像打了結,連肚兜的繩子都綁不好。


    “沒關係啦,我都可以當他娘了,我隻要跟他說一聲就好。”熱情的王大嬸就要推開那薄薄的門板。


    “大嬸!”嚴齊情急之下隻能張開雙臂。


    “齊兒呀,你臉皮還真薄。你放心,我不會偷看的。”王大嬸的老臉笑得很曖昧。然後,她伸出肥肥的短手,把嚴齊一推,接著俐落的推開大門。


    嚴齊不是不能擋,而是無法擋。王大嬸是好心低價租房子給他們住的房主,他沒有理由以蠻力阻止一個老人家進屋,隻是……


    大門一推,嚴齊鬆了口氣,木桶裏已經不見餘恩的身影。


    “恩兒呀!”王大嬸左右看著,直接就往門簾後走去。


    “大嬸。”嚴齊保持一貫地沉穩,此時隻能著急的跟著走進去。


    餘恩站在床鋪旁,一頭長發濕漉漉的披散在肩膀,外衣已經穿上,她卻隻能用雙手拉住來不及扣上的衣襟。


    “大嬸。”餘恩漾起狼狽的笑。“這麽晚了,有事嗎?”


    王大嬸一時傻住,用力眨了眨已經模糊的老眼。“天呀,恩兒,你這樣子好像大姑娘!”


    餘恩一手扣住衣襟,一手摸著自己被熱水蒸得暈熱的臉頰,連忙壓低音量道:


    “大嬸,你開什麽玩笑,我是堂堂五尺之軀的男人呀!”幸好她個頭不矮,隻比嚴齊矮半顆頭。


    嚴齊這下退也不是進也不是,隻能在極不自然的狀態下,悄悄側過身,眼神避開餘恩那似出水芙蓉的模樣。


    “是呀,要是姑娘怎麽會跟齊兒和閱兒住一個房間,我真是老眼昏花了。”王大嬸雖然這麽說,還是忍不住一直打量著餘恩。


    餘恩被看得很不好意思,偷偷瞄看了嚴齊一眼,發現他並沒有看向自己。


    “大嬸……”餘恩提醒著那看呆了的王大嬸。


    王大嬸終於記起了來找餘恩的目的,她清了清喉嚨才說:“恩兒,明天你再幫我帶六顆肉包子回來,我家那口子很愛吃。”


    “沒問題。”餘恩瞅了瞅嚴齊。“嚴齊幫我送送大嬸吧。”


    “哦。”嚴齊聞言,才又側過身來看了餘恩一眼,然後才將王大嬸送出屋外。


    一等他們都走出去,餘恩才軟軟地鬆了口氣。


    她不禁要納悶,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她單單看了嚴齊一眼,她的心會跳得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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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王大嬸,嚴齊呆楞的站在大木桶旁,看著那仍熱騰的水氣,他的俊臉難得地出現了一抹窘色。


    早就知道餘恩是女兒身,他不該失措,但在無意間撞上她那張不知是被熱水蒸熱還是慌亂下的紅通通小臉,她那小姑娘的模樣畢現,他還是倉皇了。


    他鎮住心神,走到布簾前,高聲說著:“餘恩,水還熱著,我也來沐浴。”他得找點事做,也讓房內的她有時間把衣衫穿妥。


    “哦。”房內傳出她的應和聲。


    以往,他總是等到她入睡,他才找機會隨便衝個澡。


    雖說他們之間還有個餘閱,但若非他心知肚明的凡事避開來,很多事的不便,早就讓她的性別曝光了。


    他絕不能讓她知道他早就知情她是姑娘家的事,一旦如此,她是不是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跟他和餘閱住在一起,甚至不能留在他的身邊?


