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丁慕寒與韓妤綾在幾位居住在桃花村外圍的村民友善幫助下,走小路躲過官哨。


    丁慕寒因為負傷,所以他們一路上停停走走,卻意外的在一處祈縣通往京路的幹道上,聽見了一件讓他們錯愕不已的消息。


    那就是在桃花村的村口外,吊著兩具被處刑的屍體,據那些看過的人形容,分明就是元仲還有春桃。


    乍聞這個突來的噩耗,丁慕寒與韓妤綾皆是神思一片空白,一時間根本完全無法接受那些人所說的話,尤其是韓妤綾,更是神色激動的縮在丁慕寒的懷裏痛哭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春桃他們不會死的,他們要的人不就是我嗎?為什麽要殺春桃?為什麽要殺元仲?為什麽?慕寒,你告訴我,剛才我們聽到的都是假的,不是真的……不可能……”


    韓妤綾完全無法接受關於元仲與春桃的死訊,她抖著肩,哀戚的麵上淌著清淚。


    聽到元仲可能已死的消息,丁慕寒的心上淌著血,可是他仍然強打起精神,安撫著因為情緒激動而氣息紊亂的韓妤綾。


    “不要哭,現在我們最要緊的事情,就是盡快的回京與你爹會合,然後終止這件愚蠢至極的搶人風波。不管最後得利的是哪位親王,我都不會讓任何人把你從我的身邊搶走。”


    丁慕寒抓著哭泣中的韓妤綾,麵色嚴峻的對她說話。


    “因為你的性命安危,是用小刀子、元仲,還有春桃,他們三個人的性命換來的,不管如何,為了我,為了你自己,更為了他們三個人,你一定要活下去,聽懂了嗎?”


    臉上淌著的淚珠無聲墜落,韓妤綾麵色哀戚的點點頭。


    勉強的收拾起臉上的淚水,丁慕寒麵色憂悒的注意到,凡是通往京城的道路早已布滿了瑞親王的人馬,對此發現,丁慕寒感覺心焦如火。


    明明隻要踏出眼前的這一步,他便能平安的將人給送回,可是就因為卡在眼前的這道關卡,他們就隻能坐困在此,任人宰割嗎?


    正當丁慕寒煩愁該如何為他們擺脫此刻的困境時,韓妤綾卻突然語出驚人的央求丁慕寒,希望他能暫時返回桃花村,親眼證實剛才他們所聽見的那則傳聞的真假。


    當然,這個提議馬上就被丁慕寒否決了。


    “現在不是追究事情真偽的時候,我們該考慮的是要怎麽脫身,你懂嗎?”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傳聞是真的,那麽在桃花村外所吊著的,一個是你兄弟,另一個是我的姊妹,你……怎麽忍心放著他們的屍體,在這樣的烈日下曝曬啊?”


    隻要腦海中掠過那個想象時畫麵,韓妤綾的心就覺得好痛、好痛。


    “這……那你希望我怎麽辦?事已至此,我們隻能往前,不能再後退了,你不懂嗎?”丁慕寒怎麽會不在乎?他的心在此刻也是猶如撕裂般的痛楚啊!


    可是他又能怎麽樣呢?明明知道回頭隻有死路一條,那麽回頭還有意義嗎?


    “但是……”


    韓妤綾還想再說些什麽,可是丁慕寒已不想再聽,他雙手抓住她的肩膀,輕輕地搖晃她,希望她能清醒。


    他望著她的眼眶裏含滿了悲憤的眼淚,“你聽好,你現在什麽都不要再想,我們的處境非常危險,唯有逃出這裏,才會有活命的機會,不要讓死去的人白白犧牲,聽懂了沒有?”


    韓妤綾蹙緊了眉,嘴唇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她在丁慕寒的懷中勉強站立著,忽然問,她渙散的眼神掃向在人群中走過的一個人,她的身體重重一震,雙目瞠大,幾乎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


    丁慕寒注意到她神色的異樣,很快的回頭,看見那名著便裝、左臉頰上遺留著一道暗紅色刀疤的男子,正以同樣錯愕的眼神看著在暗巷中的丁慕寒還有韓妤綾兩人。


    想不到他搜遍桃花村內外、遍尋不著的人,居然會在此連外幹道的關卡上。早知道守株待兔有用,他根本就不用白費心神的到處找人。


    見到騰榎凶狠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丁慕寒心下一凜,想也不想連忙再次拉著韓妤綾的手,被迫回返,往桃花村的方向跑著。


