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雋微笑:“你們家是你爸爸做飯?”


    “也不是,我爸爸是醫生,工作比較忙,隻有休息的時候,才是他做飯。不過他做飯比我媽花樣多,我也喜歡攛掇他做些沒吃過的東西。”


    看來她和她爸爸感情很好,任雋順著她的話題問:“都做過什麽奇特的?”


    楚宜想起來就要笑:“有一回,我說想吃意大利麵,然後我倆去超市買了空心麵,回來上網查怎麽做意式肉醬麵,最後做出來的成品極其難吃,有一股豬食味兒,我們倆怕挨罵,悄悄給扔了。但是還剩一包空心麵沒動,我媽一看見就說我們倆瞎折騰,於是我就給我爸出了個主意,讓他做了中式肉醬,拌在空心麵裏吃了。”


    她看任雋笑起來,忙說:“你別笑,其實還挺好吃的,你不信,下次我讓張阿姨捎一包來,我做給你吃。”


    “你怎麽知道豬食什麽味?”任雋笑著問道。


    楚宜:“我姥姥家在農村啊,她以前養豬的,我看見過她喂豬。”


    任雋對農村生活很好奇,問了幾句,楚宜就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起來,什麽和表姐妹去玉米地裏瘋跑啊,跟表兄弟去偷人家種的西瓜啊,種種種種,不一而足。


    “那時候真快活呀!可惜隻有寒暑假才能去,後來上中學了,連寒暑假也不讓去了,各種補習班上個沒完!”楚宜慨歎,“跟表姐妹們也疏遠了,真可惜。”


    任雋道:“可是你之後不是也認識了新的朋友麽?”


    楚宜驚詫:“那怎麽一樣?我們本來就是親人啊,隻是來往的少,感情才淡薄了,跟朋友不一樣的。”


    “那麽你現在是跟朋友更親近,還是跟你那些親人更親近呢?”


    楚宜不情願的答道:“現在自然是跟朋友親近了。”她畢業以後更不回去了,那些親戚一年能聯係個兩三回就算不錯,怎麽比得上朋友常常見麵聊天呢?


    任雋吃完了一碗麵,問楚宜:“還有麽?”


    楚宜忙接過他的碗,又給他挑了一碗麵條,然後用公筷給他拌麵,聽他說道:“其實一個人的精力有限,所能維持的親密圈子也就那麽大,有的人進來了,有的人就要出去,這是很正常的,你不需要惋惜,因為你其實並沒有失去。”


    “怎麽會沒有失去呢?雖然有的人進來了,可也不是出去的那個人啊!任何一個人都不能代替別人的存在和作用的。”楚宜拌好麵遞給他,回道。


    任雋點頭:“確實。可是當初那個人為什麽會出去?你又為什麽會讓另一個人進來?除了不可抗力原因之外,這本身就是你無法控製的,其餘就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有另一個人更能在情感上跟你有共鳴,你願意花更多的時間跟他在一起,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會讓不那麽親密的人,走出了你的親密圈。”


    “這同樣也能解釋為什麽有人重色輕友,一旦有了戀人,就把朋友拋在一邊,因為他的精力是有限的,而戀人能滿足他所有的情感需求,所以他就不那麽需要朋友了。”


    楚宜聽完隻有一個感受:他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那你為什麽不需要朋友?”楚宜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出了這麽一個問題。


    任雋一怔,楚宜自己也呆了一下,她都沒想到自己能問出口,可是既然已經問出來了,也不能收回,她就繼續說道:“你別告訴我,你自己就能滿足自己所有的情感需求。”這不是自攻自受麽?


    “……”任雋聽完先是一呆,接著就笑了出來,“虧你想得出來!”


