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謝長晏去渡口試著找了一艘船,裝出要走的樣子。


    如果對方的目的真是拖住她,必不會讓她走成。


    果然,當晚船老板家出事,出海取消了。


    驗證了這一點後,再反過去思考:誰在一直拖著她?


    胡智仁。


    誰能精準地知道她什麽時候去翁氏家?


    胡智仁。


    誰幫她查到那匹馬的下落?


    胡智仁。


    誰在劫持事件發生時沒有追上兩個車夫讓他們逃走了?


    胡智仁。


    誰給她安排有問題的房間?


    還是胡智仁。


    所有的答案全指向了這個人。


    謝長晏霍然起身坐不住了。他想做什麽?他想得到什麽?如果隻是她,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她一不會武功二沒有權勢,唯一與常人不同的不過是燕王對她的那麽點牽掛……


    等等!陛下!


    對方的目的是陛下嗎?


    謝長晏迅速將所有的事情全部回想了一遍,最後斷定一切是從濱州開始。


    濱州,被困孤島十五年的銀門殺手突然出現,在父親的紀念碑前殺了娘親,被孟不離擒住後,雖被滅口,卻留下了如意門的線索。


    而她,果然對此窮追不舍,循著線索返回玉京,從燕王口中得知了當年的經過。


    燕王早有除程之心,再加上她複仇心切,當即來了程國。


    她在程國已近一年,對如意門一無所獲。這個組織真如傳說一般藏匿得十分深,一百二十年,足夠它改頭換麵,毫無破綻。


    如果那晚擄走她之人是如意門的,為何對方早不出現,非挑這個時候出現?


    對了,是程王的壽誕!程王壽誕,三國來賀,這是一個很大的契機。


    如果她這個時候在程國出點什麽事,燕王很可能會親自前來……


    所以,對方的目的是——把自己拖住,拖到燕王抵達蘆灣。


    然而,這其中最大的說不通的地方在於——手段太溫柔了。


    她雖有些小機關,但畢竟孤身一人,又不會武功,對方大可將她真的擒住關押起來。為何要胡智仁出麵,還要找人假扮謝繁漪,甚至模仿謝繁漪的筆跡呢?


    除非——對方想借此宣告什麽。又或者……謝繁漪真的沒有死。


    但後者可能性太低,三姐姐若活著,沒理由不回家,更沒理由對付她。那麽,如果是前者的話,對方想借謝繁漪之事表達什麽呢?


    謝長晏想不明白。


    她最終咬緊牙關,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榻。


    “看不出對手的棋路,等;看出對手的棋路了,更要等。”


    “不要著急說破,不要著急回應,不要讓對方發現你已經發現了。”


    “如你這般不擅謀略之人,隻有等得足夠久,才有一線希望贏。”


    她等。


    謝長晏本以為肯定還要等幾天。結果第二天,胡府的婢女來通知她,一切準備就緒,可以出發回燕了。


    她很驚訝。


    心中滿是狐疑地拿起行囊跟著婢女去見胡智仁,就見他一臉笑容道:“有個好消息,你的船回來了。”


    “也就是說,孟不離回來了?”昨天去渡口訂船時,她還找了一圈,沒看見自己的紅船,想必是孟不離乘它回燕向陛下稟報她失蹤一事了。


    等等,孟不離回來了,也就是說——陛下很可能來了!


    他們等到了真正想要的對象,所以,要開始下一步了!


    謝長晏的心沉了下去,臉上卻還要若無其事,開心道:“那還等什麽?快帶我去見他!啊,等等,我忘了個小物件,給他的貓準備的,回去拿。”


    謝長晏尋了個理由回房間,隨手扯了幾團繩子帶上。在馬車上時,她便一邊笑眯眯地打著繩結一邊同胡智仁說話:“那隻貓太懶了,又胖得厲害,所以我便搜羅了很多不一樣材質的繩子,編成結逗它玩……對了,見到不離,我是跟你的船走,還是坐自己的船?”


    “你覺得呢?”胡智仁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但回應的語音仍然溫柔。


    “坐我的船吧。那艘船是公輸先生特地為我做的,比同類船要快。”


    “還載有新式火箭,對不對?”


    謝長晏編繩的手指停了一下,下一瞬,嫣然一笑:“別說,還真遇到過海盜,射了兩排火箭,便跑了。”


    “那太好了,沾你的光,我也能坐一坐當今世上最強大的戰船了。”


    謝長晏揚了揚眉,顯得很得意,心中卻暗道不妙。看來對方不止要人,還要船。於是她又多打了一個結。


    馬車很快到了渡口,謝長晏趴在車窗處,遠遠就看見了萬灰叢中一點紅——她的紅船,果然停在岸旁。


    謝長晏連忙露出喜不自禁的樣子,不等馬車停好便跳下車衝向紅船。


    果然,胡智仁急忙跟上,招呼奴仆幫她拎行李。


    而謝長晏便在小跑之時,將那條繩結順著長袖子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到了地上。希望有人能看見她,記住她的臉,撿到這樣東西,交到陛下手中。雖然可能性很低,但終歸是一線希望。


    那條繩上,共有六個結:第一個是蝴蝶結,第二個是雙聯結,第三個是如意結,第四個是藻井結,第五個是萬字結,第六個是同心結。


    連起來的意思就是:“胡跟如意門有關聯,設了陷阱,萬萬小心!”


    時間倉促,又在對方眼皮底下,實在沒法說得更清楚,隻盼陛下能心有靈犀,悟得其中真意。


    但坦白說,謝長晏心中並無多少把握。


    她來到船前,仍帶了些許希望,希望孟不離還在船上,或者留了金吾衛在上麵。然而,船艙中走出的船夫將踏板放下,紛紛彎腰行禮尊稱公子時,她就知道,不可能了。


    胡智仁自然是等到孟不離離開,完全控製了此船,才會帶她過來。


    謝長晏露出失望之色:“孟兄不在了嗎?”


    “我已派人去客棧等他了,若見到他,第一時間帶他過來。我們上船等吧。”


    謝長晏沒辦法,隻好登船。腦中盤算著實在不行就跳海,以她的水性,應能遊回岸求助。


    然而,就在走進船艙的瞬間,一個人由內掀開了簾子,笑道:“十九小姐可算來啦!”


    此人竟是翁氏,這也就罷了,翁氏笑容滿麵地示意她往裏麵看。順著翁氏的目光,她看過去,然後,就整個人僵住了,再不能動彈半分。


    海風和陽光透過開著的窗吹進艙內,那人跪坐在幾旁的軟榻上,正在插花。


    一個剔透無瑕的白玉瓷瓶。


    幾把顏色形態各異的花枝。


    那人信手拈來,插得隨意極了,然而當她放下最後一枝花時,整瓶花疏落有致,令人望而驚豔——一如她的人一樣。


    謝長晏定定地望著此人,幾連呼吸都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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