    匆匆泡了個澡,整理那異樣的心思。嚴齊將大木桶搬到屋外,屋內恢複原狀後,他心想餘恩應該睡著了。


    他不能有任何異樣,更不能在這個時候不跟她同房,他得當她是個男人,他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以往通鋪上他們三人並排睡著,靠近門邊右側的是餘閱,他則睡中間,最裏邊睡的是餘恩。


    原本餘閱打算睡中間,也就是睡在餘恩的身邊,可是他不同意,硬是編了個理由,執意要睡中間,好隔開餘恩和餘閱。


    在他明知餘恩是姑娘家的情形下,怎能讓她和餘閱睡在一起?就當是他的私心吧。


    其實這不算是秘密,隻是大家從來沒有當麵提起過。


    餘閱是餘嬸收留的孤兒,餘嬸撿到餘閱時,餘閱才三歲多,連話都不太會說,更別提可以說出自己的父母是誰或者家住在何方。


    是餘嬸給了餘閱一個名字,把餘閱當親身兒子般地扶養,也正好讓他繼承了餘家的香火。


    而餘嬸也沒有隱瞞餘閱,如果哪天餘閱可以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餘嬸也會視為美事一件。


    一進臥房,餘恩果然已經麵向裏邊側躺睡下,他輕手輕腳地躺在餘閱靠門邊的位置,讓中間空出距離來。


    她十歲那年,他就瞧見了她的身體,雖說大家都還年幼,但……


    她十五歲那年,他為了幫她擦藥,再次瞧見她的身體,雖說是情急之下,但……


    如今,她和他同睡一床,沒有了餘閱。


    回想起來,他是不是無意間早就毀了她的清白?要是她知道他早就知道她是姑娘家,那他該如何麵對她?她又該如何麵對他?


    “嚴齊……”幽幽的聲音傳來。


    “你還沒睡?”嚴齊平躺著,雙眼瞪著床帳頂。


    “你別擔心錢的事,你隻要努力準備參加鄉試,好好的練功,其它的你都不用煩惱。”她得找點話來說,否則她今晚絕對不能成眠的。


    雨水滴滴答答,擾得她心神更不安寧,尤其當他一走進這窄小的房內,那明顯的男性氣息似乎隨著涼風灌進了她的嗅覺裏。


    她怎麽有一股想要投入他懷裏的衝動?她不能也不行,這樣鐵定會嚇到嚴齊的!


    “我不想參加鄉試了。”他說得很平靜,內心卻翻騰著不安。


    “為什麽?”她一驚,翻過身來盯著他的側麵看。今晚的他,發現什麽了嗎?否則為什麽要距離她這麽遠?


    “鄉試三年才有一試,我得等到後年才有機會考試,我等不了那麽久。”表麵上他無動於衷,被褥下的拳頭卻是悄悄緊握。


    “不可以,你不可以放棄!”她急了。


    以他的出身,參加鄉試是讓他平步青雲最快的方式。


    “鄉試再來會試,最後才能到殿試,萬一我連武舉人都考不上,那就別說之後的武狀元了。”他緩緩側過身,跟她麵對麵。


    “不會的,憑你的好功夫還有好文采,你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先前迷漫的曖昧氣息已消失殆盡,她隻剩一臉焦慮。


    他炯亮的眼,直勾勾地看著她。“我打算參加征兵,直接從軍,這樣每個月不但有軍糧可以領,封官成將、一步登天的機會也比較多。”


    “我反對!”她不知不覺挪向他。“你將來要有了成就,師父一定會很開心的,我們也可以跟著有好日子過。你不能夠放棄任何的希望,你一定會高中武狀元,我們一定要讓羅老爺刮目相看,我們不會一輩子都這樣的,我們一定要讓羅老爺後悔打你那一巴掌!”她一口氣說完,那說話的速度就如同她的急性子。


    “餘恩,你就這麽看得起我?”他的眼裏有著和暖的笑意。


    餘恩和餘閱一直不要他去客棧掙這幾兩錢,他們都希望他能好好練武,努力在求取功名上,可是他怎能靠餘恩和餘閱來扶養他呢?


