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真的沒事。不就是被狗啃了幾下嗎?幸好端午哥及時出現。不過他為什麽要帶胡智仁走呢?真是貪圖胡智仁的錢嗎?”


    “當然不是。”彰華有些心煩意亂,“他是赫奕的暗探。”


    “什、什麽?”


    “胡九仙早就懷疑胡智仁有問題,請赫奕調派一名最厲害的暗探,幫助他調查此人。鄭端午本就在查胡智仁,正好遇上我們,借機來燕。”


    “陛下什麽時候知道的?”


    “你離開梭飛船後。朕恢複了記憶,懷疑此人別有居心,他打不過小雅,隻好吐露真言。於是下船後,朕就放他離開了。正因為想著有他暗中跟隨胡智仁,先不動那個畜生,結果卻……”彰華的手指發出了“哢嚓”的聲響。


    “可我真的沒事。這一次,跟上一次,不一樣!”


    上一次,胡智仁在船上對她用強時,謝繁漪進來打斷了。她當時雖然沒什麽反應,後來卻在彰華懷中哭了個昏天暗地。


    也許是因為彼時還對胡智仁抱有期待。


    也許是因為發現姐姐是背後的陰謀者而無法忍受。


    又也許是因為她害怕彰華知道這件事而不喜歡自己……


    總之,那些忐忑的、複雜的、糾結的心情,都在上一次宣泄完畢了。這一次,再遭遇這種事時,便沉穩了許多,很快就掙脫掉惡心的情緒了。


    可彰華比上一次還要生氣。他冷聲道:“龍有逆鱗觸之必死。朕,絕不會饒過此人!”


    然而,雖然彰華立即調動五府兵馬,連同千牛衛們一起尋找胡智仁和鄭端午,想趕在他們出海前攔下,還是晚了一步。


    濱州水軍很快傳來了一個消息——他們發現了鄭端午的船,但當統領登船時,發現船上空無一人,而是留了一封信。


    信的落款,竟是赫奕。


    統領不敢私拆,連忙快馬送回玉京,呈到彰華手中。


    彰華打開一看,鼻子都氣歪了。


    謝長晏好奇地湊過去看,隻見上麵寫著:“朕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尋遍四國,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被朕找到了《列女傳仁智圖》,最難得的是保存完好,絲毫沒有損壞。一口價一百萬緡,汝買是不買?”


    這有什麽好生氣的?謝長晏不禁道:“若真是顧長康的真跡,這個價雖貴,但也不值得生氣啊。”


    彰華冷笑道:“他賣的是畫嗎?是人!”


    謝長晏若有所悟:“仁智……智仁?胡智仁!”


    彰華將書信投入了火盆,抬頭,卻看見謝長晏兩眼彎彎,似笑非笑。


    “你既當初知悉了鄭端午的真實身份,就該想到他必是要擒捕胡智仁回宜的,那是他的職責所在。”


    “可你看鄭端午像奉公守法之人嗎?”


    謝長晏一歎。確實,人有千麵。謝繁漪有另一麵,長公主有另一麵,連鄭端午都有另一麵。人生如戲,幻幻真真。


    “那便算了吧。來日方長,隻要胡智仁還活著,總有機會從赫奕手中抓回來。”


    彰華收斂了表情,慢慢地開始磨墨,然後提筆,給赫奕回信。


    信上隻有一個字——


    “買!”


    謝長晏“撲哧”一笑。


    彰華瞪了她一眼。


    謝長晏從袖子裏取出一封奏書,帶著幾分歉然之色地放到他麵前:“那個……這個……”


    彰華打了開來。


    謝長晏轉身就跑。


    身後傳來筆被扔在地上的響動聲。


    謝長晏喊道:“老師說了若你不在一個月內給他撥款他就收拾包袱去赫奕那兒了,赫奕許諾給他比求魯館多十倍的院子和人手還有……”


    “讓他滾!”執明殿內,傳來彰華的暴怒聲。


    守在門外的吉祥吃驚地看著跑出來的謝長晏。


    謝長晏朝他眨了眨眼,抱著腦袋跑掉了。


    吉祥探頭往殿內看了一眼,看到頭疼無比靠在榻上想事情的彰華,心中歎了口氣——陛下生氣的次數好像變多了……不,不是變多了,而是他以前都生悶氣,總是把自己關在蝶屋裏不見人。但現在……他的情緒有了宣泄的對象,所以就顯得常常生氣了。


    “哥哥,看見沒?如果你在天上看見了現在的陛下,會很高興吧?”吉祥忍不住抬起頭,注視著蔚藍色的天空,微微一笑。


    然而,當晚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如意在雲層上暴跳如雷,指著地下的謝長晏破口大罵:“她怎麽就敢那麽氣陛下!她跟蛙老一對不要臉的師徒,天天就隻知道花錢花錢花錢,管陛下要錢!我可憐的陛下,太可憐了,果然沒我陪著就是不行啊,嗚嗚……”


    吉祥驚醒過來,心髒“撲通撲通”跳了半天,想笑,卻情不自禁地濕了眼眶。


    一水二金三風。


    一水是太上皇,二金是他和如意,三風是風樂天、風小雅和一個從頭到尾不知情的薈蔚郡主。


    如今,隻剩下他和風小雅了。


    幸好,還有個不在其中的謝長晏。


    幸好啊……


    燕王的一百萬緡錢送過去,卻又被宜使中途退了回來。原因很簡單——胡智仁弄丟了。


    謝長晏震驚:“怎麽會丟的?”


