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無言不是夏小喬對手,被她兩扁擔就打得翻了籬笆逃跑,夏小喬也不追他,笑著跟趕車進來的師無語打招呼:“師姐姐!許久不見,你一向可好?”


    師無語把馬車停穩,輕巧跳下車轅,也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來,“我還好。”然後轉身撩開車帷,扶了一個須發皆白、硬朗挺拔的老者下來,正是她和師無言的師父琴癡。


    琴癡下了車,夏小喬迎上來叫了一聲:“琴爺爺……”接著就看到梅元化和葛中依次從車上出來。


    徐老也迎上來寒暄,大家說著話進了屋子裏分賓主坐下,梅元化就說:“久等你們不來,正好我們也覺得悶了,就索性坐船來蜀中瞧瞧,到時咱們同回寨中也方便。”


    “這可巧了,”徐老笑眯眯的看一眼夏小喬,又看一眼宣謀,“他們兩個正說要今日出發東去,順路去探望你們,這下可好,省了路上奔波了。”


    梅元化有點驚訝:“是麽?”


    夏小喬笑道:“我是想一路東去、散散心的。不過也不急,三位爺爺一路辛苦,可用過飯了?”


    師無言挨在門邊站著,一聽這句,立刻說:“沒有,正餓著呢!小夏這一年手藝大漲,給咱們弄點好吃的吧!”


    夏小喬瞪了他一眼,先去泡了一壺峨眉山產的雪芽茶,然後果真去了廚房,在師無語幫忙下,煮了一鍋雞湯餛飩,撿了幾個芝麻餅,又裝了兩盤徐老早前做好的小菜待客。


    吃過飯,琴癡叫師無言幫著師無語收拾殘羹,罕有的自己主動開口說話:“我們啟程之前,收到了寨中來信,武當兩位長老雲石和雲鶴登門求見,請大當家就梅定賢和《自然經》一事給個準話,好平息武林紛爭。”


    雲石道長?不就是春陽子提過的那個武當高手?他們怎麽也對這件事這麽感興趣?夏小喬麵露疑惑。


    “這幾個月吳越、嶺南、西北等地都有人冒名稱手上有《自然經》摹本,引得十數個門派介入紛爭,有名號的死了二十餘人,武當派一向自詡名門正派之首,自然是要管一管的。”


    夏小喬皺眉道:“這不會是任繼業搞的吧?”


    宣謀卻不管這些,插嘴問道:“那麽梅爺爺確實是神醫梅定賢麽?”


    梅元化輕歎一聲:“這個名號我已經多年不用了。”他承認了之後,接著又說,“但所謂道家寶典《自然經》,我卻從沒見過。就連琴兄也從未得到過這本書。”


    這是連琴癡的身份一同證實了,夏小喬看看琴癡,又看看梅元化,問道:“所以這本寶典並不是真的存世流傳?”


    琴癡道:“反正我是不曾見過,我拿給梅兄作為謝禮的是一本醫書,號稱華佗散秩的遺作《青囊經》。梅兄仔細讀過,證實係偽作,我才去把騙我的那小賊殺了,誰知他們會扯上什麽《自然經》。”


    “可梅爺爺如此長壽,既非修煉內功的緣故,又與道家經典無關,誰人肯信?”宣謀又一次插嘴。


    梅元化聞言看看棋癡葛中,又看看琴癡穆飄萍,微笑道:“其實我也不知。身為醫者,我是比一般人注重養生之術,但卻怎麽也沒想到自己能活到這個壽數。原來隻當是閻王忘了收我們幾個老家夥,加上我們各自有所好,專心鑽研,誰也不計算時日到底過去多少,直到這次出門,我才知竟已活過了百歲。也許就是因著我們幾人各有愛好,兩耳不聞天下事,隻一徑苦心鑽研,這才活成了人瑞吧。”


    夏小喬聞言若有所悟,看梅元化撚須而笑,琴癡麵上平靜無波,葛中鼻孔抽氣、胡須顫動,一時竟不知接什麽話。


    “不過是俗人的想頭,”葛中安靜了半日,到這會兒終於忍不住氣哼哼的插話了,“就他們過的那日子,還想長生不老?現在就死都嫌太早!一個個庸庸碌碌、隨波逐流,就給他們百歲壽命,又有何用?不過是多耗費糧食而已!”


    宣謀立時要跟他作對:“我就想這麽碌碌無為、一事無成的活,還非得多吃糧食,那也是我的活法,怎麽就不能多活幾天了?”


    葛中衝著他翻了個大白眼:“那你就活你的去,打聽我們做什麽?”


    夏小喬怕宣謀還要跟葛中吵,忙插嘴道:“葛爺爺別理他。既然寨中有事,你們幾位是打算回去?”