    雖然在客棧裏,他一身功夫無用武之地,但客棧的工作並不繁重,隻要過了用飯時刻,他還是有一些閑暇可以在客棧的後院練功、念書的。


    “當然,我相信你一定能功成名就的,你什麽都不用想,我不要你去邊境打戰,我不會答應的,萬一……那太危險了!我不要你離開我!”她說得很急。


    他從被褥裏伸出雙手,情不自禁地握住她那在激動中用力比畫的小手。


    “餘恩……”突然察覺自己不合宜的舉動,他硬是轉了語氣:“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她反手握住他的雙手。“我們是好兄弟,你一定要風風光光的回到羅家莊,我們不能讓師父和我娘失望!”


    他雙眸微眯,用力握緊她的手。“我答應你,我會努力求取功名,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嗯。”她用力點頭,眼角不知為什麽有了濕涼的淚液。


    這一夜,他和她靠得極近,少了個餘閱,兩人的心悄悄糾纏在一起。他看著她一夜,有種朦朧的心思正在發芽。


    她的眉毛濃密,不似姑娘家都修了柳眉;她的眼睛圓圓大大,少了姑娘家那鳳眼的溫婉;她的體態高瘦修長,也缺少姑娘家嬌小玲瓏的柔媚;她說起話來快似風的,更沒有姑娘家的含蓄嬌羞。


    她明明是他的兄弟,卻在一時之間突然變了樣子,明明同樣是這張臉,為何此刻看起來卻又不同了?


    他不但不能揭穿她是姑娘家的事實,還要極力保護住她是姑娘家的事實。


    他竟會怕,怕她跟他當不了兄弟,那她是不是就會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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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香客棧,位在鳳陽縣最熱鬧的北大街上。


    一整天來來往往的販夫走卒、平民百姓、達官貴人幾乎要踏平這石板地。


    “餘恩呀,上菜了!”李掌櫃的吆喝聲震天響地的。


    正值午時,客棧裏滿滿都是人。誰讓聞香客棧是縣裏最大的客棧,光是跑堂的小二就有七、八人之多。


    餘恩俐落的穿梭在賓客之間,即便站上一整天,以她從小練武打下的底子,也不會覺得有什麽疲累。


    她一掌端起一盤精致的小點心、一手執著酒壺,姿勢漂亮、滿臉春風的替客人擺好酒菜。


    “客官請慢用,有任何需要請盡管吩咐我。”餘恩收回托盤時,纖細的手腕突然被一隻肥手給扣住。


    “我注意你很久了。”


    餘恩這才微微抬起臉,看著這隻肥手的主人。


    “你叫餘恩?”


    一個胖得跟豬似的老爺,年約五十上下,留著一撮山羊胡,身上穿著織錦,上頭還繡著金亮亮的蓮花花紋,一看就是有錢有勢的大老爺。


    “是的,老爺。”餘恩嘴裏應著,稍一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無奈大肥手握得緊,她又不敢太用力。


    “你長得可真俊呀!”肥手的主人,笑眯了一雙小眼。


    “何老爺。”李掌櫃見狀趕忙過來。“這……發生什麽事了?”


    “掌櫃的,晚點讓餘恩送酒菜到我府裏來給我。”何老爺名喚何仁,這才有些依依不舍的放下餘恩的手腕。


    “何老爺,客棧裏忙,餘恩得留在店裏跑腿,我另外請人替你送好酒好菜過去。”李掌櫃笑著應道。


    “李掌櫃,你是真聽不懂我的意思,還是故意跟我打馬虎眼?”何仁不悅地問。


    “這……”李掌櫃一臉為難,他當然明白何老爺話裏的意思,但這何老爺實在是太明目張膽了。“何老爺,餘恩才十六歲。”


    餘恩雖伶俐,腦袋也算聰明,一張小嘴更是滑溜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都是在羅家莊當跑腿打雜時所磨練下來的本領。


    隻是,她現在為何看不懂這位何老爺和李掌櫃在唱哪出戲、說的是什麽話?為何會牽扯到她的年齡?