    楚宜囧:“我就是從來沒見過有人來看你啊,而且你看起來也不像是願意交朋友的。”她之前在他麵前多戰戰兢兢啊!要不是他眼睛看不見,楚宜才不會這麽上趕著哄他呢。


    任雋聽了她的話,臉上的笑容緩緩收起,楚宜心說糟糕,估計他不喜歡聽這個,忙說:“這還有生菜呢,多吃蔬菜好。”


    “我並不是不願意跟人結交,”任雋放下筷子,一本正經的答了楚宜的話,“隻是見多了來來去去,覺得很疲憊。而且人際關係中的親疏遠近,常常讓我很困惑。”


    楚宜不相信:“你還困惑?你講的頭頭是道的。”


    任雋自嘲的一笑:“道理是很容易懂的,但是現實……,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太微妙了,我常常不知該遠還是該近,索性順其自然。”


    “這有什麽難的麽?你喜歡的人,願意親近的人,就跟他多來往啊,反之,就遠著好了!”


    任雋歎氣:“並沒有那麽簡單。你喜歡的人可能並不喜歡你,你想親近的人,他還有其他的親人朋友,能給你的時間和空間太少。你不喜歡的人,有可能偏偏跟你有關係,是你根本不能繞過去的人。總之,很麻煩,幸虧我現在不用看見他們了。”


    楚宜:“……”怎麽這麽複雜?


    任雋把碗裏的麵吃完,說道:“我吃飽了,謝謝款待,你做的很好吃。”


    楚宜回過神,遞給他一杯水,道:“謝謝誇獎,難得有人這麽捧場,我可要驕傲了。”


    任雋慢慢喝了半杯水,隻是笑笑,沒有接話。


    “所以,你是故意住到這裏來躲人的麽?”楚宜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


    任雋答道:“算是吧。你不覺得這樣也很好麽?世界不會再迷了我的眼,喧囂也不會再亂了我的耳,難得清靜,難得有時光好好想想自己。”


    楚宜不懂:“自己有什麽好想的?我是誰,從哪來,到哪去?”


    “差不多,你也想這些?”


    他還真想這個!楚宜瞪圓了眼睛說道:“這有什麽好想的?再說這事有幾個人能想明白?除了先賢大哲,其他想這些的都瘋了!”怪不得要去看道家經典呢!


    任雋微笑:“你別激動,我沒你想的那麽形而上。隻是自回國以後,每一天都非常忙碌,可心裏卻總得越來越缺失,漸漸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這樣忙,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麽活著。現在可以停下來,我希望能聽見心裏的聲音,能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能分辨出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


    楚宜失眠了。今天任雋說的話實在讓她有些震撼,他說的沒錯,人生苦短,與其浪費時間隨波逐流,不如停下來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是成功的事業?完美的愛情?幸福的家庭?還是都要?


    在這一趟單程旅途上,她非做不可的事情有什麽?她想留下的又是什麽?


    楚宜越想越躺不住,幹脆爬起來列了個計劃。她今年25歲,現在是6月末,那麽餘下半年,她要每月讀一本好書,當然,首先要在一個月內找到一份工作,不行,還是兩個月吧,不能因為著急而湊合。


    她塗塗改改,一直把計劃列到了30歲,才滿意的放下筆上床去睡覺。這次倒是睡的很快,還做了個美夢,夢裏她如願的在28歲結婚,雖然看不清新郎的臉,但她知道他們很相愛。


    早上起來的時候,這份好心情還在,楚宜快速的洗臉刷牙換衣服,溜出去跟任雋一起下樓遛彎。


    她把昨天任雋給她的啟發說了:“……有了這份計劃,我心裏踏實多了。”


    “你比我有行動力。”任雋笑道,“我都想了快兩個月了,還沒有一份計劃呢。”


    楚宜:“說明你比較慎重。”她深呼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氣,開始給任雋描繪景色,“最近樹葉綠了許多,荷花也都開了,一眼看過去生機勃勃的。就是可憐的薔薇花,上次讓雨打落了不少。”


    她說的很熱鬧,到最後往回走的時候,任雋還稱讚她:“你說的真好,把寫文章的功底都拿出來了吧?”


    “嘿嘿,你聽出來了啊!”


    任雋點頭:“背詩的時候還有朗誦範兒。”


    楚宜笑道:“這是上學時養成的習慣,我媽是語文老師,我從三歲就開始跟著她學背唐詩,不僅要背的準確,還要字正腔圓,唉,可受了不少罪。”


    “是麽?那還真要聽你背一背,我書架裏有唐詩三百首。”


    楚宜:“……你這人蔫壞!”