    而騰榎見到獵物逃跑,則也立時召喚守道的兵將們,很快地跟在他身後去追人。


    隻是騰榎料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們撤離這個幹道的守兵時,另一派援救的人馬也就這麽輕易的穿過障礙,將那些來不及收到命令的小兵們一舉殲滅。


    而領著這隻援救之兵的主將,正是那名憂心愛女安危的韓石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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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日的奔逃,早已將丁慕寒還有韓妤綾的體力消耗殆盡。


    當韓妤綾親眼看見一路上護衛著她的丁慕寒中箭,而頹然倒下的那一刻,她感覺胸口被猛烈的撞擊,血液也在瞬間冰涼。


    她像是失去靈魂的軀殼,雙腳虛軟的跪倒在地上。


    嗚咽破碎的哭聲衝破喉頭,她顫抖著手,察看著動也不動的丁慕寒。看著他渾身是血,傷口處更是模糊一片,她下敢想象,丁慕寒在昨夜的重創之後,今天又再身中;則,他的身體是否還能撐下去?


    看著他緊閉的眸子,她顫抖著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搖搖頭,不敢置信的又俯下身,將臉貼在他的心坎上,卻隻聽到極微弱的心音顫動。


    意識到他的傷勢嚴重,韓妤綾張著喊不出聲的嘴幹嚎著。


    追敵心切的騰榎一馬當先的揚弓出手,射殺他的獵物,卻忽略原本在他身後緊跟的一隊小兵如今隻殘餘小貓兩、三隻。


    不過,這等小事根本也入不了他騰榎大爺的眼中,現在對他來說,好好的享受眼前追捕多日的目標斷氣的一刻,才是最重要的。


    騰榎阻止小兵們跟上,揚手做勢讓他們留在原地。他欣賞著眼前那個女人為她心愛的男人而悲傷嚎哭的模樣,冷眼望著這一幕。


    等到他終於自覺看夠了,冷嗤一聲,很是不屑的緩緩抽出腰間的配劍,正當他想要有所動作時,韓妤綾卻搶先開口——


    “在你動手殺了我們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短暫的嚎哭過後,韓妤綾將自己絕望的小臉輕抵在丁慕寒的胸前,臉上猶淌清淚的她發現自己在這個時候,竟然哭不出更多的淚來。


    不知道是因為這一路上早已飽嚐了太多的悲傷,所以她的淚也早已流幹?還是因為……她仍然在企求一個縹緲而虛幻的希望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追究此刻無淚的心緒是什麽?


    她隻想在這一刻,與自己心愛的男人緊緊的抱在一起死去。


    見韓妤綾麵如死灰,一向表現出陰冷沉騖的騰榎居然會為了眼前這張哀求的小臉而心軟……


    “說吧!在你臨死之前,還想知道什麽?”他難得大發慈悲。


    “春……春桃還有元仲,他……他們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了”。”韓妤綾梗著聲,好是艱難的將話問出口。


    在換得騰榎邪肆的笑聲承認後,她忽然間情緒崩潰了。


    她放開懷裏已然昏厥的丁慕寒,衝到騰榎的麵前,伸出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攫著他胸前的衣襟,哭著問他為什麽要用那種殘忍的手段虐殺他們?


    想當然爾,騰榎根本不將她的憤怒放入心底,相反地,他望著韓妤綾的眼中竟然帶著強烈的占有欲。


    他驀地伸出手扣住韓妤綾的纖腰,將她用力的納入自己的胸膛,俊顏逼近她那憤慨的小臉前,揚著抹狎笑說道;“你有看到我臉上的刀疤嗎?這就是你身邊那個丫頭臨死之前留給我的。


    “這輩子我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屈辱,先後栽在你們這對主仆的手上,你知道嗎?其實,我一點都舍不得殺你,打從那日你咬傷了我,在我的手背上留下齒痕印開始,我就沒有一天忘記你的模樣。”


    憤恨與怒意填滿韓妤綾的血肉之間。


    她隻要想到原本圍繞在她身邊的人,相繼的為她而死去,就連一直在她身邊寸步不離的丁慕寒,如今也身中騰榎致命的;剛,對此刻的她來說,活下去才是折磨,反而求死才是解脫。


    她不願自己在麵對死亡的時候,還要承受騰檀所給予的屈辱,在確定自己無法掙脫騰榎鐵臂的鉗製時,她羞憤得想咬舌自盡。


    騰榎像是看出她的意圖,竟然欲湊上嘴親吻她,就在這時,令韓妤綾與騰榎皆感震懾的事情發生了!