    “回去倒不急。武當那兩位道長也沒有不依不饒的意思,大當家明確否認後,他們就走了。”梅元化接過話來,“我是聽無言說你們在錦城住得很舒服,就想過來瞧瞧。”


    說是瞧瞧,其實還是擔心夏小喬和宣謀心中懷有芥蒂。這番話談完之後,葛中就叫徐老陪著進城去四處逛逛,師無言也跟著去了,琴癡和師無語各自去休息,梅元化又特意留下跟夏、宣二人聊了半晌。


    他性情溫和,言辭懇切,除了說明當日之事外,還提到桃園寨,說關慕羽為人一向光明磊落,對夏小喬和宣謀能仗義援手感懷在心,從頭到都沒有一絲一毫懷疑過他們二人,此次出行,也很怕麻煩了他們,這才派了兩名高手暗中保護。


    夏小喬其實到這時已經完全不介懷了。說起來這些事也都是人之常情,而她一直沒有跟桃園寨直接聯係,也沒有應師無言之邀去探望梅元化等人,其實是因為她有些不好意思,是她自己道行不夠,一不能看破世情,二不夠灑脫,說了隻求無愧於心,卻還是在意旁人對自己的看法,對旁人的認可存著執念。


    現在她看開了這些,自然的就不把這些事情擔在肩上,謝榮民那邊的消息又一直是戰事順利,所以她更覺得沒什麽必要聯係桃園寨。因此她聽梅元化說了幾句之後,就接過話來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表示自己是真的釋懷。


    梅元化見了她的神情,確信她是出於真心,這才放下心,又說夏小喬若是有事要東去,就趕緊去,不用顧慮他們,左右他們也得住下來,在錦城消磨一段時光。


    夏小喬確實有點事。她昨天收到的信還是謝榮民寫來的,謝榮民本來在屈政亮奉召回京時留在了商都駐守,他當時已經無可回避的認識到,君權和相權之間的矛盾已不可調和,皇帝為了對抗功高蓋主的丞相,扶持起了外戚,同時身邊還多了很多謝榮民都不認得的親信。


    屈政亮有意留他駐守商都、穩定敵占區形勢,謝榮民的父親謝子澄也寫了幾封信來叫他回避兩邊爭端,謝榮民自己也是左右為難,就幹脆眼不見為淨,留在了商都。


    但年底皇帝又突然下旨把他召了回去覲見,一直到現在都沒放他回商都,還要將一個宗室女封為郡主許配給他。謝子澄見勢不妙,在回鄉祭祖時,就把妻子和小兒子留在了德章鎮,他自己偷偷去東京見了當時在雒陽養傷的屈政亮,一直到上個月,聽說皇帝逼兒子迎娶宗室郡主才陪著屈政亮一同回到京城。


    謝榮民寫這封信時,已經由謝子澄出麵婉拒了皇帝好意,說謝榮民早已定親,那個定親對象當然就是夏小喬。所以謝榮民在信裏說,他父母不日就將南下到蜀中來下聘,並商定婚期。


    夏小喬一看就知是托辭,而且信中明說是來蜀中,就必定不是真的到蜀中來。她之前也與謝榮民通過幾封信,知道謝子澄在越國有些產業,所以他更可能是讓父母帶著弟弟避禍到越國去。至於他自己,早已經泥足深陷,不到屈政亮和皇帝之間分出高下,是不可能脫身的了。


    所以她才打算立刻出發前去接應,卻沒想到自己還沒出門,梅元化等人就到了。不過這事也不急,謝家總得作勢往蜀中來,路上肯定要喬裝打扮有所耽擱,也許她還可以等等謝子澄的確切消息,直接去半路接應。


    打定了主意,她就陪著幾位老人在錦城內外遊覽了幾日,還幫梅元化和葛中喬裝,免得被任繼業的人追到蹤跡。除了四處遊覽,她還捉到師無言陪她切磋刀法,師無言雖然不是她的對手,但對敵經驗比她豐富得多,短短幾日,夏小喬已覺獲益匪淺。


    然後她就收到了謝子澄輾轉托人送來的信,問她能不能北上到南陽一帶接應謝夫人和謝榮國,他沒有提到自己,信寫得非常短,字跡也很潦草,顯然寫的時候非常倉促。


    夏小喬到錦城之後,謝榮民就把她的行蹤告訴了父親,所以夏小喬也收到過謝子澄寫來的信,主要是交代她父母本來的產業和德章鎮那所大莊院,說已經幫她立了女戶,產業都轉到了她名下,讓她回家去住,不會逼迫她與謝榮民成親。


    她為了確定真假,拿出那封信來,請梅元化幫忙辨認過,確定是謝子澄的親筆信之後,立即就要出發。


    梅元化囑咐了一句,叫她遇上難處記得聯係桃園寨,夏小喬答應一聲,出門就走。她自己出門,也就不用坐車坐船或者騎馬,一路全力施展輕功,經南浦過巫山,僅用了七日就回到了襄陽地麵,也是到這時,她才發覺身後跟了個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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