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多少有些尷尬。


    先前聽這父子倆的對話還以為他們是要大白天看什麽少兒不宜的東西,結果人小孩兒把電視打開放的卻是《麥兜響當當》這種兒童動畫……


    丟人!


    還好方不讓隻是笑了兩聲,並沒有再來“淫者見淫”,否則他們可真是無地自容,得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末了隻有楊凡看戲似的感歎了一句:“偏見害死人哪!”


    方不讓卻直接把這個話題揭過了,讓眾人開始聊正事兒。


    朱守慶沉著臉問:“所以程律剛才說的離間殷曉媛和rs以徹底避免訴訟這一條,方par是否決的嗎?”


    他這是還保有希冀。


    但方不讓並未有任何猶豫,隻淡淡點了點頭:“長痛不如短痛,現在離隻分現在的一半財產,過兩年再離就是未來財產的一半,我不是做慈善的。”


    朱守慶於是無話可說,悶悶地坐了下來,把公文包裏的東西往桌上擺,一麵擺一麵道:“今天來主要是想再碰一碰,看看大家還有沒有什麽別的想法。截至目前我們收集到的證據都在這裏了,但非常棘手的是這裏麵並沒有哪一樣能作為殺手鐧。我們這邊是篩子,人家那邊就是固若金湯的城牆。”


    說到這裏時他停下來看了一眼方不讓。


    “而且我們這邊的當事人,有釜底抽薪避免訴訟的對策,愣是不準備用,敏感時期在行事方麵還毫無忌諱,可能嫌我們這些代理律師活兒太少,我都有點懷疑方par你是敵方派來的臥底了。”


    方不讓笑笑不說話。


    楊凡和事佬似的在旁邊打圓場:“案件有難度,不才能體現出二位的能力嗎?”


    朱守慶一聲冷笑:“那你來?”


    楊凡便不說話了。


    程白道:“其實今天我和朱律來,也不僅僅是為了先前提出的那個釜底抽薪的辦法,我們還有一件事特別想問方先生。”


    方不讓挑眉:“是嗎?”


    朱守慶便注視著他,十分直白地問了一句:“你手裏是不是有殷曉媛的把柄?”


    方不讓抬手,指腹從那條邪氣的長眉上輕輕劃過,似乎覺得他們問得奇怪,露出一臉奇異的神情:“為什麽會這麽問?”


    他第一反應竟然不是說沒有。


    程白覺得有點不一般了:“因為上回和殷曉媛見麵,你說過一句話,好像一點也不怕她。而且說實話,作為案件當事人,你太冷靜了。即便我和朱律都能感覺出你要爭奪撫養權的決心,可在我和朱律對此都沒有太大信心的情況下,你卻好像連半點焦慮都沒有。一般來講,我認為隻有一種人有這樣的底氣。”


    方不讓平靜地看著她。


    程白道:“那就是確信自己不會輸的人。”


    誠如朱守慶所言,方不讓是個好律師,但絕對不是一個好的當事人。


    從頭到尾都缺乏跟律師的溝通。


    很多東西要他們主動去了解,去查訪。


    如果僅僅是這樣倒也罷了,可他們覺得方不讓對他們還有很多的隱瞞。


    朱守慶明顯是站在程白這邊的,聽程白說話的時候,目光全程放在方不讓的身上,試圖看出點什麽東西來。


    方不讓聽完這話之後,目光卻是從程白轉到了朱守慶,打量了半天之後,笑:“我還以為程律是真收錢來當花瓶的,也以為你們兩位各自為政很不對盤,沒想到現在看起來合作很愉快?”


    程白一哂:“快年檢了,我這不是怕方par投訴嗎?”


    朱守慶卻肅然著一張臉:“別打岔,你就說有沒有。”


    方不讓於是答道:“沒有。”


    朱守慶立刻橫眉怒目:“不可能!你手裏要沒有她的把柄你能說出那天的話來?你手裏要沒有她的把柄你現在能坐著一點也不著急?這官司要出簍子,人和人小情人,就能花著你的錢,住著你的房子,沒事兒還能玩玩你兒子,逢年過節人高興了就打一頓,我琢磨著是個男人都不能忍啊!”


    楊凡在旁邊聽得發笑。


    方不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才轉眸回視朱守慶:“跟人說話總要虛張聲勢的,我要真有的話能不提前告訴你,還用坐在這裏準備訴訟嗎?”


    朱守慶差點被他噎死。


    乍一聽上去是那麽回事兒,可這種情況一旦落在方不讓的身上,就怎麽也讓人沒辦法相信了。


    程白也覺得這裏麵是有貓膩的。


    但方不讓如果有把柄,卻不在訴訟之前拿出來,這就很值得人深思了。


    朱守慶依舊試圖跟方不讓講道理,奈何方不讓八風不動,針插不進,水潑不進,任他幾番口舌費下來也不見有半點改口。


    程白在一旁聽著,也沒她插話的地兒,便習慣性地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


    她手機開了靜音。


    但這段時間隻要邊斜沒跟她一起行動,就會時不時給她發消息,報告一下自己最新的動向,她也就自然地養成了忙完去看一眼的習慣。


    隻是沒想到,這一次她劃開手機,微信消息界麵裏竟然什麽也沒有。


    和邊斜的聊天還停留在昨晚。


    他今天竟然沒有發消息來“匯報”自己做了什麽,又做了什麽,倒是有些稀奇了。


    程白琢磨著可能是他現在也沒做什麽,所以沒什麽消息可發,一個念頭轉過,也沒太在意,便又把手機放下了。


    朱守慶這時已經確定自己無法從方不讓嘴裏得到什麽有用的消息,滿懷著不滿地放棄了,轉而談論起別的方麵:“另外還需要小心的一點,就是這一次的法官陶文道。之前已經說過了,家庭觀念很重,最不待見的就是方par這種浪子型。打離婚案,對方當事人和對方律師都是女性,相對來說可能會得到情感上的優勢。所以這種時候,程律的存在就非常重要了。”


