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當時射出了毒針……


    射死的,就會是彰華了!


    可如果那個是彰華,他、他為什麽不對自己直言呢?是隔牆有耳不方便?


    難怪他用花瓶砸暈翁氏,也難怪他摸了一把她的腦袋,還說舍不得殺她……


    等等!謝長晏可沒忘記,在親昵地揉她的腦袋前,彰華還被謝繁漪從耳根一直吻到了脖子呢……


    謝長晏想到這裏,看向謝繁漪,莫名有點同情。


    謝繁漪一心想要殺彰華,結果卻親手殺了自己的情人。這個局,怎一個狠字了得?


    而布下如此狠局的風小雅,心情難得一見的愉快,連那原本陰鬱的眉眼,都似明朗了幾分。


    他未再理會長公主,而是走到謝繁漪麵前,輕輕道:“如意夫人。”


    謝長晏一震——什麽?三姐姐是如意夫人?!


    “秋薑在哪裏?”


    謝繁漪原本呆滯的表情因這句話而恢複了清明,她將目光從謝知幸身上收回,扭頭看向風小雅,半晌後,揚唇一笑:“我憑什麽告訴你?”


    這就是承認了?謝繁漪就是如意夫人?如意夫人就是謝繁漪?!


    饒是謝長晏久經風浪,遇事沉穩,也不禁於此時跳了起來:“你是如意夫人?什麽時候的事?原來那個如意夫人呢?”父親死在十六年前,而當時謝繁漪才六歲,自不會是如意夫人。如意門的門主無論換成誰,對外的統一代號都是如意夫人。也就是說,謝繁漪是近幾年才當上的。難怪她能擁有暗部勢力,能做出這麽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謝繁漪卻理也不理她,徑自盯著風小雅,笑得嫵媚又殘忍:“你這麽有本事,自己去找啊。”


    而風小雅一句話,就讓她的微笑崩裂:“我能解開他身上的毒。”


    “真的?”謝長晏大喜。饒是已知謝知幸也不是什麽好人,但見他如此下場,心中還是很不好受。


    謝繁漪瞥了她一眼,卻冷冷地拒絕了:“不必。”


    “三姐姐!”


    “一敗塗地至此,還醒來做什麽?等著被彰華羞辱嗎?”謝繁漪注視著風小雅,“但你不同。你永遠也找不到秋薑了。”


    風小雅突然伸手,一把掐住了謝繁漪的脖子,兩人瞬間移動了數丈,再停下來時,謝繁漪已被抵在了殘垣上,美麗的臉被掐得開始扭曲。


    長公主突然抓起薈蔚郡主,一把將她丟在了時飲背上,同時踢了時飲一腳。時飲吃疼,撒蹄就跑。


    薈蔚郡主在馬上大驚道:“娘!娘——”


    “快走!不要回來!”長公主撿起地上的一把劍,竟朝李宛宛刺了過去。但她養尊處優慣了,雖會一點武功,卻哪裏是李宛宛的對手,不到三招就被擒住了。


    而那時,馬背上的薈蔚郡主拚命想要讓時飲停下來。


    長公主急喊道:“走啊!”


    時飲衝散人群,狂奔下山。


    長公主眼中露出了些許希望,下一刻,時飲卻停了下來,長嘶一聲後親熱地與另一匹馬並肩回來了。


    那匹馬,正是步景。


    而上麵坐了一人。此時已近寅時,夏天天亮得早,陶鶴山莊又在峰頂,晨曦撕破暗幕聲勢喧人地降臨,壓得火把的光瞬間黯然。


    步景上的人身穿袞服,頭戴帝冠,麵容沉穩,不怒自威——正是彰華。


    四下一片寂靜。


    隻有整齊的馬蹄聲。


    彰華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帶著監門衛、羽林屯兵和飛騎軍。


    三支軍隊的到來,頓時令原本就烏泱泱的山頭顯得越發擁擠。銀甲黑騎的監門衛,紫衣白羽的羽林軍和紅袍白馬的飛騎軍,宛如水墨畫裏最後三筆亮彩,一下子震懾住全場。


    彰華走在最前麵,時飲緊跟其後,而它背上的薈蔚郡主已因為太過震驚而僵化。


    不止她,除了極個別知情者外,所有人都很震驚,不明白陛下明明倒在地上,怎麽又來了一個?


    謝長晏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直勾勾地盯著由遠而近的彰華。彰華的目光搜尋一圈後,也找到了她。


    他似鬆了口氣,在馬背上一按,如燕子般飛到了謝長晏身邊。


    緊跟著,那根捆了她一夜的繩子就被他解開了。彰華在她被勒得又紅又腫的手腕上揉了揉,低頭看向她腳邊的謝知幸。


    謝知幸依舊睜著眼睛,但他眼瞳中沒有任何神采,跟個活死人也沒什麽區別了。


    一旁的袁炅突然跪倒在地,顫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被他提醒,所有人都跪倒在地,聲音一聲接一聲,如海浪般擴散開來。


    彰華輕輕一笑,用謝長晏熟悉的方式——克製了傲慢,溫柔了威嚴,故而顯得平和無害:“平身。”


    謝長晏卻覺得有些別扭——因為他仍在揉她的手腕。


    謝長晏想收回來,彰華卻握得更緊了些,然後走向風小雅。


    謝長晏沒辦法,大庭廣眾下不敢拉扯,隻好被逼跟著一起走過去。


    風小雅立刻鬆了手。


    謝繁漪站立不穩,滑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彰華朝她伸出了一隻手。


    謝長晏想不會吧,你還抓著我呢,這是要一手抓一個嗎?當即又想掙脫,彰華朝她投來一瞥,那眼神含笑帶著寵溺,像是在說“別鬧,看戲”。


    謝長晏心中“咯噔”——看來,僅讓謝繁漪親手殺了謝知幸還不夠,彰華現身是來繼續收債的。


    謝繁漪“呼哧呼哧”地抬起頭,果然狠狠地打開了彰華的手,眼中滿是悲憤。


    彰華道:“你輸了。”


    謝繁漪的表情起了一係列的變化:憎恨、屈辱、不甘、疑惑、茫然。她的視線掃過圍觀的眾人,從麵如死灰的長公主,到惶恐不安的袁炅,到表情各異的官員士兵們,最後落在地上的謝知幸臉上。


    這一瞬間,她就像一朵花,肉眼可見地枯萎了。


    她忽然朝謝知幸爬了過去。彰華沒有阻止。於是風小雅也沒有動。


    謝繁漪抱住謝知幸,怔怔地看了他半天後,將他抱在了懷中。


    而天,終於徹底大亮了。


    紅日從雲層中一躍而出,逐退了群星與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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