    任雋一臉無辜:“我是認真的。”


    楚宜:qaq!


    不過這一天她到底也沒給任雋念唐詩,因為她剛回到家裏就接了一個電話,約她下午兩點麵試。楚宜問清是哪個公司以後,就把這個公司的資料調出來,抱著筆記本跑去了任雋那裏,想從他那裏得到一些指點。


    任雋幫她分析了一下情況,又模擬演練了一下麵試場景,給楚宜增加了一點信心。她跑回去找衣服,特意換了一身在原來公司上班穿的套裝,換完以後,想起這是一家文化傳媒企業,又把衣服脫掉,換了一條橘粉色連衣裙。


    楚宜膚色比較白,穿這種粉嫩的顏色很顯小,也顯得五官精致,一笑起來特別的溫婉。她自己照了鏡子覺得很滿意,然後就上了個淡妝,又挑好了包包,檢查東西的時候,想起新做的簡曆都沒打印,又把簡曆拷到u盤裏帶著,打算出去以後找個地方打幾份。


    這麽一折騰,到出門的時候就快11點了,她怕遲到,一溜小跑去了地鐵站,中間還換乘了一次,才到了那間公司的樓下。


    楚宜先去複印社打印了幾份簡曆,看著時間還夠,就去簡單吃了個午飯,等到下午1點半了,才上樓去麵試。


    到前台,漂亮的前台姑娘帶著她去會客室等,她進去的時候沒有人,但坐下不久就有人陸續來到,楚宜一看麵試的人不少,頓時有些緊張。


    又因為她是第一個到的,麵試也是第一個,所以進去見到麵試官的時候,她心跳的飛快,自我介紹環節也跟著心跳的節奏飛快就過去了。


    麵試結束下樓的時候,才2點20,楚宜對自己剛才的表現不太滿意,整個人不免有些怏怏。好在她隨後就又接到兩個麵試通知,都是明天,正好是一個上午一個下午,她也就很快又打起精神了。


    回家之前楚宜去了一趟超市,特意買了一包空心意粉,打算回去讓任雋嚐嚐中式肉醬意粉。


    到家的時候已經快五點了,她跑去按任雋的門鈴,問他想不想今晚就嚐一嚐她獨家烹飪的中式意粉。


    “可以做一點嚐嚐,張阿姨今天留了一鍋海帶排骨湯,還蒸了一屜蒸餃。”任雋回道。


    楚宜笑道:“你這是先給自己找了退路呀!放心,你要是不喜歡,我絕不逼著你吃。”她把意粉放到了任雋的廚房,回來跟他複述麵試的經過。


    “你也別沮喪,麵試這回事,多經曆幾次就熟練了,你要是對自己的自我介紹不滿意,可以跟我演練一下。”


    楚宜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於是就開始跟他演練:“你好,我叫楚宜……”


    她話剛說到這,就見任雋笑了起來,楚宜有些詫異:“我剛開個頭而已,不至於鬧笑話吧?”


    任雋擺手:“不是,嗬嗬,我是想起你第一次跟我介紹你的名字,極目楚天舒的楚,宜室宜家的宜。你不會在麵試時也這樣介紹吧?”


    楚宜囧:“當然沒有啦!他們手上有我的簡曆,我不需要告訴他們是哪兩個字啦!有那麽好笑麽?”她看任雋嘴角一直彎著,就再次犧牲小我,說了一件自己的糗事,“你不知道,小時候為我這個名字,沒少挨我媽的罵。”


    “小學的時候,有一次我媽的同事來我家,聽了我的名字,就問我是哪兩個字,我就說是楚楚可憐的楚,便宜的宜,我媽聽完,臉都氣紅了。”


    這下任雋的笑容也擴大了:“那你媽媽怎麽說的?”


    “我媽就教訓我啊,說你哪怕說是楚楚動人的楚呢?偏偏說可憐!還便宜的宜,你以為我是從菜市場買的你啊!”楚宜自己學起來都忍不住笑,“那時候我一心討好媽媽,後來逢人就說,是楚楚動人的楚,事不宜遲的宜,我媽聽了更生氣,問我急著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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