    一柄利劍突然自騰榎的前胸穿刺而出。


    騰榎驚愕的想回頭,可是胸口的利劍卻又被身後的人拔出。


    騰榎胸前的傷口噴出血泉,他終是尚有餘力地轉過身,卻被眼前的景象給驚駭得倒抽一口氣。


    他看見那原本躺在地上、騰榎目測以為是死了的丁慕寒,居然還能手持利劍,自他的身後補上這一劍。


    震撼、驚詫、懊悔……種種複雜的情緒一下子撲天蓋地般的湧上來,將騰榎給淹沒。


    他瞠大雙目,瞪著同樣身形搖晃的丁慕寒,騰榎的眼神像是在說——如果他剛才不要輕敵,再補上他一劍,那麽……真正該死的人就會是他丁慕寒,而不是他騰榎……


    可惜自古名言一向是“千金難買早知道”。死不瞑目的騰榎終是倒落塵埃。


    失血與身體上的創痛,讓丁慕寒踉蹌得幾乎站不住腳。


    看著已然咽氣的騰榎,丁慕寒不禁慶幸,適才他護著韓妤綾略微動了那一小步,就僅是那分寸之距的移動,原本該;則穿心的他,卻讓致命的箭落在他的肩窩處,如果他沒有移上那一步的話,以騰榎的弓術來說,他是非死不可的了。


    喘過氣後,丁慕寒這才遲鈍的感覺到,背後那道劍傷進裂所造成的劇裂疼痛,伴隨著箭傷而來的是身體的大量失血,丁慕寒感覺一陣暈眩,身子搖搖欲倒。


    這時,身後那雙纖纖小手適時的在他背後撐了撐,他才勉強的靠著對方的肩膀沒有倒下。


    “慕寒,你……你還好吧?”韓妤綾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她此刻的情緒。


    那有著欣慰、歡愉,還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全是來自眼前這拚死以自己的意誌力、努力的拖著傷重的身體撐到現在的他。


    丁慕寒繃緊了身體,雖然感覺眼前一片模糊,讓他連看清眼前人兒的模樣都有些勉強,但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注意到遠處那轟隆隆的馬蹄聲迫近。


    丁慕寒心下駭然,他所想到的是這隊逼近的人馬,會是騰榎身邊剩餘的部眾嗎?雖然一路走來他也殺了不少人,可是……如果再有兵馬支持,以他如今的身體。是斷然不可能再挺過的。


    “抱歉,剛才我不得不詐死,如果不這樣,是無法一舉殺了他的。”丁慕寒吃力的以劍撐地。


    他知道如果在這個時候倒下的話,那麽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還是會盡成泡影。


    見到丁慕寒仍想持劍護她,韓妤綾心口潮熱,手心泛著涼意。她倏地彎腰撿拾起騰榎手中的佩劍,與丁慕寒站在一起,麵對適才在騰榎示意下沒跟上前追殺的殘餘兵眾。


    那些小兵們見丁慕寒傷重猶能殺死騰榎,心中的駭然已是不可言喻,又乍見身後揚蹄聲起,那壯大的軍容以雷霆之勢撲卷了過來,認清領隊騎在馬背上的人居然是大將軍韓石後,便連忙棄劍逃命了。


    韓妤綾看見爹爹領著兵、一臉憂色的向她而來,她心喜的連忙告訴身旁的丁慕寒,說她爹爹終於趕來了!


    原本神經緊繃的丁慕寒在確認韓妤綾無性命之憂後,僅是抬眸瞅著她的淚顏一眼,還來不及開口,頓覺眼前一黑,隨即陷入黑暗中。


    雖然丁慕寒在昏迷前,未及將話對韓妤綾說清楚,可是她卻很明白他的那個眼神所代表的意思!


    我答應過你,一定要把你平安的送到你爹的身邊,現在我終於辦到了,我沒有對你失信。


    “慕寒,我們終於可以一起回家了,我們……要永遠的在一起永遠……”


    韓妤綾抱著懷中昏厥的丁慕寒,在他的耳邊輕喃著另一個他許下的諾言,他們說好要永遠在一起,誰都不能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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