    “掌櫃的,我看上的人,你也敢攔?”何仁眯起小眼,有股狠戾。


    “何老爺,我怎麽敢!隻是……”李掌櫃也不敢得罪這個上財主,何老爺可是知府大人的表兄。


    “那就好,事成我會好好賞賜你的。”何仁垂涎的眼神又猛盯著餘恩看。


    餘恩被看得頭皮微微發麻。“何老爺,您慢用。”說完她便恭謹地快快退下。


    李掌櫃皺著五官,拉著餘恩到後頭的廚房口。


    “餘恩呀,這……”


    “李掌櫃,到底是怎麽回事?”餘恩不明白。


    “你這小夥子,做事勤快沒話說,我不想你吃虧,你也才這麽小,所以掌櫃偷偷跟你說……”李掌櫃壓低音量。


    “掌櫃,你有話就直說。”餘恩笑了笑。


    “那個何老爺……”當櫃頓了頓才又說:“他看上你了。”


    “什麽?”餘恩不顯吃驚,反而覺得好笑。“我是個男人,他看上我?掌櫃的,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餘恩還故意抬頭挺胸。恐怕那個何老爺長得還比她矮呢!


    “何老爺喜歡的就是男人。”李掌櫃一臉擔心。


    “男人可以喜歡男人嗎?”雖然她已經到達可以婚嫁的年紀,但在她那青澀的感情世界裏,完全不知道有這種事。


    “道理上當然不行,但是……私底下大家都知道何老爺喜歡狎弄年紀小的男孩。”李掌櫃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隻能說得支支吾吾。


    “狎弄?”餘恩腦子轉了轉,雖然她跟著師父來往於市井之間,但是她年紀還小,很少有人會跟她提起這個,就連男女之間的事,她都懵懵懂懂的不是很清楚,況且是男人與男人。


    “這……”李掌櫃顯得很有罪惡感。“說得明白一點,就是何老爺想要你的人,要你去服侍他。”


    “什麽?!”餘恩杏眸圓睜。


    “你趕快走吧,何老爺我們客棧惹不起,我也不忍心將你交給他,你待會從後門偷偷走吧。”李掌櫃折回櫃台,拿了幾兩碎銀,交到餘恩的手中。


    餘恩從震驚中理出了頭緒。“掌櫃,這沒王法了嗎?何老爺可以強逼平民百姓嗎?”


    “何老爺就是王法呀,我們鬥不過他的!你別少年氣盛,聽掌櫃的話,避一避。”李掌櫃苦口婆心。


    “既然他是王法,我能避到哪兒去?就算我離開客棧,他還是可以找到我,難道要逼我遠離鳳陽縣嗎?”餘恩說得憤憤不平。


    以為女扮男裝就會少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更沒有黃花閨女拋頭露麵的危機,沒想到還是讓她遇上這種齷齪事!


    “最好是這樣,不然你年紀輕輕,一旦被何老爺……這……”雖然李掌櫃已年紀半百,但對於這種事,他還是說不出口。


    餘恩眯起大眼,心裏暗暗算計著。“掌櫃的,那個何老爺不是要我送酒菜上他府裏嗎?”她回想起之前的對話。


    “是呀。”李掌櫃已經冒了一身冷汗。這種事要是處理不好,連這客棧也會遭殃的。


    “那掌櫃就照辦吧!”餘恩雙手握成拳,掩不住一身的怒氣。


    她不想再逃了,才從羅家莊逃了出來,她不能一輩子都這樣當縮頭烏龜。為了嚴齊她可以犧牲,但若是她自己,那她就要站在正義公理這邊。


    “餘恩呀,你可別亂來,這客棧要是有任何差池,我這掌櫃也不用當了。”李掌櫃看到餘恩那火冒三丈的樣子,很擔心他的飯碗就要不保了。


    “掌櫃的放心,我不會連累到你的。如果你偷偷放我走,何老爺也不會放過你,是吧?”餘恩沒把話說盡,眉頭鎖得死緊。


    “唉,誰讓你長得還真有那姑娘的三分樣,尤其那體態呀,難怪何老爺會不顧麵子就這麽開口要了你,以往何老爺喜男色都是暗地裏來,從來不敢這麽明目張膽的。”李掌櫃歎了口氣。


    餘恩看看自己,年歲越長,她的曲線越玲瓏。夏風已起,她已換下了厚重的棉襖,身上也隻有這尋常的袍衫,這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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