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喬不笨,相反,她還很聰明,很快就推測出:“因為名聲不好聽?”


    “沒錯!”趙元坤把這兩個字咬得很重,“這個女的最擅長造勢,你想想,我一個四極宮紫霞峰峰主的弟子,和她下九流門派的門主動手,已經夠自降身份了吧?她又把自己說的跟苦藥湯子裏浸出來似的,好像誰碰她一手指頭都是罪大惡極,這樣的人躲著都來不及,誰上趕著讓她碰瓷?”


    “可是既然你們都知道廖梅心術不正,其他門派也應該知道吧?那些世家不是更會恨她入骨麽?”


    趙元坤有點驚奇:“你這小丫頭心思轉的倒快。可是你呀,還是見得少,我們四極宮是什麽所在?四極宮隨便一個外門弟子的見識,都比大夏國某些高官高得多!更不用提有些自詡名門正派的人,顓頊昏懦,被廖梅一番哭訴就能迷惑,到時更會跳起腳來罵我們四極宮仗勢欺人。”


    許元卿聽趙元坤越扯越遠,卻沒說明白事情,便打斷他,自己解說:“廖梅成立彩鳳門後大肆傳揚,聲稱專門收貧苦無依的女子為弟子,還要為天下所有被迫害的女子出頭。她為了出名,什麽都幹,隻我聽說的,就有好幾樁強拆道侶之事,她的名頭也荒唐可笑,說男修隻為了借女修生子而已,她棒打鴛鴦,是為了女修免受迫害。”


    “其實遇上修士還好,男修起碼能逃得性命,若是凡人,隻能家破人亡。”辛一徒接話,“我在五湖城暫居時,曾聽客棧夥計說,五湖城中有一家漁民,漁夫大約三十多歲,是個鰥夫,獨自撫養兩個兒子,後來湊巧救了一個落水的女子,女子感激他,聽說他出門打漁沒人照顧孩子,就常常去幫忙,時候長了,彼此都覺得對方人挺好,漁夫就去女方家裏提親了。”


    女方家裏見漁夫忠厚勤懇,又是女兒的救命恩人,很爽快的同意了婚事。卻不料這門親事不知怎麽叫彩鳳門的人知道了,非得說是漁夫攜恩圖報、女家不體恤女兒為了聘禮將她嫁給大十歲的鰥夫、還要做後媽,上門逼著退親。


    漁夫一開始不從,被彩鳳門的人打斷了手腳,女子趕來時被彩鳳門的人強行帶走,剩下漁夫沒人敢管,沒多久就因傷不得救治死了,兩個孩子也就此淪為孤兒乞丐。


    “那女子被帶回知微島,一直哭鬧,彩鳳門的人就一個挨一個的去勸說她,跟她說天下男子都負心無義,隻想著他們自己,以仇視迫害女子為樂,後來還告訴她說漁夫已經死了。女子漸漸就不鬧了,隔了兩個月,說已經想通,隻是她還有定情信物在漁夫家,要去拿回來,彩鳳門的人說漁夫家徒四壁,根本沒發現有什麽東西,女子堅持說有,她們就派了兩個人陪她去。”


    夏小喬聽到這裏,已經預感到要有慘烈的結局,不由微微顫抖。


    “到了漁夫家,那裏已經被別人占了,彩鳳門的人上前去交涉,女子趁人不備就投了湖。事後彩鳳門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到處散播說這女子已經被家裏人教的愚昧無知,雖被她們拯救,卻不知自立自強,非要為無恥男人尋死,真是無藥可救。”


    夏小喬渾身發冷,實在難以想象世上竟有這樣一群可怕到極點的人。


    許元卿起身走過來,伸手圈住夏小喬顫抖的肩膀,柔聲說:“不要怕,人心險惡時是會這樣的,見多了就好了。彩鳳門如此作為,其實也有不少門派想找她們的麻煩、向她們討回公道,但廖梅很會迷惑人,結交了幾個盟友不說,又特別懂得示弱,若有人與他們對上,似我們這樣名門正派子弟,就會說我們仗勢欺人,男修為了強權又來迫害女修清流,便是女修,也難免擔上一個背叛同類、男修走狗的名聲。”


    “所以我才叫你去。”趙元坤接口,“你一個沒露過麵的小丫頭去管閑事,沒人知道你是誰,也牽扯不到師門,還能出一口惡氣,多好!隻可惜……”


    隻可惜她沒本事,根本不是那十幾個弟子的對手。夏小喬默默掙開許元卿的手,緩緩坐下來,透過那個洞繼續向下看。


    那群彩衣弟子不知何時已經散了,地上隻剩一個少年蜷縮著躺著,要不是夏小喬目力不錯,能看出他的腿偶爾會抽動一下,都要以為這個少年已被人打死了。


    許元卿知道夏小喬沒那麽快過去這個坎兒,就想把底部的洞關好,啟程離開,可他剛要動念頭,底下忽然走出來一個綠衣女子。


    那女子打扮的極為華麗,走起路來環佩叮當,卻偏偏到了狼狽不堪不知是死是活的少年麵前就停了下來,還蹲下去笑道:“怎麽樣?我說到做到吧?”