    前來複命的正是鄭端午,他低頭直立,臉色既不陰沉冷酷,也不貪婪幹笑,而是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地……心虛著。


    “陛下,我是說宜王陛下,上月被冰璃公子邀去了璧國,陛下便讓我押著胡智仁去江都跟他會合……”


    謝長晏想,難怪他們封鎖了去宜的所有海路,卻沒攔住人,原來此人去了璧國啊。狡猾的赫奕!


    “結果,剛到江都,船就沉了。我被如意門的人困住,好不容易脫身,胡智仁卻丟了。所以……陛下命我將錢退回來,順便給燕王陛下一個交代。”


    彰華沉聲道:“你能給我什麽交代?”


    鄭端午抬起頭,麵色肅然:“我會繼續追蹤,將他再次抓獲!”


    彰華冷笑:“多久,一個月?一年?十年?若你一直抓不到,如何?”


    鄭端午的臉色變了變:“陛下,想如何?”


    “很簡單,在抓獲胡智仁前,你都要留在燕,不得回宜。”


    “唉?”


    “若發現胡智仁在宜,也得朕的手諭,才可離開燕。”


    鄭端午一臉為難:“這不太好吧?”


    “你若做不了主,便寫信給赫奕,讓他跟朕談。”


    鄭端午呆了半天,愁眉苦臉地離開寫信去了。


    謝長晏望著他的背影,轉了轉眼珠:“陛下是不是想說,宜國也多能人異士?”


    “此人武功不錯,性格機警,手段老練,還盡忠職守,忠心耿耿。赫奕擺了朕一道,朕就要他一個人,不吃虧。”


    彰華跟謝長晏的目光交織在一起,兩人同時一笑。


    一旁默立著的吉祥不由得想:陛下和謝長晏可真是越來越有狼狽為奸之相了……


    一盞茶後,鄭端午回來了,把寫給赫奕的信交給吉祥,請他代發,然後直視著燕王道:“我同意了。在擒獲胡智仁前,我都留在大燕。”


    謝長晏心想此人竟然這麽快就想通了。


    “不過,我有條件……”鄭端午話題一轉,“得先把那一萬雙靴子折換成金給我。”


    謝長晏扭過頭,看著彰華:“你確定此人真的忠心耿耿,盡忠職守?”


    彰華也呆了呆,半晌後,無奈地看著她:“你許的靴子,你想辦法吧。”


    “什麽?我去哪裏想辦法?”


    “管你老師要。”


    “怎麽可能?老師會氣瘋的啊!”


    彰華起身就走:“朕上朝去了。”


    “陛下!陛下!”謝長晏追到殿門口,沒追上,隻好扭身為難地看著鄭端午。鄭端午揚了揚眉毛:“後無戲言。”


    “可我不是皇後。”謝長晏突然理直氣壯,“皇後是我姐姐。你管她要吧!”


    話音剛落,就有兩名宮女匆匆從殿外跑來:“謝姑娘,皇、皇後派人送東西給你!”


    “什麽?”謝長晏愣住了。


    之前,為了追蹤長公主,彰華將謝繁漪放了。謝繁漪就此離開了玉京。監視她的暗衛們回報說她一路南下,回了隱洲。此後便沒有更新。


    也因如此,彰華還沒有撤掉她的皇後名分。又因為太上皇駕崩,服喪期間不能有喜事,故而也沒給謝長晏名分。謝長晏這段時間仿佛又回到了去年那會兒,白天去求魯館,晚上回宮,對宮女太監們來說,她跟風小雅一樣,雖白衣之身卻是極為特殊的存在。


    謝長晏走出殿外,便看見了地上放著一個巨大的箱子。箱子旁垂手站著一個人。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孟兄!”


    此人竟是孟不離。


    “孟兄,你的傷好了嗎?這段時間去哪兒了?我們都很擔心你!”


    孟不離望著她,突然屈膝跪下雙手抱拳:“幸、不、辱、命!”


    謝長晏一愣,繼而會意地打開箱蓋,然後就徹底呆住了——


    箱子裏,靜靜地躺著胡智仁的屍體。除此之外,還有一張紙。


    上麵寫著:“欠你兩條命,先還你一條。還有一條,如意門亡日再還。”


    謝繁漪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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