    朱守慶對程白的態度其實也在改觀。


    畢竟能力這種東西就硬邦邦地放在那裏,而且越接觸便越能發現程白根本就不是跟方不讓狼狽為奸,相反,程白跟他一樣都不大待見方不讓,這段時間跟他一起麵對這位難纏的當事人,完全算得上是“同仇敵愾”了。


    他看向程白道:“第二次證據交換之後很快就會安排開庭,程律以前雖然沒有打過離婚案,但出庭的經驗豐富,相信這種也不在話下。你是女性,站在方par這邊說話會讓我們看起來不那麽咄咄逼人,而且潛意識裏也會讓人覺得方par不是一個糟透了的男人。”


    方不讓:“……”


    朱守慶沒看他一眼,繼續道:“所以我覺得,真等出庭的時候,如果有需要律師發言的部分,最好都由程律來,我隻充當一個補充。不知道程律覺得怎麽樣?”


    程白沒意見。


    朱守慶會有這種考慮是很正常的,不管法官是不是會有天然的偏向性,他們準備個萬無一失總是最好的。


    隻是對庭辯的效果她很不樂觀。


    “我們如果上庭,庭辯階段應該就集中在同居這個點上。對方律師會攻擊方par的私生活,我們如果能倒打一耙說殷曉媛有問題,其實是最好的。可我們根本沒有充足的證據。女方律師那邊明顯是警告過了,殷曉媛最近都很少出門,頂多跟rs見見麵。根據殷曉媛最近一年的行程來看,也隻能知道她經常出國,跟rs在一起,時間最長有一個多月。這一點對財產分割沒什麽用,在撫養權爭奪的時候倒是能派上一點用場。”


    畢竟她出國,孩子也就是保姆在帶。


    “隻是也就這樣罷了。”程白很少打這麽讓人沒底的官司,手裏翻著殷曉媛這一年多來的行程記錄,忍不住嘀咕,“不過這兩位也真的是很愛去外麵旅遊,去華盛頓,科羅拉多很多次,加拿大也是他們常去的,還去過了巴基斯坦。可巴基斯坦有什麽好玩的?”


    朱守慶道:“花別人的錢不心疼唄,想去哪兒去哪兒。”


    楊凡卻道:“中巴友好,去巴基斯坦旅遊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樣,就是破落點,但那邊清真寺也出名,去可能是圖個人少清淨吧,畢竟二人世界。”


    朱守慶皺眉:“可那邊不大太平吧?”


    楊凡笑:“還有人願意去非洲呢。”


    話題不知怎麽,忽然就歪到了旅遊上麵去。


    朱守慶和楊凡還真認真交流起巴基斯塔旅遊的利弊來。


    方還則認真地坐在前麵看麥兜,一顆小腦袋仰起來,完全一副聽不見他們這些大人在說什麽的樣子。


    方不讓似乎也沒有催促他們將話題拉回去的意思,好整以暇地坐在方還旁邊,抬起頭來看了看屏幕上的麥兜。


    隻是他回轉頭來目光落在程白身上時,卻沒忍住忽然挑眉。


    程白又在看手機。


    不是第一次了。


    像他們這種經常和客戶打交道的律師,會議時候開靜音,在談事兒的時候不看手機,基本都成為刻在骨子裏的習慣了,就算是拿起來看也頂多是看一眼就扔回去。


    可程白今天對她的手機好像有點在意。


    她把手機拿起來,看的是微信界麵,然後便微微蹙了眉,把手機放下來,又繼續跟朱守慶和楊凡說話,也順勢把話題都拉了回去,繼續說證據收集和回頭上庭的策略問題。


    可過半小時,又點開手機看了一眼。


    這頻率對普通人來說絕對算不上頻繁,但放在程白身上,就不那麽對勁了。


    看這模樣不像是看消息,倒像是在等消息。


    方不讓望著她,若有所思,忽然就問了一句:“程律是有什麽事,在等誰的消息嗎?”


    朱守慶茫然抬首。


    程白才剛放下手機,頓時一怔,麵上的神情卻多了幾分沉默,平淡道:“沒什麽。”


    朱守慶這時才反應過來,忍不住翻方不讓白眼:“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是個浪子嗎?人程律是有男朋友正在談戀愛的,多看看消息怎麽了?”


    方不讓注視著程白的目光卻沒有收回,也並不因為朱守慶的言語生氣,隻是低了那邪氣的眉,一笑:“沒什麽,隻是覺得程律這樣倒跟頭回談戀愛一樣。”


    程白:“……”


    她搭在文件夾上的手指有一瞬間的僵硬,抬眸回視方不讓時,他的目光卻已經平平地轉回了電視屏幕上。


    這一瞬間,程白忽然意識到,方不讓說的是對的。


    她以前從來不會在意哪個男朋友給自己發的消息,沒看到就放著,看到了有空的時候就回上一兩句,沒空的話也會放到有空的時候再回。


    至於她主動去看誰是不是給自己發了消息的情況,幾乎從未有過。


    現在這算什麽?


    習慣了那位大作家時不時給她發點消息匯報,忽然有一天他不發了,她反倒惦記上了,而且自己還未有任何察覺,心裏麵於是慢慢爬上來一種隱隱的煩亂。


    程白不喜歡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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