    海螺內的幾人都是一怔,沒想到彩鳳門這次欺負人還另有原因。


    “怎麽不出聲?要死了嗎?”綠衣女子說著抬手虛虛在少年頭上旋轉一圈,讓少年清醒過來,“你不想救你妹妹了?”


    那少年猛然坐起,嘶啞著吼道:“你這妖女,你待如何?”


    “我想要的,上次不是和你說了嗎?隻要你跟我回家去做個藥奴,我就讓人去治好你娘的病,啊,還有你妹妹,你妹妹是個沒有修煉天賦的凡人,就算去了知微島,也隻能為奴為婢受人作踐,隻要你跟我走,我就想辦法把她救出來。”


    夏小喬聽到這裏再聽不下去,轉頭央求許元卿:“大師兄,你救救他吧!這個女子肯定不是彩鳳門的人,這樣你總可以救他了吧?”


    許元卿微微皺眉:“救了他之後呢?萬一他求我救他妹妹,我救是不救?”


    夏小喬一怔,趙元坤已經接口:“現在這樣不是很好麽?這個女的能解決這孩子的一切困難,隻要他舍身做個藥奴,他一個凡人,還想怎麽樣?”


    他一個凡人,還想怎麽樣……,是啊,修真界的凡人不是人。夏小喬不再懇求,也不再往下麵看,自己起身走開,幽幽說了一句:“想必曲文軒當初就是這樣絕望至極、心灰意冷後才成為屠戮整個修真界的魔尊的。”之後就到角落裏抱膝坐下不說話了。


    許元卿與趙元坤對視一眼,驅動海螺離開,然後也各自坐下,隔空傳音說話。


    “小丫頭還真生氣了。”


    許元卿道:“是我疏忽了,沒想到下界和修真界的不同,沒有早叫人把這些說給她聽。不過她年紀雖小,看事情卻比你明白。”


    “哈!你這是看自己的孩子比誰都好是吧?你說她看事明白,你怎麽不救下那小子?”


    “因為他成不了曲文軒。空有無用的傲氣,卻沒天資,這樣的人隻能被踩在腳底。”


    “那也不好說,萬一遇上個瘋子給他易筋伐髓呢?話說回來,師尊有沒有說星象應在何處?”


    “沒有,師尊這次閉關就是要推衍星象,估計等我們回去,就能有結果了。”


    師兄弟兩個聊到此處自然的停了下來,趙元坤閉目入定,許元卿交代了辛一徒一句,也自行運功,一時間海螺闊大的空間內連呼吸聲都不聞。


    慕元廷自從上了海螺就自己找了角落打坐運功,從始至終沒理過其餘四人在談什麽,而且他就算不運功也不會與人閑聊,被留著值守的辛一徒看來看去,最後隻能走到陰鬱的幾乎長出蘑菇的小師叔旁邊坐了下來。


    “師叔從小沒吃過苦吧?”他忽然低聲問。


    夏小喬動了動,卻並沒抬頭,也沒應聲。


    辛一徒也不在意,自己繼續說:“我出生在一個沒落的世家,生下來沒多久,我母親就死了。她是個沒能修到築基的女修,生我傷了元氣,又被我的異瞳嚇到……。我父親就認為我是個不祥之子,本來想遺棄我的,但我有個伯父會看麵相,覺得我以後會有出息,就把我帶回去養了。”


    夏小喬終於抬頭看了辛一徒一眼,他已經摘去眼罩,銀色瞳仁裏似乎有詭異的光芒在流轉,讓人忍不住想逃開他的注視。


    “但是我伯父的‘養’和咱們紫霞峰的‘養’可不一樣,他養了頭豹子做靈寵,我小時候就喝豹子奶,大一些了,豹子會獵些野物回來給我吃,血淋淋的生吃。”


    夏小喬倒吸一口涼氣:“你說真的?沒騙我?”


    “我又不是廖梅,何必編些淒慘故事騙取同情?”辛一徒一臉雲淡風輕的笑,好像說的隻是幼時尋常小事,“到四歲時,我終於受不了,自己學會了生火烹飪,我伯父也開始教我練功入道。”


    他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夏小喬習慣性的問:“那後來呢?你又怎麽想去四極宮的?”


    “後來他走火入魔死了。我當時十二歲,身無長物,我父親看我把伯父也‘克死’了,更不許我入門,我隻能憑著跟伯父學的一點看相皮毛出去招搖撞騙。”


    “可你十二歲,那麽小,誰會信你啊?”


    “對啊,一開始沒人信,還挨了不少打。幸虧我一直堅持練功,境界提升的快,後來……”


    夏小喬本來以為他會說“後來他們就打不過我了”,誰想到他居然接:“後來他們就打不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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